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他人碰觸自己的臉孔,居然會煽動如此強烈的生理性厭惡嗎?一麵吃驚於自己強烈的感情,路西法多一麵強忍著說道:“阿曆沃尼大尉。我們還是放棄這種會給彼此都帶來不愉快的感覺的行為吧。你不覺得難看嗎?”


    “哎喲,居然都快哭出來了。希望我住手的話,就老老實實交待我從剛才起就在詢問的事情。小姐。”憲兵隊的大尉抓住輕輕皺起眉頭的對方的下顎,強行把他的麵孔轉向自己的方向,心中產生了輕微的加虐性的興奮。折磨美麗的男人也許也很有趣吧。


    另一方麵,聽到大尉的回答,路西法多確信了對方已經沒有意思停止這種接近於同性間性騷擾的惡意騷擾。


    就如同在放有溶液的容器中滴下一滴試劑的瞬間,溶液的顏色就會轉眼改變一樣,路西法多的內側也有什麽東西產生了變化。


    憲兵隊大尉的手臂轉眼就被抓住,在被驚人的力量拉出了幾步距離後,他的身體重重地撞上了總部大廈的外壁。脊背重重撞在牆壁上的阿曆沃尼大尉還沒有從衝擊中振作起來,路西法多就已經站到了可以感覺到呼吸的超近距離的地方。


    “你幹什麽……”


    分開他的雙膝將身體擠進去的路西法多,抓住了大尉在吃驚的同時迅速想要回擊自己的雙手,用一隻右手把他的雙手都固定在了頭頂。


    “不要以為別人有求於你就可以得意忘形!這應該是我的台詞才對吧?混蛋東西!”就算在同性聽來也非常動人的男低音,好象在訴說著愛語一樣地輕聲呢喃。


    在即使處於背陰處也依舊閃爍著黃金色光芒的雙眸的凝視下,阿曆沃尼大尉的麵孔上浮現出了近乎苦痛的恐怖色彩。


    路西法多隻用唇形擠出了一個笑容。“你的台詞聽起來還真是有趣呢。你自己也許以為這是同性戀厭惡症吧?不過在我聽起來隻是在害怕而已……你很害怕吧?因為自己的內心受到了吸引。”


    雖然想要否定對方的嘲笑,但是至今為止一直認為自己處於壓倒性的強者地位,所以形式逆轉後的打擊,和對於對方的巨變的畏懼,讓大尉無法發出聲音。


    就算他現在的姿勢比較用不上力量,但是對方隻是用一隻手拘束住他,就讓他用盡全力都無法掙脫。這個力量再怎麽說也屬於異常。在想到這是地球人所不可能擁有的怪力的時候,他注意到了一點。連自己都無法控製感歎的那種奇跡般的美貌,應該也不是地球人的遺傳細胞所能孕育出來的。


    就算他現在後悔做出了無法挽救的失誤也已經太遲了。


    “自己堅決不肯承認的事情,其實就是自己最為渴望的事情。這也是常有的例子。你算是哪一種呢?……嗯?”


    路西法多的左手撫摸著阿曆沃尼大尉的大腿內側,那種淫靡的感覺讓大尉全身的汗毛都集體起立。不管被同性做出多麽惡心的舉動也無法抵抗的屈辱感轉變成為了憤怒,打消了逐漸萌芽的恐懼心。


    當他怒視了那雙冷冰冰俯視著自己的異形的雙眸後,那雙黃金色的眼睛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但是不光是不快的奇妙顫栗掠過了他的脊背。


    路西法多的麵孔逐漸接近,纖細的鼻梁碰到了他的麵頰。那個擁有理想形狀的端正鼻梁,近乎愛撫地溫柔地摸索著他的下顎線條。


    即使知道是對於剛才的報複也無法動彈。


    即使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輝的黃金色眼睛吸引了他的全部視線。明明是如果不是親密異性就無法忍耐的異常的近距離,但不可思議的卻是沒有多少厭惡感。這也是因為這雙非現實的眼睛的色彩吧?


    雖然閉上眼睛就可以逃離開這個視線,可是在這種超近距離做出這種動作的話,弄不好就被人當作是在等待接吻的樣子。


    男人和男人接吻可不是開玩笑的——


    金色的光芒昏暗了幾分,他的心髒一陣緊縮。


    即使知道路西法多隻是單純地眯縫上了眼睛,心髒加速的跳動還是無法複原。


    麵對絲毫沒有抽身的樣子,似乎正在思索接下來應該怎麽辦的男人,阿曆沃尼很想對他說,既然為了這個姿勢而煩惱,就幹脆放開手不好嗎?


    心髒還是一如既往地在短時間內不斷跳動,呼吸也越來越沉重。雖然絕對不想被他認為自己是在等待,可是一旦張口說什麽的話,聲音似乎都會顫抖,這種狀況他也絕對不想領教。


    “……怎麽辦?”


    ——不要問我啊!混蛋東西!


    愉快地進行訊問的對方的呼吸碰到了麵頰,讓人忍不住有種渾身發癢的感覺。因為這種感覺似乎也不壞,阿曆沃尼一時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尷尬還是迷惑了。


    雖然他半點也不認為自己存在同性愛的潛在感情。但是總覺得自己正在被誘導向超級不符合他本意的方向。如果這個男人的麵孔造型不是美麗到這種程度的話,自己早就因為厭惡感而大叫了出來吧?


    “反正也是順便……我們就做了吧。馬爾切洛?”


    ——哇啊啊!不要用這種讓人腰部發軟的色情聲音呼叫別人的名字!


