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男人雙眼燃燒著憎恨與搜索的凶光。


    長發遮住了半邊臉妨礙視線,但他並不打算撥開。男子騎在馬上。


    盡管他的長相甚至可用〔俊美〕來形容,但與他擦身而過的路人卻都露骨地表示出不悅的臉色,別過臉去。這是由於他那異樣慘白——簡直有若病人的膚色之故。如果是在夜裏看到,這男人和幽靈沒有兩樣。


    不過,男人背後坐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健康少年,雙手抱著他的腰。光是看到這點,人們的眼神便又緩和起來。


    一進入格拉哈治村,男人立刻走入旅店的通宵酒吧,詢問中年酒保知不知道有個在最近造訪村子的美麗青年。要取得初次到訪之村落的情報,這是最快的方法。


    “知道啊。”也沒問那青年的名字,酒保酒點了頭。“聽說坐著馬車進去了福藍多卿的城堡,不過去報仇不成反被殺了唷。下麵的隻是謠傳,聽說他的屍體被丟到河裏,更可憐的是,好象還在那裏被愛化妝的古洛墨給撿去了。”


    “古洛墨?——然後呢?”


    “這個費用不夠哪!”酒保轉開了臉。


    “恩。”臉色慘白的男子考慮片刻後說:“對了,如果我現在動手威脅你的話,在我離開這旅店前,應該就會被保鏢給圍起來對吧?”他的語氣陰沉宛若蒙蒙細雨。


    “應該是沒錯。”


    可能是這種客人很多的關係,酒保泰然自若。


    “變成那樣的話,我一定會和他們起衝突,你覺得結果會如何?”


    “這個嘛——”酒保鼻尖突然被抵上一把寬刃刀,他臉色僵硬了起來。


    “在你按下警鈴以前——先看清楚了。”一說完,男人就把刀刃靠到自己的脖子,一口氣割下去。


    “——?!”酒保瞪大眼睛,確認從被割開的大傷口中沒有流出一滴血。


    “喂,看清楚了。”男人抓住自己的頭發,讓在脖子中間敞開的傷口不停地一開一關。


    “你覺得保鏢和這種男人動手的話,會變成怎樣?”


    他一把頭擺正,傷口便迅速痊愈,隻留下好似絲線的一條痕跡,那傷痕也一下子就消失無蹤。


    “難道……你是吸血鬼獵人……布死雅……嗎?”酒保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表情上妝點著預知到命運的死心以及恐懼。


    “也有刃那樣叫我啦——好了,那個帥哥後來怎麽樣了?”


    酒保臉上滴落的汗水顯示他已經變得比較老實。


    “如果古洛墨要替他化妝的話,他應該會在那家夥的住所裏——就在西郊廢棄倉庫的其中一座裏麵。”


    “謝了。”布死雅拍排酒保肩膀,右手一閃——拿回了先前付的小費。


    “喂、喂!這樣太過分了!”


    “人最好還是老老實實地賺錢。你就是那種會一直沒錢的人喲,我沒說錯吧?”幽靈似的微微一笑後,布死雅走出酒吧。


    他往載著少年的改造馬走去,背後響起靴子的聲音。他毫不在意地繼續走,兩個人影繞到了他麵前,背後也有兩個人。


    “是保鏢?”布死雅停下來詢問。


    “你當著我們的麵做了很有趣的事嘛。”背後的一個人——一個留著胡須的男人說了,他右手拿著像是毛球的東西,正在不停地一張一握。


    “要是就這樣讓你走了,從明兒起可就拿不到薪水了呢。看你是要回店裏賠不是,還是要跟我們動手。”


