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移動物體探測裝置還在運作。”方才說話的d繼續接道。


    因為不知道誰是誰,蜜雅輪流看著兩人。看著看著後,不僅覺得兩人一模一樣,甚至覺得根本就是一個d同時有兩人存在。蜜雅雙頰飛紅,因為那份美麗也倍增。


    “我之前就知道這地下設施裏有除了我們以外的人在亂晃,總算是逮到了呢。”由這話可知他是假d。“老爺子,你是什麽人?”


    “技。”老人愣愣回話。


    蜜雅同樣發愣,因為被兩人的美貌所迷。


    “看你這歲數,應該是這兒的老人了吧。是從何時起在這的?”


    “大概五千年以前。”


    “五千年?”


    皺著眉,假d右手一閃。老人頸根到心窩處的襯衫裂開,露出鐵色肌膚。那是形狀與活動能力皆與真肉相同的軟金屬皮膚。若是這種身體,應當足以活過五千年。


    “老爺子是改造人啊。”


    技朝笑嘻嘻的假d吼道:“叫我半人類!”


    盯著技通紅的雙眼和口沫橫飛的嘴角,假d再度一閃刀刃。


    這次是技的頭盔分為兩半落到地上。


    技光禿禿的頭部出現後,假d仔細端詳,指著右太陽穴。


    “那傷——雖不曉得是哪個家夥搞的,但是是劍造成的。原來如此,大概是因為那傷,所以腦子的保存器發生異常了。不過,如果是貴族仆人用的改造手術的話,保存器應該是絕對金屬,就連我也砍不開那東西。”


    老人一手按住太陽穴。


    “我沒有發瘋!留下那女娃,然後快出去。”


    “你想要這女孩做什麽?”


    技的眼睛盯著立於寶座附近處的另一個d。問話的人是他。當判斷出假d之後,蜜雅就已經移動到這個d的身旁。


    “當給我的神的供品。”


    “我不要!”


    蜜雅抱住d的手臂。鋼鐵觸感傳來,她不禁鬆開手。並非因為驚訝,而是由於對抱住d這件行為本身,感覺到仿佛會遭收懲罰的宗教性敬畏之故。那近似於人類用平等態度與神明對話後的不安。


    “就在那個窗戶下麵——可是,在那的根本不是什麽神!”蜜雅用顫抖的手指指向遭破壞的窗口,然後移向好不容易才在地上停止蠕動的觸手。


    d俯視觸手。


    “這是你說的‘神’?”他對技問道。


    蜜雅嚇得倒抽一口氣。因為老人睜大雙眼猛烈搖頭,一副完全瘋狂的模樣。


    “別笑死我了!我的神才不是這麽汙穢的東西,而是無可媲美的美麗存在。因為是由我所創造的哪。”


    “——創造?創造神?”


    蜜雅初次切身感受到這名老人的瘋狂。因為位在那光芒底部的東西,明明就是這種怪物。


    “我倒想見識一下——你造出的那個什麽‘神’。”d靜靜說了。


    技嘲笑道:“別笑死我了!神是我一個人的。正因為隻有能看見的人類才能看到,所以才是神。那種人隻有我和那家夥。”


    “那家夥?”


    “這個房間的主人。讓我造出這裏的存在。”


    “這裏——你造的?!”


    技對睜大眼睛的蜜雅說:“沒錯,我曾經是那家夥——那位大人的專屬技師。”


    “是技師——所以才叫‘技’呢。”


    “看看我們吧。”假d笑著對技一抬下顎。“好好看看這張臉,有沒有想起什麽?”


    “………”


    瘋狂的雙眼,直接進行了數秒的真誠凝視——又突然猛地大睜。占據他瞳孔內的,乃是恐懼與震驚之色。


    “怎麽……會……”嘴唇吐出不成話語的字詞。“怎麽會這樣……沒有這種可能!那家夥……你們是那家夥嗎?——是那位大人嗎?!”


    “光——”蜜雅指著窗口尖聲大叫。“光上來了!”


    “老爺子,這裏是拿來幹嘛的房間?!”假d一麵斜眼看著窗口方向一麵問。


    “這裏是……獻上供品——”


    “白癡!那是對你來說吧,我是問原本是幹什麽的,原本是什麽?”


    “原本……是……”技眼中蒙上動搖的雲翳。因為他是知道的,也因為被根植於意識深處的恐懼,妨礙著他的理解與說明。


    “看——看!那個——”


    蜜雅的臉如蠟製工藝品般失去顏色,房間充滿光芒。


    光源在窗外發亮,從光芒深處,有個任誰看來都眼熟的形狀搖曳晃動,即將現身。”——是人臉啊!“


    啊啊,那容貌無比美麗、極近凶厲。


    “我知道了!”假d重重一點頭。“老爺子,你現在在想什麽?——是那玩意嗎?是那家夥?”