    就算再想逞強似乎也已經到了極限。胸口的跳動已經激烈到了似乎隨時會被別人聽見的程度。說到阿曆沃尼的心境的話,就好象是在掉下去之後就絕對再不可能爬上來的斷壁懸崖旁邁出了一隻腳一樣。


    長長的手指插入了他的頭發,捕捉到了他的後腦勺。為了不讓他逃走而深深地按住他的手掌和手指的觸感說不出的鮮明。改變了角度後悠然迫近的黃金色光芒。因為神經實在無法進一步地忍耐,阿曆沃尼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哇啊啊啊!媽媽!


    雖然地球人的話這時候一般來說應該求神才對,不過阿曆沃尼作為無神論者,最喜歡的還是從族人那裏繼承下來的曆史悠久的傳統慣用句。


    就在馬爾切洛·阿曆沃尼大尉在心中發出了求救的悲痛慘叫的時候,他去世母親的愛終於引發了奇跡。


    從軍醫院方向行駛過來的線性車的車燈,照亮了總部的玄關前方。


    路西法多因為那個耀眼的光芒而眯縫起了眼睛,從正在被自己欺負的大尉身上收回手,用一隻手擋住了麵孔。


    軍醫院內科主任卡加·尼薩裏就坐在這輛車子上麵。


    直接從醫院穿著白大褂就跑出來的卡加,打開駕駛席的車門後,因為外麵的氣溫之低而皺起了眉頭。他有些後悔在上車的時候沒有把大衣帶出來。


    “路西法多!我不是叫你保持安靜嗎?”


    麵對轉過頭來的身材高大的男子,出診的醫生一麵離開車子一麵提醒。然後,在他的頭腦理解之前,在少年期就停止了成長的身體首先做出了反應。他踏出車外的那隻腳當場僵硬,渾身都冒出了雞皮疙瘩。


    “……我說你啊!為什麽又在釋放殺氣。我聽薩蘭說你已經解決了問題啊。”


    “啊啊……有一點狀況啦。已經好了。”含糊回答的路西法多·奧斯卡休塔,離開了剛才還在對峙的男人,走向了醫生身邊。


    但是,看到那雙將月光反射回去的金屬色彩的雙眸,卡加不由自主倒退了幾步。“……你知不知道啊?你的眼睛已經變成了金色。”


    當事人本人似乎果然沒有自覺,所以停下腳步眨了眨眼睛。金色的光芒迅速從雙眼消失,虹彩的顏色恢複成了普通的黑色。


    在月光下展現出素顏的美貌男子,嘿嘿地輕聲笑了出來,然後過了一小會兒後一個人喃喃自語。“……有意思。”


    “你這個笑聲和奇妙的間隔是怎麽回事?”雖然心裏想著多半不是什麽好事。卡加還是不由自主地詢問。“你剛才和我聯係的時候,不是說已經貧


    血嚴重到了無法動彈的程度嗎?現在看起來倒是精神得很啊。”


    “哪裏,情況還是一樣糟糕啊。隻不過在那之後發生了讓人很火大的事情,所以硬擠出了一部分精神而已。現在都已經泄光了的說。”路西法多訴說的聲音中沒有半絲力量,在他的殺氣消失的現在,確實感覺不到那種平時壓迫著他人的生氣了。


    所以卡加暫且接受了他的說法。


    “對了,點滴需要將近一個小時。有能夠用於治療的房間嗎?如果你說就在這裏輸點滴的話,我給你安置好裝置就回去,你一個人留在這裏吧。因為我不想患上感冒。回頭你記得把裝置還回內科就可以了。”


    “就算是我,在這麽硬繃繃的地方坐上一個小時的話也會屁股痛的。可是如果要返回宿舍的話,一旦坐上車子……啊啊,對了。在你所坐的車子中輸液怎麽樣?”


    “車子裏麵不僅狹窄,而且能不能形成點滴必要的高度差也是個問題呢——不過算了,有這種程度應該就可以了吧。”卡加將上半身伸進車內,用醫生的眼光確認了一下後點點頭,命令來到他身邊的男人脫下上衣。


    路西法多慢吞吞地鬆開皮帶,解開了軍服上衣前麵的扣子。看到他緩慢的動作,醫生察覺到患者在實際行動的時候還是會痛苦,於是幫助他脫下上衣。脫下了那件作為上衣來說分量相當不輕的衣服,他隨手放在了車頂上。


    “……那是怎麽回事?”背後傳來了驚愕的叫聲。


    好象是背靠著基地總部大廈的外牆癱坐在地上的軍官,看到路西法多滿是鮮血的襯衫後叫嚷了出來。


    不光一嘴的胡子渣,而且頭發也半長不短的。對於對方這種不幹淨的外表很看不順眼的內科主任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個男人後詢問路西法多。“那家夥是怎麽回事?”


    “他是憲兵隊的阿曆沃尼大尉。前來調查通信中心的槍擊事件。因為他非常執拗地糾纏我,所以在你來之前我就陪他玩了玩。”


    “啊……那個有名的憲兵隊的花花公子啊。所以你才那麽殺氣騰騰嗎?原來如此。”理解了大致情況的卡加,一麵說話一麵把對方左手的衣袖向上卷去,順便把了一下脈。然後臉色立刻大變。“你怎麽又這個樣子……!虧你居然還能夠動彈!”


    雖然注意到了他臉色的難看,但是因為每天都要治療眾多的患者,所以卡加已經習慣了看到痛苦的表情。因此在這一點上容易遲鈍的醫生,直到測量脈搏為止,都沒有真正理解路西法多的情況的深刻。


    “所以我才說是到了極限……”


    “廢話就不用說了。快點在後座坐下。”卡加表情嚴肅地發出命令,為了把放置在助手席的治療用箱子移動到後座部,他從車子前麵過去繞到了相反的方向。


    按照醫生的命令試圖上車的黑發士官,把手搭在了後座的車門上,就在車門順利打開,他試圖坐進去的時候,憲兵隊的大尉從後麵製止了他。


    雖然男人的腿還有些發軟,但是還是出於使命感而站起來質問。“你的……那些血跡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不是應該在取證的時候聽我們說過了嗎?在超近距離肩膀上挨了一槍,而且暴走的念動力把身上的很多地方都劃破了。雖然也許因為軍服是黑色所以看不太出來,不過如你現在所見,血幾乎都已經幹了。”


    “在超近距離遭到槍擊,你為什麽還可以若無其事?”


