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於床上坐起上半身,有如蓋覆白雪的人偶。


    放射性同位素去除劑又名碎雪。由於吸收了輻射能之故,特別會在黃昏時發出淡淡光輝;在它如雪一般美麗下,潛藏著令人愕然的悲劇。


    “生命沒有危險。至於情況我想你已經從布而特八世那聽說了。”


    d以沉默回應醫師的話。


    他的雙目中映現少女——羅麗的倩影,但茲魯傑醫師由那無法看出,是否有什麽感慨在他心中湧生。


    或許d心中未起任何感情。


    那種狀況也令人不禁覺得與這年輕人十分合稱。


    這是建於住宅區中心處的醫院一室。由茲魯傑醫師連同兩名中年護士負責,施行從感冒到機械改造手術(原文cyb,指為了適應惡劣環境將生物內髒換成電子裝置的一種技術。)的一切治療。


    反過來說,也正是因為實力能夠如此,才有成為巡回醫師的資格。


    “能筆談嗎?”


    d的問題讓茲魯傑醫師沉吟深思。


    “若是短時間就行。不過——”


    “……”


    “我希望能避免會驚嚇她的問題。對方是生理心理都受了傷的少女。也知道自己的命運。”


    “她幾歲?”


    “17歲。”


    d點了頭。


    盡管如此醫師還是忐忑不安,但隨即走至少女——羅麗身旁,拿起枕邊的筆記本和電磁筆,寫下了什麽,可能是在介紹d.白皙肩膀微微顫抖,低垂的臉龐略略轉往d的方向——然後不動。臉龐回到原來的位置後,同樣皓白的手指伸手去握醫師的電磁筆,d麵無表情地注視這一切。


    筆微小,但有力地動了。好象是要拒絕。


    撕下筆記後醫師起身,把它交給d,可以看見秀麗端整的筆跡寫著〔非常謝謝您〕。


    將筆記紙還給了醫師,然後d無言坐入位在羅麗身旁的椅子。


    自雪片間窺探的湛藍明眸突然圓睜,少女背過臉去,隨即轉了回來低低垂下。反應像是認得d.醫師把另一組筆記本和筆交予d.d立刻動手書寫。


    〔你家裏有誰?從以前到現在有奇怪的事情嗎?〕羅麗一動不動地凝視遞來的筆記本。宛如過了許久。到她搖了頭為止大約花了近10分鍾。


    d的手再度織紡文字。


    〔知道令尊的實驗內容嗎?〕臉龐又搖動。


    d重新握筆。


    羅麗搖頭。一直搖個不停。連雙肩也加入搖頭的動作中。


    去除劑的碎片如雪花般飄舞。


    茲魯傑醫師壓住她的肩膀。


    羅麗仍想搖頭。


    “請出去、快點!”


    醫師d說了。


    房門打開後護士衝了進來。


    d起身後問:“布而特八世的房間在哪?”


    “記得是——特別住宅區的p9.在保安局隔壁。”


    幾近吼叫的回答聲在關起的房門上反響、消散。


    離開醫院後,d走過街路。


    不知他如何看待羅麗的突然狂亂,他的目光極盡冷澈。恐怕在這名年輕人的眼瞳中,一切情感都隻會隱晦映現而已。


    路上熙熙攘攘,不過d卻輕易地一眼望盡道路。


    由於所有人群左右避易的緣故。


    這不僅肇因於心理上、迷信上對非人異境居民的嫌惡,也是因為這名年輕人的美貌及氣韻。


    每個人都一清二楚——在街上的行人並非隻有人類這事。


    即使如此,無論男女,凝視著d的眼瞳中都帶有陶醉神色。


    除了恐懼之外甚至讓人心生戰栗的美貌,不僅讓女性,甚至也讓男性感受到一種性的神迷。


    男男女女大半都帶著農具身著工作服。縱然這個移動街區無法在大地上經營生產,但似乎亦有在進行生活勞動。田疇、工廠地帶應該就廣布在公園的彼方。


    d馬上找到了保安局。雖叫做〔局〕,卻與同規模街道的保安官事務所相差無幾。


    道路兩旁的藍色建築群便是特別住宅區。有兩棟看來覺得像是三層樓旅館的建築——僅有兩棟而已。當他趨近門前之際,爽朗招呼聲由道路另一邊傳了過來。


    一回身,布而特八世正小快步地走過來,雙手是色彩繽紛的一大群——花。


    “喲、想幹什麽呀、美男子!”


