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子的聲音格外的響。坐在桌子和吧台邊的男人們用凶猛的眼神朝著門的方向看去。


    沙粒吹化成薄紗,刹那間散去。地板上現出奇形怪狀的風過後的沙紋。


    門被人關上。


    困惑不解的視線匯集在這個新主顧的身上。


    是應該和這位客人去打個招呼,混混熟呢?還是應該把這個客人拒絕走呢?這是個問題!


    這時地板上腳步聲響起,中間有所間隔。這是新來的客人在決定走向何方。


    決定了,就是那兒!


    鋼琴師嘎然而止,鋼琴師如同被凍住一般一動不動。


    女人們嬌聲四起,一片喧嘩。


    男人們停止吵鬧,鴉雀無聲。


    吧台裏麵,調酒師拿著酒瓶和玻璃杯的手變得僵硬。


    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激發了人們的好奇心,卻同時又讓人感到惴惴不安。


    門的左側,稍稍靠裏的那張桌子,就是新客人要去的地方。


    那裏有兩個像蛇一樣的身影。


    一個黑衣,一個藍衫。


    黑衣的那個,他的禮服的下擺從高高的黑禮帽起一起延伸到腳踝子,讓人聯想到舉行喪禮的人。


    藍衫的那個,深藍色的沒有簷的皮帽子和同色的包裹著健壯身體的長衫一樣,看上去跟那種就算在邊境上也被認為是最凶殘暴虐的野獸——綠毛豺狼的毛皮一摸一樣。


    無力的身軀聳拉在整個椅子上,從他們低垂的臉上可以看出兩個人正在睡夢中。


    也許那個發出腳步聲的人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奇妙的狀況。


    擺在這兩人四周的桌子上連一個客人也沒有。


    有的出於躲避危險,有的出於厭惡,有的出於膽怯。


    還有一個原因——


    擺在兩人麵前的桌子上的不是酒瓶和玻璃杯。


    黃銅製成的咖啡杯的杯底滿是黑色的液體,白色的水氣顯得戀戀不舍似的從杯裏嫋嫋升起。


    腳步聲已然停止,可是那兩個人影卻沒有抬起頭來。


    萬籟俱寂,一絲一毫的聲響都絕跡了。


    數秒的沉默。


    一個張力十足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寂靜。


    “我們最煩不懂規矩的——年輕人!”


    是那個藍色的影子發出的聲音。


    接著,馬上有一個聲音接過話去——


    “說錯了,克萊伊。”


    小酒館裏,連聲音都沉入黑暗中。好似在場的每個人都全身為之一震。


    “嗬,是麽?!”


    藍帽子“刷”的一下起來了。


    在鋼鐵般的臉上深嵌著雙眸,比身上衣服的顏色還要藍。


    雖說他把那個發出腳步聲的人叫做“年輕人”,可他自己本身也就20歲上下的樣子。那張目光能殺死膽小男人的殘暴的臉,想不到卻天真單純地笑了起來。


    “你這個家夥,真是讓我吃了一驚。不過麵容在怎麽變化,照理說腳步聲也是應該嗬年紀一致的啊——”


    克萊伊不滿的嘟噥著。


    “真是可惜啊,公子哥。”


    聲音,從和一樣的、幹巴巴的黏土似的嘴唇中透漏出來。


    從那張都已經無法辨認出年紀的皺巴巴的臉上,從那些腦後用朱紅色的絲帶紮著的白發,或是從紮手的金屬纖維做成的女士胸罩和微微凸起的坎肩,都能看得出發出腳步聲的那個人是男是女。


    “我也討厭被人忽視的滋味。聽說你是外邊境的第一高手,在怎麽說也該對上了年紀的人有相應的尊重吧”


    化為雕像的人群之中開始議論紛紛。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話。


    “老婆子,你是想找賓恩奧和克萊伊——比歐勞兄弟的茬嗎?”


    “有什麽事麽?”


    克萊伊詢問道。可以說口氣很輕鬆,說得也很明白。


    “明天我要穿過沙漠到內邊境去,不知想不想一塊去呢?”


    克萊伊吃驚萬分,嘴巴張得碗口大,目不斜視地盯著老太婆。


    “哎,大哥——和一個素不相識的老太婆一起過沙漠……”


    “傭金很高哦。我想要個保鏢和我一同前去。如果你能跟著一塊走的話,用不了一個禮拜,就能到達目的地了吧。不過,得活著才行,對吧?!”


    “大哥——”


    “真是聞所未聞,素不相識嗎?”


    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他的四肢不像蜘蛛那般瘦小,隻叫人想到粗造的石頭。


    “弟弟,你還是敲敲你的腦袋,再好好想想看吧。雖說和她沒見過麵,他的大名可是早有耳聞的啊。真是不好意思,剛才睡得正香。不知禮節,不懂規矩的,‘尋人神探’——蝮婆婆!”


    酒館裏麵無聲的環境被打破,頓時人聲鼎沸。


    原來是蝮老婆婆。


    內邊境排名第一的女尋人神探和外邊境上排名第一的瘋狂戰士同時現身。親眼目睹這一奇觀可是隻有一億分之一的機會啊!


    我們真是幸運。


    “寒暄禮儀那些玩意兒不關痛癢,怎麽著都行。那麽,怎麽樣,給我個答複。”


    老婆婆的聲音就像鳥兒鳴叫一樣清脆。


    “有人在那兒等你?”


    這是黑禮帽下麵的那張臉發出的聲音。


    “想必,那人一定是在來這個鎮子之前就死了吧。”


    老婆婆歪了歪嘴,現出一副凶惡的神態。嘴巴是一個黑咕隆咚的洞——一顆牙齒都沒有。


    “而且,即使他來到了鎮子,還是要和你碰麵的吧。一樣在這兒,不是嗎?”


    “不對麽!?”