    “那個我不是也說過了嗎?我用念動力之一的治愈能力當場就治好了。因為距離太近,所以子彈貫穿過去沒有留在體內。而且我也不是若無其事吧?因為我還請了醫生出診呢——難道你以為我之前說的都是謊言嗎?”好不容易才想到兩個人的話說不通的理由的超能力者,哭笑不得地反問。


    看著到處都是裂痕,殘留著怎麽看都是血跡的黑色斑痕的襯衫,憲兵隊的大尉似乎才終於相信了路西法多。


    因為在路西法多身上發生的事件而再次受到衝擊的麵孔,扭曲成了一個難以形容的表情。“……怪物……!”


    “你說什麽!混蛋!你再給我說一次試試!”聽到這句很符合親眼目睹到超能力的普通人心情的台詞,帶者非同一般的怒火吼叫的人並不是當事人,反而是旁觀的白氏。


    曾經的自己也用同樣的台詞傷害過路西法多,即使在獲得原諒的現在他也在持續後悔。正因為如此,他越發不能容許其它人的言。


    但是,也許是身體狀況惡劣的關係吧,路西法多隻是揮揮手阻止了卡加。“沒關係。普通人看到受到槍擊後還能自由行動的人的話,難免都會嚇一跳吧?先別管這個了,我要是倒下的話更糟糕的說。”


    “知道了——阿曆沃尼大尉!你去給我弄杯水來!我就不再追究你剛才的暴言!”


    “是,是,長官。”接受了軍銜高過自己的中校軍醫命令的憲兵,按照習慣敬禮之後,為了執行任務立刻離開了現場。


    “就算是憲兵隊也勝不過魔鬼醫生們呢。”


    “不要用複數來說。真正適合這個綽號的人隻有薩蘭而已。我可不一樣。我隻是因為別的事情掌握了那個大尉的把柄而已——啊,你不應該坐在左邊,而是應該坐在右邊的座位才對。在右手輸液可以嗎?”


    “我左右手都好使。所以要在哪邊輸液都沒關係——你說的把柄是什麽?”


    卡加開了車內燈,卷起了患者的右手衣袖。“他在抽血檢查的時候因為害怕注射針頭而大吵大鬧。我也不是想要庇護他,不過這樣的家夥其實還真不少見。比如說看到針管把自己的血抽上去就昏迷的家夥——……很好,針頭插入了。幸好你並不討厭注射。否則在車子裏麵鬧起來的話實在有點……”


    “啊,沒關係的。醫生。如果輸液瓶的安定情況不好的話,我可以自己握著支撐——雖然從以前起大家就都說男人比女人更怕血,不過沒想到是真的啊。”


    “這種例子確實在男性中間比較多見。那些經常被你稱為肌肉狂人的筋骨隆起的巨漢,看到抽血的光景就會麵如白紙呢。對於打架和訓練事故中的出血明明就若無其事,說起來還真是不可思議呢。”


    “這就是日常模式和戰鬥模式的區別吧?我自己不在乎,所以不是很清楚這種事情。”


    聽到對方自暴自棄的口吻,卡加因為自己又疏忽了對方的不適而有些自責。“對不起。明明我自己剛說過讓你安靜一點的。”


    “哪裏,這樣比較好。因為如果不說什麽的話我真的會暈過去也說不定。”


    “要昏迷的話至少要等到服用經口造血劑後再說。在車子裏麵的話要帶你去哪裏都可以。而且隻要沒有什麽巨變的話,在你身體恢複之前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


    “本對於虛弱的患者很體貼呢。平時也對我更溫柔一些不好嗎?”


    因為不繼續說些什麽的話,對方也許真的會昏迷過去,所以麵對吐出了平時絕對不會說出的台詞的男人,內科醫生隻是忍耐著緊緊握住了拳頭。“我記得你是由於大量失血而造成的貧血吧。看起來能供應到腦部的血液比平時還要不足啊。或者說因為那個嗎?所謂的男性患者特有的白衣天使症候群?把白衣的護士看成天使,無論是身心都想要像個小孩子一樣地持續撒嬌耍賴。”


    “我可沒有那個毛病。如果麵對的是軍醫院的護士的話,反而休息不了的說。有本在的話反而能安心得多。”


    “哈,你的這個說法我倒是能理解。以前你因為宇宙港的爆炸事件而住院的時候,可是造成了大騷動呢。按照她們的詭辯,因為你比那些人氣絕頂的美男子電影明星的露出度還要低,所以也就格外珍貴。”


    雖然不方便直接和他本人說,但是因為內科主任也認為他的容


    貌確實到達了有人想要偷拍也並不希奇的程度,所以為了避免那些滿心暴走衝動的護士們造反,卡加等於是默許了她們的偷拍行為。


    “我是軍人。為什麽要和以拍攝為工作的電影明星進行比較?至少她們就不能去拍攝你和阿拉姆特醫生這樣的同行嗎?”


    “她們的拍攝至少還是在不影響工作的範疇之內啦。你的認識還是太天真了,比三歲的小孩子還要天真。恐懼也好,規則也好,常識好,在熱愛著容貌端正的男人們的女性們的意誌和行動力前麵,全部都沒有意義。”


    “……你怎麽能如此堅定地斷言這種東西啊。我也許會因為別的意義而失去意識的說。我現在可以暈倒嗎?”