    笑容和善,仿佛已將鎮長家劇烈爭吵幾乎開打的事忘得一幹二淨了。


    到了d麵前後,他環顧了四周罵道:“真無情的街道。”


    “跟我說這裏根本沒有花店。而我在聽說有造花園後試著去看看,卻說不賣外人。算了、這也沒啥希奇,可是——媽的!就連說了是要探病用的,也還是他媽的不賣!”


    他動了真怒,唾沫幾乎要從口中四濺飛出。


    “我又說是為了羅麗才要買花。她不是曾和你們一起生活過的女孩嗎。就算說是離開了街道的人,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回來的。是因為爸爸媽媽都死了,受了重傷,才拚死前來求助。混蛋——結果這樣也還是給我說不行。竟然說隻要離開過已次就算是外人了。”


    對著抱怨不休的身影,d淡淡地說:“那花怎麽來的?”


    “不、也沒什麽。可是我真的生氣了。”


    “也該不是頭一次碰到這種遭遇了。”


    “這倒也是啦。”


    布而特八世馬上讚同。心情轉換的速度快得令人吃驚。


    “算了、這也沒辦法。對了——找我有事嗎?”


    “有事想問你。”


    “是嗎——別站著說話嘛。對了、在那轉角的對麵有酒店。邊喝一杯邊談吧。嘿嘿、不過沒有人血呦。”


    雖然這種話在知曉對方真實身份的情況下,可說是會招致可怕後果的玩笑;但d並無介意模樣,跟在領頭的布而特八世後邁開了腳步。


    酒店人聲鼎沸,可能由於街道的工作是輪班製的關係。兩人一入內,喧鬧頓時停息,吧台裏的酒保跟圍在桌邊的男人們的視線一起盯注二人。


    “喔、不好意思。嗨嗨嗨。”


    布而特八世一麵熱情地打招呼並行經擁擠的桌間往裏走,之後在位於深處的空桌邊坐了下來,用粗濁聲音喊道:“喂、我要苦啤酒,還有——”


    他轉向d那邊,楞楞地問:“你要啥?”


    “不要。”


    “笨蛋、來了酒店哪有說不要就混過去的——真麻煩。一樣的來兩杯。”


    吼叫似地說完後,“對了、你說的事是什麽事?”


    “方才我去了一間住宅。”


    d說著。


    “有個怪異的家夥。——那是你嗎?”


    “什麽!?”


    “這街道的人如今不可能會想去那住宅行窩。說到外來者的話,就隻有我和你了。”


    “哈哈哈。”


    布而特八世一陣仰天大笑。附近的酒客吃驚得瞪大雙眼。


    “很遺憾不是我。就算是我,你覺得我會說:”沒錯、那是我‘嗎?“


    “你為何要留在這?我認為離開比較適合你。”


    “我也這樣覺得。”


    布而特八世幹脆地承認了。


    “不過,不管怎麽說,跟下麵一比這兒可是天堂哪。付錢的話就能買到大部分東西,而且隻要不和危險的貴族走狗戰鬥就行了啊。恩、我要待到被趕走為止。”


    “你剛才就沒買到花。”


    “那影響不大。”


    當他自信洋洋的發笑之——數個人影由店的入口蜂擁而入。


    以灰發的老婆婆為首,連同三名身強力壯的青年。全員麵色不善。


    d望了桌上的花束,問:“是偷的吧。”


    “笨蛋!雖然沒付錢可是是借來的啦。”


    酒店內議論紛紛,數個人影包圍了兩個人的桌子。


    “就、就是這家夥,他就是偷花賊。——沒有錯。”


    老婆婆的尖銳聲音和細瘦手指都對準了布而特八世的臉。


    “什麽嘛、讓人聽了真不爽。”


    布而特八世皺起眉頭。


    “隻不過是為了探病借用一下呀。花也會高興的。”


    “你說的那是什麽話啊?!”


    老婆婆氣得豎發怒目。


    “在這街道要如何盡心盡力才能做出一朵花,你知道嗎?臭小偷!”


    “沒錯!”


    形成包圍網的一人出聲附和。


    “小偷就必須接受小偷的處罰。出去外麵!”


    “不——要咧。”


    布而特八世出聲嘲笑。


    “不出去的話要怎樣?”


