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曉得夏天總算來了。


    藍色的人形夏日,從大海彼方來了。


    隻要知道了他會帶來什麽的話,村人也不會太過驚慌。


    即使昨夜已有兩名少女與一名少年消失不見,也不可就此破壞了夏日。


    他們的家人與親戚,連同數名青年團及自警團的人,在不妨礙祭典的情況下徹底搜索了森林裏麵與廢棄空屋,但至今仍無成果。手中的木樁與短槍隻是徒勞地揮開白亮熱氣,它們凶惡的形影落在藍色花朵上。


    魔術、汽水、麥芽糖、刨冰。


    今天的夏日也正值高潮。


    清晨,托托留下蘇茵離開廢寺,前去送上昨晚時寫好的恐嚇信。


    如水晨光令嫩芽閃閃發亮。


    盜賊一邊被改造馬輕輕搖晃,一邊看著路邊花草,表情上洋溢著難以從他職業想見的誠摯感動。


    約四十分鍾後,他進入舉行祭奠的森林裏。


    果然所有人都還在睡夢中。


    賣藝人的拖車或可變式住宅的門窗通通緊閉著。


    “我也趕快辦完事來參一腳好了。”


    自言自語後,托托突地一拉韁索。


    對麵約十公尺外的樹蔭下,正站有一個看似女性的人影。


    仔細一看,是個穿著檸檬黃連身洋裝的十二、三歲少女。


    烏黑長發綁成發髻,紮著與洋裝同樣顏色的緞帶,感覺上應是流浪賣藝人的一員。


    但托托把眼睛瞪得不能再大的原因,並非因為少女的容貌端麗,也非因為豐滿的胸部。


    少女正窮極無聊地單手把玩著發光物體。


    那物體從手掌彈起,落到手背,又靈巧移動在五指之間,無疑正是那顆珠子。


    完全不管素未謀麵少女把玩它的理由或其他事,托托內心隻充滿了驚訝與喜悅。


    不需要去d那裏了。


    如今,在這裏,所有的努力得到回報了!


    隻消哄騙那女孩,假使不行的話,隻要給她一拳能搶到手上的珠子就行了。


    托托並不知道珠子的價值。


    昨晚被蘇茵問到時,回答的含含糊糊也是為這緣故。


    之所以為了謀求珠子而一路辛勞至此,乃是因為憑著盜賊的本能,直覺感到了其中隱藏的連城之價。


    打從一開始邂逅葳玲的旅店後,接連發生的風波證明了這股直覺。


    況且,他知道一直糾纏到這的那群人,是即使在自己漫長的盜賊生涯中,也危險得絕無僅有的人物。


    托托的鬥誌激昂,一方麵是為了財富;但更重要的,是從領先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得到珠子一事上,感受到了身為盜賊的榮譽及自傲。


    我要得手,要得手給你們看。


    他雖如此下定了決心,但現實狀況卻十分艱難,因珠子旁邊有d在。


    在托托的判斷裏,d比其他任何人都強——而且還是強得超乎尋常的絕頂高手。


    證據就是:他盡管巧妙變裝混入了蘇茵家中,卻連一根手指也不敢妄動。


    尚不僅止於此,一直看著d後,他產生了古怪的情緒。


    無數分之一的機率所造就的秀麗容貌,飄蕩有野性陰鬱以及哀愁;托托注意到,不知打何時起自己也混入女人堆裏追尋著他了。


    托托會離開那戶住家,為的便是覺得早晚會被識破的直覺,還有這種異常心理。


    而一想到在那之後,他反覆思量,嘔心瀝血才總算綁架到了蘇茵——


    這一切終於要結束了——托托心想,舌頭舔了舔嘴。


    正欲將馬頭往少女方向調轉時,搶眼的黃色突如其來地走入樹林間消失不見。


    ——還有誰在。


    迅速如此判斷後,托托翻身下馬。


    他壓低身子,往少女消失的方向跑去,隱去腳步聲與氣息的技巧堪稱藝術,恐怕就連停於樹葉上的蟲子,也始終沒能發覺這名男子從離自己不到十公分處奔了過去。


    他聽到了講話聲。


    於巨木陰影內站起後,托托露出半邊臉看著那邊。


    少女正同一個臉有胡須、氣質出眾的中年男子麵對麵。令人驚訝的是,托托和兩人間的距離超過了十公尺以上。


    此處並非由寂靜支配的夜晚森林,而是樹梢上、密草中充滿喧鬧鳥啼蟲鳴的夏日早晨,這恐怖的聽力,即是托托被稱為邊境第一神偷的資格之一。


    望見少女手中已經沒玩著珠子時,托托撫了撫胸口。


    “別忘記我們說好的。”


    少女用氣勢十足的語調說了。


    “這是訂金。”


    男子伸出手,一個發光物從那裏落入少女掌中,大概是金幣。


    “剩下的要等辦完事以後。”


    “我知道啦。”


    “在那之前,為了保險,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實力?”


