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關係重大,朕本是可以直接將梓童問罪打入冷宮的……”拓跋鐸仁沉了口氣,話鋒一轉:“但朕顧念這幾年國丈輔佐政事有功,梓童後宮打理的也僅僅有條,因此對於梓童做下這種大逆不道、欺君枉上之事也是不願相信的。現下既然梓童也說對此事並不知情,那朕就暫且相信你一次。望梓童你可不要辜負了朕深夜來探你的一片苦心。”


    謝嫻妤緊張的心情隨著拓跋鐸仁的話忽起忽落,終究是鬆了口氣,心中懸著的一塊巨石暫時落了地。還好拓跋鐸仁念在他與皇後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沒有妄下定論,讓她這從閻王殿走了一圈也沒被收進去的人再死一次。


    誰說帝王之家就沒有真感情可言?此時此刻謝嫻妤便被拓跋鐸仁的深厚情誼和滿滿信任感動的一塌糊塗。她忙感激的對著拓跋鐸仁又是一躬:“臣妾謝皇上恩典,定不辜負皇上對臣妾的信任。”


    “罷了罷了,梓童有傷在身,就速速伺候朕歇息吧。”拓跋鐸仁有了計較,便也懶得再和謝嫻妤你來我往的做這些表麵功夫。


    “是。”謝嫻妤忙手忙腳亂的將拓跋鐸仁的龍袍脫下放在一旁,又除了他的龍靴,看拓跋鐸仁在她身側躺好閉上了眼。


    謝嫻妤第一次見到拓跋鐸仁閉目的無防備樣子,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忙小心翼翼的輕輕躺下,大眼睛瞪著拓跋鐸仁近在眼前的側臉出神。從這個角度看上去,皇上的鼻子真是高啊,下巴的線條也很清爽,男子氣概十足。平常威嚴十足的龍顏在此刻看起來竟然也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孩子氣,而這些都曾是她作為一個外人無法得見的。


    謝嫻妤看著看著便不由自主的翹起嘴角傻傻的笑起來,心頭小鹿亂撞,無端的湧進一股暖流。卑微如她,從今日起竟然也能陰差陽錯成了有資格躺在他身側與他相配之人,蒼天實在是對她不薄了。縱有委屈、責難,甚至禍端在前方等著她,但若能換到如此溫馨靜謐的一刻她也無憾了。


    拓跋鐸仁突然微微動了動,謝嫻妤忙像做了什麽壞事似的閉上眼睛假寐。從剛剛起拓跋鐸仁便一直感覺謝嫻妤在直直的望著他,雖然不明所以,但那股愈發熾烈的視線漸漸的看的他渾身不舒服起來。皇後在想些什麽?在算計他,還是在為自己的將來擔憂?


    拓跋鐸仁緩緩睜開眼睛扭頭望了望,就見謝嫻妤緊閉著雙眼,連呼吸都被壓抑的輕輕的。拓跋鐸仁知道她還醒著,因為那如蝶翼般輕盈美麗的睫毛正輕輕顫著,臉頰也被燭火照的粉撲撲的,像在緊張害羞一般。


    這副情景莫名的讓拓跋鐸仁回想起了和謝嫻妤初夜的那晚……那時的謝嫻妤年僅十七,嬌羞中帶了些天真,在他身下輕輕顫著,淚眼朦朧。那時他也是少年無知之時,隻覺得他的皇後是世上最美麗最討人喜愛的女子,萬事萬物都不會改變他對她的情意。


    隻是這若幹年之後,拓跋鐸仁再也無法從他的皇後身上找回當初那一刻的怦然心動,就像他再也回不去那些輕狂莽撞、自以為無所不能的儲君時期。就算這時的謝嫻妤久違的讓他有了一絲心動的錯覺,他要考慮的仍舊太多,就連碰碰她此刻紅潤可口的嘴唇都沒有心情。


    拓跋鐸仁低低的歎了一聲,翻了個身背朝著皇後睡去。謝嫻妤等著拓跋鐸仁呼吸漸沉沒了動靜,才慢慢的再度睜開雙眼,對著他寬厚的背開始發呆。


    不知過了多久謝嫻妤才慢慢的模糊了意識,隻是睡了一時三刻便感覺身邊又有輕輕的響動,耳邊也傳來低低的私語聲。她揉了揉眼向床下看去,發現劉公公正在伺候皇上穿戴更衣。


    “皇上?”謝嫻妤微微支起身體看了看窗外還未泛白的天色,迷惑道:“此時還不到上朝的時辰啊。”


