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絲卡一直和葛裏歐祿一起待在某個地方。當然,她並非是自願的。她的自由意誌在和他一見麵時便被奪走,至今她依然兩眼無神,毫不設防地躺在實驗台上,連逃也不想逃,化成一尊美麗的人偶。


    這裏是實驗室,四周堆滿諸多玻璃容器與藥品、原子發電機、熔礦爐等等,葛裏歐祿正獨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看起來簡直就像個地獄裏的老獄卒,正要打著禁忌實驗的名號,來虐待身陷囹圄的美女。


    然而——老人臉上深刻的皺紋正皺成一團,上麵緊貼著如蝙蝠羽翼般的苦惱暗影,因為其實他已經沉吟不決一整日了。


    邊卷動手上的羊皮卷,邊迅速看了一眼後,他又再度重複了已經做過幾百次的動作——他兩手把羊皮紙卷摔到膝上。對他這個據說連惡魔都能召喚的大妖術師來說,這是罕有的激動動作。


    “不成,不管怎樣都無法讓破壞者離開這女孩,要安全地分割兩人是不可能的。”


    他起身,睨視實驗台上的蜜絲卡。


    若他的雙眼會帶著絕望也不足為奇,但他眼裏卻正燃燒著憎恨的火焰。這種精神,正是葛裏歐祿能成為連毒蛇猛獸也感到畏懼的強大妖術師的資質;但這次的難題即使用上了這股情緒,也無法超越。


    “讓它分離的話女孩就會死,那樣會被降罪,況且——”當他呻吟似的說著話時,從開在天花板附近的圓窗,傳來了一個音調奇妙的聲音說道:“薩凡來了。”


    蹲踞在那兒的漆黑物體是隻碩大的烏鴉,它兩眼紫光閃爍,因為裏麵嵌有水晶代替眼球之故。他煩憂的目光一閃,沒望向烏鴉而是投往遠處的房門。


    “讓他進來。”葛裏歐祿下令。


    一會後門打開,薩凡走了進來,報告劄那司被殺的事情。


    “劄那司?何時的事?”


    年邁妖術師雙眼發亮,那光芒若說是希望的光芒,也未免太過陰險了些。薩凡回答後,那光彩又立刻消失,他微微抬起的腰身也靠回原來的位置上。


    “不成,已經來不及了,畢竟是死人的肉體呀——況且這對那家夥來說也負擔太大了。”


    由於話裏那股堪稱〔執拗〕的語氣,就連薩凡也不太舒服地問道:“是什麽事呀?”


    沒有回答,但大妖術師卻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用淩厲眼神望向部下。


    “怎……怎麽了嗎?”


    “你應該也可以吧?”


    麵對難以形容的語氣和眼神,薩凡反射性地將手伸向腰間的山刀。


    就算他是主人我也要反抗——在薩凡如此決絕的目光前,葛裏歐祿隻是再度茫然地搖搖頭。


    “不行,連一分鍾都撐不住。”


    “您從剛剛開始到底怎麽一回事呀,竟然對死去的劄那司一句慰問的話也沒有?”


    “那家夥的薪水給你。”


    “嘿嘿,既然那樣就另當別論了,請您專心去解決重要的事吧。我要報告的隻有這件事而已,我可要回城堡去了。”


    “等會!”老人叫住他,從椅子裏站起,走到旁邊的大桌抓起了底部正烤著原子燈火焰的燒瓶。


    燒瓶底部積有約兩公分高的紅色液體,那是葛裏歐祿從了解蜜絲卡與破壞者的關係後,便凝聚全心全力製造出的成果。


    “請等一下呀!”


    薩凡舉起一隻手阻止手拿燒瓶接近自己的主人。這一瞬間出現了不可思義的現象。薩凡確實隻舉起了一隻右手,但那手臂看起來卻是複數的,仿佛有許多隻手。不過,在停在他麵前的葛裏歐祿眼中,確實就隻有看到一隻右手而已。


    “到底要我做什麽呀?該不會是要我喝下那個顏色怪異的藥水吧?”


