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深夜進行的緊急精密檢查的結果來看,路西法多.奧斯卡休塔被判斷為腦部沒有異常。所以在特別任務的第二天清晨,他就接到了要他前往司令室複命的命令。報告由擔任他的輔佐的梅莉莎.蘭格雷大尉代為進行。在等待昏倒的部下的再檢查的期間,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不過從把他在這個時間叫出來的事情來看,想必由於受到了市政府當局的強烈非難,司令官已經相當狼狽了吧。路西法多並沒有放在心上。既然現在讓他昏倒的激烈頭疼已經消失,不管是什麽樣的麻煩他都可以對應。而且像他上司這樣腦袋裏隻有明哲保身這個單詞的家夥,根本也還不夠格算得上他的麻煩。由於這四十年來一次也沒有進行過設計生命危險的任務,因而充滿了危險和興奮的基地的漫長夜晚,眼看著也要天亮了。“結果還是麻煩你們了,不好意思,兩位醫生。”“可不是。”白氏族的內科醫生卡加.尼薩裏,用疲勞幹澀的聲音隨聲附和。被激烈的頭疼所折磨的路西法多無疑是多散發出來的精神感應,不光是影響到了身為精神感應者的卡加,就連住院患者中擁有潛在能力的人都遭到了傷害。因為這個連自己的能力都無法控製的超級麻煩的男人,也不知道有多少可憐的患者在睡夢中被迫蘇醒了過來。至少現在可以切實確定的就有兩個人。為了尋找強有力的止痛藥而離開病房的內科醫生,在前往藥房的中途,攜帶終端受到了緊急呼叫。因為有個內科患者在突如其來的激烈頭疼的折磨下,引發了心髒病。和值班的醫生與護士們花費了一小時以上救治心髒一度停止跳動的患者之後,再次出現在路西法多病房的卡加,由於過度的疲勞困倦,腳底下都已經在打晃了。由於此時路西法多的頭疼已經治好,所以他特意返回這裏,隻是為了可以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地對路西法多冷嘲熱諷。“既然奧區司令官那裏的話,我也一起去吧。我想要知道你全部的華約過程,而且也能從司令官的攻擊下保護你啊。”穿著綠色軍服的尼科拉倫.馬貝裏克少校,將自己的雙手纏繞在路西法多穿著迷彩服的手臂上,帶著興高采烈的笑容意味著他高大的身體。也許是因為二十年前就相識的關係吧,拉斐人動不動就表現出格外親密的態度。就算是客觀來看也讓人覺得眼睛沒處放的過剩的身體接觸,立刻讓原本就討厭拉斐人的卡加火冒三丈。“你在這種地方也以外交官自居嗎?拉斐人到處瞎出頭,真的有夠礙眼。你知不知道看你的人都替你們臉紅。”“比起靠著陰謀來殺出血路的白氏族來,我倒是覺得我們對周圍更有建設性啊。雖然要擁有白氏族特有的陰險性格是你的自由,不過希望你不要對與他人善意的行為擅自加以充滿卑鄙惡意的解說哦。”尼科拉倫微微一笑,以充滿毒刺的語言反擊了卡加的侮辱。在加盟銀河聯邦的種族中以曆史的悠久來說也是數一數二的白氏和拉斐人,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白氏就開始單方麵地討厭拉斐人,甚至於到了時不時還試圖派出拉斐人的存在的地步。沒有人會喜歡討厭自己的對象。就算是原本不喜歡爭執的溫厚的拉斐人,現在也難免露骨地排斥白氏族。而現在已經成為拉斐人的中心存在的尼科拉倫,由於戀人被白氏族殺害的關係,從來不掩飾自己對於所有白氏族的憎惡感。自從卡加返回病房以來,這兩人之間的唇槍舌劍,就算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路西法多打斷,也還是接二連三地重複。到最後路西法多也覺得麻煩而放棄仲裁後,由於雙方都是口齒伶俐的人,這種不愉快的對話就更加地滔滔不絕了。黑發的大尉無可奈何之下這次也強行地插了進來“好了好了,你們兩位都這麽活力充沛當然好,但是險惡的種族交流就請到此為止吧——尼科。我要回宿舍換衣服所以沒法和你一起去了。而且自己頭上的蒼蠅至少我自己還得趕走。”好象在說給你好看一樣,卡加伸出了舌頭,拉斐人立刻要還以顏色,但是薩蘭丁卻搶先一步開了口。“你說的蒼蠅是指布萊恰司令官嗎?”在同一閑病房中的副官萊拉,在聽到這個問題後不禁在心中呻吟了起來。從那個冷淡的口氣來看醫生好象沒有其它意思,但是即使如粗,希望他至少不要在這麽危險的部分深入啊。不出所料。由於左遷而被發配到這個基地的不良將校,考慮了一陣之後,嘿嘿一笑在嘴巴前麵豎起了食指。“保密哦。”“……路西法多……”萊拉用一隻手捂住了麵孔,低低地呻吟起來。雖然以在場的成員來說,應該沒有泄漏出去的危險性,但是至少希望他能夠表現得更加成熟明智一點啊。但是,外科醫生接下來的語言更加給她當頭一擊。“沒關係的,萊拉中尉。至少比說他是蛆蟲好。”“……可以請教一下,是那個部分比較好嗎?長官?”“因為蒼蠅是蛆蟲成長後的存在啊,能夠成長不久已經算是比較好了嗎?因為有翅膀,所以視野也會相對擴展,這麽好意的解釋不是完全可以成立嗎?”尼科拉倫代替薩蘭丁進行說明。不知道是因為同樣是醫生所以比較容易互相理解呢,還是從本質上說就比較相似,所以薩蘭丁和尼科拉倫似乎意氣相投,一起露出了穩和穩重的微笑。對於這一點很不中意的卡加插嘴進來。“不過是蒼蠅程度嘛。我們醫院的院長維安.尤別說是蛆蟲了,根本就是大腸菌嘛。”“說話不能這麽難聽哦,卡加。有的大腸菌對人體還是有益的。再怎麽說,拿大腸菌和那個守財奴院長相提並論的話,也太對不起大腸菌了。”“你說得沒錯。下次我在顯微鏡裏麵看到大腸菌的話會向它道歉的。”——沒有救了。實在沒救了。在場的唯一女性萊拉讓視線在空中遊戈。包括自己的上司在內,在場的四個人全部都是類型不同的美貌男子。現在的這番光景,可以稱得上一輩子中都不知道能不能見上一次的程度,作為女人來說實在是無上的眼福。可是也正因為如此,一想到這幫人的內在沒有一個是正常的,心情也就更加的荒涼。“好了,如果讓司令官等太久的話他會羅索得要死,我先走一步了。萊拉,你送馬貝裏克少校回宿舍。”多多少少還是拘泥於“蒼蠅”的路西法多,從拉斐人的雙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然後在路過卡加身邊的時候他伸出手來,好象對付小孩子一樣把他抱在了左肩上。


