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寧宮傳出了消息,淑妃休養妥帖,這幾日已經大安了,雖然仍舊不能下床走動,但已然能夠坐起身子簡單用些清粥小菜了。隨即一道聖旨又遞到了淑寧宮,淑妃母憑子貴,真的如預料般封了四妃之上的大貴妃,如今變成了繼謝嫻妤之後主宰這後宮的第二人。


    後宮之中又不禁起了些混亂,一些看好戲的人估摸著好戲看不成了,不但有幾分失落,更多的則是惶恐。淑貴妃平日裏與其他妃子來往不算頻繁,誰也摸不到她的脾氣秉性,且她的大哥正在朝中混的風生水起,便更加托高了淑妃的位置,轉眼間便有要壓過正宮皇後娘娘的勢頭。


    馨竹得了這消息後便一直在謝嫻妤眼前團團轉,嘴裏念念叨叨:“怎麽突然就好了呢?怎麽突然就好了呢?”


    “馨竹,你別晃了。本宮被你晃得頭都暈了。”謝嫻妤也是心煩,她雖然沒有狠毒到盼著淑妃一命歸西,但這接二連三的消息對她來說確實稱不上好事。


    下一步,皇上該不會將皇子智重新從她懷中抱走,再還給淑妃吧?雖說淑妃才是他的親娘,但智兒著實可愛,眉眼間也酷似拓跋鐸仁,養了些日子再突然送回去,她恐怕要寂寞上許久。


    謝侯昌也得到了淑妃封了大貴妃的消息,立刻猜到淑妃的身體已轉危為安,一封家書就遞到了謝嫻妤手上。信用蜜蠟封著的他人不敢擅拆,謝嫻妤親自打開一瞧,上麵隻有五個大字:“留住皇子智。”


    謝嫻妤看後登時眼皮一跳,趕緊將信燒了,左右看看所有人都垂著頭候著,才稍稍放了心。她明白父親讓她留住皇子智自然是有父親的考量,牽製卓翼飛也罷,維護她在後宮的絕對地位也罷,都是為了她和謝家好的。隻是皇子智能不能留下卻不是她能說了算的,若是淑妃和她同時央求拓跋鐸仁撫養孩子,拓跋鐸仁會聽哪一邊的話,這結果顯而易見。


    謝嫻妤被一紙家書搞得徹底緊張起來,左思右想還是對馨竹說:“馨竹,去打聽一下皇上現下在忙什麽?本宮要去拜見皇上。”


    “是。”馨竹正要退下,小順子卻自門外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頭撞在了馨竹的腰上。


    “哎喲!作死啊你!”馨竹呲牙給了他一個響亮的嘴巴。


    小順子捂著腮幫子哼哼唧唧,眼裏還泛著淚花稟奏道:“稟娘娘,淑妃娘娘求見,現正在鳳鳴宮外。”


    “淑妃怎麽會來?”謝嫻妤登時嚇了一跳,小心髒怦怦亂跳。完了,這是找上門來要孩子了?


    雖然沒有皇上旨意,淑妃決計抱不走孩子,但淑妃既已來了,恐怕也不會是和她閑話家常,談到孩子的歸屬之事是免不了的。謝嫻妤定了定神,擺手道:“宣吧。馨竹,奉茶備座。”


    是福是禍這時也躲不過了,她便按兵不動,聽聽淑妃到底想要說什麽。淑妃是被抬至殿外的,隨身的侍女掀開了厚重的簾子,三兩個人一齊將淑妃攙了進來。謝嫻妤原本端著架子坐在位上,這時見了淑妃仍舊盈盈弱弱的病體,也不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妹妹身子既然沒有大好,怎麽還跑到鳳鳴宮來?若是再受了風寒,傷了身子,又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淑妃唇色蒼白,喘了喘才揮開侍女,虛弱的伏□去,跪倒在地道:“臣妾出來個把時辰還受得住,姐姐的大恩大德不能當麵拜謝,這病臣妾也養得不踏實。”


    謝嫻妤這下是真的嚇著了,急忙走過去扶淑妃道:“妹妹何出此言?地上涼,先起來說話。”