    “沒錯。”


    “拜托不要!”被男爵指名為三大戰士的其中一人,嚇的臉色發白直往後退,看來他似乎曾因主人的藥物之類的吃過很大的苦頭。


    葛裏歐祿朝掩不住害怕之色的部下微微一笑,說道:“放心,不會再把你變成紫色的幽靈了。這個呢,是身體強化劑。”


    “那是做什麽用的?”薩凡細小的眼睛眯的更細。


    “是能把肉體化為鋼鐵的藥劑,隻要喝下一滴,你應該就能變成超人,能一拳打破城堡的核能爐防護壁。”


    “請讓我喝吧。”


    “相對的,一小時後可會全身碎成粉末。”


    “我收回之前的話——可是,為什麽要調配出那種沒有用的東西呢?”


    “為了製造容器。”


    “容器?”


    葛裏歐祿晃蕩著頜下白須,轉向蜜絲卡所在的實驗台,說道:“那女孩體內有個強大的存在,那存在雖然現在還在沉睡,不過一旦覺醒後,便會將地上的一切物體破壞殆盡。”


    “怎麽可能!”雖然薩凡做了直覺性的反駁,但他卻清楚隻要攸關詭異現象或怪異事物,這名大妖術不但不會含糊其詞,甚至連玩笑都不會開,所以他也無法說出比這更強烈的否定言詞。


    “我想要控製它,所以必須排除萬難把那個存在——不妨稱呼它為〔破壞者〕——從這女孩體內分出。不過,照現在這樣的話,就連我也無法控製它。為了完成心願,就必須要讓它沉睡在另一具——我能自由控製的軀體裏才行。”


    長著老人斑的手臂緊緊握著燒瓶。


    “那樣的話,這房子裏不是有好幾個仆人和人造侏儒?”


    “蠢材!”對薩凡一個怒喝後,葛裏歐祿發了瘋似的大嚷:“要封存足以破壞世界之存在的容器,能使用這裏脆弱卑賤的肉體嗎?!要貴族!如果是貴族的身體就可以,那個女孩就是證據。可是既然接受福藍多卿的俸祿,我就不能用貴族做實驗,所以才調配了這個強化劑,可是果然還是不成,一開始的肉體,就已經無法承受強化藥產生的能量了。”


    “那個叫做〔破壞者〕的,有那麽強?”薩凡戰戰兢兢地問。因為他腦中雖然能理解主人所說的事,但心裏還無法接受。


    他馬上就後悔這麽輕率地提問了。


    因為葛裏歐祿歪了嘴唇笑了一笑,喃喃問道:“想見識嗎?”依照薩凡截至目前為止的經驗,這時絕對都不是好事,而且規模一定都很誇張。


    “想見識嗎?”大妖術師再度問,眼中帶著瘋狂的光芒。


    “恩……恩恩。”他無法拒絕。


    葛裏歐祿那陰森至極的笑容中,又更多了一層威勢。


    “好吧,那就讓你見識個一鱗半爪吧。”老人如此說完後,駝著腰蹣跚走回蜜絲卡那裏。


    薩凡不停後退,有如被看不見的絲線拉著一般。


    在走到蜜絲卡身邊以前,葛裏歐祿取了放在桌上的叫人鈴,搖動了一下。


    清脆鈴聲消失的空中,還不清楚他要做什麽時,老人就放下了那鈴,走到蜜絲卡身旁站住,拉起她的白皙右臂。


    “調查的結果,顯示破壞者最容易從這裏現身。”


    薩凡凝神細看,但在貴族特有、宛如陶瓷的柔嫩肌膚上,連個令人生疑的小斑點都沒有。


    “就連我都看不出來,你當然更看不出來了。”葛裏歐祿自傲地說,另一隻沒握著蜜絲卡手臂的手上有銀針閃閃生光。


    那是長達五十公分的長針。


    “不過我製造的機械找到了那個關鍵,指出了破壞者的出入口。看吧,這就是破壞者之力的九牛一毛!”