    “哇,哇!!你這是突然幹什麽?無理!”


    “不要亂動,小心把你掉下去。你再掙紮會很危險的。作為害你感染頭疼的謝罪,我送你去內科。”


    “用不著你多事。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叫你放我下來!”


    連耳朵都變得通紅的卡加,用雙手拚命捶打路西法多穿著迷彩服的寬闊脊背。


    “你就老實讓大尉送你吧。卡加。你已經看起來隨時都要暈倒了。”


    “用不著你多事。我隻要借張外科的空床睡一覺就好。”


    “反正也要睡的話,睡到內科的空床上不是更好嗎?你不用那麽在意啦,這個時間幾乎不會有什麽目擊者啦。”


    在薩蘭丁微笑的勸說期間,路西法多已經走了出去。朝著他們的背影,尼科拉倫帶著冰冷的微笑說道:“路西。那個人是白氏族吧。你好歹也六淌著拉斐人的血統,是不是應該多多考慮一下應對態度啊。”


    “我隻是一介普通的軍人。為什麽要卷入種族紛爭之類麻煩的事情裏麵。光是現在,由於老爸和白氏族對立的關係,我已經三度受到了暗殺。我已經受夠了。都已經到了這種邊境行星,還有什麽拉斐人和白氏族的區別。”


    “暗殺?那些白氏族居然幹啥你?o2知道這件事嗎?”


    向著扛著白氏族的男人,醫生輕輕聳了聳肩膀。


    “雖然多少也聯絡了一下,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因為抱負的時候全都是偽裝成事故死亡,所以也不需要什麽掩蓋的工作。”


    “……你現在抱著的那個,也許就是第四人也說不定了。”


    拉斐人聽起來斯文溫和的聲音,卻隱藏


    著某些讓萊拉不由自主回頭的不祥的東西。


    “就算如此,你也不要出手。這是我的問題。”


    “嚿,你想要庇護他嗎?不過,念動力可是贏不了精神感應者哦!”


    “那個靠精神感應力阻止不了掉落的鋼材的提羅.尼薩裏,也說過和你一模一樣的台詞哦!”