    “唉呦、還真是小心。——請了。”


    少女閉上眼,男子隨意地將右手按到她的圓潤前額上。


    於是——


    隻見少女的臉孔倏地變成了其他人的臉,不僅如此,連體形、身高也發生改變,不足兩次呼吸的時間後,站在那裏的身影是——


    “蘇茵。”


    堪稱隱身藝術家托托不禁脫口而出。


    那的確是蘇茵。


    也即是說,這少女應當是能依照男人的命令,變身成各種人物的流浪賣藝人之一。


    有少許不同。


    托托業已看出變身化成的蘇茵和本人多少有些出入。


    因為少女並未見過蘇茵。但卻還能變身成她——而且變身相似度高達九成,原因除提供蘇茵資料的中年蓄須男子——曉鬼外,別無他故。


    他將腦海中的蘇茵形象傳給少女,少女依據那情報開始變身,變身的程度達至細胞等級。


    不消說,傳達蘇茵形象的觸媒,自是按於額頭的手掌。


    換言之,這名少女乃是外部強製型的變身魔。


    “真厲害,雖然仔細一看還是有差,但反正隔著一段距離來看的話也夠了。——好了、跟我走了吧?”


    “性命隻有一條對吧?”


    少女的聲音也同蘇茵一模一樣,托托又吃了一驚。隻要有了變身對象相片的話,即使被騙的人和她生活上一輩子也無法發覺。


    托托緊張了起來。嘴邊留有胡須的男子似乎也非尋常人。


    “放心吧,我看來像是會說謊的男人嗎?”


    “不是。”


    少女——蘇茵點個頭。


    俄頃,兩人騎上原本綁著的改造馬往西行去,然後隔著二十公尺的距離,另一組人馬展開了追蹤。


    d在小倉庫裏麵。


    地麵鋪有毛毯,他上半身倚靠裝有救生衣的木箱,伸直著雙腳。


    長劍像被抱住似地貼在左肩。


    d正在睡覺。


    承繼人類與貴族血統的半吸血鬼,雖能不分晝夜地活動,但睡眠時段大多選於白晝。


    比起要與夜中惡魔為敵這個職業上的理由,原因更傾向貴族之血勝過人類習慣性此一緣故。


    昨夜蘇茵遭誘拐後,他往返於這裏與藏身處之間,發現了被掩埋的一具茨的屍首。


    看見他頸部留下的手掌痕跡後似乎想到了什麽,d停止了繼續搜索,在小倉庫內閉上眼睛休息。


    完全不像有在呼吸的美麗容貌上,絲毫不見迄今為止的血戰所殘留之痕跡,著實叫人驚歎。


    痛苦、甚至是死亡,都是為了讓這年輕人的俊美更加耀眼才被允許存在。


    他睜開雙眼。


    目光敏銳犀利。


    無聲站起。


    在自板窗縫隙射入的陽光中,塵埃化為金粉飛揚飄舞。


    長劍轉至背上,d走出小倉庫。


    俯望通往海岸的斜坡一眼,直接走向主宅,左手自然垂放。


    大門表麵上刺有一支鐵箭,中間卷捆白色紙張,大概是信。


    d舉起左手,輕一苦笑後用右手拔起箭矢。


    銜住紙張末梢,靈巧解開後扔去鐵箭將它攤開。


    “女孩在我手上。若想要她回去,帶著珠子在100a(afternoon)時準時前來村子西端的‘黑之淵’。一切全由你自行決定。”


    寄件人處寫著“曉鬼”。


    事態開始發生變化了。


    d一瞥左手。


    以認真表情說了:


    “派不上用場的家夥。”


    而那個派不上用場的家夥,正在總算有日光徐徐照來的地板上扭動身體。


    當然,他是在托托出去後才開始努力掙紮的,之前一直都在裝死。


    蘇茵也注意到了。


    雖然因藥效仍存而無法動彈,卻可以活動思緒、眼睛、耳朵。


    她想——是不是一開始被釘住的老鼠活過來了?


    隨著晨光滿盈,蘇茵發現弄錯了。


    被長三十公分的鐵楔釘在地板上,真的就像老鼠一樣痛得在地上亂動的東西,不管怎麽看都是人類的左手掌。


    難以言喻的畏懼如寒冰流竄胸中,蘇茵突然知道了。


    d造訪她的藏身處時,左手一直插在外套口袋中,盡管完全沒有問他,但難道——


    那左手是他的嗎?可是就算是那樣也——


    “喂!”


    有人突然叫了她。


    直到發現那是手掌的聲音為止,蘇茵稍微花了一些時間。此外,她想起了曾經聽過這聲音。


    “喂、蘇茵、聽得到嗎?”


    “難道——是你?是手在說話嗎?”


    不知不覺間恐懼感消失了,蘇茵開始覺得不可思議,她是膽子極大的人。


    “手會說話不好嗎?”


    “倒也不是那樣啦——你是d的左手嗎?”


    “最近才正想要搬家的說。”


    “果然沒錯——你為什麽會在這種地方?”


    “別說風涼話,你這不曉得別人的可貴的小女娃。當然是擔心你才會跟過來的,我可是很有良心的,姑且就先決定顧慮到從宿主立場上會做的要求。”


    “你說你跟過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在那個變成你爺爺的殺手要割掉你鼻子的時候,救了你的就是我。”


    “所以殺了那家夥的是你?”


    “喂、不是殺了那家夥,而是救了你!”


    “知道了啦——在那之後你做了什麽?”