    現在?在這裏?薩凡心想,不禁毛骨悚然渾身發抖,但葛裏歐祿的針沒有動作,妖術師轉向背後。


    之前薩凡走進來的門再度打開,一個巨人的人影走了進來。


    “魔像(golem,猶太教的拉比所製造出的可活動土偶。據說以泥土塑成,能聽令行


    事。)……”薩凡低聲說道。


    擁有壓倒性氣勢的人影踩著笨重腳步走過石板地,那正是一具黏土製成的人像。


    妖術師為了處理人類仆人無法處理的雜務,會使用各式手段,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擁有生命的人偶〕。


    從青銅、泥土甚至是花、空氣之中,他們所調配的神奇靈藥能製造出具有生命的人偶,相傳其中又以黏土捏成的魔像最為強韌而順從,魔道士、妖術師、貴族們還會彼此競爭自家作品的性能。


    “糟糕了!這家夥可是戰鬥用的耶。”薩凡冷冷的聲音揚起。“明明沒有戰鬥的對象卻又給它注入生命,直到它再次沉睡為止,可是會搞得雞飛狗跳的,而且這不正是那個特別不容易入睡的家夥嗎?”


    “正是如此。”葛裏歐祿舉起右手長針,徐徐接近蜜絲卡的白皙手臂。


    黏土像並攏穿著鐵鞋的腳跟,擺出立正姿勢。它身高兩公尺五十公分,體重超過五百公斤,這種尺寸並不適合用來幫忙家務,而且用來戰鬥——僅僅為了這個目的才被創造出來的人型兵器。


    “來得正好,”葛裏歐祿望了薩凡一眼,“給我殺了他。”


    “——?!”


    薩凡能提出抗議的餘裕,被猛然轉身的魔像給抹殺了。


    “別、別這樣,老大!”他往後退,腰部大力撞上另一張桌子,讓桌身劇烈搖晃。


    就算薩凡已經離開了,桌子仍沒有停止震動,因為魔像大力踏震地板衝了過來,宛如一台橫衝直撞的龐大蒸汽機。


    它一麵把看來有數百公斤重的桌子震得劇烈彈跳,一麵張開雙臂逼近薩凡,被卷飛的器具和瓶罐發出仿佛永無止境的破碎聲,裂散四飛。


    這速度與迫力皆不容他逃脫。


    在魔像宛如鐵環箍扣的雙手擒抱中,有個柔韌人影往右上方跳起。那是薩凡!可是他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那一跳的速度與角度絕非生物所能辦到,而且他還以雙手自然垂放身邊的姿勢停在牆上,看來就像要貼到天花板上;更令人吃驚的是——他竟是維持著跳起時的角度斜貼在上麵的。


    “要時被人以為我隻會逃的話,我可受不了啊——老天,可以還手嗎?”


    聽到這個問題,從頭到尾都在地上旁觀的葛裏歐祿,露出了奇妙的親切笑容,答道:“可以。”


    “老大答應了。”薩凡露出精悍表情,仿佛先前的害怕全是演戲。“我要上啦,笨人偶。”


    陰影倏地蓋到他臉上,巨人就在他眼前。因為五百公斤的巨大身軀已經一蹬地麵後跳了起來——跳了十公尺高。


    這次似乎不再打算活捉他,巨大的黏土拳頭劃破空氣往薩凡臉部轟來。雖說是黏土,但經葛裏歐祿捏塑,混入了藥品的泥土有著鋼鐵的硬度。


    薩凡的身影在它眼前忽然消失,他已經姿勢不變地倒掛到了背後的天花板上。


    可是他是如何辦到的?他的雙受依然垂放在身旁沒有動作。


    保持揮出勾拳的姿勢,魔像開始向下墜落。


    薩凡跳了過去,幾乎要碰到它的背部,右手中山刀閃爍生輝。魔像的左臂向後一扭打來,大力打向薩凡肩頭——在看似就要打中的刹那,他往地上垂直急落。


    這種飛行模式不管再怎麽想都不可能有,簡直就像有許多隱形手腳在將他的身體往各種方向拋去一樣。


    在他就要輕巧著地時,魔像的巨大身軀隨著轟然巨響落地。自身重量加上重力加速度——總共超過五噸的衝擊力,黏土巨人隻是微微一彎雙膝便承受了下來。


    它用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轉身。不知是否被魔像的氣勢所鎮,薩凡呆立不動。


    巨人的右臂業已舉到最高點,轟!——那拳發出爆炸聲砸了下來,正下方是薩凡的頭部。


    一個異樣聲音響起,那裏出現了一幅異樣光景——薩凡微笑著交抱雙手,魔像的拳頭精準地停在他頂上,就在離他不到一公分的位置。


    “真可憐。”正如他所說,薩凡業已將右手的山刀深深插入巨人的心髒中。


    ※※※※


    “到此為止。”