    就好象是和走廊上擦肩而過的朋友開玩笑一樣的輕鬆口吻。


    但是一眼就能看得出,連卡加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僵硬了一下。


    從南人口中說出的尼薩裏這個姓氏讓薩蘭丁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但是在醫生說什麽之前路西法多已經再次開口。


    “——尼科拉倫,我先給你各種高。我不管對方施拉斐人還是白氏族,隻要是敵人就會毫不客氣地下殺手。所以,不要打著開我玩笑的主意就一不小心讓我成為你的敵人哦。”


    他淡淡一笑,用略微低沉的聲音,為了讓自己的意思能切實傳達而不緊不慢地說道。


    站在尼科拉倫旁邊的薩蘭丁,由於從他身上感覺到了不知名的危險而全身汗毛倒豎。


    表慶賀聲音,明明隻有些微的差別,卻讓人覺得和自己以前所認識的路西法多好象完全變了個人。


    因為在以溫和的拉斐人要如何接受朋友的改變,薩蘭丁轉過了腦袋。


    和醫生的預料相反,那個微笑著的男人,雖然擁有苗條而中性的外表,但是神筋卻似乎強韌得嚇人。


    “討厭啦,你那麽瞪人人家會害怕啦。雖然如果是攻其不備的話我也有充分的勝算,不過我可還沒有瘋狂到因為白氏族的事情而和你自相殘殺的地步呢。話說回來,你的口氣也好,這種好戰的性格也好,都越來越和你母親相似了。”


    “因為弗莉達從小就給我灌輸一旦決定戰鬥就要幹個徹底的意識嘛。已經夠了吧?我要走了。”


    “回頭見。”


    扛著臉色蒼白的卡加的黑發軍官,好象覺得很煩人一樣瞥了一眼微笑著揮手德尼科拉倫,就這麽離開了房間。


    察覺到卡加的心情而感到擔心的薩蘭丁,沒來得及找到阻止他們的理由,隻好就這麽目送著兩人離去。


    “——華雖然這麽說了,還是很讓人不中意啊。”


    “馬貝裏克少校。卡加他……你薩裏醫生對於我們軍醫院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才。拜托,請你不要隨便作出不恰當的舉動。”


    兩個人麵對麵,蓬萊人琥珀色的眼睛和拉斐人的明亮的碧眼絞纏到了一起。


    由軍隊的中央總部派遣來的情報將校,沒有直接回答薩蘭丁的話,而是浮現出了不辜負天使的末裔這一稱呼的無懈可擊的微笑。


    “朋友和他。你的立場似乎也相當複雜啊。雖然說這是常見的模式,但是我對你深表同情。”


    “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不好意思,我實在不太清楚。”


    “啊,就算我是精神感應者,也決不會做出和任務無關的狀況下讀取他人心聲的無理舉動。所以我隻是單純地將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說出來而已。”


    “你不覺得這樣口氣本身就已經非常沒有禮貌了嗎?”


    “是我失禮了。讓你留下了這麽不愉快地回憶,並不是出於我的本意……”


    麵對薩蘭丁始終話裏帶刺的口氣,尼科拉倫倒是一直保持著看不出真心的笑容。


    最後醫生也隻能承認,雖然這家夥很無理,但是卻擁有讓人意識不到這一點的不可思議的魅力。


    他的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無形的光彩,就算是多少吐出了辛辣的台詞,也總是飄蕩著某種好象惡作劇一樣的幽默氛圍。擁有這種幾乎不會遭人嫉恨的形象,尼科拉倫也算是占很便宜了。


    “你用不著擔心,我不會對哪種程度的白氏認真的。和那些偏執的白氏族不同,我可是很討厭欺負弱者的。而且難得見一次路西少爺,在這種時候惹惱了他對我也沒有什麽好處。頂多也就是當著他的麵和路西親親熱熱,讓他留下不愉快地回憶也就罷了。”“自從見到你後,我對於拉斐人的印象可是大為改觀哦!”“哇,那可糟糕了。我在拉斐人之中也是特別的怪胎。拜托請不要以我為基準哦。會讓我的同胞們發火的。再說了,如果是善良的和平主義者,怎麽可能當得了情報軍官——對不對?萊拉中尉。”看著那對表麵上溫文爾雅,但是暗地裏卻火花四射的美形男子之間的對話,萊拉早已經在心裏咋舌,現在話題突然被拋到自己身上,她當然打算好好利用一下。


    “是,長官。你的話在正確不過了。對了,醫生現在忙得很,我也該帶少校去參觀一下宿舍了。”


    “對了,聽說提供給我的是獨身將校用的宿舍f棟的空房。我記得路西和你也是在同一個地方的宿舍裏吧。”