    “你要一生暈倒都無所謂。隻要基地能和平就夠了。薩蘭也許會想要解剖你,到時候可以許可他動手嗎?”


    “不~要~啦。如果薩蘭丁說什麽作為解剖紀念想要個紀念品之類的,把我的頭蓋骨弄走了,你要怎麽賠我啊!”


    卡加的嘴唇微微扭曲了一下。


    每次聽到路西法多親熱地呼叫薩蘭丁的名字,他的心情就會混亂。這樣的嫉妒實在隻能用醜陋和痛苦來形容。而且盡管明知道被自我厭惡所折磨的痛苦,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要詢問。”如果你希望他陪在身邊的話,我可以和他聯絡。”


    “那個人在我旁邊的話,別說是安靜了,連血液都會沸騰。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現在的我最想要你留在我的身邊。”


    “反正我隻是能夠安慰你的心靈的寵物兔子的替代品吧。”


    你這個小鬼,聽到白氏哼了一聲後說出的台詞,甜美性感的男低音做出了否定。“我可沒有過會這麽可愛地抱怨的寵物哦。卡加……”


    半是快感半是不快感的顫栗掠過了卡加的脊背。


    ——哇。殺、殺、殺人啦。超絕的男性殺手模式全開!這個男人啊!


    卡加·尼薩裏終於注意到了對方的異常,臉孔一片蒼白。


    因為生命維持活動的降低而造成的思考力減弱,平時多少能起到一點刹車作用的理性陷入了沉睡,所以完全依靠著本能揮灑惡魔般的魅力。隻能這麽認為。


    就算散發出殺氣的雙眼的金色已經消失,他也依舊還是無比危險的存在。在線性車的車內密室中,和重複著沒有自覺的受傷的野獸單獨相處。卡加完全沒有自信在返回醫院之前還能保持心靈的純潔。


    現在連接著男人右手的輸液管,就相當於限製這個男人行動的鎖鏈。在緊急出診用的箱子中應該還放著鎮靜劑。有什麽萬一的話,還可以找個適當的借口為他注射那個。或者就算他會暈倒也無所謂,是不是應該叫他不要說話了呢?


    話說回來,為什麽偏偏在這種時候,沒有關於急救患者的運送和住院患者的病情惡化的聯絡呢?


    隻是因為自己是內科醫生就不小心陷入了這種危急萬分的險境。卡加在半是恐慌的狀態下思考該如何脫離這個狀況。


    路西法多方向的窗玻璃從外麵被敲響了。


    有一頭故意整理成淩亂狀態的栗色長發和一臉胡子渣的憲兵隊軍官,手拿著杯子站在那裏。看來他是按照醫生的命令,老老實實地弄來了水。


    把水杯遞給單純搖下了車窗的路西法多,阿曆沃尼口氣粗魯地說道:“那個……抱歉啦。就算再怎麽說傷口痊愈了,在超近距離遭到槍擊的衝擊還是很痛苦吧?雖然說是因為沒有實際感覺的關係,不過還是我我欠缺了思量。對不起。”


    “你的工作就是不管對什麽都要適當地懷疑調查。所以沒有辦法啦。隻不過,關於誰在上麵的問題等我們精神的時候再做吧。”


    大概是在運送水的過程中,冷靜下來考慮之後才發現自己存在著很多不對吧。阿曆沃尼大尉幹脆地道歉。而路西法多笑著接受了他的道歉。


    雖然是一幕雙方都很男人味,很清爽的光景,但是卡加卻從背後一拳打上了路西法多形狀優美的後腦勺。


    “好疼……你這是突然幹什麽啊。水都潑到膝蓋上了。”


    “不要在我麵前說那種下流話!”


    “什麽下流……公的生物在自己的地盤之內相遇的話,互相較量一下哪一邊比較強大,是動物界的不成文規定吧?哪裏下流了。”


    因為是從進入超絕男性殺手模式的路西法多口中冒出的語言,所以聽到上麵下麵這樣的單詞,卡加自然而然地認為這是同性戀性愛中在上還是在下的意思。


    因為不想承認是自己會錯意,所以卡加強辯道:“公的母的之類的說法就是下流了吧?你們是人類吧?——給造血劑。喝吧。”


    “我兩手都占住了啊。醫生。”


    卡加把準備好的經口造血劑藥片從口袋中倒在手心上,然後用拇指和食指夾了起來。在醫生說張嘴之前,男人已經彎下身體,含住卡加的手指,用舌頭靈活地把藥片卷進了嘴巴。


    “哇啊啊啊!”


    “……你不要突然叫那麽大聲啊。你把我嚇到把藥片都直接咽下去了啊。雖然說為了保持清醒,這種刺激性的聲音倒是很不錯。”路西法多一麵抱怨,一麵為了讓吞下的藥片不至於貼在食道的某個地方而中途停止,在那之後又用杯子裏的水把藥片完全衝進了胃裏。


    “是你首先突然含住了別人的手指吧?至少等到我放進你的嘴巴。就連狗讓它等等的話都能忍耐一下的說。”


    “尼薩裏醫生,我先告辭了。”憲兵隊的大尉判斷出已經沒有自己的事情後,和正在向身邊的男人嘮叨的醫生打了個招呼。


    要和危險的動物一起被留下的恐懼再次複蘇。不過卡加的腦子裏麵冒出了一個好主意。“阿曆沃尼大尉!既然你沒有急事的話,就請坐到駕駛席上,幫我把這輛車開到獨身士官用宿舍。我要繼續治療。”


    “是,長官。”因為對方掌握著自己不想被人散布出去的把柄,所以男人相當順從。


    男人取下一直放在車頂的路西法多的上衣丟在助手席上,坐在駕駛席上輸入了要去的地方的資料,發動了車子。


    “哪,馬爾切。你還是獨身嗎?和我住在同樣的宿舍嗎?”