    “一直待在行李袋裏啊。在海岸時雖然有想過要不要去黏在和尚背上,不過還好那臭家夥仔細地拿著行李袋一起逃了。”


    “那麽、昨晚的老鼠果然也是你——”


    “我在行李袋被調查以前就出去外麵了啊。不過那家夥明明是個臭賊,功夫卻很厲害。這個讓我根本一點兒都沒法動彈哪,想辦法幫幫忙吧。”


    “沒辦法。我被下了藥不能動呀。”


    “去、派不上用場。”


    吐出和主人相仿的台詞後,手掌專心地掙紮扭動。


    從中指根部貫過手掌中心處的鐵楔,釘入堅硬木頭地板足足有十公分,牢牢不動。


    “去、在這種地方能吃到的隻有風,根本沒法子出力,至少要有土或者水才成。喂、流點血還是什麽的過來!”


    “我可以動的話什麽都能給你。”


    蘇茵認真地說著。


    “請想點什麽辦法吧。如果是那個人的左手的話,應該不會是個派不上用場的累贅呀。”


    “你不能找種更好的說法嗎?”


    手掌忿忿不平地說了。


    “明明隻要有一口水的話,像這種楔子一下就能讓它融化或者結凍的說。媽的!這樣下去根本沒辦法。不會有人經過嗎?”


    “不行的,這附近是很少有人會來的偏僻地方。”


    “不想些辦法的話就危險了。那家夥回來了的話倒還沒關係。一旦太陽下山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


    “那家夥好像也沒注意到,可寺廟的附近有危險在沉睡著,我很清楚,因為有味道哪。那些家夥會隨著太陽下山爬起來,前來這裏。”


    蘇茵的意識清晰了十倍。


    “隨著太陽下山……?換句話說……是貴族或者是他的犧牲者?”


    “去、媽的!明明隻隔了不到五公尺,完全要到今晚你的藥效才會過去;另一方麵,我卻會營養失調。”


    “想點辦法吧。”


    蘇茵真心誠意地說了,連自己都覺得聲音太軟弱沒出息。貴族的可怕就是如此駭人。


    手掌又開始掙紮身軀,但別說是日落,就算花上十年,事態好像也不會有所變化。


    d準時抵達“黑之淵”。


    那是由祭典的森林往西走約五公裏的荒郊野外。


    正如淵這字一樣,說不定往昔歲月曾有清澈水液在此流過,所以比起周邊道路低了約二十公分的土地,形成了外表有些傾斜,直徑約一百公尺的正圓,而中心處看來似是泥淖。


    這當然隻是心裏作用,水淵的水早在一百年前便已乾涸,底部滿覆夏草。


    乾水淵的近中心處,有塊直徑十五、六公尺的地方隆起如島,這恐怕是貨真價實的古島遺跡。


    此處亦委身於高大草木的支配之下。


    走出道路,繞著乾水淵外圍走了七、八步後,有人叫道:


    “站住。”


    由宛如要吞噬掉正對麵道路的茂密樹林中,突然出現了人影。


    看到那邊後,d眯起眼來。


    “國王艾伯特”的頸子圍著領巾,用似乎隱約有些迷惘痛苦的眼神凝視著d。


    夏日陽光漫長。


    “來得好——你是想說這樣能一次把我們全部都解決掉嗎?”


    d沒有答話,問:


    “蘇茵在哪裏?”


    “在那之前,你有珠子嗎?”


    從這裏,d也明白了敵人還沒和辛聯手。


    “珠子正在你們同伴的手中,好像是叫做辛。”


    “他死了。殺他的人是你嗎?”


    “總之我沒有珠子。蘇茵在哪?”


    “你知道叫做‘庫羅洛古教授’的家夥嗎?”


    不待回答。


    “他好像是殺死辛的家夥。也就是說,珠子在他那?”


    d沉默不語。


    “女孩在這邊。”


    話聲從乾水淵中央的小島響起。


    打樹叢間出現的是曉鬼以及蘇茵。


    當然,蘇茵是流浪賣藝少女變成的假貨,大概是為了搪塞衣裳不同的問題,她隻穿著內衣。


    “如你所見,蘇茵在這。可是,沒珠子的話就沒理由還給你吧。——希望你用其他東西支付贖金。”


    曉鬼輕輕一笑。


    “總之、先過來這。雖然原來是個水淵,但已經是連一滴水也沒有的乾涸土地了,即使是半吸血鬼也無須擔心。”


    曉鬼招招手。


    豈是無須擔心,根本就有陷阱。


    看到d文風不動,曉鬼把右手按到蘇茵喉嚨上。


    漆黑,令人聯想起鐮刀的指甲伸了出來。


    “不管雇主變得怎樣也沒關係嗎?真是個敗壞獵人名聲的男人。”


    蘇茵臉色發白——是在演戲。這件事她完全是基於想得到重


    酬的欲望才接下,而且也聽說過全都是演戲了。


    她壓根沒想到倘若狀況不對,曉鬼會毫不在意地殺死自己。


    或許是把少女的變身判定為蘇茵了,d此時靜靜騎馬由小徑進入乾水淵。


    馬蹄傳來的觸感乃是乾燥土壤。


    他從容不迫地緩緩前行。


    白雲悠悠流過頂上。


    沒察覺到凝聚荒地一角的殺氣,大自然的運作在青空夏日中依然如故。


    不知d有否注意到被布置在乾水淵周遭的黝黑溝痕。


    距離小島尚存五公尺。


    曉鬼大喊:


    “就是現在!艾伯特、動手!”