    聽見葛裏歐祿的製止,薩凡噘起嘴退後,接著拔出魔像胸前的山刀插回腰間鞘中。


    巨人隨即前進,它尚未喪失鬥誌。一道白光掠過它的腰部,那道光華是從葛裏歐祿的袖口中迸出。


    巨人的動作瞬間停止,模樣看起來甚至有些滑稽。


    看了它在差一點碰到地板處停住的前腳腳尖,薩凡嘴裏喃喃抱怨。


    葛裏歐祿走近巨人,敲敲它的腰,巨人的腳尖踏到地上,但接著又再度靜止。


    “喝下它。”


    魔像搶了老人手上遞來的燒瓶,送到嘴邊。薩凡目瞪口呆地望著黏土人像喝下詭異的液體。


    “退後。現在連我都攔不住了。”葛裏歐祿已經跑向蜜絲卡的身邊。


    薩凡卻留在原處。這實在不像他會做的事,不過或許這才是戰士會做的事,因為他想親自確認巨人服用了強化藥後的實力。


    出乎意料的,魔像跳了起來,速度比薩凡記憶中的還要快。


    巨大身軀朝“哇?!”地叫喊的薩凡頭頂落下,他已經沒有時間逃走。


    比他的臉大上一倍的鞋底就要踩中薩凡——然後巨人摔了一跤。


    簡直就像是被人給推開一樣,但是薩凡的雙手並未碰到它。


    地上留有被壓爛的桌子,巨人正要爬起——


    “在這裏。”叫聲從背後傳了過來。


    它注意到了那是主人的聲音了嗎?沒有,它的雙眼燃燒著憤恨的火焰,那是戰士看到新的敵人的眼神。


    巨人起身,同時一扭身軀,玻璃與陶器的碎片閃亮亮地從它背上撒落地麵。


    魔像現在看著的,是一枝正要刺入女孩白皙手腕的長針,以及拿著針的老人。女孩子腕上有個青色光點,針刺入了那裏。


    當針拔出的同時,戰栗席卷了整個房間。是誰在害怕?是巨人?葛裏歐祿?薩凡?——不,或許連房間裏的空氣都在畏懼也不一定。


    天窗玻璃連同烏鴉一起被刮飛,湧入的狂風跳著瘋狂之舞。


    “老、老大!”薩凡大叫。不知為何,他全身包裹在紅色霧狀的氣體之中。


    在巨人前方——葛裏歐祿身旁,如今出現了一團白青色霧靄。那是蜜絲卡手腕處漏出來的,擴大成拳頭大小後便停了小來,因為葛裏歐祿再度紮針堵住了傷口。


    這就是——這就是〔破壞者〕?


    數瞬後,狂意自瘋狂的魔像雙眼消失,但旋即又燃起了新的強烈情緒——針對敵人的殺意。它發出轟然巨響往白青霧靄奔去。


    ※※※※


    女子說完後,d仰望水麵。


    “要走了。”他說。不知這是對左手還是對那女子說的話?


    “請稍待片刻。”女子叫住他。


    白皙玉臂如光爍幻夢般一挪,撥開了禮服胸襟,乳房美麗而豐滿。她輕觸右側的豐滿隆起,一道鮮血如絲般冒出,在離她二十公分處形成一小顆紅珠。


    “請喝下。”女子說著。“要平安離開這座地底湖,需要我的許可。這滴血就是那許可。雖然獵人吸食貴族之血不免駭人,但還請您容忍;不然,無論您如何強大,麵對那人皆無勝算。”這聽來是毫無虛假的誠懇告白。


    d說:“我是來殺死吸這血之人的。”


    接著他一口氣向上遊。


    d遊泳離去的波動傳過水中,女子不禁喃喃自語了起來,自從她生活在水裏以後,這還是第一次。


    “多麽美麗的男人——多麽強大的男人!可是,麵對那個人……”