    脆硬聲音接連響起,技的牙齒印恐懼而打戰。


    “我……我……”他抓著衣襟。“我是什麽?在想誰?那個是——”他指著窗外麵容的表情慘不忍睹。


    “——是那家夥對吧?這個房間的主人,那就是你的‘神’。瘋狂的你所造出的瘋狂的神。沒錯——造出那玩意的人是你,在這房間裏,能依照自己的思緒,把窗外的光變成希望的形狀。”


    “怎麽可能!那麽我看到的是——”


    “那是你那時在腦中想著的東西。你沒有害怕、恐懼嗎?也就是說在光芒中,有自己最恐懼的東西——那種東西會出現。”


    假d的聲音與身影皆被光芒吞噬。


    “退下。”d抓住蜜雅肩膀把她塞入寶座後麵,光芒也包圍了寶座。


    “d!”


    美麗身影自行往光波躍去。


    d全身震動。


    光是由波與粒子組成,既叫光波,也叫光子。


    每一道波、每一顆粒子中,皆注滿毀滅性的能量。


    有的通過d身體;有的侵蝕肌肉內髒骨骼,然後釋放致命能量。隻要想象成人類沐浴於強烈放射線中,便可了解那個情況。


    “行嗎?”假d的聲音在附近響起。


    “勉強。”d之所以有問必答,大概是身為同一人的親近感所致。


    “要怎麽做?”


    “難道我不問別人就什麽都不曉得?”


    “囉嗦!”


    假d暴跳如雷,一個踉蹌。因為強烈能源的負荷,開始超出肉體的防禦機能。


    “糟糕,影響到腳了。喂!我,快宰了那老頭!這是從那家夥的思緒裏生出的怪物!”


    技呆立在地上。


    d才想轉向他,雙膝卻猛然一跨跪地。


    緊跟著雙膝,雙手也按了上去。


    “d!”


    蜜雅從寶座後探出臉。


    “別出來。”


    d站起,雖然步履蹣跚,仍走到了技身旁。


    老人的雙眼由於恐懼而大睜,因為他了解d的意圖。


    d正動著,想說些什麽,但無法出聲。


    d的身體亮燦燦地融化。


    巨大人臉罩到d身上,讓他沐浴在能源光的集中炮火下,d麵無表情地扛下了燒骨灼髓的劇痛。


    “殺啊、殺了我!以夢魘之名!”技在人臉中大吼著。


    d在他眼前拔。


    “哇哇哇!”


    d注意不讓刀刃傷到他,用刀側打了嘴巴一張一合的老人頸部讓他暈倒。既然這張大臉是技的思想產物,隻要讓他失去意識,應該就會消失。


    “哎呀?”假d在旁呻吟道。


    人臉沒有消失,反而從內部深處更增光亮。


    “走了。”d說道。


    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假d聽。


    d蹬地衝出,毫不在意


    熾烈攻擊;假d也追著他奔出。d的頭發斷裂、臉部皮膚滑脫剝落。


    衝了十步後,d穿出巨臉。再前奔十步後,一個轉身。


    巨臉逼近。


    “這家夥已經超越創造者了哪。”沙啞聲音說道。“它已經能靠自己的意誌存在了,而且正由於對你的強烈憎恨而激動。”


    “受人憎恨是我的工作。”


    從猛然長大咬來的口中,d後跳了五公尺,來到寶座正下方。


    巨臉嘴角妝添上白色火焰。因為它大力一咬,產生了一瞬間遲滯。


    d的身體跳起。他一口氣躍到寶座台座上的模樣,宛如灼熱的騎士。


    巨臉繼續逼近。


    白亮灼熱吞噬寶座與d,盤旋渦卷。


    它的內側接著有炫目光芒一閃。


    巨臉忽然露出痛苦表情後退。


    它閉起眼瞼為火焰所包圍,大叫的嘴巴碎裂,無法支撐的下顎與臉頰處肌肉紛紛崩落。白燦火焰的皮膚破碎,繼而從那裏爆出更為白熱的火焰,與別簇火焰相連,不停燒燎巨臉上的一切東西。


    巨臉仰天咆哮了短短一瞬,看來宛如被放在寶座上的巨大國王首級放聲慘叫。


    下一刹那,火焰將死與黃金的一瞬燒熔殆盡,立於寶座上的,僅有黑衣青年而已。


    左右對默然收刀的d感觸良多地說道,或許它是被嚇到了。


    “對瘋狂意誌創造出的怪物,隻能用更強悍的意誌對抗;但沒想到你竟然能粉碎它——血統果然是不爭的事實呢。”


    可能這便是勝利的解答;但作為勝利的代價,d的臉灼傷潰爛得慘不忍睹,外衣、旅人帽也冒著白煙與火苗,刀身也已毀損破爛。


    “這種程度的燒傷,就算我不幫忙,憑你體內的再生機能也沒問題。不過那衣服和刀不找新的不行哪。嗯,該怎麽辦呢?”