    死心眼的拉斐人,看到女性軍官吃驚的表情後非常滿意。


    ——怎麽覺得好象牽扯上了不必要的人際關係啊。


    產生了麻煩事好象還遠遠沒有解決的不詳感,萊拉隻能偷偷地歎口氣。


    雖然不太想借用路西法多的台詞,但是自己畢竟隻是一個軍人,不太想卷進過於複雜的麻煩裏麵。


    另一方麵,是到如今也無法拒絕,在沒有人跡的昏暗走廊上被路西法多扛著走的卡加,身體一直僵硬得好象化石一樣。因為在中途換成了被路西法多抱在懷中得姿勢,卡加更加無法抬起腦袋來。


    醫院內的空調保持著恒溫狀態。但是即使如此,卡加的身體依然在不停地微微顫抖。而這名憲兵不僅僅是由於疲勞和睡眠不足所造成的體溫下降。剛剛才知道的實施的衝擊性,對於他的肉體也造成了極大的影響。


    聽著幾乎等於沒有的腳步聲,卡加無論如何都忍耐不下來,忍不住小聲地詢問。


    “……真的……了嗎?”


    “嗯?什麽?再說一次。”


    “我是在問你,你真的殺了我的弟弟嗎?”


    “你說弟弟?啊,對了對了。所謂的白氏族會因為能力的大小而又不同的成長停止時期。啊,殺了殺了。打了個稀巴爛。雖然也許沒有什麽意義,不過我還是要先聲明,我是正當防衛。”


    對於緊張到了渾身都在發抖的卡加來說,這個回答的口吻無疑太過輕鬆了些。就算是和死者的骨肉至親在一起,他似乎也半點都沒有感覺到罪惡感的樣子。


    “……我以前潛入病房的時候,你以為我是來暗殺你的嗎?”


    在卡加鼓足了勇氣好不容易擠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沒等他說完,男人已經側過腦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原本因為疲勞而倉白著的卡加的麵孔,轉眼之間已經憤憤地浮現出了血色。


    “為什麽要笑?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半吊子的白氏族,會這麽想已經是太張狂了?”


    “不是啦。你怎麽說也是救人性命的醫生吧?暗殺之類的單詞,超級不是和你哦。接受過殺人訓練的人,和沒有接受過的人的區別我還分得出來。因為我是那方麵的專業人士……啊,不過也有那種出於興趣而殺人的業餘高手啦。”


    “那個白癡的拉斐人不是認定白氏族全員都是如此嗎?你自己以前也是這麽想的吧。”


    在病房壓住卡加的路西法多,曾經為此而道歉說,“認為白氏族都是一樣是我的錯”。


    “哎呀,你還在記恨於心啊?本。”


    “你說誰是本啊?”


    “那也沒有辦法啊。除了你以外,我至今為止見到的三個白氏族,全部都是快樂殺人狂的變態。而且尼薩裏是你家族的姓氏吧。我不會懷疑才怪吧?既然你是他的哥哥,應該也知道弟弟的危險性癖吧?”


    在短暫的沉默後,白氏族的內科醫生輕輕地點頭。


    “雖然我不認


    為他是殺人狂,但是那家夥確實有非常陰險而殘忍的部分。”


    “你想要報複我嗎?”


    從他那微微帶著笑意的愉快口氣來看,他絕對不是真心地發出這個疑問的。


    卡加用力地搖搖頭,用胳膊纏著男人的脖子,緊緊抓住了不放。


    “……如果我有那個力量的話……我也想要殺掉那家夥……!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那個沒人性的家夥對我做過的事情!!”


    從聽到提羅這個名字時起,那些恐怖地屈辱記憶就一一地蘇醒,讓他無比痛苦。


    提羅一向以能力而深受長老們疼愛,對於停留在了比自己年輕的外表、但是其實卻沒有什麽象樣能力的哥哥的存在總是覺得很礙眼。某一天,在為長老祝壽而聚集起來的眾多同族麵前,他把卡加當作小醜一般狠狠地折辱了一番。


    從那之後,無法忍受同組的取消侮辱的卡加就拋棄了故鄉,流浪地生活在他心底留下了更多的傷痕。


    在白氏族的威望可以覆蓋的地方它受到了實力以上的尊敬,但是一旦知道他並沒有多少力量後,那個態度馬上又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彎。而對於白氏族是什麽都不知道的人來說,往往因為他的外表而一心認為他是孩子,因此對他的態度也不會多認真。