    拓跋鐸仁此時已梳整利落,見謝嫻妤起了,便輕聲道:“朕先走一步,梓童不必送了。”說完,便大踏步急匆匆的走了。


    謝嫻妤不禁不解的望了望劉公公,劉公公被她委屈的神色看的心軟,便躬身解釋道:“娘娘歇息吧。剛剛淑寧宮來信稟奏說是淑妃娘娘突感身子不適,唯恐龍種有恙,皇上過去探望一下而已,娘娘不必掛心。”


    “啊,多謝劉公公,替我和淑妃妹妹帶個好吧。還有……還煩勞公公多勸皇上要保重龍體。”謝嫻妤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但還是禮貌的謝過了劉公公,目送著他匆匆的跟在皇上身後去了。


    她等宮中又冷清下來便再次躺好,卻再也睡不著了。不知是不是她有傷在身的緣故,隻覺得這深宮之中即便是春暖花開的日子也有幾分蕭索寂寥的無助之感。舊日的友人恐怕也再難得見了,那些雖然偶爾遭人病詬但卻也快意逍遙的日子將來恐怕也不會再有了。隻是她現在就連懷念往昔的愁思都來不及品味,畢竟她還是百花節刺殺事件的最大嫌疑人。如何洗清自己的嫌疑並揪出真凶才是她現在應該考慮的首個問題。


    謝嫻妤躺在床上細細分析起來,當初他看守書庫時也三不五時的翻閱些斷案的卷宗,對著上麵離奇古怪的案件也頗感興趣,偶爾還能有自己的一番見解。


    這次刺殺事件的突破口在她來看恐怕就是那三名宮人和其後隱藏在樹叢中射箭傷人之人是不是一夥。倘若是同一人指使,那當時目標直指皇後,且並不是苦肉計做做樣子,而明顯是為了要她的性命而來,她自然能洗去嫌疑,專心尋找那個栽贓嫁禍她的幕後黑手。但倘若這兩批刺客並非同一人主使,那她也無法斷定此事真的與妹妹無關。


    隻是兩批刺客都選在同一天行刺,時間的承接上又仿佛像算準了那般精準無誤,若說隻是巧合未免過於牽強。謝嫻妤感覺此事還是另有蹊蹺,恐怕妹妹是成了某人的眼中釘才會在這事上著了道。


    眼下她隻有一麵暗暗的查清那三名宮人是否真屬她鳳鳴宮中人,又是否和其他嬪妃之間有所牽連,一麵等待常護衛那邊的消息,看看是否能查出在逃的那名刺客的身份,將他緝拿歸案。


    此後幾日謝嫻妤便一直安心在鳳鳴宮中養傷,從馨竹口中慢慢的打探一些宮中規矩。他以往所知的皇上的寵妃畢竟有限,此刻真要代替妹妹掌管後宮恐怕還要將嬪妃眾人都細細記了才行。她借口養傷打發時間,找馨竹要了後宮嬪妃的名冊來看,又將後宮諸項事宜凡記錄在案的也默默的看過記在心裏。


    這幾日她本就少言寡語,加之有傷在身行動緩慢,馨竹及其他宮人便也沒有察覺出娘娘的異樣,也不知娘娘的身體裏早已換了個人住著,隻為娘娘幾日內脾氣溫和,待人親切感到竊喜,日日燒高香祈求娘娘一直這般好相處才好。


    轉眼便至皇上大壽之日,謝嫻妤的傷口也愈合良好,能夠下地走動,並不妨礙日常行動了。


    這日後宮之內一派喜慶之氣,每位嬪妃都隆重裝扮一番,爭相媲美這春日的驕人美景。前殿的朝拜之禮她們是無緣感受的,但晚間的慶祝宴席及禮花燃放卻是在禦花園內舉行,所有人都能露到個臉,一同玩樂歡鬧到天明。


    謝嫻妤這邊卻沒有這般如火如荼的好心情,她有聖旨在身,不得參與慶典,於是即便她現在傷勢並無大礙,也不能進入禦花園與拓跋鐸仁一同觀看歌舞表演、煙花齊鳴。


    馨竹卻仍舊幫她特地的打扮一番,描了如墨的黛眉,抹了透嫩的胭脂,點了朱紅的絳唇,梳了個鸞鳳淩雲髻,金玉珊瑚的珠釵插了滿頭。等馨竹幫她去尋隻有大典這樣的隆重場合才會穿的百鳥朝鳳金絲繡紋朝服,謝嫻妤還是一個沒忍住“噗”的一聲笑出聲來。


    “馨竹,我又不上殿前接受百官朝拜,穿成這樣實在是太奇怪了。”謝嫻妤輕歎,插滿珠釵的腦袋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


    “娘娘,您怎麽能夠滅自己威風?您以前不是經常說嗎?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讓皇上第一眼瞧見的就是您啊。今日您雖然沒有出席大典,但也不能讓那些口蜜腹劍的東西看了娘娘的笑話去。咱們要讓所有人都瞧瞧,就算今日進不去禦花園,娘娘仍然是鶴立雞群,顛倒眾生,最美的那人!”