    “放心吧。”在地上對d喊道的人,自然是假貨。“你忘了這設施是為誰造的嗎?跟我來吧。作為父親,可是不會讓生下來的小孩過著窮酸生活的。”


    ★ ★ ★


    數分鍾後,在假d領路抵達的一扇門裏,有令人眼花繚亂的衣裳帶有數千數萬——絢麗燦爛的色彩,充斥在占地廣大的庫房內。


    在下一間庫房裏,d從同樣令郎滿目的武器中,選了一把長刀。那優雅的刀刃曲線、質樸剛健的刀柄刀鞘造型——皆與他的愛刀如出一轍。


    ★ ★ ★


    下一項作業是造訪醫療中心。


    因為遭受高密度能源波直接攻擊的,並非隻有兩名d而已。


    在治療係統勉強運作的窗台上,躺著蜜雅與技。


    蜜雅雖然待在寶座後麵,但因為露出了臉,所以直接照到了能源光,呈現有若曬傷的症狀。


    “係統沒有完整運作呀。”


    假d踹了發出咳嗽聲的治療係統底座一腳,合金製的機身凹了下去。


    “這樣要治療能源光是沒辦法的,得去‘都城’的醫院才行啊再加上……”


    他朝旁邊床鋪上呻吟的技,投以既似冰冷又像同情的目光,指桑罵槐地數落d:


    “那個已經沒救了哪。從穿透攝像來看,先不說內髒,連腦袋裏也是一堆腫瘤。基本上,要是在那時就直接讓他斷氣的話,就省得這麽痛苦了呢。”


    相對地,d隻說了“夢魘”一個詞就堵住了假d的嘴。


    “這家夥知道嗎?”


    “之前他在光芒中提到過。”


    兩名d實現交會。令人驚訝的是,燒爛的臉部肌膚幾乎已完全複原,頭發也恢複了原狀。因為這兩人代謝機能的傲人之處,便在於幾近擁有無限能源的運作效率。


    假d交叉雙手,高興地低聲“呀呼!”了一下。


    “既然這樣,就趁著家夥還有氣的時候打聽比較好。快問吧!”


    然而,他卻知道這不太可能。因為技正一麵痙攣一麵說話,他的話語已是毫無條理的瘋言亂語。


    “精神矯正器也掛了啊,這下沒法子了。”


    在叉著手的假d麵前,d伸出了左手,手掌按到技額上。


    五秒……十秒……技牢牢閉著的雙眼猛然大睜。


    看出他眼瞳中那無庸置疑的清醒神光後,假d“哦呀?!”低叫一聲。


    “……這裏是……醫療中心嗎?”環顧四周後,技如此問了。


    “沒錯。”d說。他已經拿開了手。


    “……這麽一說,我覺得……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正在治療……嗎?”


    “不,聽好,你馬上會死。”


    “喂!”假d瞠目結舌。


    蜜雅也坐起上半身。


    “是嗎……也該是這樣了哪……我……活太久了。”


    “夢魘在哪?”d詰問道。


    “夢魘……?”技的兩眼有暗濁色調暈開。


    “夢魘。”


    “……夢魘……夢魘……到底是……”強烈的恐懼之色,突然支配了年老改造人的臉部。“夢魘——對了,夢魘!”老人大叫。


    在他胸口處,彷如馬達運轉不順的細微聲音響起。


    “人工心髒完了。”d的左手低聲說道。


    “夢魘是什麽?”d繼續追問。


    “那是……那是……我造的。”


    “什麽?!”假d緊盯著他。


    “……以那位大人的……構想為基礎,我研究了可能性。然後……直到完工為止……都由我負全責。”


    “那玩意是什麽?——是某種裝置嗎?”假d插話問道。


    “……不是……”


    “那是場所囉?”