    從店裏跟出來的客人和店員,已經字周遭圍成了一個圈。


    布死雅做了第三種選擇,他往馬匹那邊走去。可能是早就算到這個狀況,前麵的兩人拔出腰間長劍無聲逼近,完全不留後路。


    劍刃破空砍來,理應會從左右兩邊斜斜砍斷布死雅的身體。


    劍刃砍過他的身軀,因為去勢太猛,砍中時又幾乎沒有阻力,兩人當場向前摔倒。


    布死雅悠悠然地走到馬匹旁,抓起放在鞍上的火藥式來福槍。


    槍聲轟響後圍觀者四散而逃,兩名保鏢倒在地上,有半個頭顱消失不見,剩下兩人在槍口還沒轉過來前,朝布死雅撒下了狀似細網之物,裹住布死雅全身。


    強光爆出。布死雅沐浴在藍白色電磁波下的身體,看來宛如在黑暗中燃燒的人偶。


    “這可是五十萬伏特,連火龍都會掛喔。”握著網子末端的保鏢頭頭,露出黃板牙笑著,超高電壓的放電裝置就和發電器一同綁在他的右腕上。


    布死雅不住噴冒藍煙的身體倒下後,保鏢頭頭一揮右手,可怕的電網瞬間變作一團吸回他手上。


    “清理一下。”當他命令完另一個人往店裏走去時,他注意到了圍觀群眾的表情。當他轉身之際,發涼的感覺輕撫過他的背脊。


    布死雅已經站起,盡管他身上依舊冒散藍煙,肌膚卻毫無焦痕,仍然維持死人的膚色。


    “你、你這家夥?!”保鏢頭頭呆站著,來福槍的鐵彈丸射爆他的腦袋。


    布死雅對另一名呆若木雞的保鏢說:“要清理喔!”接著翻身上馬,朝西邊策馬離去。


    當人們終於開始聚集到屍體之旁時,有一個男人在酒吧的門邊凝視馬匹離去的方向。


    “又來了個奇怪的家夥呢!看來村子又會有好久不見的刺激場麵了。”


    穿著光鮮亮麗的西裝,如此喃喃低語的人,正是兼營酒吧的村內重量級人物——菲榭.拉袞。


    ※※※※


    不到二十分鍾,布死雅抵達了倉庫群。把少年和馬綁在附近的樹木後,布死雅開始行走在半崩塌狀態的建築物之間。


    目標旋即出現。在殘存的幾個完好倉庫裏,其中一間正點著燈。他靜靜走到那一間的出入口。


    “愛化妝的古洛墨?——怪名字。”


    門沒有鎖,這並非屋主不小心,而是顯示了沒人敢來的自信。如今,隨著微弱光線一同湧來的空氣中,含帶著連布死雅也不禁發寒的鬼氣。


    通過門口後,在大約兩公尺的前方立著隔間湧的牆板,讓訪問者看不到倉庫裏麵。牆上隻有一處開著能容一人通過的空間,原子燈的光線從那裏流出。從布死雅的位置什麽都看不到。


    布死雅踮著腳走近牆板,悄悄偷窺裏麵,結果眯起了雙眼。


    在充滿近似自然光線的皈依室內,有許多人倒在地上或靠在牆上,有的單獨放置,有的堆在一起,呈現出一幅宛如人肉市場的景象。


    雖然僅僅如此就已經是令人發毛的光景,但令布死雅震撼的,是這些人臉上都化有妝。每個人的妝都很嚇人:有的人高吊粗濃眉毛,雙眼炯炯有神;有的臉上充滿情欲;有的怒火中燒。可是這些人全都一動也不動。


    從靜止不動的人群中,傳來了哼歌的聲音。


    布死雅注意到有兩人坐在中央的椅子上,其中一個——體型高大的那個人,正在對另一個人的臉揮舞著像是刷子的東西;另一個人,強壯美麗得連布死雅也不禁看得出神。


    愛化妝的人——布死雅雙眼一亮。


    他忘了要隱藏自己的形跡,就直接走入,盡管他仍然忍著不讓腳步聲發出,但會如此光明正大,也是基於無論何種敵人都無法殺死自己的極大自信之故。


    化有妝的人們動也不動,等布死雅站到能看清被化得亂七八糟的人的五官位置時,忍不住“啊!”了一聲。


    在化妝的,是一名陌生的威武男子,而正在被化妝的人則是:


    “博拉珠男爵——”


    ※※※※


    那無疑正是他一直追殺的俊美目標,可是服裝雖然一樣,感覺卻完全變了個人。


    他臉上肌膚被塗成了青綠色;因黑眼圈而枯槁深陷的雙眼,如幽靈般散放陰慘光


    芒;唯有嘴唇如毒草般鮮紅。乍看之下,即使是以往熟知男爵的人也認不出他來。


    布死雅呆呆站著,但心中隨即開始感受到一個奇妙現象。


    男爵的美貌慘不忍睹——然而就在布死雅持續凝視的雙眼中,確認出那化妝化出的淒慘形象正在逐漸消失。


    就仿佛一個醜陋的哲學家觀察了他片刻的人,自動感受到他內部湧現的可貴精神一樣,男爵雖然被迫戴上醜惡麵具,但他天賦的美貌瞬間便破壞了那個化妝,自行引人注目。


    哼歌聲打住,拿著彩妝刷的手停下,威武男子心灰意冷地垂下雙肩。


    “又失敗了。福藍多卿,你的兒子實在可怕。”


    布死雅對這男子所用技巧的可怕之處一無所知,他嘴角掛著淺笑,喊道:“你就是古洛墨?”