    ※※※


    ※


    三十分鍾後,d抵達了福藍多的寢室。那女子說過寢室以前是位於城堡北邊的地下室,而現在也依然如此。


    盡管水中女子告訴d要離開地底湖是不可能的,但如今d正站在刻有壯麗雕刻的大門前,除了渾身濕透以外毫發無傷。


    不論是以前曾貫穿葛裏歐祿身軀的奇異放射線,還是堵塞前方的大門,當d的墜飾一閃,一個沉默不動,另一個則無聲大開,任由黑衣青年通過。


    途中,雖然遇到了數隻獨角仙——也就是警衛,但d的長刀一隻不漏地刺穿它們的渾厚裝甲;他也沒落入為數眾多的迷宮或陷阱中,直接抵達了主人的房間。


    d毫不停歇,一直前進。


    大門的開關看來好像必須要用古色古香的鑰匙打開,但其實是由電梯控製。


    三道門扉全在美麗年輕任的麵前自動敞開,當最後一道大門無聲開啟時,d瞧見了被圓頂以及五道環狀水渠,所守護的平放青銅棺柩。


    即使這裏原本就在地底,但窗戶還是拉起了厚實的窗簾。在沒有一絲光線的黑暗中,d雙眼閃動淩厲光芒。


    d的腳步業已走在跨過水渠的通道上。在離開那個地底湖泊之後,他的腳步連一次也沒有停下。


    現在他停了下來,因為他聽見了從棺柩內流瀉出的聲音。


    聲音?——不,那應該說是痛苦的呻吟,是咒罵的話語,是死者對蹂躪玷汙安息之地者的咒罵。


    “噢——那家夥在不爽了呢!看來是很難跑到棺外來了,外麵還白天嘛。”


    正如左手所說,d邁開腳步後,棺柩裏的痛苦嘶吼聲變得更加大聲,更加激烈。


    渡過最後一道水渠,站到棺柩前,d的手按到棺蓋上。他一口氣掀開棺蓋,扯碎了棺鎖。


    “哎呀?!”低叫了這一聲的,自然是左手。


    d的黑瞳中靜靜浮映出仰望自己的少女,映出了她滿布血絲的雙眸、蒼白入蠟的麵容。


    白嫩手臂朝他的臉龐伸來,“d……”妲琪叫道。


    d平靜地認出了刻印在她頸上的禁忌咬痕和血跡。


    她正要坐起上半身,結果心窩處被d左手一擊,妲琪微弱呻吟一聲後便向前軟倒。


    棺柩頂部安放著一台小錄音機,發出男人痛苦呻吟的恐怕就是這個。


    d背後出現了一股氣息,雖然那認隱藏得很好,而且d的五感也集中在麵前的棺柩上。然而對方是d,能夠瞞過他超乎常人的感覺,讓他無從得知對手存在的敵人究竟是誰?


    d文風不動,因為他清楚隻要動了一步,不,隻要動了一根手指頭,那一刹那敵人的攻擊便會電光般地殺至。


    “來得好啊,名叫d的男人。”他背後那人的聲音說了。“看在你遠道而來的份上,本該奉上一杯水酒,但卻無法如此,畢竟我們立場不合。不過至少會讓你死亡得輕鬆一點,不,或許該說是滅亡比較好。”


    一聲低笑讓聲音的主人緊張了起來。


    “死亡和滅亡——那可是人類區分的吧。不管是哪種都好,你能辦得到嗎?”


    “噢噢!”背後的聲音似乎頗為佩服。“不是隻有一個人呀,有趣!雖然不知你是藏在d的哪裏,但就讓你們一起上路好了。轉過來吧。”


    在d照做的刹那,未知的攻擊恐怕就會加身。


    d動也不動。或許是從他既不緊張也不害怕的靜立姿勢中,感覺不到任何事物,聲音又說了:“為什麽不轉向這邊?”


    聽見自黑暗中傳來的聲音,一個比黑暗更加暗沉,卻又清澄純淨的聲音問道:“沒關係嗎?”