    白氏族的身份每次都隻會帶給她傷害。


    明明沒有相應的力量,卻早早地停止了成長;明明沒有多高的精神感應能力水準,卻偏偏偶爾能讀取到他人的思考——他非常討厭這樣半吊子的自己。


    路西法多等到卡加突如其來的激情消失後才又靜靜地開了口。


    “家人這種存在呢,有的時候會希望沒有,沒有的時候又會希望有,充滿了矛盾,實在是相當麻煩的存在啊。如果是其它人的話,反而能夠幹脆利落地舍棄。”


    和平是一樣平穩的口氣,但是與此相反的卻是他聲音中的沉穩。


    可以聽做事安慰,也可以聽做是同感的毫不做作的語言,讓卡加自己也很意外地輕鬆進入了他的內心深處。


    仿佛連鎖反應一樣接二連三冒出,連自己都無法控製得痛快回憶,到此終於被路西法多的話所截斷。


    卡加鬆了口氣,同時因為知道就連這個完全無視常規的男人都無法逃脫和家人之間的糾葛而感到了意外。


    ——不對。既然父親是那個02的話,這也並不奇怪了吧?


    自己曾經指著這樣的路西法多,對著外科主任斷言“怪物的兒子也是怪物”。


    後悔和自我厭惡的念頭此起彼伏。卡加感覺到坐立不安地加重了幾分環繞在男人脖子上的手臂的力量。


    誤會了白氏族行動中的真正意義的路西法多,用低沉的嗓音溫柔地安慰他:


    “那個人已經死啦,而你還像現在這樣如今也活在世上。最後勝了的人還是你。這樣不就很好了嗎?”


    正因為活了下來,痛苦也才會持續下去,這種悲觀的想法,在這個男人身上似乎是完全不存在。


    但是,比起總是用負麵的思考來傷害自己,這樣的神經概算是健全的多了。


    音質也好,溫柔的語調也好,話中的內容也好,傳進他耳中的一切都是如此舒服。最重要的是,通過接觸這個男人擁有高水平的安定狀態的精神,自己在感情上的不快和激動也能迅速地平靜下去。


    脫離常識的長長黑發,用掌心碰觸之後,那種光滑的手感遠遠超出了想象。和適度的冰冷相結合,甚至帶給了掌心某種快感。


    雖然一直長到了膝蓋,但是卻沒有任何得分叉,而且順華無比又充滿了光澤。發質不同到了這個程度,想必和種族性的體質差別也有相當的關係吧?如果能拿上幾根樣本,和地球人以及自己的頭發進行比較研究也許會是非常有趣的吧。


    在三十九年前,偶然所到的馬裏裏亞多王子的頭發也和現在一樣帶給了卡加同樣的驚訝。


    在搜索著記憶的時候,那個令人懷念的低沉溫和的聲音也一同在腦海中蘇醒了。


    “等這次旅行回來之後,我請你去看迪凱爾星的歌劇吧。我聽說迪凱爾人的歌姬範瓦茲是阿魯迪斯星係的第一名佳。就算你這個對歌劇挑三揀四的人應該也會中意才隊。所以一定要和我一起去哦!”


    借口自己喜歡音樂,馬裏裏亞多王子經常把被同族所孤立的卡加帶出去。像他這樣不用虛張聲勢,而是能自然而然交往的朋友,對卡加來說實在是屈指可數。


    但是,這位身為拉斐王族直係的最後的王子,卻在受到邀請參加某個星球的獨立幾年典禮時,在回程的路上遭受了恐怖分子的襲擊,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如果死去的那個人不是王子,而是乘坐了同一艘宇宙船、雖然身負重傷、最後還是得救了的02該有多好啊。當時報有這種想法的白氏族絕對不在少數。


    而身為這些人之一的卡加,也因此一開始就對02的兒子路西法多看不順眼。


    那符合父親一模一樣的容貌加上了長長的黑發後,反而讓內在的不同顯得更加地鮮明。他那些粗俗、野蠻、缺神經的言行,實在讓人火冒三丈無法形容。


    但是盡管如此——


    為什麽自己的心髒回避到馬裏裏亞多的頭發時跳動得還要快呢?在路西法多若無其事地把他抱起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心情仿佛變得格外的平和。


    不過也就隻有在激動平靜下來,恢複冷靜之前的短短時間內,他才能夠無所顧忌地沉浸在這種甘甜的氣氛中。


    一方麵是為自己突然抱住對方不放的行為找不到有說服力的理由,另一方麵也沒有勇氣就這麽撒開身體若無其事地接受對方的視線。


    卡加由於已經超越困惑到達了混亂的程度,所以全身僵硬,路司法多不由得對著這樣的他嘀咕了一句。


    “醫生。你睡著了嗎?”