    克萊伊笑得前俯後仰。


    “不過,這回可真是個費力氣的活兒。說不定我倆也——”


    毫無預兆地,在他眼前橫出了一個手背。克萊伊捂住嘴巴凝視著它。


    “知道了,大哥——是我話太多了。”


    賓恩奧慢慢地移動著他的右手。


    “無論如何也不願意嗎?”


    老婆婆說了這句可怕的話。


    黑禮帽沒有回答。


    “真是不幸……你盡管放馬過來吧!”


    圍在三人身邊上的人牆,“刷”的一下,向後退去。


    視線集中在老婆婆和兩個男子的手中。


    考慮到剛才發生的事情,這是極其正常的行為。


    人們的視線中充滿著困惑。


    即使是老人,要想在邊境一帶生存下去的話,也會帶著“武器”。


    兩人的腰際稍下的部位,是兩條隻要碰到一下就會讓人輸的一敗塗地的“生存帶”。隻因帶子上麵捆紮著幾個護墊,諸如大砍刀和伐木刀之類的普通武器是砍不到它的。


    讓人目不轉睛的是一個看上去像陶製的大壺。壺口大的能讓一個大男人的手順順溜溜的伸進去。壺口上麵蓋著一個高分子纖維的壺蓋。就算是空壺一個,那也是分量十足的,可是這老婆婆手持大壺卻能步調不紊,方寸不亂,儼然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人牆中高個子們踮起腳尖,雖然剛才一直在端詳那個壺,但隻知道壺蓋和壺身同時灰色,可壺中究竟是何物,人們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老人麵前的那兩個男子的奇特武器,卻也不輸與老婆婆。


    捆在弟弟模樣的克萊伊的右腰上的東西是和它的主人很不相稱的至上之物——在金黃色的腰間纏繞著銀色琴弦的豎琴。


    真讓人膛目結舌——完完全全的圓腰一個!!


    尋人神探蝮老婆婆和狂戰士比歐勞兄弟。


    三人都是被稱為邊境上數一數二的高手的“魔界一族”。


    人們明白他們的奇特武器是用來在人類無法看見的異次元空間展開殊死戰鬥的,所以店內的客人全都凝神靜氣,鴉雀無聲,一片死寂。


    老婆婆的右手慢慢地伸到壺裏麵。


    同時,克萊伊的手也伸向腰間的豎琴。


    賓恩奧在原地紋絲不動。


    在三根死亡之繩悄無聲息地交織在一塊的時候——


    黑高帽跳起身來。


    滿是皺紋的臉轉向身後。


    藍衣小子的視線稍稍遲疑了一會兒。


    那扇門。


    三個人的凶惡眼光全投在了那扇在老婆婆進屋後就一直關著的門上。


    沒有人。


    在此之前。


    他們看到了什麽嗎?


    就在這時,門把手開始轉動了起來。


    門鉸鏈磨著沙礫的聲音漸漸想起。門扉的影子增加了牆壁上的黑影占領的地盤。


    那人影也許是在黑暗中降生的吧。


    客人們全都往後退去。


    人們感到,那張白白的俊臉下麵穿著的黑色的色澤,如沙霧般吹了過來。


    那個年輕人並不在意那一大堆投向他的目光,似乎這一切都與他毫無相關。他把手放在身後,關上門,然後走向了吧台那邊。


    現在,小店裏又出現了與“比歐勞兄弟”和“蝮老婆婆”截然不同的異類。


    黑影走動時,從長披風的下擺裏灑出沙粒。連這些,女人們都在暗暗的聚精會神的看著。


    年輕人在吧台前麵停下後,人們馬上就聽到了他發出的鋼鐵般堅硬的聲音。


    “這裏應該有一個叫‘鬆頓’的客人吧。”


    調酒師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可以用來當保鏢的身軀變的僵硬。他竭盡全身力氣,扯開了嗓子,擠出一句話。


    “你是……d先生……嗎?”


    回答顯得毫無必要。調酒師不由自主地問出的地這個問題,其唯一的答案正勿庸置疑地擺在眼前。


    “在裏麵呢。”


    他用右手示意了一下方向。


    “不過現在正在興頭上呢。”


    邊境上的小村鎮裏酒吧兼妓院的場所很多。


    d朝著指向他的方向走去。


    走了十步左右的時候。


    “初次見麵,”


    賓恩奧說道:


    “我叫賓恩奧比歐勞,這是我的弟弟克萊伊。我們對你稍有耳聞,也很想和邊境上排名第一的吸血鬼獵人打聲招呼,聊聊天。”


    賓恩奧看著那個停下了腳步的背影。


    和身軀一樣消瘦的臉上滿是胡須,真叫人吃驚。


    像是石刻的表情微微一動。


    剛才停下腳步來好像隻是不經心的隨意的動作,d又跨開步子走了。


    “嗬!”


    他竟是如此不顧及別人的眼光?人群中發出陣陣感歎聲。


    “真是詫異!這世間還有敢無視賓恩奧比歐勞的邀請,一直背對著他的男子啊?我喜歡,我喜歡……”


    “還等什麽?”


    老婆子用破壞力十足的聲音叫喊道。克萊伊趕忙站起身來。


    年輕的臉上一副凶相,嚇人的黑血正在升起來,右手卻持著優雅的武器。


    纖細的手搭在腹部。


    “住手!”


