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咦?」


    這一天的下課時間,立夏掩飾不住一臉困惑的表情,他打開鞋櫃的蓋子,又關了起來。行徑可疑地環視了四周,確認左右無虞之後,又重新打開了蓋子。


    不是看錯也不是幻覺,裏頭確實躺著一封信。早上上學時還沒有看到這封淺桃色帶點些夢幻風情的信封,現在卻放在自己的眼前。立夏心想:這怎麽可能,就傳統上來看,可以推論這就是那個沒錯,但理性卻否定這樣的答案。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在現實上嗎?還是某人的惡作劇?


    不管怎麽樣,好險現在紗友沒跟在一旁,立夏一邊鬆了一口氣,一麵拿起了信封,就算目不轉睛拚命盯著看,信封終究是信封,不會變成其它東西,如果這真的是那個的話,他本來還以為像這種令人很爽的事情是和自己無緣的。


    立夏把信封舉到頭上,嚐試要透視裏麵,卻什麽也看不見,信封鼓鼓的有點厚度,很像塞了啥東西,不過拿起來很輕。


    從室內鞋換回皮鞋後,他按照當初的預定走到校園,踩著快步在校舍的旁邊移動,又再一次東張西望四周之後拿出了信封。難不成裏麵裝的是白粉——立夏猜想著這種可能性,但又覺得這應該不可能。他小心翼翼地打算拆開信封。


    「那是什麽東西呀?」


    突然被人問了一聲,讓立夏發出大叫跳了起來。不隻後背撞上了水泥牆壁,就連頭也因而遭殃。他按著後腦勺屈身蹲了下來。


    「——嗚。」


    「對不起,你沒事吧?我並不是有心想嚇你的啦!」


    聲音的主人原來是璦華。她像是要仔細觀察一樣直盯著費盡功夫才站起身的立夏看。璦華對他手上的東西相當有興趣。雖然立夏想盡辦法想要把信藏起來而抓在手裏,但是信封實在顯得比手掌心要大多了。


    「那是什麽?難道是那個嗎,情書?」


    「情、情書?妳、妳搞錯了。不是那那種東西啦。」


    「搞錯什麽?」


    這回出現的是紗友。立夏仰天歎了一口氣,歪著脖子的紗友帶著滿是好奇心的眼光靠了過來。立夏被她以及擺著同樣神情的璦華包夾在中間,萬事休矣。如同鎖定獵物的老鷹般,紗友眼神銳利地望了信封一眼。


    「呀,那是什麽?該不會是……」


    紗友的手伸了過來,立夏閃開。但是紗友並不因此死心。


    「怎樣怎樣,誰給你的?別閃啦,哥。給人家看一下嘛!」


    「不可以!那算是侵害隱私權吧!」


    「果然如我所料沒錯:是那個吧?那是情——」


    立夏捂住紗友的嘴巴,以防她說出讓人覺得丟人現眼的字眼,就算她隻是不小心脫口說出,但在人來人往的地方提及這種事畢竟還是不妥,隻是立夏還來不及浮起這樣的念頭,手指就開始隱隱作痛。


    「喔,很痛耶,紗友,妳又咬人了!」


    「——誰叫你死都不給人家看!」


    「好啦,給妳看就是了!等一下,紗友,等一下啦!」


    立夏壓著烙印有牙齒痕跡的手指,製住了紗友。


    「總之先打開再說,打開看看到底是啥。畢竟不知道裏麵是什麽東西的話,也無從應對起吧。」


    「嗯,那你打開吧。」紗友顯得比較坦率地點了點頭。


    「好興奮喔,」璦華也把頭伸進來湊熱鬧。


    雖然立夏現在的心情變成巴不得想找一個洞鑽進去,但仍舊默默地打開了信封。就在這個有機可趁的瞬間,紗友猶如撲向獵物的貓似的,伸手一把搶過信封,手腳之快令立夏啞然失聲。