    謝嫻妤被馨竹一番話逗得合不攏嘴,雖然妹妹天生麗質,在這後宮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好樣貌,但讓馨竹這麽一說,她恐怕連後宮都呆不住,非要飛到天上去做仙女才匹配。


    “好馨竹,穿那個實在太累了。況且本宮真要是穿的金光閃閃的卻進不去禦花園,恐怕是在另一處顯眼去了吧?還是換換吧,本宮還想在禦花園外的廊上清清靜靜的看看煙火呢。”謝嫻妤好脾氣的央著馨竹,馨竹撅嘴想了想,不情不願的扭身去了。


    謝嫻妤忙轉回銅鏡前伸手拔了頭上的幾隻珠釵,隻留了支飛花如意碧玉簪,這才覺得自己的脖子又回來了。


    馨竹千挑萬選替謝嫻妤選了件五彩祥雲輕羅衫換上,謝嫻妤打扮整齊站在鏡前一照,自己都傻眼了半天。唉……想他堂堂七尺男兒,竟然也有穿著女裝四處亂晃還不會被人說三道四的一天。


    “娘娘,您這麽穿真是好看,皇上見了定然喜歡。”


    “嗬嗬,要能見到才做數啊。”謝嫻妤不以為然,要知道妹妹以前哪天不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迎接皇上呢,但皇上見得多了,恐怕也就不覺得新奇了。來年又是三年一次的選秀時期,充盈後宮的結果恐怕是她連拓跋鐸仁安靜睡著的側臉都難見了吧。


    傍晚十分,謝嫻妤便在禦花園一側的沐月水榭中坐著,看著來往禦花園的嬪妃宮人漸漸多了,聽著禦花園中笑鬧的聲音漸漸擴大。宴會中也不乏皇上的重臣大將,他的父親想必也在其中,今日見不到負傷的女兒,恐怕心中也是少不了淒涼焦慮。


    謝嫻妤一想到父親,心情便驟然低落,直等到第一簇禮花倏地在夜空中轟然炸開,謝嫻妤才回過了神,仰頭看向空中那絢爛多彩的煙火盛放。


    “娘娘,今年的煙火格外的漂亮呢。”馨竹不禁在一旁感歎。


    “馨竹,能不能去幫我把披風取來?我稍稍有些冷了。”謝嫻妤看到這熱鬧非凡的場麵,便更覺一個人格外的寂寞。她突然想要一個人靜靜,便想了個借口支走馨竹。


    “娘娘若是身子不適,不如就先回去休息吧?”馨竹擔心道。


    “那倒不必,我還想再多看看煙火呢。”謝嫻妤仍舊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天空。


    “娘娘,今日宮中人頭混雜,您一個人坐在這裏怎麽行?”謝嫻妤自傷後便喜愛清靜,今日出來也隻跟了她一人而已,此刻她一走,娘娘的安危可怎麽辦?


    “沒事的,自從上次的事後,宮中又多加了防禦,有宮中侍衛巡視著,我很安全。”謝嫻妤笑道,擺擺手讓馨竹快去快回。馨竹無奈,隻得小跑著去了。


    謝嫻妤獨自坐在水榭之中,清風拂過發鬢衣袖,她看看空中綻開的炫目色彩,再望望池中倒影著的斑斕畫麵兩相呼應,倒也是一番難得的繾綣意境。隻是此刻要是能在溫壺酒小酌幾杯,恐怕就更加盡興了。


    她正沉浸在這絢爛的夜色之中,卻突然感覺身後一陣風起,猛的被抱進了一個溫燙的懷中。那臂膀結實有力的環住了她,背上貼住了那人寬厚的胸膛。


    謝嫻妤陡然一驚,還不待呼喊掙紮,便被一隻大手捂住了嘴,低沉悅耳的輕笑聲自耳邊響起:“噓……小嫻,是我。我想死你了,今天終於能夠見你一麵了。”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鹹魚家莫名多了個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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