    兄長的命令就是至高無上的一切吧。雖然克萊伊心中的不平沒有一絲的發泄,怒氣還是從強健的身體中快速噴出,四散而去。


    “那時候,我們是在睡夢中醒來的。下次在我們睡覺的時候,記得打聲招呼。”


    在無數的眼睛中,隻有老婆婆的眼裏放著光。


    裏麵的房間門打開了。隨著人形的暗影被吞沒,門也關上了。


    狹小的室內,彌漫著淫靡的香味。從放在圓桌上的金屬壺的壺口,升騰著一縷細長的煙。隻要聞一聞這種煙氣,無論男女,不分老少,都會變成唯有情欲的野獸。這就是邊境地區獨特的春藥。


    桌子的那麵,擺放著床鋪。過分鮮豔的色彩,胡亂一氣地粉刷在床上。妖豔無比的東西在床上麵蠕動。


    是好多一絲不掛的女人。


    每個人都汗津津的,對闖進來的人連看都不看一眼。不用說,這當然就是春藥的功效了。


    纏攪在一起的肉體裏麵,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空氣中飄蕩著熱耳的喘氣聲。一個黑頭突然從女人白色的肌體堆裏探了出來。


    是個長的既不像年輕人也不像中年人的男子。


    回應d敲門聲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吧。


    他用粗暴的動作推開纏著他的女人們,不再去管他們。一歇下手,就直盯盯地看著d。


    “這……真的是和人們傳說中地一樣……身上的膚發就像天賜般美麗。”


    接著,他慌忙的說。


    “你們,給我躲開。”


    他開始推桑那些女人,趕走她們。


    這個身長不足一米五的矮小的肉體,滿身卻肥肉十足,一副大腹便便的樣子。這足以證明他是從早到晚足吃海喝,終日飽食山珍海味了。


    他好不遮攔的當著別人的麵穿上褲衩,裹上長袍。頗有威嚴的樣子。


    他從上衣腦袋裏拿出一副較厚的眼鏡。這好像是“都城”的學者通用的動作。


    “有客遠來卻未迎接,失禮怠慢之處還望多多包涵。不過這麽早就能和您相見,實在意外。”


    這時,他憋了憋牆上的電子鍾,


    “不對不對,時間剛剛好。隻是,在旅館裏聽說,街上出現了浮動的妖氣,兩天來沒有行人走動……原來如此,和我約好見麵的是吸血鬼獵人‘d’啊。”


    這次會麵對這個男子來說也許十分珍貴吧。隱隱約約的能看得出他的嘴角掛著一抹不勻稱的微笑。可是,在穿著黑衣年輕人的臉上,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最後,鬆頓把肩膀一收:


    “好吧,我們來談談正事。”


    此時,他把視線移到別處,錯開d的目光。與其說是因為他的心態發生了變化,還不如說是他再也忍受不了d正視他時的那種眼神了。


    長時間的凝視這個青年的美貌時,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會陷入一種好似被深深地吸進了瞳孔裏的幻覺之中。


    如今,被這小個子男人推桑的女人們剛要想埋怨他的時候,d進入了她們的視野。大家吃驚的張開嘴,僵住了。


    “喂,快在我麵前消失!我給你們雙倍的錢。”


    即使被小個子男人——鬆頓驅趕,女人們還是用呆呆的眼神注視著d,直到最後一刻。


    “喝點什麽嗎?”


    鬆頓拿起擺在桌子上的酒瓶,聳了聳肩膀,說道。


    “‘不準喝酒’是半吸血鬼的口頭禪。可惜啊,我雖然是律師,不過也是個人啊。能允許我喝上一杯嗎?”


    鬆頓端起滿滿的一杯琥珀色的液體,貼在嘴唇上。


    喉結連續不斷的上下運動。胡亂的聲音響起的同時,空杯子被放到了桌子上。


    鬆頓像是神經兮兮地動手擦試著嘴唇,開口說道:


    “送信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我想讓你穿越沙漠,就是那個隻去不歸的‘無歸沙漠’,到達巴阿納巴斯小鎮。”


    “什麽理由?”


    d開口道,


    “信裏麵,提供了一個對我來說有重大意義的人物的相關信息?”


    “正是如此!”


    鬆頓點點頭,肯定了d的說法,


    “不管怎麽樣,讓你去一次沙漠是正是這個人托付的事。”


    ※※※※


    夜漸漸深了,蟲子的鳴叫聲又響起來了。


    這聲音給周圍的空氣又加上一層悲慘淒冷的氣氛。幾分鍾後,街道就被鋪天蓋地的花瓣填滿了,這聲音也隨之絕跡。過了一會兒,蟲子的叫聲又響起,很快又消失了。


    長夜慢慢沒有盡頭,這離別之曲好像也沒有終結。


    故事就發生在這個時候。在街道盡頭,有一個小旅館。一隻滿是皺紋的手正在敲其中一個房間的門。


    屋裏沒有應聲,敲門的人並沒有怎麽等待,直接用手推了推門,門沒有鎖,毫不費力地推開了。屋內和室外一樣被黑暗籠罩著。


    進來以後,蝮婆沒有絲毫躊躇,直接向右轉走了過去,就好像早已熟知床所在的位置一樣。其實是因為她即使在黑暗的環境裏也能像白天一樣清楚的看到周圍的事物。


    “打擾了!”


    對於這個沙啞的招呼,屋裏仍然沒有回應。


    但是,這個老婦人能夠清楚的看到那個躺在床上的頎長身影。


    “也許一般人會說您連門也不鎖,真是太馬虎了。其實對於吸血鬼獵人d來說,有沒有鎖門是沒有任何區別的,如果哪個不識相的在您麵前還心懷鬼胎,那簡直是自尋死路。”


    弓著腰的老婦人抬高了音調,興奮地說著這些溢美之詞。雖然對方依然沒有回應,但她絲毫也不在意。


    “唉呀,雖然以前聽過您的名字,卻怎麽也想象不到您竟然如此不同凡響,具有獨特魅力自不必說,沒想到的是連比歐勞兄弟您都不屑一顧。我覺得現在我己經決定了。本來我是打算選用那兩個人的,唉,算了,那兩個乳臭未幹的小子終究是靠不住的。所以我現在委托您了。”


    老婦人說完後深吸一口氣,等著對方的回應。不過仍然毫無動靜。


    也許這隻是一個人形的影子。不論怎麽豎起耳朵認真的聽,別說是心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老婦人想,要是沒有夜視的能力,肯定一點跡象也看不出來。


    確實,如果是普通人,一定會因為無功的嚐試而絕望,或者對對方的冷漠產生憤恨。


    老婦人繼續說道:“從我進來到現在,一點兒也沒有感覺到殺氣啊。我去過其他的吸血鬼獵人的房間,那殺氣簡直讓人受不了。也許他們是怕在睡夢中被別人砍掉腦袋而一直過度緊張吧,屋子的外麵也翻滾著殺氣。好像所有的大人物都是這樣。您可比他們高明的多了,不管是誰來了,知道他呼吸停止前的瞬間都會以為麵前躺著的隻是一塊石頭。然而,隻要您稍微注意一下,隻須瞪上一眼,如同石壁一般的敵人也隻能乖乖的成為俘虜。即使是這樣微微的注意,也許您一生也不會用上幾次。正因為這樣,您才成為我所期待的男子。”


    “什麽事?”