    “沒辦法,動手吧。”


    “嘿、嘿、嘿。”


    自信滿滿的笑聲朝男子們緊張的臉上飛了過去。


    “你們以為我是什麽人?大爺可是即使在邊境也鼎鼎有名的約翰.m.普拉薩力.布而特八世呦。”


    沉默。


    “沒聽過嗎、混蛋。”


    布而特八世板起臉,“那這位總該聽說過吧。邊境第一俊美,最強的貴族殺手,黑暗的美麗結晶而成的夢魘使徒——吸血鬼獵人〔d〕!”


    並排的眾人臉孔轉為慘白,連在酒店深處的男人們亦然。


    “哈哈哈哈哈!知名度超群呢……”


    布而特八世捧腹大笑。


    他巡視變得有若死人的男子們,“這樣還要出去嗎?我的夥伴可是連雷射都能斬斷喔。”


    “話說在前麵,他和我無關。”


    d開口說了,他的視線依舊凝落桌上一點不動。


    “什麽——?”


    布而特八世雙目圓睜。


    “無情的混蛋、我們不是夥伴嗎?哈哈哈,告訴你們,這是玩笑話啦。”


    “想出去外麵不妨出去。隻是別算上我。”


    “你這王八蛋!”


    布而特八世憤然起身。


    “忘了請你啤酒的恩惠了嗎!”


    “客人、對不起——”


    話聲從吧台裏麵響起。


    “啤酒已經賣完了。”


    布而特八世破口大罵:“嗚啊、媽的!今天真倒黴!”


    “別胡說八道了,快出去!”


    形成包圍網的一名男子喊道。


    “就算隻有一朵花,小偷也必須接受罪犯的處罰。”


    “噢——你們打算怎麽做?”


    “看你是要電子鞭打一千下,還是要最重勞役三十天。”


    “都不想要哪——算了、姑且就出去好了。”


    用怨氣十足的視線瞪了d後,布而特八世沒有特別害怕的模樣,跟在男子們後麵出去。


    盡管如此,相較於外麵的爭鬥,酒店內的視線仍舊凝聚在一人獨留桌畔的美青年身上。


    男子們有四人。


    二人三十歲,另外二人較年輕。約二十歲前後。


    和平常的邊境勞動者一樣,即使有粗陋服裝掩蓋,肌肉的形狀仍清晰可辨。全員身高皆超過180公分。相對的布而特八世是160公分。雖說他的肩寬、胸膛厚度並不遜於他們,在赤手空拳的鬥歐中卻是壓倒性的不利。


    “好啦、誰先上……?”


    說話的同時布而特八世折響指節。


    “別自找苦吃了。”


    像是首領的男子發話。


    “乖乖去保安局,看兩個刑罰中你選那個就行了。”


    “嘿嘿嘿、不幹。”


    布而特八世臉上滿是自信。遮覆嘴巴一帶的胡須下暗紅色舌頭舔舔嘴唇。


    “因為我最討厭仗著人多耀武揚威的王八蛋。因為我喜歡獨來獨往嘛。我可沒被你們唬住,趕快放馬過來!”


    在他們明白最後一句話乃是挑釁之前,一名男子已自左打了過去,呐喊聲吐氣聲全未發出,打架功夫應屬一流。


    當兩人身影將交錯的瞬間,布而特八世維持著架勢向後移。


    青年無法改變動作,就這樣擺著猛力揮出右拳的姿勢,肩膀跌撞上了地麵。


    不知是用了什麽如何辦到的——這瞬息攻防隻會讓人以為是事先套好的。


    “好了,下一個!”


    布而特八世微笑,表情天真無邪,有如打從心底熱愛打架。


    這奇怪技巧能使那位茲魯傑醫師的功夫相形下也顯得平凡無奇。


    剩下的三個身影開始動搖。


    “怎麽啦?三個人一起上也可以喲。來啊——”


    雙手毫無防備地垂放,布而特八世抬高了下巴,〔來打我呀〕的意識昭然若揭。


    “混蛋!”