    發話同時,女孩發出慘叫,當場跪下。


    樹木枝幹從根斷裂,打到勉強站著的曉鬼肩上。


    d的坐騎也用力叉開四肢站住,承受著突然來襲的無形重壓。


    因為艾伯特改變了“王國”的重力。


    “啊啊!”地驚叫後,少女的上半身往前一傾。


    留下極其悶重的聲響後,整個乾水淵向下塌陷。


    地盤必然本身脆弱不穩。


    地表出現黑色龜裂,一轉眼裂縫吞噬地麵,塌空整座乾水淵。——下一瞬間,d和馬匹一下子就在裏麵被淹得隻剩頭部。


    黑濁水花四濺。


    這是水。


    可能水淵的水在數百年前便已徹底乾枯。土砂、塵埃堆積其上形成現今的地層,而人們也忘記了有水這檔子事。


    隻是,仍有地下水在涓涓流動,填塞地底隙縫,當大量土砂崩塌後就造成了地底沼澤。


    於此地出生的曉鬼,定是用某種手段得知了此事。


    在艾伯特停止重力攻擊後的小島上,他脫去上衣,赤裸上半身後一口氣躍入水中。


    曉鬼的變身在他突破水麵的刹那出現——


    宛如被水拉長似地,頭發長至背上。


    皮膚變為細致白膩的肌膚,厚實胸膛結出了豐美果實。


    然後,穿著長褲的下肢竟生出了許多鱗片,末端不可思議地分為兩股,正在用力拍水。


    遊著狗爬式接近d的,正是那女性——人魚。


    那人魚——那人魚竟會是曉鬼!


    d於黑水中默然等待麥茵史塔那令人詛咒實驗的成果。


    然而他的身體正明顯地不斷往深不見底的深淵沉去。


    口角吐出了氣泡。


    曉鬼瞬間逼近,加速的狀況令人難以置信。


    他通過d右側的刹那,颼地伸出右手。


    經過d身旁後一個回轉,比水還要黑濃的煙霧自女子手中升起,有如要呼應它一般,d的右腰升冒出一大股血液。


    “真厲害。”


    正因為是d,才能聽見女子的話聲。


    那是曉鬼的聲音。


    女子用另一邊的手壓住右腰。


    下一瞬間,大團鮮血從那噴出,好似小型爆炸。


    曉鬼以戰栗、憎恨的目光望著d右手長劍。


    “我太小看你在水裏的能耐了。不過,這次不會再讓你逃過了。”


    人魚的低語中滿注索命氣勢,開始緩緩回繞於d周遭。


    氣泡從d口中劇烈冒出。


    追著上升氣泡,d也開始踢水。


    朦朧亮光暈擴在黑濁水液的彼方。


    距離水麵五公尺。


    曉鬼在水中抬頭一看,露出淺笑厚踢水遊動。


    以魚類的速度接近d。


    當d的頭部在水麵下造成漣漪之際,女人的手抓住了d的腳踝。


    猛力下拉。


    d被強大力量拉往水底,那難以置信的推進力,根本無法從婀娜豐滿的女體上想見。


    d的麵容因痛苦而扭曲。


    肺中氧氣已達到極限。


    “馬上就會放開你了。”


    一麵遊向水底,曉鬼一麵高聲大笑。


    “不過不會讓你吸到空氣的。吸水吧,把水吸滿整個肺部。在臉要浮上去之前,我會再把你拉回來的。”


    沒有那個必要了。


    在曉鬼鬆手前,d張開了口,喉嚨上下鼓動吸入黑水。


    數秒後——d摳抓喉嚨,全身痙攣抖動,接著突然靜止——曉鬼一放手,d的身體開始在水中緩緩下沉。


    “三分半——半吸血鬼的水準嘛。”


    保持著距離,同時隨同d一起下潛,然後曉鬼將手伸至嘴巴前麵。


    連同氣泡一起自口腔內吐出的東西,是長約四十公分的白木樁。


    “繼承貴族之血的人不會溺斃,我來給你最後一擊。”


    可能為了小心起見,又隔了一分鍾,看見d仍在下沉後,曉鬼扭動誘人的魚體接近d,把他的身體翻麵朝上。


    凝視即使於黑濁水中依舊亮眼奪目的俊美容貌後,說:


    “好美麗的男人——正因為變成了女人,素以感受更加深刻哪。不過,若放著你這家夥不管,很可能我們所有人全會死在你手上。終究必須在這殺了你。”


    人魚舉起右手,刺下木樁。


    萬萬令人難以相信——溺斃者握著長劍的手,竟中途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過——


    “你——!?”


    愕然驚叫的身體下一瞬間開始以驚人高速竄升。


    “該死!你計劃好的嗎!?”


    大吼之後,曉鬼命令全身肌肉往下遊,上升速度卻絲毫不減。


    由於速度太快,還來不及做出下一個反應,曉鬼就已衝出水麵,和d一齊躍入了空中!