    仿佛是為了回報老婦人半天的努力,影子裏的影子終於回了一句。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是想來看一看啊!跟我們一起去沙漠對麵的巴阿納巴斯小鎮。至於酬勞,我們絕對不會虧待您的。而且美女和佳釀您也可以盡情享用,這麽好的事,您不會拒絕吧?”


    “我拒絕了。”簡單的回答,卻讓人覺得有一種堅定而又冰冷的感覺。


    “為、為、為什麽?”


    “回去!”


    “不要開玩笑,我已經給足了你麵子,你卻不知天高地厚,在我麵前擺架子。好,你睜開眼睛瞧瞧,至少我在邊境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也許不如你,但是我老人家的手段也是路人皆知的。隻要我發一句話,我的朋友們會拋開一切,立刻趕赴過來。不管你有多厲害,一對一百恐怕……”


    老太婆的聲音突然停住了。就像被什麽東西猛然推了一下一樣,那弓著的腰拖著身體向後麵急退。


    屋內鬼氣暴漲,也許是忍受不了這突如其來的氣勢,她急速向外奔跑。走廊外的光線流瀉進來。


    “快給我停下!”她大聲的乞求著,“你想要我老命啊?我都已經過百歲了,如果引發心髒病你打算怎麽辦?”


    然而,鬼氣仍然無聲無息的逼近,“快給我住手,不然這個孩子——這女孩子也會死的。”老太婆大聲叫道。


    她剛閃到門後的角落裏,就有一個黑影被推到這個四方形的空間裏。


    對於能夠在黑暗裏看清東西的人來說,粗造的肉色連衣裙下麵的柔軟輪廓、披至背部的黑發、甚至年齡在十七八歲左右都有可能看得出來。


    姑娘雙手抱著肩膀,一言不發的蹲在地上。正是因為鬼氣毫不留情的緣故。


    “你給我停下!”躲在門後的老太婆叫道,“這個姑娘是塔艾——失蹤之子啊,而且,對手就是貴族。”


    突然那個姑娘僵直的身體癱軟了下來,手按到地板上,徐徐的吐出一口氣。


    臉色像身體一樣僵硬,如同石像一樣沒有任何表情,似乎害怕輕輕的呼吸也會打亂氣息一樣。


    像正承受來自四麵的壓力一樣,她拚命的蜷縮著身體。


    無意中躲在門後的老太婆的臉露了出來,是非常嚴肅的表情。他慢慢地走了過來——拖著沉重的步伐。


    她轉到那少女的背後,雙手按到她的肩上,朝著充滿黑暗的屋內問道:“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生意的嗎?”


    似乎意識到不會有回應,又繼續說道:“專門找人的,所謂‘蝮’是別人起的綽號。但是,跟那些整天在附近搖晃隻是搜尋孤兒的人可不一樣。我的工作是專門尋找突然下落不明的孩子——失蹤之子。等一下,在這地方話都說不出來,就讓我們進去說吧。快,快站起來!”


    她催著少女站起來後,趕緊重新闖進屋內。


    關上門後,她拉過一把椅子:“快,快坐下!”


    讓塔艾坐下後,自己坐到另外一張椅子上。這一切都那麽自然,讓人不得不驚歎她的超厚臉皮。


    要不是鬼氣仍然侵染身體,她也許還會抱怨躺在床上的d無禮的態度。


    “這位姑娘……”她剛開口說道。


    “是貴族,你說過了。”屋裏主人的聲音在黑暗中流淌著。


    “是的、是的!”老太婆強壓著歡喜說道。


    “是個不折不扣的貴族的失蹤之子,是我冒著生命危險從格拉蒂尼亞城裏救出來的。”


    提起失蹤之子,即使在這個見識過一切超常現象的邊境,仍然是一個等同於戰栗的話題。與單純的以牟利為目的的誘拐並不一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或者說絕對不可能發生失蹤現象的場合突然消失,雖然說失蹤的人當中男女老幼都有,但是隻是年輕女子的案例占十分之八九。聯想到可怕的命運,誰都會因為這種恐怖而哭幹眼淚,渾身發顫。據推測,失蹤很可能是由不定期發生的次元渦動或是未知生物引起的。但是,這裏加入“貴族”這一概念作為主要原因以後,恐怕就不是“失蹤”本身,而歸結到“結果”上了。


    到底有什麽樣的命運在等著這些失蹤的年輕女子呢?