    當紗友折彎信封想看裏麵的時候,有某個微小的東西從擴大的開口滾落了出來。


    一個像是被壓扁的黏土般的硬塊掉出,黏土上沾附著塑料的物品。發光半導體怱明怱暗地發出閃爍。還有嗶嗶的聲響。


    「——這是c4!」璦華大叫。「快趴下!」


    璦華推了紗友一把,倒下的紗友又接著壓倒了立夏。爆裂聲、閃光與煙霧、碎石四處彈飛般的刺耳聲混雜在一起,立夏又一次撞上校舍的牆壁然後在地上打滾。


    「嗚——又撞到同樣的地方!」


    立夏兩手摸著後腦勺,倒在他身上的紗友皺起了眉頭。璦華一陣頭暈目眩,一屁股跌坐了下來。


    「……你、你們兩個還好吧?」


    璦華被煙霧熏得咳了出來,揮著手攝開漫天的粉塵。


    「……大概還好。嗚嗚……剛剛那個到底是什麽?這究竟是啥狀況?」


    「還好不是什麽太強烈的爆炸。」璦華平靜地說:「而且也沒有碎片,應該有一半以上是替代用的黏土吧?」


    「問我那種問題我也不知該怎回答。」


    「呀啊、怎麽了?咦?發生什麽事?」


    紗友嚇得一麵直眨眼,一麵爬起身。當她想站起來的時候,又叫了一聲「好痛」,然後往立夏身上倒去。整個人撲倒在他身上。


    「嗚哇、紗友——」兩個人迎麵緊緊抱在一起,立夏慌張了起來。「妳、妳還好吧!」


    「嗯。」紗友重新站起身。她稍微抬起左邊的腳踝,又放下,皺起了眉頭。


    「腳有點扭到了。」


    「是因為剛剛那場爆炸受傷的嗎?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混帳!為什麽會這樣!」


    「以惡作劇來說,這玩得也太過火了一點呢。」


    璦華在地上搜索,擰起一片爆裂開來的紙片。


    「惡作劇?怎麽可能,這可不是可以亂開玩笑的,妳看現在紗友就受傷了——」


    「就說我不要緊的嘛。」紗友搖搖頭。「我覺得不是有多嚴重的傷。」


    「不然是要多嚴重——」


    立夏話說到一半才驚覺到,他沒辦法就這樣坦然接受紗友所說的這一番話。爆炸的目的為何,又是以誰為攻擊目標呢?她不想讓立夏擔心的心情反而讓立夏感到心痛,那是種直捅胸口深處的痛。


    「紗友,來,我們走吧……去保健室。」


    立夏就像之前為安娜塔西亞所做的一樣,抱起了紗友嬌小的身體。將她穩穩地橫抱起來之後,紗友唉了一聲紅透了耳根子。


    「很丟臉耶,放人家下來啦,人家自己會走。」


    口頭上雖是這麽說,紗友還是把兩手環繞在立夏的頸子上,緊緊地摟著。胸口被紗友的臉頰貼住,這下反而是立夏變得不好意思,璦華從後頭緊跟了上來。


    這回由比老師人有在保健室裏辦公。


    「怎麽了嗎?」


    「紗友好像扭到腳了。」


    立夏幫忙說明,老師一臉擔心的模樣,眉間浮現出幾道皺紋,帶著憂慮的視線落在地板上。


    「山階同學,那妳坐到那把椅子上,把腳抬起來。」


    「啊。是。」


    由比將從裙子伸出的右腳扶在手上,熟稔地開始進行觸診。「好痛,」紗友略為縮起了身子。


    「抱歉,妳這裏會覺得痛對吧。」由比讓她脫下襪子,繼續觸摸,「沒有大礙。我想骨頭應該沒有異常,隻是輕微的扭傷。山階……那個,立夏,你去冰箱拿冰,然後那邊有冰敷袋,把冰塞進去後一起拿過來。」


    望著由比所指示的場所,立夏趕忙跑去取物,手忙腳亂準備好之後交給了由比。瞥了立夏那慌忙的模樣一眼,由比輕輕地噗哧一笑。


    「看來你很擔心呢?聽說你和紗友是雙胞胎呀?」


    「咦?啊,是的,是雙胞胎——沒錯。」


    話稍微停頓了一瞬間,雖然立夏的感受相當複雜,但是由比並沒放在心上。她一麵幫紗友的腳冰敷,一麵繼續說道:


    「你們感情真好呢,


    兄妹倆總是黏在一起。」


    「我、我們才沒有那樣……啊、嗯,或許是吧。那也沒什麽不好。」


    立夏的視線變得遊移不定,相對地,紗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回答道:


    「會那麽黏很正常不是嗎?我們是剛好一對的兄妹耶,而且年紀相同,如果不是有極為難得的偶然,是不會有這種事情的。媽媽說是因為我們受到了祝福才會變成雙胞胎的。」


    「是嗎。」由比又笑了。但那絕不是在挖苦,而是感覺溫柔的微笑,「好棒的母親喔,真教人羨慕,我個人是沒什麽這麽美好的記憶就是了。」


    「——老師的媽媽去世了嗎?」


    「天曉得呢,我也不太清楚。可以分類成『生離』的那一邊吧,在我童年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情。」


    會是離婚之類的嗎?立夏如此猜測,但並沒有說出口。感覺得到那是由比老師的舊傷,於是立夏改變了話題。


    「老師,妳應該不是外國人對吧?」


    「……為何這麽問?」


    「因為眼珠的眼色感覺帶有點灰色。」


    由比對被問起這個問題似乎感到有些意外,接著才嗬嗬地笑了出來。


    「那你自己也是褐發呀,你那應該是天然的吧?」


    「嗯、嗯。大致上算是四分之一的混血兒?據說我身上有四分之一是利沃尼亞的血統。」


    「利沃尼亞……是嗎?這也是很難得的偶然呢,利沃尼亞不就是她們的祖國嗎?」


    由比所說的她們指的正是在入口附近擔心紗友狀況的璦華,祖國這個詞匯還真是聽不習慣,立夏如此心想,自己是絕不會使用這個詞匯——即使曾經朗讀過。對紗友而言,她的祖國會是哪一邊呢?想到這內心又是一陣刺痛。


    「那是項鏈嗎?」


    由比指著從紗友的脖子垂掛下來的墜子。


    「嗯~這是墜子。媽媽留下來的遺物。不是什麽貴重的寶石啦,我有向老師報備也得到許可了。」


    「原來如此。妳擁有一個好稀奇的東西喔。」


    「稀奇……會嗎?」


    「我指的是上頭的雕刻啦。那個刻印的是羅馬的神明,這種的我過去曾經看過。」


    「這個神明叫做什麽呢?」


    「和羅馬建國有關。那是現在成了雕刻裝飾的雙麵門神雅努斯,長著兩顆頭的神明,有兩張臉但是是為一體,是羅馬帝國的守護神喔。」


    立夏和紗友兩人麵麵相覷,他們這才發現由比老師博學鄉聞,以及墜飾上的雕刻的緣由,兩個人為一體,很難不去想會不會是因為這層意義才被托付這個墜子的,真可說是令人意外的發現。


    2


    一成不變的早晨,如同以往的早餐,這樣的預定在今天早上有了一點變化。「喂,今天吃麵包好不好?反正每次都吃日式早餐,偶爾換個口味也不錯。」在紗友突然的提案下,餐桌上擺滿了平底盤子。


    賢三這陣子忙翻天,每每隔個兩、三天才會回家,所以原先預定早起準備早餐的立夏,不得不認為這提議會不會是紗友的體諒。這陣子立夏不讓紗友站上廚房,一直由自己負責家事。雖然安娜塔西亞她們也願意幫忙,不過該怎麽說呢,或許這也就是表示自己的廚藝不精吧,立夏為此有些意誌消沉。


    「早餐準備好了喔,紗友、安娜、法蘭、華!」


    依序喚名之後,便響起了爬樓梯下樓的腳步聲。山階家全體包含屋主等人總共五人就座。雖說是準備早餐但其實也並非什麽多豐盛的內容,充其量就是土司與火腿蛋、蔬菜色拉以及煮沸的牛奶。甜點就是原味優格。並準備了可依各人喜好添加的果醬。