    他看見了。


    看見俯視自己的嚴冷美貌,以及在d頭上繼續上升的黑色球體!球體與d之間以兩條皮帶相連。


    那是冰海遇難者於凍死前用來逃生到空中的低比重瓦斯氣球。——d在蘇茵的小倉庫裏,已將北海不可或缺的逃生裝置裝到了身上。可能於麥茵史塔城池下邂逅曉鬼後,d已預料他的手段是水中戰。抑或知曉了人魚的真麵目是他也說不一定。


    比起揚起的劍刃,比起遠方的青空,以這些為背景斬落一劍的d,最令曉鬼恍惚著迷。


    這一刹那,他或許看見了什麽——


    “那能力——那長相——”


    他茫然大叫。


    “難道你是那位大人的——!?”


    下一瞬間,望著拖曳虹光橫斬身體的劍刃,曉鬼迎接了不知屬男屬女的絕頂高潮;同時,女軀魚體相互分離摔落水麵。


    水花四濺。


    d用右手拔開皮帶拴子放出瓦斯,緩緩降了下來,在艾伯特前方約十公尺處著地。


    一手拿著鐵棒,艾伯特低聲說道:


    “真厲害。”


    一劍切開在蘇茵家小倉庫內找到的氣球,d迅速一瞥了速成沼澤。


    美豔的女性上半身,不知何時變回了男性身軀,但下半身仍保持魚形,不停翻扭拍水。


    比黑濁泥水更加深濃的色調不住暈散如花……


    艾伯特說了:


    “有件事先說在前麵,那島上的女孩——是假的。打從一開始你就比較在意我,大概是已經看穿了吧。”


    於d的眼裏,恐怕少女的變身仍有破綻。但盡管如此卻仍故意走入曉鬼的圈套中,不知是認為敵人會連未曾謀麵的少女也殺掉,或是已識破了曉鬼伎倆的關係。


    “和我想的一樣——你不是普通的半吸血鬼吧,到底是何方神聖?”


    沒回答艾伯特的問題,d瞧向他隱約迷惘痛苦的表情,以及喉上的領巾,接著d淡淡地說:


    “你——被咬了吧。”


    艾伯特臉上閃過動搖


    漣漪。


    那化成了痛苦表情,他往後一傾。


    沒有倒到地上,在他好不容易轉了過來的背上,插著直至沒柄的鋒利短刀。


    “你這叛徒!”


    遠方樹叢內響起充滿猙獰、怨毒的聲音——


    是茨的聲音。


    “因為曉鬼說你從今天早上開始就不對勁,所以讓我假裝出去找教授的樣子監視著你。明明說好步驟是d一離開水麵就變化重力讓他馬上沉下去,你竟然敢背叛!趕快給我去死吧!莎蒙那個不知跑到哪去的賤人,我也早晚會收拾她的!——d、遲早會再見麵的!”


    循著那聲音,d的右手射出白木樁,但在數片青草震動後,再無任何聲音響起。


    “你的敵人並不是那家夥。”


    艾伯特將左手背到背後同時說著。


    “——而是另有他人,是你也認識的男人。我該回去那裏了。”


    “是你的新主人?”


    “隨便你怎麽說都可以。”


    “他在哪?”


    “唉呀、如果說不知道的話就要殺了我嗎?”


    “為何沒動手?”


    “因為一個女人的要求哪。——要笑就笑吧。現在不殺我的話,貴族的夥伴就會多增加一個人喲。”


    艾伯特語氣中摻雜了苦澀暗影。


    不用說,d並非知道了這種事後還會視而不見的年輕人。


    這與艾伯特身上的傷,他對自己攻擊時的手下留情全都無關。d倏地趨前。


    艾伯特也舉起鐵棒。


    兩人間畫出了虹色光弧。


    伴隨火花四濺,d的一劍在艾伯特頭上遭鐵棒攔下。


    然而,看吧——劍刃已經砍進了鐵棒的一半。


    d單手;艾伯特用雙手。


    縱使如此,接劍的戰士卻被慢慢壓低了身體,最後終於跪了下去。


    說不定是因為在充沛的陽光下,所以對如今的艾伯特不利。不對、此乃由於兩人所放出的力量,在本源上天差地遠的關係。


    艾伯特心中自然而然地充盈死亡的迷醉,眺望著緩緩破開鐵棒的劍身,以及持劍者的秀麗美貌。


    這也許是他最後殘存的一絲人性。


    毫無疑問,數秒之內艾伯特的頭顱便會被切為兩半。


    水淵對麵響起水聲。


    d的注意力微微一亂。


    強猛力道自下方爆起,兩個身影跳起後換了位置。


    不約而同望往水聲方向。


    正好一個黑漆漆人影從水淵跳了出來,往裏麵的森林狂奔而逃。不到一秒,他的身影便消失於樹木間。


    “閻羅王好像還想讓我活著啊。”


    d瞧也不瞧艾伯特話聲遠去的方向。


    他在意的,是當那渺小人影消失於視野中的前一刹那,朝這方舉起的手裏的東西。


    那在燦爛陽光下閃閃奪目的輪廓,正是屬於那顆珠子的。


    全速奔過森林小徑的同時,托托思索著下一步。


    珠子已然到手。


    如今它正確確實實地在右邊口袋裏。


    當然,必須給恰當的權威人士看看,拜托他鑒定價值。


    他心中浮現了好幾人的名字與臉孔,但若是零花錢程度的買賣倒還無妨,如果是貴重物品的話,他們就有點不可靠了。


    果然還是得跑到“都城”,托人介紹可信賴的人才成。還好門路有好幾條。


    在那之前,蘇茵要怎麽辦呢?