    如果成了滿足吸血鬼的醜陋嗜好的犧牲品,那就要予以營救。


    有時候因為貴族的臨時決定,獲得了充作傭人的機會。遇上這種情況,簡直就是萬幸。


    就這樣,經常有等待營救的少女。


    “我還倒了大黴!”老太婆嘴都歪了。


    “本來以為防禦設施已經全都廢棄了,哪裏知道還剩下一處。所以我不得不一直睡到夜裏。我正準備按照計劃實施行動,那家夥就從棺材裏爬了出來,不過被我刺穿了心髒。被刺中後,一直發了三個小時的瘋,他才老實下來。然後我開始搜索整個房子,終於發現了這個孩子。放心吧,據我調查,她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甚至對她施展了深沉催眠術,直到她的精神即將崩潰為止,才得出這樣的結論來的。不用說,她當然也能在陽光下行走。”


    “怎麽找到她的?”


    d的發問冷冰冰的沒有任何感情。塔艾哆嗦了一下,老婦人也拱肩縮背。


    “也沒什特別的過程,到地下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囚禁人的牢房。她就被關在裏麵,通過我的詢問來看,他曾經做過城堡裏的傭人。後麵發生的事已經明白了吧。她腦筋正常,所以還能記得自己的家。而且格拉蒂尼亞治安具曾經發出過她父母的尋人通告。所以下一步我要把她送過去,這也是我的工作啊。”


    “這是一件非常值得驕傲的事。”她的表情已經把這句話寫在了臉上,雖然她隻是在點頭而已。


    “那個貴族——叫什麽名字?”


    這個問題老婦人沒有回答。雖然發出的聲音的方向沒有變化,卻可以知道是問塔艾的。


    塔艾身體顫動,低著頭,一言不發。


    一片沉默,就像周圍被一層高密度的防護體包圍著似的。


    反而,老太婆急了。


    “幹什麽呢?問你話呢,快回答呀,我們能不能平安到達巴阿納巴斯鎮,就看你的了!”


    “哎呀,你這丫頭,真磨蹭!”


    老婆子憤怒的舉起了右手,姑娘本能的閃了一下,可憐兮兮的看著老太婆,就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一下子勾起了人們的同情心。那隻手再也落不下來了。


    “回去!”


    d下了逐客令,宣告她們這次拜訪的結束。


    “請等一等,我話還沒說完呢。”


    老太婆發出的聲音已近乎哀求,已經看不出當時對比歐勞兄弟頤指氣使的影子,還是心甘情願的突然轉變的樣子。


    “就像剛才說得那樣,我們一定要穿過沙漠。而且還有期限,從明天起,四天之內不到的話就不得了了。這姑娘的家人和親戚在第五天早上就會離開巴阿納巴斯鎮,動身遷往其他地方。這大沙漠無邊無際,四天實在太緊了。如果要繞過沙漠,怎麽也得花上一星期的時間。所以我們迫切需要一位本領高超的護衛,正好您也來到這個鎮上。雖然不知道您有何貴幹,不過即使沒有完成,也請您推遲幾天,務必和我們一起去一趟。好了,即使你覺得討厭,我還是請求你。而且這位姑娘很看重你,是吧?孩子。”


    她轉過來向少女尋求附和,少女仍然一臉沉默。


    “哎呀,簡直是太中意了,話都說不出來啦。而且,像你這樣俊秀絕倫的人,嘿嘿……開玩笑說,要是我年輕一些,也會心動的。這樣的美男子!”


    不用說,d依然紋絲不動。


    一看沒有效果,老太婆改變了策略。突然哭出聲來,抽泣的聲音在幽暗中回蕩。


    “你難道沒有看到這位姑娘是多麽的可憐嗎?”


    她以一種哀求的聲音泣道:


    “在十歲的時候就被搶走,在貴族的城堡裏困了八年。其間遭了多少罪,連我也不知道。不忍心問啊,是不是?可是,這孩子總算活了下來。在一個我們都無法知道的環境裏,一個孤身女子,熬了八年,掙紮著活了下來。然而,連此後是否擁有獲得幸福的權利,都成了問題。得知家人依然健在的消息時,我都感動的留下了眼淚。這孩子的生活不是又可以重新開始了嗎?為此,您難道就沒有想過盡量幫著做點什麽嗎?”


    一口氣說完後,她喘了一口氣,眼中淚光盈盈。真是不得了的事。


    對方的回答很短,


    “回去!”


    以一種不容選擇的口吻。


    老太婆剛張開嘴巴,似乎想說點什麽,隨之又放棄了。


    “是這樣啊,好啊!明白了。”


    她以令人憎惡——準確的說,聽到這話的所有人都可能橫眉怒目——的語調啐出一句話。


    “今晚,我們就此告別,可是我們絕對不會放棄的,我們纏上你了。不管使用什麽卑鄙的手段,一定會讓你跟我們一起走的。——走吧,孩子。”


    她憤然回頭,臉上仍然流露出一絲失望。腰一彎,抓著低著頭的少女的受,強行的拖向門外,消失在夜幕裏。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屋內空氣受到強烈的衝擊,嗡嗡直響。


    餘音被空氣和建材吸收了,瞬時,屋內沉寂又填充了幽暗。


    又鳴叫了起來。


    是蟲子的聲音。


    很遠,很輕。


    刺破了黑暗,也刺穿了聽眾的心。


    是一種傳達了深深的躺在地下的願望的聲音。


    表達了對離去的人的告別之意的曲子較多。可是,是誰把蟲子的紡織之音比喻成送葬之調的?


    這聲音隻持續了瞬間功夫,很快,小窗外邊就飛舞起白花。自始至終,橫臥在床上的人影沒有任何變化。


    無論是離別之曲,還是送葬之歌,好像都跟他沒有關係似的。


    ※※※※


    第二天成了風的世界。


    淒厲的撕裂空氣之聲呼嘯而過,大街上黃沙飛揚,卷起數重黃霧。


    清晨,天尚未明,怒吼聲已經包圍了這個旅館。建築物的周圍甚至門庭走廊裏都擠滿了人,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個小鎮上的全部居民都出來了呢。