    “不要那樣稱呼別人啦。憲兵隊是住在其它的宿舍。說起來的話我屬於準夜勤,現在還是工作時間。等把你們送回去之後,還要回來再工作一陣子,然後和夜勤的人員進行交接。”


    因為這兩個人的協助,而看起來有希望平安返回宿舍的男人,晃了晃手裏還有一半內容的水杯說道:“呐,本。這個怎麽辦?從窗口丟出去可以嗎?”


    “給我一下。我的喉嚨也渴了。”暫時安心下來的卡加,接過還剩下半杯水的杯子湊在了口邊。


    “直接含住就不行,間接接觸就無所謂嗎?醫生的衛生觀念還真是奇怪呢。”


    他本人似乎還對於卡加剛才的斥責無法接受。


    司機不由自主懷疑起自己的耳朵,和卡加被水嗆進了氣管而劇烈咳嗽起來,幾乎是發生在同一時間。聽著由於對方多餘的一句話而狠狠嗆到的醫生的激烈咳嗽,馬爾切洛·阿曆沃尼產生了深深的同情。


    雖然明知道對方說的時候沒有任何深意,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聽起來似乎就是很不得了的內容。不過如果要說是聽的人有邪念的話,那也無話可說。


    ——我好象招惹上了危險的男人。


    路西法多周圍的任何人至少都思索過一次的問題,早早地就進入了他的腦海。


    ◇◇◇


    在雙手佩戴著pc環的時候,路西法多不會夢到帶有故事性的夢境。因為強烈的波動會幹涉腦部活動。所以就算做夢也隻是片段一樣的東西。本人的記憶中甚至沒有做過夢的痕跡。


    但是,當由


    於身體的異常而連續幾天摘下pc環後,在他本人的記憶中也最為鮮明的紀錄,就在夢境中再生了出來。


    即使那絕對不是幸福的時間的記憶——


    在從移動用的擔架上被放下來,雙手被固定在牆壁上的拘束道具中的時候,他也沒有什麽新鮮的感慨。


    全身都非常沉重,別說是進行什麽行動了,連進行思考感覺上都非常的麻煩。自己會被帶到什麽樣的地方,今後會遭到什麽樣的對待,連這樣的好奇心都不存在,就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似乎都擠不出來。


    自己隻是一個還能夠自主呼吸的有體溫的生物而已。


    即使如此,他還是很高興在睜開眼睛後,一直固定在他脖子上的白色樹脂製的項圈被摘了下來。這樣一來,在每次心跳的時候,就不用再遭受相同節奏的從腦子中心掠過的鈍痛了。


    因為雙手被固定,所以體重的壓迫讓拘束道具陷入了手中,但是即使這種痛苦,感覺上也好象是發生在別人身上一樣,沒有什麽實際感。


    “原本想說既然要尊重和惡魔王同名的你的話,就應該準備十字架。可是以你這麽好的體格來說,肯定會成為相當辛苦的工作,所以我隻能放棄了。每次我的美學都隻能在麵對現實的時候被迫妥協,說起來還真是讓人火大啊。”就在他的旁邊,傳來了一個男人愉快的聲音。


    那是一個好象很有聲量的歌劇歌手一樣充滿魅力的通澈聲音。


    那個聲音一直存在於他的身邊,下達著所有和他有關的命令。藥物注射、電氣刺激、樣本采集、各種各樣的實驗和數據收集。每次這個聲音的主人開朗地做出指示後,苦痛和不快感就會倍增。


    遵循他的指示而工作的周圍的人類,都是那種冷靜地觀察對象、淡淡地進行分析的科學家類型。因此這個聲音的主人——賽伊多·哈達姆·安裏·阿魯賈哈魯教授那種人性化的言行,感覺上就格外異樣。


    這個沒有貫徹科學家身份,而是對觀察對象的反應樂在其中的名叫阿魯賈哈魯的男人,也就是所謂的存在著顯著的喜愛虐待的傾向的人類。如果不是具備專業知識,而且擁有名為研究的目的的話,他成為單純的快樂殺人犯的可能性絕對非常高。


    在脫離了被他注射的藥物的影響,恢複到即使想起那時自己所遭受的對待也不會讓念動力暴走的狀態後,路西法多才終於想到了這些。


    不過當時的他隻是把某些片斷保留在了記憶中,主觀上什麽也沒有思考,好象無力的嬰兒一樣隻是對不快的感覺做出反應。


    就算身體被切開的痛苦讓人不快,但是由於治愈能力很快就能讓傷口愈合,所以不快的狀態並不會持續很久。因為明白了這一點,所以他對於痛苦也不再有什麽反應,這讓追求自己特有的感動形式的教授非常惱火。


    “我是覺得試驗一下你的治愈能力的極限到底在哪裏也相當有趣呢。現在至少可以知道,在四肢方麵的話,如果是可以接續的切斷的話用不著很長時間就能再生,就算是粉碎的形式,也可以立刻再生出同樣的組織。”


    在發現他有治愈能力的最初階段,研究者們通過故意傷害他的肉體,來探索超能力是從腦子的什麽部分產生的。而從實驗結果中獲得的資料,好象和至今為止的試驗者的資料產生了矛盾。對於應該如何判斷,研究者們似乎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不過不管結果是哪一個,都不是為了調查再生速度,而不止一次被用藥物燒毀過皮膚的路西法多關心的事情。


    “這次用內髒來調查你的超能力會做出什麽判斷吧。用手術刀傷害腹部的話,因為腹壓內髒會簡單地飛到外麵吧。眼看著內髒在麵前滾動,你的大腦是不是還能做出判斷立刻進行再生呢?”


