池小墨揉揉眼睛強打精神的時候他們連合同都簽好了,沈醉仍舊一派淡然。冷然則是像吃虧一般拉長了臉,也是,沈醉可是商場一把好手,冷然習慣了拿手術刀,在沈醉身上討不到好處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陽倩收好合同放進公文包中,沈醉走至她跟前低頭問:“紗紗新學了幾道菜,晚上去吃吧!”


    沈紗本不會做菜,池小墨去波恩的第一個星期就高燒不退,醒來後流著淚要吃家常菜,後來幾年間身體一直不太好,沈紗為了照顧她親自學了幾道菜。


    隻是沈紗學的是國際貿易,對做菜實在不精通,不是起火就是燒焦或者傷到自己,就算沈醉脾氣再好也時常發火。不過沈醉的惱火在沈紗麵前簡直不堪一擊,隻要賣個萌撒個嬌就好了。


    池小墨忙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根據以往經驗,新菜品還是沈醉先試過才敢試,避免拉一整天肚子順便在醫院掛一天水。


    “你們倆好好享用燭光晚餐就好,記得備好醫院的電話號碼。”其實她說得很正經,隻是無良的笑了幾聲,頓時變得有些驚悚。


    沈醉也沒多說,道別後就走了。


    冷然眉頭一擰,覺得這句話似乎聽著格外詭異,隻盯著她纖瘦的背影沉思。


    她能感到冷然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芒刺在背,周夏眯著狐狸眼來回打量著她,半晌道:“來來回回還能在你身上賺到錢。”


    池小墨:“……”


    她沒有勇氣回值班室麵對她們七嘴八舌的質問,一拐去了婦產科,賀子如已經成了真正的滅絕師太,博士一年級了。


    因為回來之前支會過賀子如,所以她顯得淡定很多,隻是——直接操起一旁的拖把往她屁股上招呼,於是形成了婦產科裏一追一跑的情形。


    賀子如恨極,停下來喘息:“你還知道回來啊?”


    她伏在牆麵上氣不接下氣:“我錯了,姐姐我錯了……”


    賀子如突然把拖把擱在地上騰地抱住她哭了起來,還扯著嗓門控訴著她的種種惡行:“去了三年就給我打了幾個電話,你家是窮的連來回機票錢都沒有了是吧?沒有了你可以跟我說啊!你個混蛋王八蛋,祝你以後生孩子沒蛋……”


    很多年後池小墨想起這個情節淚流滿麵,賀子如這是一語成讖,她生的孩子果真沒蛋,因為——都是一幫姑娘。


    “嘴別那麽毒,小心生孩子沒□。”


    賀子如紅腫著眼睛抬頭盯著她也微紅的眼眶,翻了個白眼:“不就是先天無肛麽?我手起刀落就ok的事情!”


    池小墨:“……”


    賀子如研二時偷偷與岑洪領證了,岑家見岑洪態度強硬不肯低頭也隻得作罷,勉強收了賀子如這兒媳婦,從此生活變得異常精彩除了工作學習之餘,還得展開婆媳大戰。


    於是那一個上午和賀子如坐在醫院人工湖旁的長椅上用口水告訴她婆媳關係真的是世界第一大難題。


    等嘮嗑完後吞咽了下口水,覺得還是有必要告訴她:“小墨,我跟你說個事兒。”


    她盯著波光粼粼的湖麵一愣,轉頭對上賀子如一臉認真的表情:“你這樣我真不習慣,有事你就直說啊!”


    她猶猶豫豫道:“那個你家冷老師……他是*。”


    她驀然一笑:“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呢,這個我知道啊!”


    “那個……你走之後瘋傳他要結婚,後來聽說他為了等你回來,和家裏決裂了……”


    她心如止水半點不起漣漪,扯了唇角的弧度:“那也隻是聽說,我和他已經沒了關係,這樣的大戶人家,是我高攀不起的。”


    她用三年時間沉澱自己,不想因為一些閑言碎語就有所動搖,然後傻不拉幾的去圍著他轉。


    “小墨,你真不知道,他在醫院不收任何學生,就連現在手上帶著的小實習醫生也都是周院長強硬塞給他的。”


    她視線從隨風飄搖的楊柳樹上挪到賀子如糾結的小臉上,知道她在為她難過、可惜,悄無聲息的轉移話題:“你和岑洪準備什麽時候舉辦婚禮啊?”


    賀子如無所謂的聳聳肩:“都結婚這麽多年了,沒感覺了,算了。”


    她吧唧嘴巴:“我還說當你伴娘的呢?”