    意思是〔即使轉過來也沒關係嗎?〕


    聲音的主人沉默了起來。


    黑衣青年毫不設防地靜靜凝立,令人無法想象的鬼氣從他全身上下盤旋冒出——曾經感受過這個的貴族,恐怕都無法再度醒來了。


    “這是……如此厲害的男人……”姑且不論他好不容易才低聲說出的話語說的內容究竟是什麽,語氣裏所隱藏的凝重,和先前棺柩中傳出的呻吟聲是一模一樣的。


    然而,那聲音隨即恢複成充滿自信與殘暴的語氣。


    “果然是這樣啊!你是那位大人的——”


    空氣驟然凝凍,也凍住了接下來的話。白光朝d背上射去,卻被彈開,d僅僅是輕移背部,就用刀鞘擋住了攻擊,同時黑衣身影化為飛燕躍向後方。


    d所見到的,是個盤踞於黑暗中的朦朧巨影,不管再怎麽看,那都不像有能抵禦d的長刀的能耐。


    將落下的速度與自身的重量全數傾注於刀中,d一刀斬下——


    當他清楚感到砍空的刹那,灼熱痛楚砍傷了右肩。


    d的身體以電光石火的高速拉出弧線,他帶著黑色血線落在三公尺外的地上,刀已換刀左手。


    “到底是怎麽辦到的?”低沉的沙啞話聲說明了一切情況,盡管d看到了發出攻擊的方向,卻無法發現敵蹤,巨大黑影就聳立在和之前相同的位置上。


    “想靠左手贏過我嗎?”出聲嘲笑的黑影胸口一晃,因為自d手中飛出的白木針射穿了黑影,刺入後方牆上。


    “兩枝——還差一枝呢。”


    d奔來,左手的刀砍入黑影正要往右移的胴體中。切入黑影體內大半的刀身隨著一陣輕微痙攣停住,d左胸多出了一枝細針。


    “第三枝。”黑影說了。“這就是命運啊!獵人,可知死期已至?”


    話聲未落,d已單膝跪地,d放出的飛針從背後射穿了自己的心髒。


    但這是如何辦到的?在那一瞬間,d的正後方明明就空無一人。


    黑影緩緩繞行。d看起來像無論被如何攻擊,都無法反擊的樣子,但他還是以刀拄地站了起來。


    黑影感歎道:“心髒被打穿拉還能如此,真厲害。你果然是那位大人的——”


    下一瞬間,那聲音變成了痛苦呻吟,兩人之間有黑色的物體如霧消散。因為心髒被刺穿的d,在一扭身的同時,閃動長刀斬中黑影的身軀。


    “混、混蛋——不像話的家夥!”黑影踉蹌退後,d並未追去,因為他又再度跪倒在地。


    貴族——不,不管是何種生物,心髒被刺穿後都不可能會活著。現在的這一擊不僅出人意料,甚至可說是奇跡。


    “本想看在那位大人的麵子上給你個痛快,但現在不可能饒過你了!我要把你給碎屍萬段!”黑影的大聲咆哮撼動室內。


    此時——劇烈的衝擊震撼整個世界,警報聲大響。天花板暴出裂縫,坍落的建築碎塊與灰塵包覆了d。


    黑影無計可施,往門口退去,在他腳下裂開的裂縫噴出了洶湧水流。


    “怎麽回事?!”大叫後他又低聲呻吟,地上拉出了黑色的血線。若是平常的刀傷,貴族的肉體馬上就會再生完畢;但美麗獵人的一擊非比尋常。


    “葛裏歐祿的實驗室發生爆炸。”黑影頭上的大烏鴉答道。


    “胡說八道!隻是爆炸這等小事,為何連我的寢室也會這樣——”


    “並非是普通的爆炸,它還造成了次元方麵的影響。”


    “次元方麵?”黑影仰望頭上。


    ※※※※


    隻有葛裏歐祿博士一人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恐怕他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一團青霧與魔像接觸的刹那,實驗室便崩塌毀滅了。


    博士之所以能平安無事,是因在被卷入的前一刻啟動了腰部的分子防護罩。


    “薩凡——薩凡在嗎?”