    這隻是表麵上的場麵話,其實說真心話,他隻是想要使用這個不管怎麽折騰也不會死的方便而有趣的試驗動物,來盡可能得到讓自己夠滿足的反應而已。那個把自己的行為正當化的虐待狂的演說之類的東西,並沒有殘留在當時的他的記憶之中。


    在儀式之前闡述了一番自作主張的歪理的教授,切開了實驗體的腹部後還並沒有就此滿足。而是將帶著手術用的薄塑料手套的手掌塞進了傷口之中。


    “——唔!”


    不管教授期待的是什麽樣的反應,他也不過是被拴在拘束道具上的任憑別人擺布的有口氣的物體而已。所以在大大地喘了幾口粗氣,咳嗽了兩三次之後,他就低垂下了腦袋。


    甚至連悲鳴也沒有發出。


    流淌在腳下的血液的刺鼻的味道,讓他被母親槍擊的那一天的記憶複蘇了過來。在第一次發現治愈能力的那個時候,他也是失去了血液和內髒。手中端著槍支,熠熠生輝的金屬女皇。對於自己和兒子都一樣會做出公平製裁的母親,是在他每次迷惑的時候都會浮現在眼前的正邪的指針。


    熱量、刺癢和力量都集中到了體內產生空虛的部分。體內器官高速再生的過程,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快感。但是,這種不可思議的快感,在麵對剛剛再生後的強烈饑餓感的時候,也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好象野獸一樣地咆哮,扭動著被拘束住的身體。


    那種好象要從體內撕破他身體一樣的凶暴的饑餓,比教授的行為更能折磨到他。自己的血液味道,格外地煽動了饑餓感。


    教授冷冷地瞥了一眼他的樣子,輕輕哼了一聲說道:“再生的速度在至今為止的過程中算是最快了吧。因為太快了連享受的功夫都沒有。哎呀呀,好無聊。白白浪費了精力——這些新鮮出爐的垃圾就讓已經試驗完畢的狗兒們去處理吧。原本打算最後統一廢棄,沒想到倒是在意料之外的地方派上了用場。”


    在被助手們從擔架上放下來的時候,他看到了將房間分成兩半的鐵柵欄。


    那些因為懼怕後麵進來的教授的身影,而逃到了最遠的角落的生物們,就是教授口中的等待著處分的實驗動物。但是,那些並不是“狗”。


    那種異常的瘦弱看起來並不僅僅是由於過於殘酷的試驗。既然最初就打算在試驗後“統一廢棄”的話,那麽應該隻給予了他們不至於死亡程度的營養了吧。


    他被帶到這裏已經三天,還從來沒有一次以就餐的形式得到過補充營養。


    教授爽朗地笑著,把手中的東西隔著鐵柵欄扔了進去。“喂,給你們!新鮮的食物。”


    被饑餓折磨的已經快要瘋掉的路西法多,對於鐵柵欄對麵的情形並沒有產生什麽厭惡。他們這些被藥物剝奪了思考,而且被試驗破壞了腦子的試驗體,甚至失去了察覺禁忌的人性。對於隻是遵循本能而行動的生物來說,就算主張同類相殘有多麽不好,他們也不可能聽得進去。


    教授用帶著被血液打濕的手套的一隻手抓住他的下顎,向流淌著冷汗的年輕試驗體詢問:“痛苦嗎?細胞的再生需要消耗大量的蛋白質。你的肚子想必相當饑餓吧?為了消除你的痛苦,我會為你準備能夠迅速吸收的凝膠狀的高蛋白質來哦。就是每次在實驗之後讓你吃的那個。”


    雖然不知道讓自己吃的是什麽。但是因為饑餓太過痛苦,隻要是能夠入口的東西,是什麽都無所謂。那個東西確實連味道都沒有多少,但是卻可以迅速地解決饑餓狀態。


    把那個給我這樣的願望都無法完整地用語言表達出來,隻有切實的咆哮從緊咬的牙關中泄漏了出來。如果雙手沒有被拘束住的話,一定已經飛撲到對方身上了吧?


    阿魯賈哈魯教授一麵滿意地聽著這個聲音,一麵把拇指上的鮮血塗抹到了被捕捉的試驗體的嘴唇上。他眺望著那張因為增添了紅色而更加豔麗的麵孔笑了出來。


    “你真的是讓人非常有興趣的素材。非常遺憾的是我當


    年的權限還很弱,無法如願以償地加入到你的父親們的研究中去。不過能夠相對的得到你,我也感覺非常滿足了。試驗體果然還是念動力者比較容易對付。精神感應者的話要麽就是因為太過敏感而精神崩潰,要麽就是讀取到這邊的想法,不肯讓我們得到想要的資料。真是讓人頭疼啊。你無論在精神還是肉體上都非常強韌,對於試驗擁有足夠的耐性,從我個人的角度出發,我非常中意你這樣的素材。如果就這樣廢棄的話還真是可惜了。”


    對方用就好象你應該覺得光榮的口氣擅自發布了一番歪理後,因為光是忍耐饑餓就耗盡了全力的路西法多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所以突然用另一隻手揪起了他的劉海。