    他們要求旅館的主人立刻將住在這裏的吸血鬼獵人驅趕出去。


    店主開始還不明就裏,不過聽完講述後,很快就明白了。


    可是,想到要去麵對天下無敵的吸血鬼獵人,他心裏沒底。於是他從櫃台裏出來,拖著沉重的步伐向樓梯走去。


    後麵遠遠跟著的市民都是全副武裝。雖然他們都仗著人多勢眾,可是常年住在邊境地區,熟知d的本事,人人臉色都像紙一樣慘白。


    那些握著長槍和短槍的手指一片冰涼,已經麻木了。有的還滲出冷汗來。


    沒有敲門就過關了。店主暗自慶幸。


    在店主舉起的這隻驚恐的手前麵,門嘎吱嘎吱的緩緩的開了。這個房間的主人出現在眾人的麵前。


    全場鴉雀無聲,人人凝視著獵人美麗的麵容。都已經陶醉其中,早已失去所有殺意。


    店主注意到了d的一身出行打扮,終於放下心來。


    “您外出啊?”他問道。


    “連休息都不得安寧。”


    d用眼睛掃了一下擠在走廊的男人們。頓時,翻滾的殺氣消失的無影無蹤,人人好像進入了一種虛脫的、任人支配的狀態。


    隻是輕輕一瞥。


    d向前走著,好像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推著人牆,使他們向左右兩邊退去。


    緊貼這牆的男人們得眼中寫滿了恐怖。


    d下了樓梯。


    大廳就像一個煎鍋,狂亂的人們發出陣陣騷動。


    人群不由自主地向左右退去,像古代的海峽一樣,人們左右分開,給獵人讓出了一條路。


    “您的住宿錢不用交了。”身後傳來了店主的聲音。


    d出了門。


    大街上,風聲、人影、還有充滿恐怖和憎惡的眼睛。


    d來到旅館旁邊的小屋裏,剛拉去改造馬的韁繩,身後傳來洪亮的聲音。


    “隻是嚇住了這些家夥,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事,是吧?”


    克萊伊比歐勞說完後肆無忌憚的大笑起來。d沒有理睬他,跨上了馬鞍。


    “等一下,我們也正要離開這裏,結個伴不行嗎?”


    克萊伊有點慌了,昨天晚上的狂妄姿態已經無影無蹤了。他也跨上了馬背,抓緊韁繩。


    “哥哥正在鎮口等著我們呢,咱們交個朋友吧,我們很想和你好好談談。”


    d飄然而去,克萊伊在後麵追著,踢了一下馬腹。


    他又猛抽一鞭後,從左邊追了上來,與d並駕齊驅。


    “唉呀,真是不可思議,不愧是d。”


    他睜大眼睛,從心底湧出這樣驚歎的想法。


    “你是從右肩拔劍,要想砍在左邊的我,必須先轉過身來。這樣的事竟然不放在心上,難道就這麽自信嗎?還是,你根本就是一個笨蛋。我可打了招呼啦,我這一側可是占著便宜呢。”


    地形上占便宜就等於攻擊能力占優勢。克萊伊的豎琴就掛在右邊的腰上。


    倏地,手向琴弦探去。


    “要比試嗎?”


    手在空中停住了。


    因為d說了話。


    他仍然在馬上搖晃著,漸漸遠去。


    可以看到克萊伊的馬聽了下來,對方的人馬已經走遠了。


    轉過一個拐角,小鎮和沙漠交界處的大門已經隱約可見了。


    雖然沙塵飛舞,道路還是如同直線一般通向那裏。


    無語的前進。


    門的兩側有巨大的影子伸向天空。事兩株深藏青色的巨樹。


    樹幹如同數千條大蛇彎曲盤繞,上麵的裂紋如同無數的龜甲在遊走。


    沒有樹枝,當然,也沒有樹葉。


    這兩株樹很早以前就已經枯死了。


    右側的巨樹下麵,是騎在馬上的戴著高筒禮帽的身影。


    左側,是蒙著橢圓形車棚的馬車。


    三麵用強化塑料做的風鬥抱著的駕車位置上,坐著蝮婆和塔艾。


    雙方都在等著d。


    對這兩方,d眼皮都沒抬,直接穿了過去。


    “弟弟去迎接你了。”賓恩奧說道。


    也許還帶著睡意,那張蓋著黑色高帽的臉,深深的低著。


    說著的時候說的話就像茫茫大海一樣不著邊際。


    “果然是獵人d,行李都十分的重。不管你多慢,我們都樂意為你花費時間。我們正好和你同路。如果可以的話,結伴而行,如何?”


    好像是老鷹發出來得一樣,蝮婆的朝笑聲激起一陣陣風沙。


    “哈哈,哈哈,哈哈——這個年輕人什麽時候和人結伴旅行過?戰士比歐勞兄弟也年老昏聵了!這個男人一貫是獨來獨往的啊,從剛生下來一直到死的那一刻。隻要看一眼,就會明白的吧!”


    老太婆出神的盯著眼前走過的白色麵孔。


    “但是我們希望這次是個例外。雖然不知道你的目的地,但是既然要穿越沙漠,目的地就一定是巴阿納巴斯鎮,我們也要去那裏。如果不願意一道走的話,我們跟在後麵總可以了吧?”


    老太婆狠狠地瞪了賓恩奧一眼。


    “哼,雖然我不知道你打什麽主意,但我聽說你和那個廢物是一起的,醜話說在前頭,要是對d不懷好意,就是對我們的挑釁。如果你們作出什麽愚蠢的舉動,那你們的敵人可就不止一個。”


    老太婆以一種男人聽了都會大吃一驚的語氣說完後,拽了一下韁繩。


    裹在改造馬脖子上的金屬套被通上電流後,四匹馬的腎上腺素分泌增加。


    厚實的熱風迎麵吹向站立在大道上的馬的麵龐。


    向左右開著的大門裏,d的身影慢慢遠去。


    馬車追了上去。


    賓恩奧的馬慢了一分鍾。


    等到克萊伊的身影穿過大門,已經是五分鍾以後的事了。


    他剛出去,小鎮四周就響起了悲慘淒切的鳴叫聲。


    蟲子的送葬之調,此刻也成了送別的曲子。


    片刻之後,又消散了。


    老太婆的帶篷馬車又躥了上來,在d的右側與他並行馳騁。


    金黃色的大地正向四方延伸。


    天空籠罩著一層鉛色。


    厚厚的雲層覆蓋著這片沙漠,陽光一絲也不透進來。


    這是五十多年才能見一次的奇景。天地相接之處,數條光帶衝破雲海,猶如金邊鑲在天際,美的無可比擬。


    也有人說,光帶下麵肯定有市鎮。


    再後來,光圈消失了。


    “唉呀,那兩個人,真的跟過來了!”