    “我隻是因為太累不想動彈而已。誰要以這麽丟臉的模樣睡覺啊?你也給我適可而止吧。不要老是把我當小孩子對待。”


    “既然你醒著呢,就按一下電梯的按鈕吧。雖然光是按的話用我的頭發也辦得到,不過我不知道你是想去幾層的內科。”


    這番可以用頭發代替手的言論,讓卡加原本激烈跳動不已的心髒迅速平靜了下來。


    “你這家夥說起話來還真讓人惡心。你就不能像個普通人一樣說是因為自己雙手都沒法用嗎?”


    “反正你也是超能力者,沒有必要費那個心思吧?”


    雖然是沒有其它含義的口氣,但是卡加的罪惡感還是再次被刺激到了。在進入很快到達的電梯的時候,他下定決心開了口。


    “……抱歉,前幾天我不應該那麽說。我已經反省過了,那確實是不可原諒的暴言。”


    “你說什麽?”


    “……我曾經管你叫怪物,對不起。”


    按下了前往二樓的按鈕的醫生的聲音,微微地有些顫抖。


    “啊,你會這麽說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啊。畢竟都是事實。”


    “可是,你不是生氣了嗎?”


    本來是已經做好了相當的反省和心理準備才說出口的道歉,但是對方卻如此輕鬆地就接受了,不由自主冒出頭來的逆反心理讓他的語氣不由別扭了起來。


    “我又不是在對你生氣。隻是每次聽到怪物這個單詞,都讓我想起以前父親對我說過的台詞,所以才會火大啊。”


    “o2曾經這麽叫你嗎?”


    因為到達了希望去的樓層,電梯門已經打開,所以卡加慌忙壓低了由於驚愕和憤怒而提高的聲音。


    “……那個男人有什麽資格這麽叫你!!”


    “不是不是。我老爸隻是看著和他同樣是怪物的兒子,感到從


    前輩的立場出發,必須要進行必要的忠告而已。所以他才跟我說,‘小心點,因為你是怪物’。”


    “他是叫你小心什麽啊。”


    “誰指導。我是說真的,就算是現在,他到底是在設想了什麽場麵的情況下才說的這番話,我也搞不清楚呢。總之就是在我小時候,沒有任何前兆地就被說了這麽一句。就我當時的年齡而言,隻能明白一點,那就是父親在普通人和自己之間建築了一道肉眼看不見的厚厚的壁壘……每次想到那句台詞,我就莫名奇妙地十分火大。當然了,那些敢於麵對麵地叫我怪物的家夥,都已經受到了我相應的報複。”


    如果這番話的主人公是02以外的男人的話,這種甚至讓小孩子都留下了哀傷回憶的獨白,同為超能力者的卡加一定會深有感觸吧?


    “我覺得這和有無超能力沒有關係,那個男人完全是出於性格的原因才主動孤立了自己吧。”


    “可不是。他的性格可沒有可愛到會因為私底下的惡作劇或是欺負就沮喪的程度。正因為如此,才會一直放在心上吧?按說像我這種場合,不能不小心的應該是占居壓倒性多數的周圍人吧?就算我自己想要小心,說不定等注意到的時候周圍已經半毀了。”


    “你多少也反省一下。這種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的地方還真是和你父親一模一樣啊。就是這種態度才會招來不必要的偏見。你知不知道什麽叫給社會添麻煩?”


    “本沒有資格說我吧?”


    “你說誰是本啊?和你不一樣,我可從來沒用自己的超能力得別人添過麻煩。”


    卡加一時衝動起來,反駁起了對方含著笑意的話。


    “如果把範圍限定於這個基地的話,我覺得你們對社會的威脅性更大吧?”


    “難不成你口中的你們,是指我和薩蘭嗎?開什麽玩笑!不要把我和如假包換的變態薩蘭相提並論!”


    “嗯,雖然也許已經是不治之症了,但是至少對於症狀的自覺是治療的第一步。醫生。”


    “什麽叫不治之症!!喂喂。就因為我和那個解剖狂是一起喝茶的朋友,就連我也被當成了異常者,未免也太過分——”


    卡加發自真心的抗議,中途停了下來。


    收容了內科的住院患者的病房,分別位於走廊良策。而再前進下去的話,就是值夜班的護士們所聚集的護士站了。


    “這裏就好了,放我下來。”


    “不用客氣啊。我送你到病床上吧!”


