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默言之前昏迷了整整三日,花執念便坐在床前守了她整整三日,期間不吃不喝不動得竟好似早已經風化成石。


    期間蝶舞來勸過他不止不次,可惜他都置若罔聞,任她口幹舌燥得險些磨破了嘴皮子,他別說是回應了,竟是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模樣分明跟丟了魂一般。


    自從知道管默言身體並無大礙之後,管九娘就再也沒進過千妖洞,這個丫頭實在太欠管教,說來也是她這當娘的錯,雖然她表麵看起來凶悍無比,其實卻最是溺愛縱容,以至於這樣攸關生死的大事,管默言都敢悄無聲息的便自作了主張,哪裏把她這個當娘的放在眼裏了嘛!


    依著管九娘的想法,自己就算養隻阿貓阿狗一千多年,它也該化成人形為奴為仆的報答養育之恩了,可她這個敗家女兒,去送死這麽大的事都不跟她這當娘的打聲招呼,實在讓她手癢癢的又想請出家法來問候一下她久違的屁股了。


    無奈管默言現下仍昏迷不醒,所以管九娘雖然心裏壓著一團火,也隻能先慢慢攢著,等到她醒來之後再一並算清。


    蝶舞勸將不動花執念,又見著他那雙原本顛倒眾生的桃花眼業已布滿了可怖的血絲,實在是大大的心疼了一把,無奈郎心似鐵,她也隻得回過頭來央著管九娘來勸,管九娘實在被她磨得煩了,便令著她在洞外候著,自己則耐著性子的進了千妖洞。


    管九娘一路且行且想,心中亦暗暗讚歎花執念對女兒的用情至深,世上哪有娘親不盼著自家女兒覓得良緣幸福美滿的,自己這一輩子也就這樣罷了,幸得女兒乃是福厚之人,得了花執念這麽個不離不棄的有情郎。


    彼時。她還不知道自家女兒在外麵圖惹得那些風流債,隻道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足矣,待得日後見著那所謂的一家有女百家求時,卻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遠遠的,管九娘便望見花執念那不動如山的背影,竟是說不出的寂寥哀傷,隻覺得胸口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憋悶得喘不上氣來,良久。她終是無奈的歎了口氣,轉身便悄無聲息的出了千妖洞。


    蝶舞此時正在洞前來回徘徊得翹首以待,一見管九娘終於出來了。立時便興匆匆的迎了上來,還不等她開口詢問,管九娘便已先聲奪人的淺笑道:


    “蝶丫頭,你言兒姐姐現下仍昏睡不醒,其夫隨侍在側也是應當。我雖為其母,卻也插嘴不得,這次你幫了姑姑這麽大的忙,姑姑自然記在心上,這裏有三顆露華丹,每顆可抵百年道行。你且拿去,也算是姑姑一點小小的心意了。”


    管九娘笑語嫣然自是客氣非常,但逐字逐句間夾裹得不悅和疏離卻如囊中利刃一般根根刺出。蝶舞雖然還是小丫頭的模樣,人卻機靈得很,哪裏會聽不出管九娘的言外之意。


    管九娘曾是掌管青丘的大長老,雖然現下已然退位給了管三郎,但餘威猶存。整座青丘誰不對她忌憚三分?


    蝶舞心知姑姑定然是怪罪自己對這個姐夫太上心了,哪裏還敢再多問。當下乖乖接下管九娘遞給自己的露華丹,又深施一禮千恩萬謝之後,才隨便尋了個借口匆匆離開了千妖洞。


    管九娘雖三言兩語便打發走了蝶舞,自己卻並不覺得有甚愧疚,凡事還是先小人後君子的好,她向來不喜歡虛情假意的故作溫情,總覺得待到事情發生之後才來撕破臉的模樣實在不堪,還不如最開始便幹幹脆脆的說個明白,也省去了那些醃臢之事。


    忍不住的又回身望向千妖洞,管九娘佇立良久,直到月墜西山,直到旭日東升,她才幽幽長歎一聲,轉眼間便已消失了蹤影。


    猶記得當日,自己在為言兒處理胸前傷口時,那個素來冷絕無情,有著雷霆手段的魔界之王,便一直紅著眼睛怔怔的站在自己身旁,管九娘先時手忙腳亂得也無暇顧及他,直到終於處理完言兒的傷口時,汗水已然浸透了衣衫。


    正欲抬臂試汗之際,她卻不經意間的對上了花執念的眼,一時不防,竟被他眼中的哀絕之情驚得定在了當場,她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隻覺得他的瞳仁幽邃非常,仿佛裏麵承載了一片汪洋。


    她就這樣定定的瞅著花執念,腦袋裏空空無也,全無半點思想,所以當花執念執拗的要求自己隻為管默言止血,卻不為她愈合傷口時,她也隻是猶豫了片刻,便鬼使神差的真的照做了。


    許是被花執念當日在思無涯上悲怮欲絕的神情打動,許是自己也曾嚐試過那麽深沉的愛戀,所以才更能體諒那種痛失所愛的錐心之痛。


    看見今日的花執念,就仿佛看見了當年的自己,所不同的是,花執念起碼比自己幸運,至少言兒還好好的陪在他的身邊,可以任由他發泄心中的仇怨,而自己……


    而自己?嗬嗬,不提也罷!