    「我要開動了。」「我要開動了。」


    立夏與紗友雙手合十,同一時候,安娜塔西亞三人閉上了眼睛,嘴裏似乎碎碎念著祈禱的句子,似乎唯有這一點她們就是不肯讓步。明明目前是過著入境隨俗的生活,不過用餐的禮儀卻是說什麽也沒辦法跟著改。


    「好久沒吃這樣的一頓飯了呢。」璦華說。


    「在利沃尼亞主要是吃麵包為主嗎?」


    法蘭崔西卡用搖頭回答紗友的問題。


    「咦?不是喔?不然吃什麽?」


    「馬鈴薯。」「加了很多種豆子的湯。」「鹽漬鯡魚。」「還有就是——」


    「還有吃麵包。」垂著眼睫毛,安娜塔西亞用像是在訓示一般的語氣說道:「隻不過不是餐餐必吃就是了。」


    「原……原來是這樣啊。」


    該不會是因為很窮的關係吧?這問題自然是問不出口,立夏隻能沉默以對。而紗友也是一臉驚訝的表情。「喜歡的東西就盡量吃喔。」最後便以微妙的一句話為這個問題畫下句點。


    大家一起像這樣圍在餐桌旁的話,就連安娜塔西亞她們三名少女,看起來也跟一般普通的學生沒兩樣。雖說以普通的角度而言未免長得太過漂亮了,但這反而是個優點,是值得歡迎的眼睛保養——至少,要是大輔他們聽到的話應該會羨慕得要死吧。立夏恍惚地凝視著眼前這幅早餐的用餐情景。


    靈活地運用刀叉切開火腿蛋食用是三個人的共通點,在這方麵上果然很有外國人的架式。立夏和紗友就沒那麽厲害了,他們兩人比較善於使用筷子。


    紗友的手放在草莓果醬的蓋子上,想打開卻又開不了。她唉唉叫了一聲後,把罐子遞給了立夏。


    「這罐子是怎樣,好硬喔,哥,幫我打開。」


    立夏把剛剛啃著的麵包咬在嘴邊,握住了瓶子。使勁轉動瓶蓋。


    「嗚!」蓋子硬是轉不開來。立夏把麵包放回盤子上,然後重新挑戰,可是蓋子就是紋風不動。「這是老爸鎖上的吧,他沒事幹嘛鎖這麽緊啊……」


    「好討厭喔,真是的。該怎麽辦呀?」


    安娜塔西亞向著鼓起臉頰的紗友和又一次發出呻吟打算開蓋的立夏伸出了手。


    「——罐子借我。」


    「咦?安娜妳要幫忙開?」


    雖然不知道她想怎麽做,立夏還是把罐子拿給她。安娜塔西亞看著法蘭崔西卡說:「pe4呢?」「嗯——」法蘭崔西卡嘴裏邊吃邊從口袋掏出了某個東西。


    立夏和紗友隻能在一旁觀看事情的進行。安娜塔西亞收下了一個莫名的東西,看起來像是一條牙膏般,裏頭裝的是白色的糊狀物。安娜塔西亞用手指輕輕擠出,糊狀物薄薄地附著在瓶蓋上。接著又拿出一個小指指甲一半大小的、像是電極一般的東西插了上去。


    這絕對有哪裏不對勁,立夏注意到了,紗友也注意到了,兩個人互看了彼此一眼心想該怎麽說出口,就趁著他們兩人在考慮這種問題的時候,安娜塔西亞放下了瓶子。她放在餐桌的正中間,捂住了耳朵,法蘭崔西卡也跟著捂住,璦華也不例外。轉頭東張西望的紗友一樣學著用兩手捂耳,並且緊緊閉上了眼睛。


    「慢著!」立夏嘶聲大吼,「妳這沒搞錯吧,那樣是想幹嘛——」


    立夏想阻止卻來不及了。


    塑料炸藥引發了小型的爆炸,砰!比起拔開香檳瓶塞的聲音還要大聲,瓶蓋因為爆炸壓力變得扭曲、扁平、冒出白煙、左右喀嚓喀嚓搖晃從玻璃瓶子上掉了下來。


    安娜塔西亞滿意地點點頭,露出一臉如自己所計劃的自信滿滿的表情。


    「打開了。」


    紗友收下了安娜塔西亞所遞出的瓶子。


    「謝謝……」


    紗友隻回了這兩個字,就連立夏也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而起,無奈地重新開始用餐之後,法蘭崔西卡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法蘭。妳已經吃飽了嗎?」