    “我不是都說了嗎,這樣太丟臉了,我才不要!!而且我也不想讓內科的工作人員們擔心。”


    必須用少量的人數完成眾多工作的夜班非常辛苦。眼看她們就該迎來交接班的時間,卡加不想再給她們增添進一步的負擔。


    黑發的大尉察覺到內科主任醫生對工作人員的體貼,沒有再進一步說什麽直接把他放了下來。


    但是,一旦失去了身穿迷彩服的軍官的支撐,他的腿立刻因為無法負擔自己的體重而發軟。就好象貧血一樣,眼前一片昏暗。


    眼看就要跌倒的穿著白袍的身體,又一次地被路西法多抱到了自己肩膀上。


    “你就不要逞強了。這種連站都站不穩的樣子,怎麽可能正常地恢複工作?你就好好讓護士們擔心一下吧。”


    “笨,笨蛋!不要那麽大聲!!”


    雖然慌忙阻止,但是畢竟慢了一步,夜班的護士們紛紛好奇地從護士站探出頭來。


    她們看到被黑發的大尉抱在懷中的主任醫生後,瞪圓了眼睛,小跑著衝了過來。


    “尼薩裏大夫,出了什麽事?”


    “他差一點就因為過勞而暈倒了。還有空的床位嗎?”


    還沒來得及組織她不要多嘴,已經被路西法多搶先說了出來,卡加一下子也失去了虛張聲勢的力氣。


    因為包含自己的身體在內,這次遇到了太多不以自己的意誌為轉移的事情。不過之所以還沒有歇斯底裏地發作,也許是因為肉體和精神都已經比他想象中更加接近極限了吧?


    值夜班的護士將他們帶到空著的病房後,為了準備點滴而留下兩個人,很快就出去了。


    “算了,這種程度我自己也做得來。”


    坐到了病床上的卡加,拒絕了男人為了幫助而伸出的手,用慌忙的動作解開自己白袍的紐扣。


    路西法多開朗地說道:


    “你就好好休息吧,醫生,如果被患者看到內科主任昏倒的話不就危險了嗎?醫生連自己的病都治不好的話,立刻會傳出軍醫院都是庸醫的謠言哦。”


    “用不著你多事。”


    說完之後卡加就後悔了。為什麽自己就不能對關心自己的對象老實地道謝呢。


    毫不清楚低垂腦袋咬著自己嘴唇的白氏的心情,大尉若無其事地伸出右手,粗魯地揉了揉那個頂著一頭好象羽毛一樣的白色卷發的腦袋。這個行為已經足以一掃卡加自我厭惡的心情了。


    “那麽,我走了哦。”


    大大的手掌的重量開始消失。


    卡加比想象中更快地,抓住了試圖離開的男人的手腕。


    “嗯?”


    “可、可以讓我也看看你的眼睛嗎?”


    因為覺得一定要說些什麽才行,所以一不小心就脫口漏出了平時絕對不會說出口的台詞。在卡加自己也在心底驚訝的同時,為了讓內容不會顯得不自然,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也想看看‘日食眼’啊。就算再怎麽有身高的問題,光是讓薩蘭一個人看也太不公平了。”


    怎麽回事,為什麽自己的口氣變得這麽微妙地孩子氣。不過就在卡加想到這裏的同時,路西法多已經露出了笑容。


    他一邊摘下護目鏡一邊說。


    “好吧,掌管。讓你看到盡興好了。”


    他爽快地一口承諾,並且為了配合坐在病床上的卡加的實現高度而彎曲下了身體。


    一方麵是因為那張逼近到了可以感覺出呼吸的美貌臉孔而內心慌亂無比,一方麵卡加有虛張聲勢地盡可能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因為彎曲下身體的關係,長長的黑發順著肩頭落下,其中的幾縷到了卡加的肩膀和手腕。


    把這些用手撥拉到腦後,為了穩定姿勢,卡加用雙手托住了對方的麵孔,仔細凝視。


    以前在黑暗中看見的時候隻覺得可怕,但是重新目睹到那雙眼睛後,卻隻感到了超出預料的神秘性。


    黑色的瞳孔和黑色的虹彩。而分隔開它們的黃金之環散發著反射狀的光輝,讓人聯想到日冕。卡加忍不住想到日食眼這個名字還真是貼切啊。它確確實實擁有以黑暗的天空為背景的金環蝕那特有的可怕而又讓人眩暈的異樣的魅力。


    長久地注視之後,甚至會讓人產生丟失了魂魄的陶醉感。


    即使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這個漆黑的深淵依舊擁有著讓人難以自拔的、防腐強大磁石將人牢牢吸住的吸引力。雖然眉毛也是問題之一,但是他平時之所以堅持要帶上護目鏡,真正想要隱藏的也許還是這雙眼睛的力量吧。