    恐怕是全心全意專注於替男爵化妝,男人這時才驚訝地朝布死雅轉了過去。他的容貌與身材一樣粗獷,看來不適合化妝這種需要纖細神經與技術的工作。


    “你是誰?”


    “布死雅,是——你就是那個愛化妝的古洛墨?”


    “有什麽事?”古洛墨業已恢複自信滿滿的模樣。


    “那個男人——是我獵殺的目標,把他交給我。”


    古洛墨瞥了男爵一眼。“獵殺連我的化妝都無法應付的對手是嗎?原來如此,也難怪會獵殺失敗。”


    在他微微笑著的眼裏,布死雅的表情瞬間轉成凶惡的模樣。


    ※※※※


    “你露出了好玩的眼神喲。”古洛墨抬起下巴說著。“對付像你這麽醜陋的家夥,我的化妝是再好不過了,你就好好期待吧。”


    布死雅默默接近他。盡管不知敵人會運用何種招數,但對擁有能治愈一切傷勢的再生細胞的自己而言,都不可能造成致命的傷害。


    要化妝的話,我就化個把你這家夥大卸八塊送入地獄的妝!他握緊懷中短劍。


    下一瞬間,四周紛紛出現了活動的氣息。布死雅一麵仔細防範古洛墨,一麵轉過身,但他立刻皺起了眉頭。


    因為被化妝的人正在從地上、牆上起身,目不轉睛地瞪著他。他們目光迷茫毫無意識,也正因此顯得極其駭人。


    ※※※※


    d注意到風中開始摻雜了某種氣息,吸了妲琪之血的貴族按奈不住渴望,自血色黑暗深淵中出動了。


    小屋外響起改造馬的嘶叫聲,戴著黑頭套的男人們似乎還沒有發現。


    “d——”妲琪在鐵柵欄後麵叫道,她對回過身的d說:“我想睡覺了,非常地想睡,好像……不太對勁。”不等d答話,少女便倒到了地上。


    “還真罕見呢,”d的左手附近有個沙啞聲好奇地說了。“從來都沒聽說過會讓犧牲者睡著的。再說,這女孩——”


    “可能是敵人的間諜?”d問。


    “是呀,那個臭魔術師一定在這女孩的腦子哪裏,動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手腳。所幸在被貴族吻咬的時候沒有啟動,不過要是有個萬一,可就是前門有火龍,後門有水鬼的狀況咯。要不要趁現在處理掉?”


    d走近隔離用的鐵柵欄,從空隙伸出左手觸摸妲琪的臉龐。確認過妲琪的睡眠變得更熟之後,他站了起來。


    “睡著之後又被人弄暈,不知道她會做什麽樣的夢呢?”隻留下左手似乎感慨良多的喃喃低語,d出了小屋。


    黑風飄揚他的漆黑秀發,這算不上是一個月明風輕的夜晚,隻有d一個人曉得,有股鬼氣從東邊遠處——那城堡所在的方位直衝而來。


    有五個人影站在d前方,其中一個問:“應該差不多了吧?”


    “你們別插手。”d說了。


    “那可不行,因為接受的委托是要排除萬難保護你,不會連累你的。”


    每一個站立月光下的身影皆帶有淒厲之氣。


    d說道:“告訴我你們的名字。”


    “我是布羅斯。”


    “賽卡。”


    “休瑪。”


    “拜安。”


    “克拉麗絲。”


    最後一個是女性的聲音。


    “就讓我們好好見識一下吸血鬼獵人d的高招吧。”布羅斯對d講完後,轉向同伴說道:“自由戰鬥配置。”


    接著連同他在內的五個身影便融入黑暗中。


    “真快呀。”沙啞話聲說了,那聲音在月光下嫋嫋流轉。“——因為死人要旅行是很快的。〔這一句話有典故,是布瑞恩.史托克(bramstoker1847-1912)所著《吸血鬼》(drac)一書中的台詞。〕”


    接著過了一分鍾後,d耳中清楚聽到鐵蹄聲。


    “單獨一個人呢。知道你的實力還這樣做——看來是非常有自信,還是因為中意那女孩的血的緣故?”