    欲望妝點的表情突然一暗。


    就算放著不管,大概到半夜藥效也會過去的,但沒法保證她在那之前不會遭棲身廢寺的妖物襲擊,那全視女孩的運氣而定。


    相信自己是雲遊僧人,將葬禮的一切完全托付給自己的信賴眼神刺入了心中。


    昨夜勸自己金盆洗手別幹盜賊這行,留在村莊裏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全都是一場夢。


    托托搖搖頭,甩開好似太陽的女孩臉孔。


    馬隻係在這座森林的出口。


    隻須騎上它,用不到一小時,就能告別這令人不快的海濱村莊了。


    d和艾伯特——就連著兩人都沒發覺自己潛在水中跑上孤島,取出了放在樹蔭中的少女衣服內的珠子,然後又遊回岸邊。


    雖然因太過順利,所以從水裏出來時發出了聲音,不過反正連吸血鬼獵人都對此渾然不覺,這份竊盜功夫至少還能幹上三十年。


    解開捆在樹上的韁繩,托托翻身上馬。


    同伴也可以啦——


    “媽的!”


    自言自語完後,托托調轉馬頭。


    朝向關著蘇茵的廢寺方向。


    此時,托托腦海中響起了一個滿布皺紋的年老聲音。


    “下馬,然後交出珠子。”


    想到“什麽!”的思緒如火花一閃即逝。


    托托滿腦子都是那奇怪聲音的指示,被擠壓入陰暗角落的理性大嚷著:不妙!


    托托取出珠子。


    “往前扔。”


    珠子描繪弧線消失前方樹叢內。


    一個矮小身影隨即站起。


    是庫羅洛古教授。——他雖注意到了,可意識卻沒對肉體下達任何指示。


    教授將臉貼近手中狀似紙張之物,輕輕說了些什麽。


    “死吧,刺自己的心髒。”


    這次的聲音低沉沙啞——具有壓倒性。


    托托感覺右手往腰間皮帶移去。


    皮帶上插有行竊用的小工具。


    手選擇了錐子。


    不行!他的聲音遠遠地拚命大叫。


    手猛地刺進右胸。


    “不對哪,是左邊。”


    顫動的錐尖終於被插到了左胸上——


    不行。


    聲音幾近慘叫。


    冷冰冰的鋼鐵貫穿肌肉,托托發出慘叫,同時靠到身旁樹木上。


    教授以冷酷無比的眼神俯瞰盜賊,他身體的腳踝、膝蓋、腰部失去了力氣,緩緩滑落倒地,接著教授突然將臉轉向森林深處,


    “總算有打昨晚起一直盯著d的價值了。這樣,不管要讓誰變成貴族都通通隨我的意了。不曉得這珠子真正價值的愚人們,就如你們所願地去自相殘殺吧。我會畫上最後的句點的。”


    教授稀罕地一翻破爛鬥篷後,往綁著自己坐騎的方向走去。


    過了一會,濃鬱血腥味開始彌漫這一角落。或許是為其所誘,草叢或樹林中開始四下出現令人毛骨悚然的鳴叫聲跟活動聲響。


    夏日森林中充滿生命。


    危險的生命亦然。


    茂密草叢造成的黑暗中,有無數光芒閃爍,那光變成嵌埋醜惡臉孔中的眼珠,從青草間滑了出來。


    灰色頭部長有複眼的巨眼蟲。


    土黃色肌膚上刻印漆黑斑點的肉食蚯蚓。


    數十支小獠牙閃閃生光毛茸茸的滾球獸。


    它們不停惡心詭異地挪動細小的腳部與節足,逼近趴著的托托。落入貪婪森林生物口中的話,不消一小時,托托便會屍骨無存地從地麵上消失。


    成群肉食蚯蚓打頭陣往托托耳邊竄去。


    它們最喜愛的進食方式是由耳孔爬入,將腦袋啃食得亂七八糟。


    然而屍體竟然動了!


    托托右手一閃,數匹肉食蚯蚓在空中斷為兩截,殘存的蚯蚓立刻無聲撲向滾落地麵的殘骸。


    巨眼蟲間不容發地跳向托托喉嚨,錐子一閃後它蜥蜴狀的胴體也四碎飛散。


    死者的抵抗到此為止。


    猛然摔落地上壓扁青草的手臂再也沒動。


    “媽的……


    做臭蟲子的……食物是嗎……”


    怨恨與不甘化作話聲攤爬地麵。


    不到十秒,吃光鮮血淋漓的同伴後,除本能食欲外一無所懼的昆蟲們,想起了還有個巨大食物。


    死者出人意表的反擊似乎也僅此而已。


    成群妖物正欲發足前進,某種東西忽然撫過它們臉部。


    因血味而瘋狂的生物們無聲後退了。


    一個漆黑身影由樹木對麵出現。


    令妖物們恐惶悚懼的鬼氣,正是由d身上散發的。


    距離頗遠處有名少女,她已然換去了蘇茵的模樣。那位置差不多是血腥味飄散的極限。


    d直接走近托托,拿起他左手,對右手的錐子不加一眼,對d而言,那是動動小指頭就能應付的東西。


    “很遺憾……我還活著……哪。”


    托托血色全失的嘴唇擠出笑容形狀。


    “媽的……那家夥竟然還故意……讓我……避開要害……我的心髒……嘿嘿……是在右邊呀……”


    d毫無掛慮模樣地問:


    “誰做的?”