    紗友問道。法蘭崔西卡點點頭。


    「我還得去巡視。」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警戒活動,分配給法蘭崔西卡的任務似乎很重大,她不問斷地巡視四周的眼神十分銳利,不過就算如此,吃得那麽少的話明明很快就會餓肚子的,立夏如此心想。他一麵想著這件事,一麵咬了一口吃剩的土司。


    3


    「對了,法蘭妳不是肚子餓了嗎?」


    在第三節課的下課時間,紗友提出了這個問題,法蘭崔西卡邊整理課本與筆記邊緩緩地左右搖頭。


    「在上一節下課的時候,立夏有拿東西給我了。」


    「經妳這麽一說,法蘭和哥兩個人那時的確都不在呢,你們倆跑哪去啦?」


    「啊啊,是啊。」立夏點了點頭,「我們去了一下屋頂。」


    「去屋頂——你們去幹嘛?在那裏做了什麽事?」


    紗友搖著椅子,把臉挨近立夏。


    「問我做了什麽,也沒幹嘛啊,又不是什麽很大不了的事。」


    「沒什麽大不了,那你就說啊,是啥偷偷摸摸的事嗎?快說啦,」


    紗友繼續窮追猛打。


    「那該算偷偷摸摸嗎……」


    「在吃東西。」


    法蘭崔西卡簡短地回答。還是老樣子,空無感情的聲音。


    「吃東西?什麽?吃什麽?」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既不是餅幹,也不是布丁。」


    「——」


    陷入短暫地思考之後,紗友把視線轉向立夏。立夏被嚇得上半身往後一仰。


    「焦糖布丁蛋糕卷!」


    紗友咄咄逼人的身子愈來愈往前探,立夏則怕得直把椅子向前拉。


    「為什麽?你去買岩村屋?什麽時候買的?很詐耶!」


    「不是啦,唉,因為我就想說她應該都在餓著肚子啊……而且我又不知道法蘭喜歡吃什麽,然後那個妳也喜歡吃,所以我就買啦。」


    「沒有女生會不喜歡吃的啦!哼!」紗友露出了氣呼呼的表情。「你什麽時候溜出學校去買的?」


    學校前麵的岩村屋一天會烘培六次的蛋糕卷。不僅出爐的時間一向固定,一次也隻烘培二十個,所以這是一項不排隊便買不到的熱門商品。紗友的眼神就像是在抗議說「隻對法蘭崔西卡特別好」一樣,心情明顯變得很差。


    「我是趁第一節下課的時候……一下課我就馬上跑去了。」


    「難怪,看你第二節課遲到了。」


    「嗚,對啦,結果還惹老師生氣。」


    「那不是廢話嗎?哼,笨蛋,既然你要跑那一趟,早知道也順便幫買人家的份就好了呀。」


    「呃,原來妳是在為這個生氣……」


    立夏也曾想過如果沒幫紗友買,她一定會滿腹抱怨。但是想歸想,和荷包打過商量後,最後還是隻能放棄紗友的份,結果反而讓情況更為雪上加霜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強烈地襲上了立夏的心頭。


    「好啦,下次我會連妳的份也一起買。」


    「嗯,要買兩個給我喔。」


    如己所料的答案使得立夏沮喪得垂下肩膀,不過事情並未就此畫下句點。璦華向法蘭崔西卡投以欽羨的眼光。


    「那個好吃嗎?味道如何呀?」


    法蘭崔西卡如同在努力回想味道似的垂下頭,微微地噘起了嘴巴。這個表情令立夏不禁伸手捂住了嘴,差點噗哧一聲噴笑而出。他隱約窺見了法蘭崔西卡單純可愛、又顯得稚嫩的少女的表情。如果她願意表達出更豐富的感情的話,肯定會更惹人憐愛。立夏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ja,很好吃。」法蘭崔西卡的臉上立即恢複先前冷冰冰的表情。「……那種點心在利沃尼亞吃不到。」