    放下鬥風後,老太婆透過全麵確認鏡觀察過後說道。


    十幾枚鏡片,被安裝在一個彎成特殊角度的環裏。通過這個鏡子,不僅能看到馬車的四方,甚至地麵和天空的情況也清楚的反映過來。


    反射背後景象的鏡片裏,一雙人影漸漸浮了上來,不用說,這就是比歐勞兄弟。


    “為何?這倆小子一直尾隨著你?知道嗎?”


    老太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問道。


    陽光射不進來,可是熱量能夠透進來。而且,再也散不出去。這就是沙漠的特征。


    “見到比自己厲害的人,戰士的血就再也停息不下來?嘿嘿,真是太奇妙了——知道你為什麽會被那夥人從旅館裏趕出來嗎?”


    d無法回答。一副隨便怎麽說都無所謂的態度。正要結帳的時候,那夥人進來了。至於那夥人想要幹什麽,他並沒有在意。不過現在也是有口難辯。


    老太婆微微一愣,發呆似的仰望著天空。


    “我也吃了一驚。鎮上的那些家夥,本來是想殺了你的。肯定你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吧?想知道到底是為什麽嗎?”


    停頓片刻,似乎在等待回應。明白自己的舉動徒勞的以後,老太婆聳聳肩,繼續說道。


    “好吧,注意後麵的兩個人。鎮上的人之所以想襲擊你,是因為鎮口的農場主的女兒昨天晚上被吸了血。現在也許正被隔離著,今天早上剛被發現時,就有人胡亂猜疑說是你幹的。不管怎麽說,你是隱遁不了的吸血鬼獵人d——地地道道的半吸血鬼。”


    老太婆一邊說著,一邊鬆開抓著韁繩的左手。她提起放在腳邊的水壺,喝了幾口。


    氣溫在急速的上升。


    一切都標誌著正在遠離人類居住的世界。


    “要是我的話,一眼就能看穿你不是那種意誌薄弱的普通貴族。可是,在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人相信。這夥人,大腦一發熱,就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你的身上。所以,一場盛大的示威活動被鼓動了起來。至於被吸了血之類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根本沒有人去想。那種傷口,連附近的庸醫都能輕易的偽造出來。隻要注射一劑麻醉藥,小姑娘便四五天之內咽不下飯,與被貴族吸了血的症狀一摸一樣。就是這倆家夥!”


    老太婆抬了抬下巴,示意到。


    “就是這兩個家夥幹的,為了把你轟出來!”


    d的嘴唇微微一顫,老太婆見到後,會心的一笑,很快又恢複常態。


    “為什麽?要趕我出來?”


    到底有沒有使他產生興趣,語調裏麵一點也辨不出來。


    像石頭一般的話。這個年輕人,歸根到底——大概是風吧。


    “這件事,我也不太明白。”


    老太婆笑嘻嘻的回答道。


    “你問一問那兩小子不就知道了?誰讓他們一直跟在你後麵的?但是,我希望,即使發生爭執,也不要影響咱們的旅行。如此難得的護衛,我可不願意失去。”


    盡管不知道什麽時候成了她的護衛,d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是要出現的時候了。”d說道。


    這句話讓老婆婆驚愕不已。


    “你說某種東西將要出現?你曾經穿越過這個沙漠嗎?”


    “我曾經讀過穿越這個沙漠的旅人寫的摘記。”


    d的兩眼凝視著前方。


    沒有風。


    隻有灰色與金黃色連綿無際。


    氣溫超過了40攝氏度。蝮婆婆熱的大汗淋漓。


    “如果內容確實無誤的話,摘記的主人隻走到了沙漠的一半。”


    d接著這樣說道。


    “——在那兒受害的嗎?是出於什麽原因呢?”


    “我發現它的時候,隻有一隻化為白骨的手捏著這本旅行摘記,從岩石之間露出來。”


    老婆婆縮了縮肩膀。


    “不管在那兒,一丁點兒的用處都沒有。你也隻是走到了那個地方吧。”


    “我發現它的那個地方是在米修葛陸石塔群中間。”


    老婆子瞪大了眼睛。


    “離這兒有五千公裏的路程呢……是嗎,是這麽一回事哦。怎麽樣,沙海真是有趣啊,那麽,現在該怎麽辦?”


    “自己去想。”


    “嘿嘿。”


    蝮婆婆正覺怒不可遏的時候,隻見前方飄來一個半透明的球體。


    隻要碰一下那個遮蔽在罩子下麵的塑料曲麵,球就會迅速的向後移動。


    球體的直徑大約有40厘米,是一個正圓形。


    球內有看似液體的多彩塊狀物在輕柔的蠕動。


    “是生物。第一次看到啊。——塔艾,快進馬車去。”


    趕著少女進了車篷之後,蝮婆把手上的“刺帕槍”放到膝蓋上。


    “刺帕槍”是一種看似樂器那樣、前端寬大的武器。隻要稍稍撥動扳機,就會發射出60克左右的鉛彈。


    老婆婆把已經裝進去的一發子彈取出來,從放在槍的側麵的錫製彈藥箱裏,拿出散彈裝填到“刺帕槍”裏。


    雖然這隻是憑著直覺作出的選擇,但是結果卻猜對了。


    不知從前方何處過來的、多得嚇人的球體開始包圍人員和馬車。


    “嗬嗬嗬,連比歐勞兄弟也驚惶失措了呀。”


    老婆婆眼睛看著槍上的透鏡,微笑著說。


    “那麽,這些家夥到底是什麽呢?”