    “庫羅洛古……教授……他對紙張小聲說了什麽……就能隨意控製我……要小……心……珠子被……”


    托托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那家夥……”


    他全身無力軟下。


    d測了他的脈搏,右手取出急救紙。這紙張透氣性優越,形似玻璃紙,長寬各二十公分,縱使一束百張體積也不大。塗敷表麵的藥品層則由止血、消炎、營養、保溫、冷卻等各層組成,由輕度感冒到割裂傷皆能應付,為旅行中不可或缺之物。


    d在托托左胸貼上一張,右手單手將他擔至肩上。瞧見d輕鬆站起的模樣,少女睜圓了雙眼。他簡直像是在擔填裝空氣的人偶一樣。


    d於托托的馬旁邊叫道:


    “來。”


    少女似傀儡般踉踉蹌蹌走了過來,臉上掛著即使用淫蕩形容也不為過的恍惚神情,因為她打從水淵開始便一直在d身旁。


    “那個人……死了是嗎?”


    “還有脈搏,我要送他去醫院,你就在想下馬的地方下去吧。今天的事,希望你不要泄露出去。”


    少女頜首,這青年的美麗與妖異魅力亦充滿於言語中,讓人無法抗拒。


    肩擔托托,讓少女坐於背後,d用力一蹬了馬腹。


    庫羅洛古教授在荒涼瓦礫堆前下了改造馬,也取下馬背上的行李,那是毛毯以及皮製行李袋。


    一眺開始微帶暗藍的天空,他說:


    “馬上就要黃昏了,真是適合我完成心願的時間。”


    讚美畢逢魔時刻後,他踏著不甚俐落的腳步,開始行經瓦礫堆中。


    二百公尺的前方,巍巍聳建著狀如城堡的殘骸。


    他曉得,在那裏麵開著個大得超乎常理的地洞。


    而他擔心的隻有——不知裝在行李袋中的成捆鋼索,能否到達底部而已。


    “糟糕了啊。”


    鋪設木板的房間裏,響起了一個算不上鎮定也稱不上緊張的聲音。


    “幹嘛了啦?”


    蘇茵會不太高興地發問是有理由的。


    一方麵是為了沉默兩小時後,好不容易才再度對話的第一句竟是這種話;也由於充滿室內的陽光在數分鍾前忽然開始消失的緣故。


    遭鐵楔釘住的手掌的輪廓,也開始消溶入暗藍色中。


    “之前也說過了吧——這寺廟有某種東西在。不、是某種生物。”


    “他跟我說已經噴灑過驅除妖物的無臭瓦斯了呀。”


    “去、藥效還沒過嗎?”


    “還沒啦,雖然有一些感覺恢複了……沒辦法做出大動作哪。”


    “感覺還要多久才能動?”


    “還要一小時。”


    手掌默不作聲了。隔了一次呼吸後,說:


    “很冒昧的問件事。”


    聽到這有點厭惡的語氣,蘇茵睜大了雙眼。


    “幹嘛?”


    “……你恢複了一些感覺是嗎?”


    “對。”


    蘇茵的語氣很小心,眼中有著疑慮。


    “呼——”


    “呼什麽啦?”


    “如果用你們的話來說,應該是這樣講吧——其實,我的肚子餓了。也就是說,必須要攝取營養哪。”


    “哪種營養?”


    蘇茵被引出了興趣。


    “嗯——”


    “別裝模作樣了啦。”


    罵完後,蘇茵忽然豎起了耳朵。


    因為寺廟後麵——記憶中為玄關的方向,發出了有東西活動的聲音。


    可能是誰來了吧。


    此時,窗戶的光線迅速失去了亮度。


    難道是那貴族?


    不管怎麽說,他也不太可能會知道這個地方……


    不對,是村裏的人。


    縱使如此想了,蘇茵仍不敢出聲呼救。


    “喂。”


    她叫了。


    “趕快說啦,我要怎麽做才行?”


    “你何時吃東西的?”


    手掌問了奇怪的事。


    “昨天快中午的時候。”


    “有喝水嗎?”


    “那還用說。”


    “……”


    “啊!”


    蘇茵驚叫出聲,連耳垂都變得一片通紅,瞪著會說話的手掌。


    “嗯。”


    “嗯個什麽勁啊!真不要臉!”


    “那隻不過是小問題。”


    “哪裏小了啊!?竟然對女孩子說這種話!”


    “總比變成貴族的仆人好吧。”


    這時,蘇茵的臉由上而下霎時血色盡失,一是為了左手的話,也由於聽到背上傳來了好幾個腳步聲。


    仿佛有些虛弱的步伐,正緩緩從裏麵房間往這接近。


    世界業已經曆過蔚藍,委身於墨色。


    “難道——”


    “沒錯,的確是那些家夥的氣息。”


    手掌的話聲亦頗生硬。


    “回到剛才的話——沒辦法嗎?”