    「真的嗎?」


    不知何故璦華若有所求地盯著立夏的眼睛。立夏感受到背後有一道視線在看著自己,回頭一望,就連安娜塔西亞也露出如出一輒的眼神。雖然默默不語,可是眼睛流露出強烈的渴望。嗚哇,怎麽連她也是一樣,那是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們最常見的表情了。看見少女們幻想期盼著點心的模樣,立夏伸出一隻手掩住差點就要垮下來的臉。


    「…………好啦好啦,」立夏認栽回答,「下次我會連同大家的份一起買。」


    「人家要吃兩個喔!」


    紗友如此再三強調。當然,立夏也隻能乖乖點頭答應。就在立夏為荷包悲哀的未來感到擔心害怕的時候,紗友從位子上站起身來,拉開椅子,打算離開教室到走廊上。


    「紗友,妳要上哪去?」


    「有點事。」


    「我也跟妳一起去。」


    安娜塔西亞點點頭,璦華便緊隨紗友的後頭而去。接著法蘭崔西卡在安娜塔西亞的耳邊咬起了耳根子,隨即法蘭崔西卡也從位子上起立,然後走出了教室。


    「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


    安娜塔西亞隻是簡單回了一句,不過立夏卻恍然大悟似的點著頭。他沒來由地明白了法蘭崔西卡離席的原因。


    「我知道了,法蘭也要去廁——」


    法蘭崔西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右手伸進外套的內側,等她重新抽出手來的時候,上頭正握著一把手槍。接著她從班上其它同學看不見的死角位置,把槍口頂在立夏的後背。


    「……呃,其實是要去摘花對吧。我早就料到了,慢走不送。」


    立夏微微地舉起雙手,頂在後背的殺氣這才退散消失。法蘭崔西卡離開了教室,留下立夏與安娜塔西亞兩人在位子上。


    立夏鬆了一口氣,把視線投往用手拄著臉頰的安娜塔西亞。兩人四目相對,安娜塔西亞對此顯得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正眼回看立夏。


    「……我問妳喔。」兩人都憋著都不講話也不是辦法,於是立夏便開口找了個話題。這股沉默令他覺得尷尬不自在。「妳剛不是在和法蘭說話嗎?是不是發生了什麽讓妳們掛念的事?」


    安娜點頭承認。


    「有那麽一點。」


    立夏猜想那會是什麽事。他想到之前好像也有問題想問安娜,那是某個擱淺在記憶底部的問題。立夏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隻記得好像和璦華有所關聯,卻沒辦法明確清楚地回想起來。


    4


    從學校回來以後,立夏心裏的疙瘩還是未能消去。解決完了功課,在客廳和紗友打屁哈啦了一下之後,立夏便前往浴室打算洗澡。


    在盥洗室的洗衣籃裏,已經放上了某人的換洗衣物。印象中,法蘭崔西卡跟璦華兩人都和紗友在一起。剛剛才聊過天而已。正當立夏在想裏頭的人應該是安娜塔西亞的時候,從浴室裏傳出了對話的聲音。


    「——是真的嗎?」


    是安娜塔西亞的聲音沒錯。不可能會聽錯,可是,她是在和誰說話呢?立夏厭到疑惑不解。現在她應該是自己一個人才對,到底會是跟誰講話?


    「——意圖性地將情報泄漏——是有這個可能性。是的,沒錯。亦或者說,立夏他——」


    立夏——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了出來,胸口的鼓動隨之變得激烈。她說什麽?內容無法聽得很清楚。情報泄漏的意思也就是說,有人把秘密傳了出去。會是誰泄漏了什麽樣的秘密?立夏沒辦法理解這是怎麽一回事。


    「——也有讓人在意的事。回收的彈殼的分析——是嗎,了解,我會準備好對策。」


    立夏更加努力豎起了耳朵。啪嚓一聲,水花濺起的聲音響起。接著是水滴滴落地板的聲音。突然,浴室的門被打了開來。


    「啊——」安娜塔西亞小聲地叫了出來。


    「嗚————!」


    兩人的眼睛對上


    了。安娜塔西亞的雙眼目不轉睛地直視立夏。麵對那一雙翡翠色的清澈瞳孔、以及濕漉漉的長發、還有這個不知該如何解釋的狀況,立夏變得四肢僵硬。仿佛被牢牢捆住了一樣,連稍微動一下也沒辦法,完全動彈不得,甚至連呼吸也跟著停止住了。