    三十多歲的兩人打喊,一前一後衝了過去。


    他們把對布而特八世那奇怪攻擊的防禦,交給吸飽了氣的鼓漲腹肌,雙手大張像是打算捏碎對方的矮小身軀。


    瞬間就證明了這個錯誤。


    因為在剛出手的兩人身形交叉之處布而特八世已然消失;當後躍了足有三公尺的人影落地刹那,巨漢們前趴倒下搖震地麵。


    這隻能看作是在微寒陽光下,一名矮小男子所造就的戰鬥奇跡。


    布而特八世輕輕轉了過來。


    他眼前是餘下那名青年的臉。那張臉比起聽見d的名號時更加蒼白。


    “要動手嗎?小鬼——”


    對溫和的詢問,年輕人以拔足狂奔回答。


    用堪稱和善的眼光目送了頭也不回奔逃的身影後,布而特八世望向酒店入口。


    “如何啊?比你那把劍還要快吧。”


    對充滿連陽光也為之遜色的自信聲音,d以黑暗的沉默回應。


    “好了,接下來要去探那孩子的病。你要不要來。”


    d不答,背轉了身。


    “就算你是再怎麽英俊的美男子,這麽冷冰冰也是不行的啦。因為現在的女人都會看男人的內涵了。嘿嘿嘿嘿嘿。”


    自誇自擂的聲音是否傳給了遠去的黝黑背影,連布而特八世也沒自信。


    數分鍾後,敏鎮長迎接了黑夜訪客。


    “那住宅的事為何沒告訴我?——”


    淡然的語調中有著令鎮長不禁畏縮的力量。


    “那住宅是指……?”


    “你女兒被發現的場所。聽說那是在醫院的少女——羅麗的家。”


    鎮長不冷不熱地說了。


    “以為我不覺得特別有必要所以才沒說,有什麽嗎?”


    “雖然還不知道有什麽,但有某人在那。我想大概是在尋找什麽。”


    “是什麽樣的人呢?”


    鎮長眼中好奇心閃爍生輝。


    “難以形容。鎮民裏麵有像是會對那間住宅感興趣的人嗎?”


    “不可能。那裏現在應該還是被封鎖著。”


    d問:“你認為鎮中有具有分子穿透能力的人嗎?”


    鎮長沒回答。


    “羅麗——奈特家在那裏研究過什麽?”


    “他隻是……”


    鎮長欲言又止,凝視了d,細弱歎息自唇間流瀉而出。


    “有很長一段時間奈特家的實驗是鎮民關心的焦點。而實驗的結果卻不是。這是因為壓根不曉得他們在做些什麽的關係。你大概也能了解,在像這樣的小鎮,要埋首在不為人知的秘密工作中是不可能的,因為往往會


    有個人的自私自利破壞全體村民生活的情況。我也會無意中造訪過那裏,但佛蘭滋——就是那女孩的父親——隻說是在做單純的化學實驗。”


    鎮長臉上疲憊之色深濃。


    d無言凝望窗外。極目遠眺,褐色平原向後破碎飛逝。城鎮的巡航速度似乎迅捷如故。


    “要是能更早一點發現的話就好了。”


    鎮長語氣沉重地繼續說。


    “奈特夫婦是鎮上有數的化學家。不論十五年前的饑荒也好、四年前的雷獸侵襲也好,能防範未然全是靠他的頭腦。如果沒有他,村裏七成的人大概都已經死亡了。平日在鎮民間也有是不是該對玩樂的態度放寬鬆些的看法。但是那想法是不對的。突然有一天,對了、正好是兩個月前,他們要離開鎮上。雖然我拚命勸阻,可是他們的決心十分堅定。——到現在我也還記得那幅表情,簡直就像眼裏要噴出火來一樣。我想,大概是他在這個鎮發現的事物,對在被詛咒的下界生活十分有用吧。若是他們夫婦做到這點也不奇怪。就算是我也隻能讓他們下去。當然也沒忘記嚴肅告戒他們不可能二度回來這個鎮……。就隻有這樣了。”


    “我不認為如此。”


    d說了,仿佛在與風對話一般。


    “那住宅中有某種接近滅亡的存在。不管是誰都應當會注意到。那住宅中剩下的東西送到哪處分掉了?”


    “沒有那種事。”


    鎮長不悅似地說。


    “隻有奇怪的藥瓶,還有二、三個像是自行組裝的裝置,因為太過詭異所以當場被破壞掉了,剩下的藥品類和機械都移送到能加以利用的實驗室或工廠了。沒什麽特殊的的東西。”


    “那作業是誰負責的……?”


    “鎮上的夥伴全部出動。姓名掉閱的話就能知道。”


    “你沒有參加嗎?”