    雖然遺傳自父親的麵孔也有和馬裏裏亞多相似的端正,但是眼睛卻存在著巨大的不同。


    馬裏裏亞多王子銀灰色的眼睛,偶爾會閃爍著帶金屬質感的冰冷光芒,讓周圍的人產生難以接近的無情印象。那是因為平時總是平易近人的王子,有時候會不希望別人隨便接近現在的自己,於是就借助眼睛發出了無聲的警告。


    而路西法多的眼睛並不是表示自己意誌的器官,反而具備剝奪對方意誌,讓對方動彈不得的作用。如果是迷信的人類的話,一定會把他的這雙眼睛稱為‘邪眼’吧。


    脫離常規的美貌


    ,惡魔王的名字,再加上邪眼,這三者的結合簡直隻能用太過契合來形容。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個男人不在別人麵前摘下護目鏡說得上是明智的決定。


    與此同時,卡加也明白了薩蘭丁當時的心情。明白了為什麽明明薩蘭丁自己也美麗到如同魔物,卻還是會毫不避諱他人視線,忘我地眺望路西法多的眼睛。


    想要從各種各樣的角度研究這雙眼睛帶給他人的精神上的影響,是身為科學家的醫師理所當然的欲求吧。


    路西法多忽然嘿地一聲輕輕笑了出來。


    “怎麽了?”


    “沒什麽,隻是覺得是看起來很好吃的顏色。”


    不明白他在說什麽而迷惑的卡加,很快就因為路西法多接下來的台詞而恍然大悟。


    “就好象橘子味的大棒棒糖一樣,感覺上舔一口會甜絲絲的。”


    卡加滿麵通紅地挪開了自己的身體。


    他忘記了,自己在凝視著對方的眼睛的同時,也就意味著自己的眼睛也在被對方凝視著。


    雖然這個事實本身並沒有什麽問題,但是路西法多剛才想要舔他眼球的倒錯性台詞還是讓他產生了激烈的狼狽。


    路西法多笑著站起身來,一邊從胸前口袋中取出折疊的護目鏡,一邊說道。


    “不用擔心,我不會作出那麽孩子氣的舉動的。抱歉讓你吃了苦頭,好好休息一下吧。”


    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台詞中的危險性的男人,對於卡加的反映展現了相當孩子氣的解釋之後,戴上護目鏡走了出去。


    麵對剛剛走過來的另一個值夜班的護士,他在和對方在門口擦肩而過的時候叮囑了一句。


    “幫我好好箭是尼薩裏醫生哦,不要讓他起來工作。”


    手拿著點滴設備的年輕護士,麵泛潮紅地點頭答應。


    被留下來的卡加,把脫下的白袍和摘掉的領帶放到床頭櫃上,在住院患者用的病床上躺了下來。


    盡管肉體確實非常疲勞,但是因為精神上非常亢奮,所以遲遲沒有睡意。閉上眼睛安靜下來以後,各種各樣的路西法多的語言和口氣就開始在耳邊蘇醒。


    就算卡加從外表上看來隻有十五歲上下,但是一旦知道他的內在其實已經是一百五十歲的人了,絕大多數的人都會立刻改變態度。除此之外,擁有中校這一軍銜的人,除了卡加以外,整個基地裏也隻有六位連隊長和副司令官而已。


    因此對於這個名知道這些事情卻人染沒有改變大大咧咧的態度、甚至還把自己和寵物兔子相提並論的旁若無人的男子,卡加就從心底覺得無可奈何。


    從第一次見麵起,他就一直跳不出對方的手掌心——而要承認自己並不討厭這一點,又需要相當的勇氣。


    就算是承認了,也不會有什麽實際意義。那個男子是卡加青綠色頭發的朋友的心上人。


    而且,那個非常沒有軍人味道的奔放性格的男子的注意力,一直都圍繞在卡加的朋友身上。


    與其說出口同時失去兩方的話,還不如保持沉默。可是卡加討厭這樣卑鄙而又半吊子的自己。


    隻要呆在唯一的朋友身邊,就能像這樣讓路西法多的視線也一定程度投注到自己身上的話,他也就滿足了。雖然很可悲,但是卡加早已經習慣了不要寄望太多。


    但是,無視他小小的心願,這個時間短的夜班護士們,早就以路西法多的隻言詞組為根據,創造出了非常香豔曖昧的故事。


    這個有意識地歪曲了事實的故事,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就以電光火石的速度在缺乏刺激和娛樂的護士、患者、內科的女性醫師之間傳播開來。


    不久之後,它就發展成了一場不光是內科,就連外科都被卷入的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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