    相對於這個叫聲,從麵向中庭那牆上的大洞那兒,響起了“恩”的回應,這回答簡直隻能用“散漫”來形容。


    看來這個才剛


    輕巧探出了頭的博士部下,也在被卷入爆炸的前一瞬火速逃出了屋外。


    “到底——怎麽一回事?魔像跑哪去了?”


    “就在這。”葛裏歐祿做了撣撣灰塵的動作。“大概被分解成分子狀態了。口去!一下就被消滅了,但是破壞者好像也消失了。既然是被次元斷層給吞噬了的話,應該是回部來了。”


    “魔像會不見也是破壞者的關係嗎?”


    “還有其他緣故嗎?”


    “沒有——可是,老大,要是那種東西跑出來了的話……”


    “正是如此。”葛裏歐祿對薩凡蒼白的臉笑笑,“連你那簡單的大腦也終於明了了啊——等著沒的,隻有世界的毀滅而已。所謂的〔破壞者〕,便是為此才被造出的存在。”


    他猶如惡魔的笑容,此時有些詭異而凝重——隨著觀看角度不同,這笑容會變成淒慘的表情。


    “如果它是能毀滅世界的存在,它就能殺死任何人,任何人都可以哪!”


    在自動滅火裝置撒著幹冰與滅火劑時,機器人護衛蜂擁而至,不久後福藍多的漆黑身影也到達現場。


    說明事情後,葛裏歐祿指向蜜絲卡說道:“那位小姐——在下希望能帶回家中重新調查。”那場劇烈爆炸中,唯獨躺在實驗台上的她,連一根發絲也沒被弄亂。


    “隨你高興。”福藍多的身影說了。


    他會這樣,並非是不知道破壞者的可怕之處,而是基於自信,自信於無論這名大妖術師想進行何種詭異的實驗,都沒理由背叛自己。


    接下來,他告訴他們進入自己寢室的吸血鬼獵人之事。


    葛裏歐祿的兩眼猛然泛起凶猛火焰,命令薩凡保護蜜絲卡後,他們倆前去福藍多的寢室。


    走廊與階梯都呈現出慘不忍睹的模樣,不久,迎接到達寢室的兩人的,隻有破壞後的痕跡而已。不隻是美麗的獵人,連棺柩的妲琪也消失無蹤,有如融化在黑暗中一般。


    “那家夥……好像自己獨力逃走了。”


    茫然呆立的兩人,腳下泛著冰冷的水。


    ※※※※


    d人在城堡北邊的森林裏,他並非獨力逃脫的。雖然隻是一枝針,但他的心髒也算是被釘上了木樁。當然也不可能是妲琪扶他走的。替他拔出木針,領他逃出城堡的,乃是曾在地下見過的雪白禮服女子。


    不知她是從哪出現的,盡管她很明顯地就是和d在水中會談過的女子,但又隱約給人難以確定的飄渺印象。


    或許正是這個緣故,一進入森林,d便馬上問道:“你是水中的女人?”


    女子不答,“——請保重。”她清脆的聲音如此說完,又突然望向右側。


    d早已察覺到亂糟糟的馬蹄聲。


    “您的同伴來了,我就此告辭。”


    她的細部輪廓在d眼前迅速消逝,一眨眼便化成了水打濕草地。


    d看來對這怪異現象毫不介意,他站了起來,像是妖保護躺在一旁的妲琪。


    停在d前方數公尺處的一群騎兵,是先前造訪水車工坊的那些男人。


    “沒事就好。”黑頭套人的首領在馬上說了。“你是第二個未經許可闖入福藍多卿的城堡,卻還活著出來的人,佩服、佩服!”


    “有什麽事?”d淡淡詢問。


    “你一往那城堡過去以後,我們就派偵察鳥飛到這附近來了,我們會跑來這也是托了那的福。老板命令我們要一切遵照你的指示,或許是多管閑事,不過我們連你的馬也帶來了——有什麽指示嗎?”