    “卻,當伴娘那麽累,我可舍不得折騰我剛回來的小乖乖……”


    池小墨一陣惡寒,這果然是賀子如沒錯。


    剛到家就接到秘書電話,通知後天便可上班,工資差不多是以前的五倍。她開始還不明白為什麽這麽不願意讀書的她還讀了將近二十年,總結起來就是這坑爹的專業。


    本科和碩士起步工資的差別性對待。


    一日後神采奕奕的去上班,她站在刷臉儀前查了班次,試了好幾次都沒沒顯示出來,而後去秘書室裏問原因。


    秘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道:“噢,周院長說你剛回來可能不太熟悉景和現在的情況了,就要你和冷主任先搭班。”


    她一愣,紀山去年剛退休,將麻醉科主任的位置挪給了冷然,他現在不止是主任醫師,也是科主任。


    “要不我帶個實習學生吧!”


    秘書無奈的聳聳肩一臉無辜:“這個你得跟冷主任商量。”


    她點頭轉身往值班室走去,卻在門外時略微頓了頓步子,冷然低頭看手中的病曆,口中複述著麻醉注意事項,身後跟著一個約摸二十一二歲年紀的女孩,羞怯的含著笑將手中的原子筆遞給因為墨水告罄無法正常書寫的他。


    她恍惚覺得像是回到了冷然剛帶她的時候,一頭飄揚的短發也是酡紅著臉頰跟在他身後轉悠,她幾乎第一時間嗅出了那女孩喜歡冷然的事實。


    池小墨整理好心情敲門後才走進去,冷然回頭四目相對,一時之間靜謐的隻有走道裏護士醫生特製橡膠鞋底摩擦地板發出的聲音。


    他麵露喜色,唇角微揚:“怎麽現在就來了,今天上p班。”


    她溫良開口:“秘書通知我的時候沒說清,去問了下才知道跟老師的班次排在一起了,我現在具備獨立手術資格和能力,所以我想……帶個高級護士或者麻醉實習生。”


    冷然銜著的笑漸漸隱去,隻愣愣地盯著她,半晌沉聲道:“你這是在躲我嗎?”


    她抿了抿微幹的紅唇,解釋道:“沒有,以前跟著老師是沒資格,現在我們站在一個手術台上是資源浪費。”


    他冰涼的眸子劃過她粉嫩的臉頰,而後道:“先就這樣排著吧!醫院暫時隻有手術觀摩的學生。”


    她張合幾下還未說話冷然轉身道:“你來得正好,今天佳大有學生過來觀摩,你去跟他們講解知識,也剛好談談你這三年在德國呆的情況,總結一下中德兩國麻醉的差別。”


    池小墨沒應聲冷然就整理東西進了手術室,她盯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蕭索而寂寥,似乎要比三年前更落寞了。


    她還沒反映過來時值班室早已湧入十幾個年輕麵孔,她便明了是來觀摩的學生,清了清嗓子道:“同學們好,我今天……”完了,她怎麽知道要說什麽。


    男同學起哄道:“好年輕的醫生啊!”


    池小墨從容一笑,不知道該說什麽那隻能自由發揮了:“你們今天所有疑惑都可以問我,我是你們學姐。”


    圓滾滾的班長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驚訝道:“咦,剛才冷主任通知我是剛回國的老師跟我們交流心得啊?”


    “我看著不像麽?”


    值班室一片寂靜,然後哄的笑出聲:“你看著這麽小,不像不像!更何況學醫的都是未老先衰……”


    好一陣鬧騰才噤聲,她坐在椅子上跟學生講解區別:“我後來在一個小醫院裏實習,他的藥品遠比我們落後,所以小醫院難以生存,大醫院卻很吃香,什麽都比小醫院先進。而麻醉醫生也有的是單獨成立不依附醫院,打個比方就是我開了一家麻醉診所,隔壁是景和,有手術診所裏的麻醉師就輸送到醫院……”


    她講的口幹舌燥,終於明白當老師有多艱難了。


    等下午三點開始上班時嗓子微微有些疼,第一場手術與冷然同台,是長達九小時的先天性腰骶部脊柱側彎,側彎度達到歧視度,就是駝背。


    即使手術時她都能感到冷然身後女生的排斥,她不以為忤,仔細盯著手術,出手術室時已經是午夜了。


    她率先換掉白大褂揉揉腿,還未離開視線內就是一碗深褐色的胖大海茶,她順著骨節鮮明的手往上是冷然昏暗不明的臉頰,輪廓深刻清晰。


    背著光看不清表情,頭頂發絲上折射出帶刺的芒球。她機械的接過他手中的杯子,僵硬的說了聲謝謝。


    手捧著玻璃杯有些燙,望向外麵的夜色,反正都已經很晚了索性寫完交班記錄。


    晚值班的醫生有的在手術,有的在休息室睡覺,值班室靜謐得隻有兩人的心跳還有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就連她喝一口胖大海差的聲音都像放大了無數倍。


    她捏了捏酸疼的肩,掏出手機沉思著要誰來接她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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