    他用鮮血在暴露出來的白晰額頭上描繪著分不出是紋章還是記號的東西。“我就先在你的頭上刻下象征所有權的記號吧。你的所有血液,任何一片內髒、乃至於全部的細胞都是屬於我的。你必須侍奉我到最後一刻。今後你要用語言來表達對我的服從。句尾一定要加上‘主人"。總而言之,現在為了填飽你的肚子,先給你一些吃的好了。好了,如果想要食物的話,就這麽說——請把那個給我,主人。”


    pc環帶給超能力者在身心上的影響是因人而異的。如果不用語言進行說明的話,就不是普通的人類可以推測得出來的東西。


    在注射藥物之前路西法多沒有哭泣也沒有發火。看著一直保持沈默的路西法多,教授大概是認為他因為自尊心太強所以才一直在逞強吧?即使用卑鄙的手段拘束了他,使用藥物剝奪了他的自由,隻要內在的自尊還沒有被奪走,就無法成為完全的奴隸。


    如同教授所告白的那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路西法多對於他而言是特別的存在。如果是單純的試驗體的話,就算存在自尊教授也可以視而不見地處理。但是對於路西法多,教授不僅僅因為擁有了肉體就滿足,還希望能夠獲得包括他的心靈在內的一切。


    教授的心思,對於處於猛烈的饑餓感的路西法多來說什麽都不是。


    ——請、把、那、個、給、我、主、人


    對於被剝奪了思考的試驗體來說,教授所強迫他說出的語言隻是沒有意義的聲音羅列。隻要好象鸚鵡學舌一樣地發出聲音就能脫離饑餓。


    但是,單純的聲音羅列,卻在幹澀的心靈海洋中激起了波浪。


    強製性地壓抑了他的意誌的pc環的力量,此時仿佛不存在了一樣。輕微的動搖很快轉變成一定的震動傳達到了心底,讓沉睡的某種東西蘇醒了過來。那不是能夠被稱為意誌或是思考之類的明確東西。那是或許該被稱為一時激動或者是反射性反抗的一半隸屬於無意識領域的東西。


    凝視著因為貧血和休克而蒼白的美貌臉孔的教授,在近距離見識到了那雙黃金色的雙眸。


    至今為止一直緊閉著的雙眼大大睜開,在非人類的閃光中孕育著寒冷徹骨的殺意。


    就好象戰鬥機的計算機鎖定了導彈的攻擊目標一樣——事後回想起來的時候,他如此評價當時的反應。


    被鎖定目標的對象不可能不感到顫栗。


    阿魯賈哈魯是一個擁有明亮的藍色眼睛,黑色頭發,棱角尖銳的麵孔,和被太陽曬成小麥色的肌膚的年齡不詳的人類。雖然看起來是年輕而洋溢著活力的青年,但是如果要說他是外表上即將現出老態的壯年期後期的人士似乎也說得通。打理的很仔細的胡子,與其說給人成熟的感覺,反而更容易讓人覺得討厭。這大概是因為他給人的年輕印象感覺上和胡子格格不入吧?


    不過在下一個瞬間,因為察覺到自身危險而迅速躍起的動作,證明教授還沒有到達瞬間爆發力以及肌肉拉力等運動功能衰退的年齡。


    以上半身赤裸地被拘束在那裏的超能力者為中心,放射性的龜裂深深地烙印在了牆壁中。牆壁進一步粉碎,變成了大小不等的碎片向教授襲擊了過去。


    路西法多沒能確認念動力所發射的飛鏢可以把對手傷到什麽程度。因為固定拘束道具的牆壁已經消失,所以失去了支撐體重的存在的他就這樣前傾式地倒了下來。


    如果是在正常狀態下,他本人已經跳到了教授身上扭斷了他的脖子吧?不過由於那些不止一種的從一開始就無視定量而注射的物以及重度的營養不良,路西法多年輕而強壯的身體早早就受到了腐蝕。


    對於他衰弱的肉體來說,就連倒在堅硬的地板上的衝擊,都是難以忍耐的酷刑。


    他對於那個場麵的記憶,就到此完全停止。


    路西法多在黑暗中睜開眼睛,一麵把手伸到枕頭下一麵跳了起來。就在握住手槍鬆開安全裝置的短短時間內,他已經背靠在了出入口旁邊的牆壁上,完成了迎擊準備。


    沒有通知主人就擅自打開房門進入的人的氣息,和他唯一容許如此做的副官的氣息並不相同。這就是他唐突覺醒的原因。


    為什麽能夠察覺到並沒有殺意的對手的侵入,路西法多並沒有去考慮。要考慮這些的話,等到擊退或者是拘禁了侵入者之後後再進行也不遲。


    穿過了並不怎麽寬敞的起居室的對手,完全不知道在如此短短的時間內,就察覺到自己氣息的房間主人已經做好了迎擊的準備,所以就這樣直接衝進了房間。


    “路……!”


    “什麽嘛。原來是尼可啊。”手臂纏繞在被捕捉的拉斐人的喉嚨上,槍口對準了他的太陽穴的路西法多,用剛剛睡醒的幹澀聲音不高興地嘀咕著。


    “你還說什麽嘛。就是因為你好象被很糟糕的噩夢魘住了,人家才為了叫醒你特意趕過來的說。”


    “那多謝你的好心啦。托你的福,我已經完全醒過來啦……順便說一句,你身上好大的酒臭味。這可不是睡前喝一杯的量吧?”


    “嗯……這個啊。算是為了加深種族友好的這樣那樣吧……先別管這些了,你能不能放開纏住我脖子的手,一想到被半裸的你這麽緊緊抱住,我就越發呼吸困難了。”


    尼科拉倫已經脫下了軍服上衣,而是襯衫,放鬆了的領帶這樣的輕鬆打扮。雖然台詞的內容還是平時的調子,但是變大的舌頭充分闡述了他的酩酊狀態。


    路西法多一麵把重新調整了安全裝置的手槍放回枕頭下,一麵哭笑不得地說道:“還真是標準的酒鬼色老頭呢。頭頂都已經被槍口頂住了,還可以對男人都報以性騷擾發言。”


    “討厭啦,什麽老頭嘛。人家可是漂亮的大哥哥的說。這本來就是足夠讓人心跳加速的展開不是嗎?”