    也不回應左手的話,d隻是凝望黑暗深處。即使對方已進入廢墟,馬蹄聲依舊毫無變化。


    “兩百公尺。”左手說道。“一百五十公尺。”


    清脆聲音響徹夜空,鋼鐵互擊的聲音與骨肉斷裂重疊,有重物落地,然後蹄聲毫無停歇地繼續逼近。


    “一百公尺。”


    d的視野中已然出現一騎撼夜而來的高大人馬。


    可以看到一匹宛如是在漆黑中,以威猛筆調勾勒出頭部與軀幹的馬。馬上的騎士是一團黑雲,從那團不停反覆收縮膨脹的雲塊中,偶爾會露出仿佛黑色樹根的手臂,在相當於臉部的位置,也可以看到似眼睛、鼻子的東西。


    藍白閃電自雲間竄出,浮顯出附著於表麵上那宛如墨汁的噴濺痕跡。那是血。


    怒濤般奔至的人馬,在d麵前五公尺利落停下。


    繞著馬匹頸部的韁繩是一條粗實鎖鏈,末端消失在雲中,也看不到操控韁繩的手。踏著馬蹬的腳也被黑雲所包裹,這似乎是騎士的甲胄。


    “你是d?”一個有若遠方雷鳴的聲音問道。


    d沒有回答,他已經發現眼前的敵人並非福藍多。


    “我是葛烈德公爵。”雲團隨著閃電報出了名號。


    ※※※※


    d問:“福藍多在哪?”


    新出現的敵人——而且會在這種狀況下被派出,這男人必然實力高超,但d的語氣卻平淡至極。


    “要稱福藍多卿!”黑雲騎士——葛烈德公爵大聲怒吼。


    “福藍多在哪?”d再問一次。


    蒼藍閃電連接兩人,d的左肩噴出小簇火焰。


    “我從福藍多卿那聽說你身手不凡,隻是不知道你究竟是厲害到能對這種攻擊無動於衷,還是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我想是後者吧。”