    鎮長搖頭。


    “沒有,我是領導人。率先在那家釘下釘子。”


    d默默凝盯鎮長,眼瞳極其幽暗,又無比澄瑩。


    “請給我參加作業者的名單。我有事想問他們。”


    “你懷疑我說謊?”


    鎮長問,並未動怒。


    “任何人都會說謊——”


    d說道。


    “的確如此。等會——現在就進行拷貝。”


    由桌上的對講機對列表電腦下達指令後,到開始印給d的答案為止隻花了不到5秒。


    名單上載著近二十名男子的姓名連同地址。


    將紙片收入外套口袋後d無聲出外。


    一間令人覺得烏七抹黑老舊的房間。


    在鎮中,這是僅次於工廠設施,機械運轉部件第二件的場所。核能能源使用過後的廢棄物迅速處理,轉為無害粉塵後排放至外部。


    但盡管如此,房間仍舊看來總有些髒兮兮的。


    黑影悄悄靠近了操縱三座核融合爐的控製麵板。


    這個供應一切能源的區域由三曾厚達兩公尺的杜而(原文dewar,杜而容器為具有鍍銀雙壁,壁層間為真空的絕熱容器。由英國化學家杜而發明。)壁所防守,人員的出入則由電腦查核。


    縱然是這樣,黑影既沒貼近那裏的電子眼,而他的資料也未登錄在記憶裝置中,但他卻詭異地在麵板前出現了。


    與黑影相稱的漆黑手臂伸出,麵板上嚴禁如此做的燈號開始閃爍。


    混沌旋渦的深處開始生出紅點。數個點不久後合而為一,由小點變成紅塊,從色塊變成網絡。


    深紅中有父親的臉,表情奇妙而平和。


    在他周圍青色光芒舞動,那看來有若雷電,又似珊瑚。


    父親的頭從桌子上抬了起來。


    “解開了。”


    他說著。


    “解開了——”


    不知何時父親和母親在荒野彷徨徘徊。


    風聲遠遠作響,野風寒冽如霧。


    荒涼平原的前方隻見雲與天。雲層渦卷,隻有風吹拂而來。


    然後,那風在她的周圍形成人臉。


    看來好象見過,又好似未曾謀麵。


    人臉不止一個。


    還有一個是十分眼熟的臉孔,那臉的嘴唇說著:“留下來!”


    “留下來——”


    在行經寒風冽冽的荒野的自己一行人背後,她覺得那聲音響徹四方宛如不論在何處都會聽見。


    她不知道父親和母親想去哪裏。偶爾母親會用像是不安的表情回望背後。


    令她不安的,是浮掛天空的陌生人臉孔。人臉的眼睛不是看著父親不是看著母親,而是注視著自己一事,少女一清二楚。


    隆隆作響後強風與沙塵撲打少女臉龐。


    d人在公園,坐在長椅上凝視著眼前噴冒的噴泉水。


    不知他是否有在思索什麽,因為外表看來與平時一模一樣故不得而知。不單是由於身為半吸血鬼的緣故,這名年輕人似乎連思考形態也異於常人。


    忽然,黑影落在他的側臉。


    “你就是d嗎……?”


    粗濁聲音問道。


    d沒回答。


    不論是聲音主人到來也好,發出的質問也好,彷如他打從一開始便已知悉預料到。


    立在長椅旁的,是名身材高大的壯漢。身高超出兩公尺將近三公尺。體格看來有如在巨大岩壁中嵌埋了去皮原木而成,影子輕而易舉地遮覆住d,延蓋至前方數公尺處的噴泉基座。在藍色襯衫投下的影子胸口處,噴泉正蕩漾著雅致的微弱光芒。


    他似乎未留意到d無視於自己的存在。


    “我是保安官哈頓。工作是保護鎮上居民不被危險的外來者傷害。就算對方是鎮長的客人,我也不會手下留情。要想留在這街道的話,就別到處打探多餘的事,老老實實等時間過去就好。把身為保安官的我當作不存在,叫來了像你這種年輕小鬼,我根本就咽不下這口氣。”


    哈頓右腋下抱著危險物品——是將七根槍身合成一束的火箭發射器。不隻是大型獸,甚至連小型大樓也能一擊炸碎的戰場兵器。


    腰間皮帶上塞著大型蠻刀。


    平常人不用等到看見這武器,大概光是一看到槍械主人的體格就會大寒而栗。恐怕連問都不用問便會自行供出心中的犯罪意圖。


    “要不要和我作個交易。”


    他說著。


    “你就什麽都不做地離開這個鎮。不過放心,相對地,我會告訴鎮長你有認真工作。知道沒!”