    淑妃卻不起身,淑妃隨行的幾個宮人也都跪的穩穩的,誰也不過來幫著謝嫻妤扶人。淑妃仰頭凝視著謝嫻妤,眼中含淚,直把謝嫻妤看的心裏打鼓。


    “姐姐是臣妾命中的貴人,臣妾落水姐姐竟然不顧身份親自搭救,妹妹感激至深,實在是無以為報,如今又替臣妾照顧智兒,不辭辛勞,臣妾若連親自來拜謝都做不到,實在枉稱為人……”淑妃說的動情,一雙美目中轉著的淚水便隨著頰邊淌下,楚楚可憐。


    謝嫻妤哪裏受得了女人在她麵前流淚,暈暈乎乎的忙點點頭應承道:“妹妹的心意本宮明白了,先起來說話吧,你也要顧及自己的身體為智兒多想一想。”


    淑妃聽到自己的骨肉,怔愣了一下,才緩緩點了點頭,被謝嫻妤扶了起來。謝嫻妤鬆了口氣,被適才的大陣仗震了一下,她衝馨竹擺擺手,命馨竹為淑妃的座位加了個保暖的軟墊。淑妃柔柔一笑,眼中滿是感激。


    謝嫻妤和淑妃近近的挨著坐了,一向拒人於千裏之外,自視極高的淑妃竟主動的握住了謝嫻妤的手,謝嫻妤嚇了嚇,想自己現在是個女的也沒有理由揮開,才汗顏的由著她握了。


    “臣妾那日落水的事……”淑妃正要再說,謝嫻妤卻急忙將她打斷了。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妹妹專心將身子養好就行了。”她那天親自跳下去救人她已經知道不妥了,這幾日一直反複的自省。隻是眼睜睜的看見一個人自身邊落入水中,那一刻她根本想不起自己已然身為皇後的身份。


    她幼年家人全失,那段記憶早已模糊,隻記得大漠飛沙間麵目不甚清晰的父親扛著她逃出那一片黃土,腐屍滿地的廢棄城池。層層疊疊的壘起來的都是血肉模糊的肢體,她才看了一眼便被父親用布條蒙上了眼睛,隻有鼻間漂浮的鐵鏽味異常刺鼻。


    剩下便是一片空白的斷層,然後便是父親在營中枯槁憔悴、沒有血色的臉,年僅三歲的她對死沒有感覺,隻有那個畫麵深刻的印在腦子裏無法抹去。有人告訴她人死不能複生,她的父親也自然不會再回到她的身邊照顧愛護她。也有人告訴她作為守城英烈梁將軍之子要堅定勇敢,不能夠哭。她被帶回了謝家,又有了新的爹娘,但她一直迷茫著一件事,若是那日跪在父親麵前她有上前推一推父親,喚他一聲,父親是不是便會睜開眼睛,不用“死”去。


    再大些,謝嫻妤便明白了“死”的含義,也才對她當日眼睜睜的看著父親過世一事真的釋懷。但那種對於生命的敬畏之意卻始終埋藏在胸中,隨著年齡漸長,越發的顯得沉重起來。


    謝嫻妤記得上一世他第一次發脾氣是未及弱冠之時,同書院的幾個同窗正在逗弄一隻受傷的麻雀。他一眼便看到竹簽戳穿了那細弱的身體,登時便急了,撲上去與幾人打了一場。他本不喜與人爭執,結果反被揍了一頓,歸家還要繼續接受父親的訓斥,責怪他不識大體,與同窗交惡。但父親卻不知道他的想法,凡是生靈活動之物,外人又有何權利去剝奪他們生的希望?有些人明明那麽想要活下去而不得……


    她不跳下去淑妃也可能會獲救,但她卻跳下去了,無論母子平安是不是她的功勞,此刻她都心安理得,於心無愧。索性淑妃沒有拿她不合身份的事做文章,還親自帶病前來感謝她,謝嫻妤心中稍稍安慰了些,心想這世上終歸還是好人多。你心存善念,終歸會有人回報於你。


    謝嫻妤甫一出神,淑妃便接著道:“臣妾那日落水的事並非意外。”


    “什麽?”謝嫻妤馬上就將耳朵豎了起來。


    淑妃神色平靜,淡淡的流露出憤恨之意,用輕到隻有謝嫻妤聽到的聲音咬字道:“那日臣妾跟著姐姐上了橋,身後的裙擺被人踩住,腳下一滑,才失足跌了下去。”


    謝嫻妤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一時間話都難以出口。能夠踩到淑妃身後裙擺之人,除了賢妃還會有誰?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講了點鹹魚蘿莉……不,正太時候的往事~虎摸小正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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