    肩頭的火焰將d的側臉染為藍色。搖曳的光影讓巧奪天工的美貌更顯美麗。葛烈德之所以停下攻勢,說不定是因為連他也被那美麗所惑。


    “哦?!”當黑雲發出驚呼聲時,d已衝到馬的鼻子前麵。


    黑馬仰立站起,或許連半獸半機械的改造馬也對d的美麗著了魔。


    直到d彈出的刀身沒有傳來砍中手感的刹那,倒卷而來的衝擊波將d的身體彈入空中,化為一道黑影。


    在他正要撞上地麵之時,黑色羽翼展開。那是張開的外衣。


    當緩緩飄落的青年調整姿勢,正要施出下一擊時,漆黑人馬如大山般逼近眼前。


    無論d多厲害,恐怕都沒有餘裕施出對付黑雲甲胄的致命攻擊,閃電化為長槍形射向d的胸口。


    眼看閃電要刺穿他之際,卻被左手給吸了進去,白刃斬斷月光,水平一字砍過。


    “噢噢?!”黑雲大叫,因為他意識到自己正猛然向前摔。d橫斬的一劍並非針對雲狀甲胄,而是


    砍斷了黑馬前腳。


    從這一摔的速度與時機來砍,騎士的命運必然是一頭撞到地上——


    他橫跳閃過噴血倒地的馬匹。d看到了。


    看到往前摔的黑雲撞地後,有如皮球般彈起,朝小屋衝去。


    d帶起一陣勁風猛奔追去,他一麵跑一麵高舉左手。左手掌打開一張小嘴後,空氣便隆隆作響,被吸入那裏麵。


    正當黑雲的末端開始往那張嘴流去時,黑雲接觸到了小屋的門扉。


    小屋坍塌,那模樣有如是被卷入了巨大的暴風內。


    就在此時——有個光球從空中往黑雲落去,仿佛是被他吸引而來。兩這接觸的刹那,光球發出火花爆開,在雲團表麵布下霧狀物質。


    “嗚嗚……”發出痛苦呻吟的人確實是那雲——裏麵的葛烈德公爵。


    究竟是誰做的?——還來不及細想,緊追雲團的d便灌注渾身力道斬出一刀。


    有砍中的感覺,自下方閃過飛射而來的電光,打算砍出第二刀。


    有另一顆球體黏在他的刀身上。


    d閉眼躲過突然炸裂的球體,暗雲這時迅速飛往黑暗深處。閃電爆出兩三次後,便也跟著迅速消失。


    左手一擦雙眼,d望向左前方,他聽到有引擎聲從那裏接近。


    出現的,是一台會讓人聯想到甲蟲的圓胖交通工具,月光在它的金屬表麵泛起冷硬波紋。有風。


    難道是敵人的同伴?無論它站在哪一方,對d而言應該都是個能引起他濃厚興趣的存在。


    可是僅對它瞥了一眼,他便往小屋走去。


    小屋雖然已倒塌,卻未嚴重粉碎,殘骸散落四麵八方,要尋找妲琪反而十分簡單。


    她幾乎還在原位上,正用同樣的姿勢躺著,問題是壓在她身上的鐵柵欄。


    d的左手抓起將近兩百公斤的柵欄,毫不費力地將它扔向後麵。柵欄插入甲蟲前端的地上,讓它緊急煞車,油壓煞車器的聲音尖銳劃破夜晚。


    d對那邊看也不看,檢查起妲琪的狀況。他要確認鐵柵欄是倒下來壓倒她,還是被炸過來砸上她的——這兩種對人體的影響截然不同。


    鮮血從妲琪口中滴落,顯然內髒有破裂,奇妙的是她表情上卻沒有痛苦之色。


    d左手先觸摸妲琪頭頂到後腦處,再從頸部滑到背上,然後是腰、腿,最後在腳尖處結束。


    “斷了兩根胸椎,”左掌發出聲音。“還有胃跟小腸破損了一部分。是重傷呢,還好本人還沒有感覺。”


    “讓她能撐到醫生那裏。”d說。


    “已經做處理了啦,新陳代謝機能已經降到最低點了,你可以把她看作是在冬眠。”


    在這段時間內,停下的甲蟲車表麵有如鳥翅膀般打開,下來了一個令人覺得像是一堵牆的巨大身軀。


    他從頭到腳包裹著銀色的衣裳,由光澤來看那應該是金屬,可是完全沒有類似關節的東西,但卻能做出流暢的步行動作。


    巨漢在離d五公尺處停下腳步,d也起身轉向巨人那方。


    “我是那五人的委托人。”他的聲音毫無抑揚頓挫,是透過機械說出的。


    “剛才插手的是你?”d的話意味著對方在阻礙葛烈德公爵的攻擊時,同時也阻礙了他的追擊。


    “應該是沒錯吧。”巨人苦笑。明明金屬的臉部原本一片平滑沒有五官,此時卻清楚浮現了鼻子與嘴唇,顯然這是液態金屬。


    “哦喔!別放出那種殺氣,可是會嚇死人的。”巨人向後退去。“雖然可能妨礙到你了,但至少也知道我不是敵人吧。聽我說,不,在那之前得先讓那邊的女孩看醫生才行,你有主意嗎?要是沒有的話,不妨帶到我的朋友那,怎樣?”


    過了好一會,d才說道:“交給你了。”