    沒有回答。


    隻有d的頭發為吹過的風所搖蕩。


    隻見哈頓保安官的臉開始泛紅,徐緩地退向後方,原本夾在腋下的發射器槍身猛然架了起來,七個發射口黑沉沉地朝向d的長椅。


    “別以為我還會警告你哪。”


    輕小的金屬聲乃是安全裝置被打開的聲音。


    “我隻告忠一次。當作沒聽到或者反抗的人就會被這樣處理掉。因為要是讓那種家夥活著的話,街道可是會維持不下去的。”


    保安官臉色語氣興奮地說了。


    風中混雜了寒冰聲響。


    “你也是調查過奈特家的人之一吧。在那裏有什麽?”


    “什麽!?”


    保安官虛張聲勢著,並未作出任何行動。按在發射器射擊鈕上的指頭也一動未動。


    “回答。”


    聲音再度說道。


    明澄雙目依舊望著噴湧的白亮泉水;這是幅讓人弄不清到底哪方才是詢問者的奇妙光景。


    兩人都文風不動,然而二者間卻展開了無形的淒決戰鬥。


    保安官的食指猛然灌滿力道。


    發射選擇


    裝置指在〔齊射〕的位置。六萬度火焰要將長椅以及坐於其上的年輕人連骨燒成灰燼隻消數秒鍾。


    細弱的警報聲搖晃了槍口。


    更像是送了口氣似的,保安官的長大臉孔仰望頂上,蒼藍天空的居民唯有白雲。


    “大概有東西來了吧。幸運的家夥。下次要是在沒人的地方再遇到,你遭遇的事可是會讓你想馬上離開這個鎮的。”