    “這樣突然一說我也沒輒啊。”


    “這可攸關性命——不對、攸關靈魂哪。快努力吧。”


    “我不要——哪有這樣的!”


    蘇茵把呼吸放輕。


    腳步聲停下。


    在門前麵。


    正在偷看。


    蘇茵心中雪亮。


    為什麽不進來呢?


    大概也不會問[有沒有人在?]吧?


    不對、為什麽他們沒有彼此交談?


    冷汗流過臉頰。


    手掌問:


    “還沒嗎?”


    “等一下啦——快了。”


    “沒時間了啦,快點!”


    門咿軋出聲。


    蘇茵想著——拜托別開。


    開門聲悠長地往殿裏傳來。


    蘇茵沒能敢看向那邊,應當可以說是幸運。隔著薄暗夜色的對麵,宛若幽靈般進了來的人影,乃是脖根部染有血跡的三名男女。


    “有嗎?”


    一個圓臉少女問了,她臉色蒼白如蠟。


    “有呢。”


    紅發少女應道,宛如啜泣的語聲似乎十分喜悅。


    “好冷喔,肚子真餓。”


    第三個人——年輕人難過似地說著。


    “好想取暖。好冷,明明已經是夏天的說。”


    三人麵麵相覷。


    視線一邊彼此相望,一邊又落到蘇茵身上。


    “有呢。”


    “有


    呢。”


    “走吧。”


    三人邁開腳步。他們的目光虛空飄渺,仿佛地獄色調即為空虛之色。雙唇毫無血色,可看來卻殷紅赤豔。肌膚也無血色。心髒鼓動著夜晚的脈搏;流經血管的血乃暗黑顏色;呼吸充滿墓地土壤的氣味。


    手掌命令道:


    “別看後麵呦。”


    “我沒辦法看啦。”


    蘇茵的口舌不太靈活。


    “還沒嗎?”


    蘇茵“嗯嗯”地呻吟出聲。


    “等一下——再等一會。”


    “不能等了。話先說在前頭,最前麵的家夥還有三公尺就要到你腳邊了。”


    “……”


    “噢噢、身體在抖動了。加油!再努力一點。”


    三條人影落到蘇茵身上。


    蘇茵感覺圍住她的人蹲了下來。


    冰柱觸碰頸部。


    是手指——慘白,由寒冰凝成的手指。


    “真溫暖。”


    年輕人說著。


    “好溫暖呦,正流著熱呼呼的血液呢。”


    紅發少女問:


    “美味嗎?”


    “一定很美味,和我們的不一樣。”


    圓臉少女有如唱歌似地說:


    “我一定要喝——要喝得飽飽的。”


    “可是這樣不方便喝呀。”


    “把她翻過來吧。”


    “就這麽辦吧。”


    六隻手伸來,蘇茵被翻成了正麵朝天。


    蘇茵頭一次看見了三人的臉。


    “漢娜、可蓮姆——力卡多!?”


    她愕然大叫了起來。


    “蘇茵。”


    年輕人——力卡多空蕩的聲音中,有著些許詫異。但年輕臉龐上即刻浮現出簡直像數百歲老人一般,令人發寒的笑容。


    “原來是你。如果是你的血,想必——”


    “很美味呢。”


    圓臉少女——漢娜呻吟說著。


    看著力卡多的手往喉嚨逼近,蘇茵死命地問:


    “是什麽時候、什麽時候被咬的?在什麽時候?”


    “在昨晚哪……我們……三個人在摘夜光草。”


    可蓮姆的紅發在黑暗中看來好似肮髒的破爛紅布。她淺薄的嘴唇蠕動一陣後,有數根紅發沾附嘴角,隨著蠕動被吸了進去。


    “然後那兩個人來到那裏……被他們用紅色眼睛一瞪……我們就變得不能動……接下來你就知道了吧,蘇茵、你也會知道的……這是多麽棒的感覺……在那之後我們就睡在這寺廟的走廊底下。”


    蘇茵倒抽一口氣。


    因為力卡多的手撕開了襯衫胸襟。


    雖然嵌著白色胸罩的豐滿隆起被暴露在三人眼前,她卻沒有感到羞恥的餘地。


    “真香哪、蘇茵。人類的胸部好溫暖呀,一定流著很新鮮的血液吧。你們能贏過我們的,也隻有這點而已。”


    力卡多口中流下唾液,在蘇茵的乳房間濺開。


    “第一個是我,沒意見吧?”


    “好啦,快一點。”


    力卡多張開嘴巴。


    露出獠牙。


    望見那往喉嚨方向下降下來時,蘇茵閉上了眼睛。


    “等一下。”


    嘶啞聲音讓三名吸血鬼轉了過來。


    力卡多的雙眼燦爛放光穿透黑暗,


    “奇怪的東西——手掌在說話哪。”


    他說著。


    “看來是不能動。等吸完蘇茵的血以後,才輪到試試你。”


    “喂、要讓我先!”


    力卡多不再看手掌那邊,轉回蘇茵這裏。


    將雪白獠牙連牙齦一同露出後,在那正要壓入顫動白晰嫩肉的一霎,他“咿!”地叫了一聲抬起身體。


    騰冒熱氣的水流,正經過瘋狂視線盯視腳邊,往手掌的方向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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