    不知他是否真的相信光爍巨人的話?他這樣做是基於優先處理妲琪的考量,之所以沒問巨人的名字或來曆,是因為他認為無關緊要。


    “跟我來。”巨人迅速往甲蟲走去。當車門關上,引擎開始運轉時,d已人在馬上,妲琪置於他的膝上。


    甲蟲緩緩前進,跟著它前進一、二步後,d突然變換方向,他往某個方向策馬跑了一百五十公尺後又停下。


    黑土上倒著五具冷冰冰的身體,宛如石頭。


    布羅斯。


    賽卡。


    休瑪。


    拜安。


    還有在不遠處的克拉麗絲。


    她頸部以下的防彈裝甲被燒灼得一片漆黑,朝向天空側臉卻毫發無傷,散開的紅發在她臉頰上哀傷地飄晃。


    d默默改換方向。星光閃閃,這名年輕人沒有會對死者說的話。


    甲蟲正要緩緩離開廢墟,人馬隨它離去,距離黎明還有三個小時。


    ※※※※


    憎恨黎明的黑暗,在名為〔葛裏歐祿〕的容器裏,如今正要揭開一出詛咒劇碼的序幕。


    舞台是位於高踏最頂端的廣大實驗室。登場人物為葛裏歐祿與古洛墨、薩凡,以及擔任助手的三名魔像,漂浮在房間中央巨大水槽內的女貴族——蜜絲卡,以及另外一個人。


    葛裏歐祿不時命令魔像們調整發電機的回轉速度,自己則心無旁騖地檢查水槽的電離層。


    薩凡斜眼看著他,喃喃說道:“老大,拜托別再搞了好不好?”


    旁邊的古洛墨無意間聽到這話後,有點吃驚又充滿同情地說:“聽說福藍多卿的城堡已經變得亂七八糟了耶。”


    “啊啊~~竟然又要搞〔那個〕,老大的腦袋不正常了啦。我敢發誓,這次一定會死的。”


    “恩,我很期待呢。”


    “如果是在塔外進行的話,我大概也會那樣。”當薩凡如此回答時,老人意氣風發的聲音在實驗室內像起——


    “好,準備結束!”他鮮有這種語氣。“趕快——把最後的實驗平台叫來!”


    兩名魔像笨手笨腳地大步快走,走到位於房間一角,一個像是一口井的物體旁。一名魔像抓住了另一頭連在地麵卡榫的繩索,開始拉動。


    滑輪轉動,一個被繩索五花大綁的人隨即從井裏出現在燈光下。


    “這家夥是誰呀?”薩凡問。


    “是個叫布死雅的獵人啦。他想殺男爵,才剛闖進我的地方就被抓起來了。”


    “叫作——布死雅是嗎?”


    薩忘掉了這種深夜從睡夢中被硬叫起來的憤怒,露出了〔原來如此〕的表情。


    “我聽說過,聽說他不管受到什麽樣的傷都能瞬間再生。布死雅的布死,就是從不死之身這個詞來的綽號。原來是這樣啊,老大想到了這麽驚人的事。”


    “你知道怎麽一回事嗎?”


    “馬馬虎虎啦——這下好像早點閃人比較好哪!這次要搞砸的話,真的會玩完了。”薩凡一邊講一邊往門口方向退去,古洛墨抓住了他的手。


    “可不能讓你這家夥一個人置身事外呀,你沒聽過世上有〔生死予共〕這句成語嗎?”


    “在那裏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葛裏歐祿突然飛來的一聲罵,讓兩名手下當場立正不動。


    “你們今晚有幸和我一起見識前所未有的科學成果,給我稍微嚴肅一點,要嚴肅!”


    “是的,十分抱歉。”


    “我也很抱歉。”


    姑且不論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古洛墨,薩凡的聲音裏已然充滿絕望。


    不知葛裏歐祿打算做什麽?他駝著腰慢慢吞吞地走近裝著蜜絲卡的大水槽,拉下了旁邊的一枝大型杆子。


    於是房間的所有窗戶一起打開,蘊藏難以言喻的妖氣的夜風灌入,陰陰慘慘地巡遊室內。


    雖然因撲撞而來的強風轉開了臉,古洛墨與薩凡的心思,還是飄到了打從進這房間起便一直無法釋然的對象上——那個漂浮在水槽中的美女。


    水對貴族乃是禁忌之物,水會奪去被包於水中的貴族之意識,強迫貴族永遠沉眠。


    “已經封鎖住蜜絲卡小姐了。”葛裏歐祿凝視置身於晃蕩水中的美女,同時喃喃說著。“而且那家夥也一樣。隻要那家夥還在貴族體內,就應當拿水沒轍。那家夥——就是名為〔破壞者〕的存在啊。”