    就如同不小心被遺落於滄海的明珠,一旦脫離自己的手心,就再也沒有重新握住的可能,就算有一天它又重回到自己的手裏,怕也早改變了最初的模樣。


    管默言一直是管家人的寶貝疙瘩,眾人寵她寵得沒了邊,管九娘雖慣常做那黑臉之人,實際卻疼女兒最甚,此時見女兒受苦,縱然心有不忍,可麵對著幾乎一夕之間便已蒼老了千年的花執念,她垂眸靜立了半響,終還是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管默言這次確實錯得離譜,不管她是因為何種原因,就這樣一言不發的便偷偷跑了,實在是該狠狠地教訓一頓才好?


    她倒是走得瀟灑,想必還沾沾自喜的覺得自己當了把英雄,但當她輕易便決定了自己的生死去留時,可曾想過她這個當娘的感受?


    從懷胎至今,兩千年的悠悠歲月,何其漫長,她從未後悔過當年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女兒的命,多少個孤枕難眠的夜,她都由衷的慶幸自己當初的決定,心中早已斷了對那個人的癡念,若是身邊再沒有這個女兒相依為命,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度過這悠長無垠的萬載流年。


    那日乍見臨淵時,她隻想永久的逃離,與其讓她每日麵對早已將自己忘得幹幹淨淨的昔日愛人,她寧願永遠都活在回憶中。


    離開了便永遠都不要回來,要知道,每一次的縫補,都要再經曆一次穿刺的痛苦。


    為了自己的女兒,她義無反顧的選擇了最殘忍的方式,沒人知道她承受了什麽,臨淵每一個漠然的表情,都仿佛是刮骨的鋼刀,可她還是願意留在他的身邊。


    誰知她這個敗家的女兒,竟然會如此罔顧自己的性命,怎能不讓她磨牙霍霍得欲家法處置?


    花執念愛她至深,她悄悄溜走時,卻連隻言片語都不曾留,若當日她真斃命於思無涯上,可曾想過他一人獨活於世的淒涼感受?


    愛之愈深,恨之則切,從失望到絕望,隻有經曆過的人才能懂得其中苦澀,花執念恨管默言兩次舍他而去,這其中愛恨交纏有如水火,永不相容,互為矛盾,至死方休。


    管九娘深知花執念之痛,就如同她當日深恨子墨的絕情絶意一般,所謂成全,所謂為愛而犧牲,在管九娘的眼中,全是狗屁不通的推托之詞。


    真正愛你的人,無論麵對多麽艱難的困境,無論承受多麽巨大的壓力,永遠都不會離你而去。


    …………………………………………………


    大難不死的管默言現下非常鬱悶,百般苦惱之下,她甚至恨不得自己幹脆永遠不要醒來了才好。


    自從自己醒來之後,花執念那張陰風陣陣的寒冰臉就沒暖和過,整日裏不是對自己陰陽怪氣的冷嘲熱諷,便是似笑非笑的看得她脊背生寒。


    自己確實做事有欠考量,也確實是有錯在先,管默言自然心虛的不敢怪花執念對自己擺臭臉,其實言語刺激什麽的她都可以忍的,她最不能忍的是,他們居然還殘忍的故意不醫好自己胸口的傷。


    管默言初時醒來隻覺得胸前疼痛異常,哪裏有力氣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待得躺了一日之後,她才慢慢的發現,自己身上的法力似乎被莫名的封住了,而自己之所以如此痛不欲生的根本原因,就是她的傷口居然隻是被止了血,而並沒有真的愈合。


    管默言並非凡人,傷筋動骨亦須得百日修養才能下床,如同眼下自己所受的這等骨肉傷,若她法力還在的話,也就一炷香的時辰便可腐肉生肌玉顏無暇,可惜偏偏自己當日中了臨淵那廝的詭計,現下根本半點法力都無,再看看花執念那張幾乎垂耷到地麵的老臉,自然也不敢妄想他肯為自己療傷了。


    白日裏她訕笑著借口詢問,自家老娘何時才會來看望自己,花執念聽她此言後便即不言也不語,隻是半闔著鳳眸冷冷的望著她,直望得她呼吸不暢,冷汗如雨,到得最後,那胸口的傷痛便越發疼得令她難以忍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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