    感覺到起居室還有別的氣息的路西法多,無視糾纏自己的朋友,打開了隔壁房間的照明用開關。麵色發青的卡加·尼薩裏一隻手捂著胸口站在那裏。他也是渾身的酒臭。


    一麵單手把遮蓋住了臉孔的亂糟糟的黑發捋起來,路西法多一麵把目光投注在了放在桌子上的鬧鍾上。然後他露出了混雜著困惑和死心的苦笑。


    和白氏分手後還不到兩個小時。


    讓阿曆沃尼大尉把自己等人送回去的卡加,在等到患者點滴結束後就返回了軍醫院。路西法多在從這個房間的房門目送著內科主任醫生離去後,硬生生抵抗住了立刻倒頭上床入睡的強烈誘惑,先去洗了個澡後才上了床。在上床的時候,他痛感到充滿災難的一天終於結束,一直期待著的休息終於拜訪了自己——但是現在看來他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按照他的推測,大概是返回了醫院的卡加,在醫院的大廳撞到了從槍擊路西法多的軍官那裏取證完畢的尼科拉倫吧。他們之間交換了什麽樣的對話也大致可以推測地出來。


    “算是為了加深種族友好的這樣那樣吧……嗎?原來如此。雖然從我的角度來說,也很歡迎你們在自己房間中友好地喝


    酒聊天,不過你們該不會是把對於孩童時代的我的回憶當成了下酒菜吧?”並不是諷刺的口氣,而是好象保護者一樣的溫和的詢問方式。


    被這個鼓勵到的卡加,用細細的聲音傾訴。“……惡心……”


    “不要!等一下!先別吐!”在攜帶著病人的不利狀態下遇到自己的仇敵血腥蕾斯時,都沒有失去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的男人,光是受到這個外表好似美少年的醉鬼虛弱的告白,就一時動搖到了手忙腳亂的程度。


    抱著癱軟成一團的卡加從洗手間回來的路西法多,充滿怨念地視著霸占了自己剛才睡覺的床鋪,已經一臉幸福地進入了夢鄉的醉鬼。


    “醫生,你也和這個厚臉皮的拉斐人一起睡可以嗎?”


    “……開什麽玩笑,我要回去……”從卡加的角度出發,在可以感覺到路西法多的體味和溫度的床上睡覺這種選擇,無疑是伴隨著劇烈羞恥心的問題外的行為。


    誤會了在自己懷中掙紮的醫生的反應,身材修長的男人歎了口氣。“你們不是剛剛把我的話題當成下酒菜進行了種族友好的酒會嗎?既然你還是這麽討厭和尼科拉倫一起睡的話,就隻能在起居室的沙發上忍耐一下了。”


    “……不好意思,等我情況好一點就回去。”


    “你就這麽睡下來也沒關係啊。剛才畢竟是你照顧我嘛。明明都已經因為超忙的工作很勞累了,再喝上那麽多酒的話當然會身體不適了。”路西法多拿來備用的毛毯蓋在躺在沙發上的卡加身上,一麵將濕毛巾搭在他額頭上一麵說道。“你再忍耐一下。再過一會兒,結束了宇宙港警備的準夜勤工作的萊拉就會回來。那家夥手上應該有酒精中和劑才對。如果不趁現在好好吃藥再睡上一覺的話,明天可要被痛苦的宿醉所困擾哦。”


    “……——……”


    “嗯?”因為聲音太小無法聽清,所以路西法多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將耳朵湊近了醫生的嘴邊。


    當聽清楚醫生是為了給他添麻煩而道歉後,他笑著搖搖頭。“不用放在心上,我欠你的反而比較多。而且原本就是拉你去喝酒的尼科拉倫不好。而且不光用精神感應擅自讀取我的噩夢,還把你也卷進來一起打擾別人的睡眠。”


    “……不。察覺到你的夢境的,多半是我。我喝醉而睡著後和你的夢同調,結果好象也傳達給了緊挨著我睡著的尼科拉倫……”


    “喲。計算機相關的頭腦也好,做夢也好,我們都立刻就能同步呢。難不成我和你有什麽地方是聯係在一起的?”


    “你在說什麽呢!笨蛋!休息啦,休息啦。”身體狀況不好的卡加的抗議音量比起平時來要降低了不少。所以耳朵湊在他嘴邊的路西法多才逃脫了鼓膜作痛的命運。


    “是不是那個啊?以前我因為字宙港的自爆騷動而遭到pc環電擊的時候,我不是在醫院受過你的照顧嗎?那天晚上,你在我睡著的時候對我夜襲——”


    “什麽叫夜襲!你正確使用單詞好不好!笨蛋。我隻是單純去窺探你的腦子而已。如果早知道聯邦宇宙軍引以為傲的英雄是你這種超級缺根筋的家夥的話,我也不用特意費那種功夫了。”


    “把沒什麽可誇口的東西拿出來誇口,最後還說別人超級缺根筋,你是不是太過分了啊?本你這家夥一喝醉的話感覺上倒是增加了三分強硬呢。”


    “還不是因為你先說一些惡心巴拉的話!——有哪裏奇怪了嗎?”平時就可以若無其事地放出爆彈發言的男人,浮現出了壞心眼的笑容。目睹到這一幕的卡加,一麵重新提高了警戒一麵小心地詢問。


    “我是在想在那之後,我創造了多少次乍看起來是美少年一般的某人的可愛的哭泣臉孔。”


    “你……你……混蛋……”絕對不要輕易被他挑撥的決心不知道飛去了哪裏,卡加握緊了搭在額頭上的濕毛巾,用這個向路西法多毆打了過去。


    坐在地板上的男人笑嘻嘻地任憑他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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