    他用手杖敲敲地板,有許多塑膠管從水槽連接出來,蜿蜒盤卷於地,它們抬起了酷似蛇類的彎曲身體——舉高附有尖針的末端,開始往從井裏被拉出來的布死雅移去。


    看到針頭深深刺滿獵人全身後,薩凡一反常態地“嗚哇!”低叫了一下。


    另一隻手肘撞撞他的肘部。


    “幹什麽?”薩凡齜牙咧嘴地嚷著。


    “你看!”古洛墨指著水槽。


    青光開始從蜜絲卡口內溢入水中。


    “是破壞者。”薩凡無法掩抑聲音中的顫抖。


    ※※※※


    貴族製造的瘋狂最終兵器——不僅是這世界,甚至還能破壞這個次元的可怕怪物,既將被再度解放。


    然而在離開可算是〔降神者〕的蜜絲卡身上後,青光明顯開始痛苦扭動。因為它潛伏於忌水的貴族體內,所以破壞者也畏懼水。


    急速盤旋、渦卷打轉的青光,此時突然被迫流向插在水槽邊緣的塑膠管那裏去。並非是導管本身吸引它,而是痛苦的破壞者在尋求逃出處。


    蜜絲卡口中依舊吐著光芒,如今所有導管皆被染為青白色,流動物質注入了布死雅體內。接著布死雅再度被浸回裝滿再生細胞強化液的井內,增強他的不死身能力。


    一分鍾……兩分鍾——注射持續進行。


    終於,當蜜絲卡口中吐出最後一絲青光時,布死雅的雙眼猛然張開,發出眼睛形狀的光芒。


    “糟糕——太快了!”葛裏歐祿大叫的同時,導管一起從布死雅身上彈開,管子一根不剩地縮回水槽,瞬間將水染青。


    繩索斷裂,布死雅的身體落到地麵上。不僅如此,隻見地麵塌陷成圓錐狀,還往四麵八方爆竄出驚人的裂縫。他已經是不死之身的破壞者了。


    “它還沒滲入體內!趁現在阻止他!”


    三具魔像逼近布死雅,當它們一碰到他的刹那,便化為了塵土撒落地麵。


    布死雅的手按到還綁著自己的繩索上,繩索一下便被扯斷,他的手所到之處,繩索如鞭子般彈甩飛開。


    不知是狂氣、鬼氣還是妖氣的熱風在室內一爆,從房門湧瀉下流。


    薩凡和古洛墨相親相愛地一起趴在地上,然而,下一瞬間發生了可怕的事——


    水槽無聲炸裂,流瀉的水與蜜絲卡一同落地。


    她並沒有倒下,而是用兩腳站著,渾身滴著水滴瞪視布死雅。


    “水槽剩下的破壞者回到蜜絲卡小姐身上了!”葛裏歐祿放聲大叫,語氣充滿深切的絕望及恐懼。“而且兩邊都跟身體同化了!就要在這裏、就要在這裏戰鬥——世界要毀滅了!”


    葛裏歐祿一攤雙手,衝入眼放青光的兩人之間。接下來的話——他不得不說出的話,顯示他並非為了世界才這樣做。


    “破壞者啊,聽我說!之所以把你移到不死之身的身體裏,是為了殺死福藍多卿!”


    地上的兩人——薩凡跟古洛墨驚愕地看著老人,正因如此,他們沒注意到有個宛若幽靈的身影從門口走入。


    淒厲氣息籠罩在蜜絲卡與布死雅之間,一旦那達到密度的極限,恐怕世界便會邁向毀滅。


    似乎就連葛裏歐祿也束手無策,當他在胸前結起手印的刹那,他被布死雅雙眼射出的青色光束打飛,大力撞到牆上。


    老科學家包著防禦膜的身體從地上爬起,“啊!”地叫了一聲。


    古洛墨和薩凡也配合地叫了一聲。


    “原本是讓您屈居樓下暫歇的——莫非是流到下麵的〔氣〕,讓您移駕到戰場來了?您果然——果然是真正的貴族。”


    葛裏歐祿說的話已經超越了〔感歎〕的程度,甚至用〔感動〕來形容也不為過,而讓他呈上這些話的貴族——巴龍.博拉珠,隻是麵無表情地聽著。


    ※※※※


    甲蟲領著d來到的地方,是聳立於鬧區正中央的某大樓內的一間房間,門上寫著〔琉貝可醫院〕。


    巨人告訴d:“治療結束的話就要換到別的地方去。”


    敲了敲門後,出來一個高眺的白衣女性請眾人入內。


    “我是梅蕾悠.琉貝可。”她介紹姓名的聲音心不在焉,當然,這是因為看到d的緣故。


    d說明了妲琪的症狀,拜托她治療。


    包含檢查在內,過了三十分鍾後,梅蕾悠告訴他治療已經結束。


    “要徹底靜養一個月——雖然我是很想這樣講,可是傷已經好了一大半。對遭到貴族之吻的女孩來說很平常,應該再兩天就可以完全痊愈了。”


    之後她瞧向銀色巨人,“你在找的帥哥就是這人?”