    “不知道!”


    d幹幹脆脆的回答。


    “你說什麽?!你不是說過,現在馬上就要受到這些混蛋的襲擊了嗎?”


    “摘記裏沒說它們的事!”


    “——這麽說是新東西啦?!”


    蝮婆的問題剛掛到嘴邊,周圍的光線全沒了。


    球體伴著妖裏妖氣的色彩,開始發出喘息聲。


    “好!敵人氣色不加啊。突圍!”


    喊叫著的d把護衛的身份放在一邊,使盡全身力氣牽動韁繩。


    改造馬一起蹬踏地麵。


    驚人的突進勢頭,把球體拋到身後。它們收到氣流的翻轉,劇烈的旋轉起來。


    一口氣奔襲了一百米之後,蝮婆叫停了馬車。


    看了看身旁的d,她破顏一笑。


    “要是不躲開它們來到這兒,那就晚了啊。不管怎麽說,還是承蒙你關照了。哎,真是不容易。勇敢的男人就是像你這樣的。”


    老婆子在中途停下了無休止的讚美。


    是d在用一隻手慢慢地指著後方。


    “試著射射看。”


    他低聲說道。


    大概是d想看看,即將會出現什麽結果吧。


    盡管如此,好像是有同樣興趣似的,蝮婆明顯得把臉一歪,舉起了“刺帕槍”。


    “哦,那兩個人也要過來了。稍稍等他們一會兒吧。”


    “還沒。”


    “什麽?”


    蝮婆兩眼瞪得溜園。她明白了d的言下之意。


    被拋在身後的球體消無聲息的急劇上升,消失在高空。


    是以一種別想靠散彈來輕而易舉命中的速度。


    糾纏著急速跑過來的比歐勞兄弟的球體,也轉瞬間朝著天空飛去。


    “你真是個令人害怕的男人。”


    蝮婆一邊流露著毫不誇張的情感,一邊把“刺帕槍”扛在肩上,從駕駛馬車的地方探出身來。


    不能好好瞄準……


    從槍口中發出驚人的火焰和轟響。連世界都要被壓下去了一樣。


    比歐勞兄弟頭上的球體化為了碎片,飛沫四濺。


    已經趕不上開第二槍了。


    d和蝮婆婆一言不發的的帶著飛土揚沙、狂奔而來的兩匹馬。


    “怎麽回事,這些臭東西?我們這才從鎮子出發,走了5公裏。”


    克萊伊先開口說道。


    賓恩奧隻是垂下來,在馬背上晃來晃去。


    他現在睡得正熟。不過在這樣的劇烈急速的奔跑狀態下,沒有從馬背上被拋下來,還最後到了這裏,從這一點可以明明白白的看出他也不隻是睡覺來著。


    賓恩奧比歐勞——邊睡覺邊說話的男人。


    蝮老婆婆看著克萊伊正用陰森可怕、令人毛骨悚然般的眼神注視著高空中的鉛色。


    蝮婆婆彎下身去。


    是藏“刺帕槍”的地方。


    “喂——混球婆,”


    是克萊伊的聲音。他邊斜眼偷偷的瞧了d一下,邊說道:


    “你竟敢學著別人愚弄我,真是拜你所賜,我珍愛的帽子成了這副德行。”


    他脫下帽子,把手指從下往上捅了捅。


    在靠近冒頂的地方,指尖透了出來。


    散彈是從那兒穿過的。如果剛才是頂在頭頂,嚴嚴實實的戴著帽子的話,沒準額頭就會被擊中吧。


    在這種連小孩看了會哭出來的目光麵前,蝮老婆婆該怎麽辦呢?


    她露出了笑臉。


    可是,這真是再怎麽和藹親切的女人也做不出來的事情。想到這,真覺得她是個性情溫順的老好人。


    “運氣真好啊!”


    蝮婆婆對著發呆的克萊伊親密的說:


    “不過開頭說要打槍的人可不是我,是那個帥哥。我覺得如果不順著他的意思做的話,搞不好會被殺死的噢。”


    這是事實!


    “真的麽?”


    克萊伊問了問d。意外的是,如今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平靜了,好像要叫勁的樣子。


    d的回答是——沒有回答。


    “那些家夥的實體沒有遭受打擊。”


    他看著克萊伊他們全體人說道。


    克萊伊微微的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打擊它們是我們的目的啊。——真是可惜,沒有毀掉那些個東西,比歐勞兄弟可要名譽掃地了。”


    “作為補償,下次出現的時候再打它們!不過也有可能就算打擊了它們,也無濟於事啊!”


    “這樣的事情,怎樣才能明白呢?!”


    克萊伊叫道。


    “憑直覺。”


    “簡直是在開玩笑。”


    “閉嘴!”


    賓恩奧的聲音和天空的色彩一樣灰暗。


    “這可是獵人d的直覺。如果連你也能有辦法,那就謝天謝地了。”


    “好了好了,竟然連兄長也這樣?!”


    蝮婆婆用安慰的語氣對頂嘴的克萊伊說。


    “行啦,現在安然無事,不是很好嗎?兄弟相爭會有還結果麽?”


    陷入沉默。


    這不是感歎,而是驚愕。


    “從什麽時候開始,和你們這幫人成同伴了啊?”


    克萊伊的臉上,血液開始一個勁的往上湧。


    “就是從你們離開小鎮的那一刻開始的。我們之間相隔500米都不到。目的地隻有一個。而且看樣子,正在這個沙漠中等待著我們的危險夥伴中,有一半都在d先生的腦袋瓜裏裝著呢。”


    克萊伊閉上嘴,回過頭來看兄長。


    “是真的嗎?哥哥。”


    他問道。語氣好像是個容易受騙上當的客人在問善於誘惑的、會透視術的人。


    “不知道。”


    賓恩奧


    搖了搖頭。


    “不過,在現在這個時候,一起走的話,後麵的路會方便些,也挺好。不是說旅行就是一同走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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