    全身一絲不掛的安娜塔西亞的身體在一片熱氣的薄霧中,將完美無缺的造型美深深地烙印在立夏的眼裏。胸口上的平緩隆起,內凹的纖細腰線,讓人完全感受不到半分贅肉的窈窕身材。水滴一滴接著一滴,滴落在盥洗室的地板上,化為圓形的水漬散了開來。


    立夏在安娜塔西亞身上發現了一個東西,他的視線朝向那一點移動而去,在平坦的側腹上,隱約浮現的肋骨之問看見了一道疤。


    啪的一聲,浴室的門被關上了。可以看見安娜塔西亞就站在霧麵玻璃門的後麵,背向著立夏,就那樣杵在原地。


    「對……」卡在喉頭裏的一口氣這下總算吐了出來,「對不起。」雖然道歉了,但是玻璃門的另一麵卻悶不吭聲。立夏也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腦子一團混亂除了道歉的話語其它什麽也說不出口。


    「——我原諒你。」過了一會兒,安娜塔西亞才開口答腔:「我不知道你在外麵。」


    「對、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妳生氣了嗎?」


    立夏心驚膽跳地問道。


    「我在生氣。」


    回答十分冷淡。立夏覺得會生氣倒也無可厚非,剛才自己的反應簡直是差勁透頂。如果至少閉上眼睛的話,不對,最差勁透頂的事情是——到現在自己腦筋還是亂糟糟的轉不過來。


    「以後請不要再偷聽了。」


    安娜塔西亞說道。雖然的確是惹她生氣了沒錯,不過她並非在氣自己裸體被看見,語尾裏頭也包含了某種不一樣的感情。和口頭上的指責略微不同,是一種困惑與混亂的心情。


    「問妳個問題。」立夏提起了他所注意到的事情,「妳肚子那裏……有一道疤痕。」


    「——沒錯。」


    「妳中槍了嗎……?是那個時候?在校舍旁邊——我和紗友都在場的當時……」


    安娜噤聲沒有回答。


    「……對不起。」


    安娜塔西亞向又一次道歉的立夏說道:


    「我之前也說過了,我沒事,而且我也會保護立夏,所以……你不需要那麽介意。」


    這回換立夏半晌說不出半句話來。他低著頭沒辦法抬起臉,那是一股先前也曾經嚐過的不甘心感覺,以及對自己的憤怒。立夏在忍無可忍之前離開了。


    有一輛轎車停在通往山階家的坡道上。是先前也曾停在這裏的敞篷車,並且乘坐在上頭的人也同先前一樣,駕駛席上的是由此綾乃。助手席上的則是戴著墨鏡的男子。


    「然後呢,結果如何?」由比開口問道。


    「碰了個硬釘子,這妳應該早就知道了吧?」男子如是說。


    「是啊……如果他有受到灼傷被帶到保健室的話,就有理由趁機載走他。結果偏偏受傷的是紗友本人,而且還有另外一個人緊黏著跟來了。」


    「看來多少得來點硬的了。」


    「可以嗎?」


    「我會試著跟上頭提報的。」


    「美國的cia(中央情報局)也獨自展開了行動。你可得千萬小心煞費苦心的成果被他們橫刀搶走喔。」


    「我和他們早已達成了共識。」


    男子這麽一說,由比便聳了聳肩膀。


    「你可真是笨。他們可是全世界最不知滿足為何物的一群人喔,而且消息十分靈通,隻要彈殼被鎖定出貨源,他們肯定會匆忙展開行動,而且是就他們自己單獨行動。」


    由比說著說著便開始竊笑,男子則緊皺起了眉頭。


    「如果要動手,那就打鐵趁熱。手腳要盡可能迅速,時間是不會等人的,這個世界講究的,就是先下手為強啦,這是常識,懂嗎?」


    由比發動了車子,男子始終是一臉不快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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