    “沒錯。”


    “為什麽你要找他?”


    “你別管。”


    就這樣一說後,女醫師聳聳肩。


    “不管怎樣,再繞圈子下去我想也不會有進展了——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先露出真麵目好了。”


    巨人頭頂出現了一個小點,銀色裝甲旋即如水流落,露出內側的人,是d曾見過的獨眼龍。


    “是我,菲榭.拉袞。”


    ※※※※


    d毫無反應,這可能和拉袞的預期相反,他訝異地問:“你已經知道了?”


    “曾見過一次。”d說。“沒有體格一樣的兩個人。”


    拉袞望向自己的身體,注視了自己數秒後說:“世上竟有這麽可怕的男人哪!”


    “我欠你帶我來這的人情——說出你的事吧。”


    拉袞微微一笑,原本凶殘的表情變得充滿人性。隻是,在d的絕代美貌之前,恐怕無論是誰都會如此。


    “一般都是先問說〔為什麽要幫助我〕吧”


    “沒事的話——那就扯平了。”


    “等一下嘛。”拉袞語氣鎮靜地說著。“我曾見過那為大人。”


    d臉上首都浮現表情。


    “差不多是在十年前吧,就在這村裏,那時我還是個才剛出來混的小兔崽子。”他歎了口氣。“有哪個貴族城堡在的村莊晚上能這麽熱鬧的?這是因為就裏連福藍多卿也不能對我動手的關係呀,由於有那位大人的保證在。”


    “保證?”


    “〔第一,不可吸此村之人的血〕、〔第二,夜間公共場所隻要仍為菲榭.拉袞掌管,便不得幹涉〕諸如此類的。”


    “為什麽?”d問。


    拉袞臉上浮現無法形容的表情,恐怕沒有比這男人更幸運或更不幸的人了。


    “在告訴你之前,d啊,能不能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實力?”


    自指尖上升的液體光澤將他變為銀色巨人。


    “梅蕾悠,用那個射我。”巨人的手指指向立在房間角落的一把火藥槍。


    可能是習慣了這男人的莫名其妙,女醫師毫不猶豫地走去那裏,抓起雙管火藥槍,確認裝有子彈後,便架槍上肩。


    “可以了喔。”


    “射吧。”


    火花與轟然巨響震撼房間。


    在醫生的診療室要人開槍射自己的裝甲男人;毫不在意地開槍射人的女醫師;還有看到這一切,卻連眉頭都動也不動的美青年。這幅光景稱得上是一幅異世


    界的夢魘景象。


    拉袞的胸膛開了兩個洞,奇妙的是,當泛出有若石子落入水麵的漣漪後,彈痕便如水般消失無蹤。拉袞一揮右手,手掌冒出波紋,兩枚彈頭被吐到地上。


    “不管是哪種武器都無法擊破這玩意兒,除了我想象中的某人的刀以外啊——d,換你了。”


    拉袞說話的同時,銀光一閃。


    “哇!”拉袞向後退去,好像沒有料到會這樣突然。


    一道砍痕鮮明地從他頭頂直劃到股間,痕跡隨即消失。


    d已在收到入鞘。梅蕾悠醫師歎了口氣。


    “看來是想錯了。”拉袞語氣冰冷,他的聲音跟著又再轉成“嗚喔!”的驚叫,再度浮出的砍痕讓液態鎧甲瞬間溶化坍落巨人腳下。女醫師梅蕾悠也說不出話來。


    一會過後,拉袞低聲說道:“果然……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宛如孩童的歡欣雀躍洋溢在他臉上。“總算來了,過了三十年後總算來了,能讓我說出秘密的男人到了。真高興呢!我都快哭出來了,真好!”


    他的感動裏,無疑地充滿了一個男人的曆史歲月。然而他應該換個表達對象才對。


    “說出你的事吧。”如鋼的語氣說道。


    似乎是能理解這點,拉袞一點頭後,立刻這樣說了——


    “當我遇到那位大人的時候,那位大人好像正熱中於一項實驗。那位大人看了我一眼,便這樣說了:〔我需要你的精子。這是位了和女貴族結合,創造新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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