    “能準備間小屋嗎?”d問。


    看了躺在他腳畔的慘白少女後,馬上的男子們便知道了他的用意。


    “了解了。”


    “要建在即使吸這女孩血的人來了,也無法得知你們底細的地方。”d說道。犧牲者與加害者透過吸血行為,會產生時間與空間上相互聯係。


    男子們之所以戴著頭套,與其說是顧忌d,不如說是被福藍多等人得知真麵目後,會有大禍臨頭的緣故。


    “在西邊處有個〔聖城〕,和我過去那吧。”接著他黑漆漆的臉部笑了一下,“要何時過去都可以,已經建好一間小屋了。”


    “馬給我吧。”d說。


    一名黑頭套人拉著d的改造馬上前。


    將妲琪擔在肩上,d輕巧翻身上馬抓起韁繩,說:“請帶路。”


    縱使他的應對不近人情,但他的美麗、他的氣質,卻讓人無法興起絲毫反感。不僅如此,在戴頭套的男人們間,還生出了強烈感歎的氣氛。


    “跟我來——往這兒!”首領的靴子一踢馬腹,一行人發出轟然蹄聲往西奔去。


    ※※※※


    男人們抵達目的地時,他們的身影已被黃昏染上一曾幽藍。


    荒涼土地上四處散布看似廢墟的建築物殘骸。崩毀的地基、石壁、殘存的高塔——這些景物在蒼茫暮光中看來,即使呈現出鬼哭啾啾的光景也不足為奇,但是環繞這塊土地的空氣,卻反而顯得清雅純淨。


    這樣的土地極其罕見。就像貴族的城堡和要塞,大多選在受詛咒的土地上建築一樣,世界是也有他們絕不靠近——隻能對它投以忌恨視線,隻能將其視若無睹的地方存在。追根究底,便可得知那些地方是殘留有太古宗教痕跡的場所。


    這裏,似乎往日曾祭祀過神聖的存在——基本價值觀與貴族截然不同的存在。


    之所以說是似乎,是由於那些地方幾乎都已遭貴族破壞、掩埋,還殘留有能稱作〔遺跡〕的土地,在世界上屈指可數。


    在跟貴族交戰期間,人類首先想到要利用它們,狂熱挖掘後終於找到數個守護符與聖體,這些東西在與貴族訂立的和談條約中,發揮了不可計量的效果。


    首領在馬上指向一個半圓形小屋,它座落於遺跡的正中央,材質似是合成建材,表麵泛著黃昏時分的暗藍光芒。


    “那個怎樣?雖然隻是讓人直接送來的成品,機能也該足夠了。”


    “準備得很周到。”d稀罕地對別人的意見發表感想,他策馬上前。


    戴頭套的男人們留在外麵,隻有d跟妲琪進了小屋內。


    一進去馬上就是個看守人用的小房間,有桌椅與簡便的廚房,對麵則是間用鋼柵欄隔成的房間,裏麵至少可裝三個人,沒有窗戶——因為貴族的手下中也包含有生命的霧氣。


    讓妲琪躺到看守人的床上後,d的左手按在她的頸部。


    身體微微一動後,妲琪睜開雙眼,過了一陣子,她無神的雙眼總算凝聚到d身上,出現了清醒的意識。


    “……d……你是d對吧?!”接著她環顧四周,“這是……哪裏……那個人呢?!”


    “我把你從城堡帶出來了,這是關犧牲者的小屋。”


    妲琪的表情刹時蓋上一層灰暗。“那麽……我……被……貴族給?!”她的一隻手往脖子伸去,又停住。


    “你被貴族吻咬了。”d冷冷說著。“不過我會收拾加害者。”


    “你——會救我嗎?”聽到妲琪哀求的話,d點點頭。


    “有人為了你雇傭我,我必須完成契約。”


    “究竟是誰?”


    “梅。”


    過了好一會,妲琪才開口說話,“……那孩子……為了我……可是要雇傭你,錢方麵——”


    “以後再付。”


    妲琪緊盯著d的眼中開始泛起淚光。“救救我,d——拜托你!”


    “我應該說過會完成契約了。”d的視線望向上方,說道:“馬上就是夜晚的國度,一切都看這之後。”


    支撐著這平靜話語的,是他身為戰士,一路將所有夜之國度王子斬殺


    殆盡的鋼鐵剽悍。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吸血鬼獵人D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菊地秀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菊地秀行並收藏吸血鬼獵人D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