    保安官一麵望著頭上一麵快步離去,d對他臉看也沒看。


    當他總算抬起頭時,是在自正上方不斷逼近的振翅黑影,變得可明顯看出是鳥類行影以後的事。


    警報開始斷斷續續地間隔鳴響,宛如行將窒息者的呻吟聲。


    四下有數名人影又跌又滾地往住宅區方向急奔而去。


    d站了起來。


    這是肉食鳥的侵襲。此種凶暴鳥類原本翱翔於2000公尺以上的高空,捕食棲息於此高度的氣獸或浮遊生命體;一旦食物短缺,便會降近地上襲擊城鎮或人類。


    大型的翼長有20公尺。甚至能攫走獨眼巨人。更可怕的是這種鳥不單獨行動,必定以數十隻為集團單位進行攻擊。


    可能在他們饑餓的眼中,將這移動街道看成了份外龐大的獵物。


    遠處像是機關炮射擊的聲音開始響起。


    朝著近逼的鳥影,火線被吸了過去。建築的屋頂、街路,倏然覆上了黑沉影幕。


    在d眼前猛烈風壓壓彎樹木。


    發出令人反胃的啼聲後,翼長約五公尺的巨鳥有如要蓋壓到d頭上似地飛了下來。


    貌似短角的嘴喙中密密麻麻長著如釘尖齒,接連不停拍送旋風的雙翼中央可見生有鉤爪的手掌。


    有若樹根的三根腳爪逼了過來打算抓攫d.銀光一閃——盡管那不管怎麽看都隻繪出了一道弧線,可是巨鳥不但翅膀被自中斬開,而且喉部也濺灑鮮血。


    噴湧的泉水立即被染為赤紅。


    d後躍閃離摔落的巨大鳥軀,但腳爪仍舊朝著他伸來。


    留下一聲‘喀’的骨頭斷裂聲後,粗大腳爪被自根部斬斷。


    尖聲慘叫響起。


    d轉過身。在約五公尺的後方,從緩緩上升的羽翼下出現了一個拚命掙紮的人影。是身著長裙的年輕少女。


    d奔近它正下方。


    左手一揮,白光拉曳尾線射去,貫穿巨鳥喉嚨。慘叫響起,白光停住了翅膀的拍動,高度頓時下降。


    下一瞬間d神色動搖。


    因為周圍突然一暗後,不知藏在何處,翼長超過20公尺的大怪鳥,自抓著少女的巨鳥上方飛落而下,將腳爪嵌入了它的翅膀根部後開始飛升。


    怪鳥振翅,強猛衝擊波撞擊地麵,樹木斷折、噴泉泉水改往橫流。公園附近家家戶戶的窗戶玻璃紛紛破碎。


    d以外套衣擺遮住臉部。


    怪鳥掀起的暴風彷如被這動作化為虛無。理應劇烈搖晃的d那飄然凝立的姿勢不變如故。


    當怪鳥的翅膀再度抬起時,d用力蹬地。


    他躍起了約有五公尺高。伸出的左手抓住了掛在下方的巨鳥腳踝。


    要害遭受致命一擊,巨鳥早已斃命。被抓走的少女也已昏迷。


    以左手為支點,d如鍾擺般地晃蕩身體,在空中翻開外頭調整風壓後,d姿勢美妙地躍至大怪鳥背上。


    怪鳥咆哮,獰猛吼聲不似鳥啼,而是肉食獸的聲音。


    d將反手握住的長劍高舉頭上。


    怪鳥的羽毛一齊逆豎,羽毛抖震放射出劇烈震動波,怪鳥的背部變為半透明。


    d輕一皺眉。僅有如此而已。


    猛力揮下的長劍準確刺穿了怪鳥的延髓。


    咆哮震撼天空。


    當吼聲止息時,怪鳥開始解體。可能是臨終前的震動波傳向了內側,所有羽毛皆盡脫落,皮膚與肌肉如黏土般皸裂,接著怪鳥瞬間化作數個肉塊四散空中。


    高度是離地200公尺。d同少女一起自空中墜落。


    在擊退肉食鳥這件工作上街道花了兩個小時。


    戰鬥痕跡化為落下的巨鳥,以及被強風吹走的建築物殘留街上,道路上鮮血橫流,拾起依舊火燙的對空炮空彈匣的少年發出痛呼。


    人們的表情出乎意料的開朗。死者為零。傷者亦幾乎沒有。程度隻有數人遭破裂的玻璃碎片淺淺割傷而已。


    而且已出現了街道的糧食情況開始好轉的征兆——小型肉食鳥被當場放到貨車上運走;手持斧頭電鋸的男人們群聚於堵塞道路的巨大屍體旁。馬達呼嘯聲與骨頭斷裂聲交混,街道處處彌漫血腥味。翼長10公尺的巨鳥在不到30分內便被支解得麵目全非。吃人得鳥對本該被吃食得人類而言乃是美味珍饈。


    肉塊、內髒、羽毛、骨骼被堆積在貨車上運走。全會在工廠施以化學處理,然後有的會成為存糧放入倉庫保管;有些流入肉鋪豐盛今天的菜色。


    工廠裏,擁有各種技術的男人們正摩拳擦掌。骨頭會做成長槍,內髒成為弓弦,骨骼分解為粉末乃至糊狀送往醫院。甚至尖銳的牙齒也能變作裝飾品。


    就連血液也會被一點一點地混入今晚的果汁和酒店的酒液中。肉食鳥的血液被深信是一種滋補劑。


    在猶如找到了生存目的騷亂不已的人群中,一名婦女發現女兒消失了。看到她一麵呼喊女兒名字一麵在街上四處奔走的模樣,人們這液才注意到這名婦人的一個女兒失蹤了。


    眾人安慰著半瘋的婦人,同時探詢她女兒的下落;她女兒的友人之一說她在公園。可以充分想見她已遭巨鳥攫走了。


    幾個人跑到道路上,之後隨即停住。


    自道路另一端走來的,正是眾人嫌忌的美青年。他身旁跟著個纖細身影。


    婦人叫著女兒的名字跑了過去。


    對相互擁抱淚流滿麵的母女不加一眼,d背轉離去。似乎是想去某處。


    撩起女兒蓋覆頸部的頭發,確認上麵毫無傷痕時,母親才總算溢出了安心的笑容。


    “好象沒被怎麽樣啊。”


    一名男子說。


    “他是半吸血鬼。”


    眾人異口同聲地應和。


    “他救了我。”


    少女喃喃自語。


    “你說救了你,你遇到了什麽嗎?”


    “在天上……我被鳥抓走了……”


    “怎麽可能!公園那邊的地上明明什麽都沒有啊。”


    少女空蕩的聲音說著。


    “我從天空往下掉。然後他救了我……他救了我。”


    人群以雙眼追尋年輕獵人。


    一片騷然的街路上,已無那視線欲著落的人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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