    技的臉左右搖晃,同時全身突然開始痙攣。


    “糟糕,快不行了哪!”正如左手所喊的一樣,確切的死亡正不住逼近長存了五千年的改造人。


    技的瞳孔失去光澤,表情變得宛若木偶。


    兩名d向後轉。


    蜜雅就站在那。她對兩人視若無睹,走近老改造人,在他頭部旁蹲了下來,兩手包握老人被燒爛得隻剩一半的手掌。


    “喂。”假d叫她,但口氣並不強硬。


    “我母親除了占卜以外也兼任葬禮的巫女,工作是陪伴瀕死的人。”蜜雅靜靜說著。“我也被她指導過。因為工作而要陪伴人死去這種事,雖然我討厭得不得了,卻也沒有辦法。以前我曾在森林裏發現一個倒在路上的人,那時沒有時間去叫別人來,因此那人在我手臂裏死去。那時,我才總算了解了我工作的意義。沒有任何人想孤單死去,我想,在那種時刻若是能待在人的身旁,那就不是工作,而是身為人的義務。”


    老改造人額頭浮出白色汗珠。大概是因為機能失效,所以循環體液從皮膚滲了出來。蜜雅將那拭去。


    “請安心地走吧。”


    像是在對老人說,像是在對d說,像是在對假d說。又好像是對不在此處,卻一直注視著萬事萬物的某種存在說。


    “沒有人會問你任何事的,你也沒有說話的必要,請安心地走吧。”


    技緊閉的眼瞼輕輕痙攣,溢出淚水。


    “……夢魘要……離開這裏……往北去。我的侄女琇榭……應該在那……裏。”


    說完,他想要吸氣卻中途停住。喉嚨堵住,發出喘鳴聲,他緊握蜜雅的手指。


    女孩臉上出現痛苦之色。


    僅僅如此而已。


    老邁的手掌鬆開蜜雅手指,從床鋪上垂了下來。


    蜜雅緩緩低著頭。


    過了一會,d問:“送他上路了?”


    “嗯嗯。”


    “好運的老爺子呢。”假d羨慕地說。“要


    是沒管他的話, 他本來遲早會在這地底的某處,因為身體不靈光死翹翹,變成妖物的食物;結果卻是給這樣的美女陪著上路呢。”


    “請不要胡說八道!”蜜雅瞪他,眼中光芒淩厲。


    “這還真對不住 。”


    “你沒有必要對我們道歉;但是,我希望你能對逝世的人抱持尊敬的心情。”


    “……”


    “你的狀況怎樣?”d問。


    “啊?”


    “狀況如何?你的臉灼傷。”


    “完全沒有問題,而且也吃了去除能量的藥了。”


    “手指沒骨折?”


    “那——”蜜雅輕握右手食指,結果光是這樣就呻吟了起來。似乎從第三指節的地方骨折了。


    d的左手輕輕握住那隻手指。


    “啊!”他驚呼的聲音旋即換成另一種驚訝含義,因為痛楚消失了。


    “可以感謝我唷。”左手驕傲的地說。 。


    “好啦,總算進入重頭戲了呢。”假d看不下去似的說了。“托這小妞的福——”


    “我叫蜜雅。”


    “托小蜜雅的福。這老家夥看來總算是想起寶藏地了,說是北方呢——我呀!”他對d叫道,十分興高采烈。倘若這才是他們的本性,那麽d恐怕是個愛麵子又喜歡裝酷的大騙子。


    “北方的琇榭是吧。”d喃喃自語。


    “光靠這樣知道嗎?”蜜雅問。


    “沒問題的啦。往那邊去的話,就能遇到要來這裏的人,那時再問他們就好了,反正就這家夥的侄女,應該沒人不曉得啦。”


    d默默轉身。


    “喂,等會!剛才那些可全都是我的點子耶,我跟你去。”假d也轉了身打算追上去。


    “不行,我也要去。”


    “一起到地上,”d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直接說著,“然後從那回村裏去。忘掉之後的事。”


    “就這麽辦吧。”假d也讚同。關於這點兩人默契十足。


    “我不要!”


    “已經沒有你能做的事了呀,隻會絆手絆腳而已。”


    “我能夠占卜!”


    “這不是寒酸的鄉下占卜師出場的場合唷,別蹚渾水。我想,你媽媽——”


    說不定d是故意不阻止的。脆亮聲響傳出,然後蜜雅茫然看著甩出巴掌的右手,假d按著臉頰苦笑。


    “對不起,可是我不允許你瞧不起我媽媽。”


    假d瞧著斷然說出此話的少女,眼中閃動令人生寒的凶光,但又隨即消散。


    “不,是我不好——就是這樣,之後就交給我吧,這種做法好像比較受到歡迎。所以啦,小妞——”


    “我叫蜜雅。”


    “小蜜雅唷,那家夥和我就像你所看到的一樣,是同樣的存在呢。別忘了這點。”


    蜜雅再度轉向d,正麵與聚美麵容相對。


    “請帶我去。”


    “說過要你回村了。”


    “既然這樣,請和我約定。約定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一定會努力讓世界避免危機,絕對不會隻為了自己才出手戰鬥。”


    “沒有和你約定的理由。”


    “那我就要一起去。”


    “我會把你當作陌生人。”


    蜜雅倒抽一口氣——接著當場接受。因為獨力求生一事,乃是邊境的規矩。


    “我知道了,我絕對不會再添麻煩的,不論發生了什麽事都請不要管我。”


    “也不會和你說話。”


    “——!”


    蜜雅渾身發涼,懷疑這聲音不是別人的。


    “看吧,還是我溫柔得多了吧。”假d的聲音空洞地掠過她腦海。


    “我知道了。但是,請帶我到出口處。”


    “要跟就跟。”


    “好,我知道了。”


    她沒想到要說出這樣一句話,竟然必須鼓起那麽多力量。蜜雅死命按捺下猛烈爆湧的情感。


    ★ ★ ★


    三人來到地麵時,已是日暮時分。另一個人——坎茲,則在d的改造馬上隨馬搖晃。


    兩人的馬不知何時就已被綁在地底通道中,蜜雅雖對此大吃一驚,但應是犯人的假d卻什麽也沒說。


    蜜雅坐在假d背後。


    “手要抱緊腰部啦。”


    “好。”


    蜜雅似乎生氣了但還是照做,這不想她的風格,大概是故意做給某人看的——盡管她清楚根本沒效。


    “再緊一點。”假d一邊斜眼看d一邊說。


    “好。”


    “我走了。”d說。


    “喔。”


    此時,有個東西從d背後飛過空中,猛然落到假貨膝上。是還在睡覺的坎茲。


    “喂!這是幹嘛?!”


    “交給受歡迎的男人。”d頭也不回地說。


    “喂!”


    “記得跟上。”


    語畢,黑衣騎手揚起沙塵奔馳而去——往北方去。


    假d茫然地跟上他,接著齜牙咧嘴地罵道:“厚臉皮的王八蛋!下次碰上,我可不會輕易罷休!”


    接著,蜜雅慫恿道:“沒錯,把坎茲先生送到醫院去後,我們趕快追上去吧。”


    假d放聲大笑。


    ★ ★ ★


    在往北道路上,d無休無止地策馬三天三夜後,終於抵達了第一個遇見的小聚落。


    拓人調整照料疲憊不堪的改造馬後,d在馬廄裏探聽名為琇榭的女人。


    “啊啊,你來晚了哪。她三年前死了。”有人回答道。


    據說連住家都已被拆除,而d詢問地址後,租借了馬廄的出租馬匹出發。


    在村子西麵的廣大丘陵地帶中,確實隻剩下住宅的地基。


    當d眺望四周之際,有輛汽油式馬車經過,看到d後停了下來。


    “你——那邊的漂亮男人,你要做什麽呀?”


    戴著塌扁帽子,一副老好人模樣的農夫,坐在載貨架上喊道。


    “那邊什麽都沒有了。以前是住著一個不知有幾百歲的女魔法師哪,因為做了各種壞事,所以連人帶屋給燒死了呢。一到晚上機會亮起鬼火,有奇怪的影子亂走。我也不多收了,你快走吧。”


    “沒墳墓嗎?”d反問道。


    盡管相隔超過十公尺,低沉話聲仍清晰傳入農夫耳中。


    “有呀,因為做孤魂野鬼太可憐的關係,村裏的高僧幫她蓋了墳墓。從你站的地方往右邊轉,可以看到小丘對吧?墳就在那下邊。”


    道過謝後,d上馬。那丘陵距離不到五百公尺。


    在淺挖斜麵而成的小窪中,立著細長的墓碑。上麵刻著琇榭之名與三年前的日期,沒有出生年月日。


    d凝視簡陋墓碑片刻,將左手按在墓碑頂端。


    在旁人眼中,或許他看來就像無法斬斷對死者的思念、沉浸於徒然感傷中的俊美奇男子。無疑地,他們還會一廂情願把墓主幻想成絕世美人。


    “如何?”d問。


    盡管不合常理,但他並非在問墓碑,而是在問左手。


    “不是密室,確實是墳墓。隻不過,是用重硬石製造的。”


    這種以幾乎於鋼鐵相同的原子密度著稱的人工石料,是用來封印危害生者的死靈、怨靈之物。


    “內部呢?”


    “那就不曉得了。”


    大概是發覺到d的右手伸往背上,左手的聲音驚慌喊道:“你——難道想用刀刺穿重硬石嗎!”


    語氣並非詢問而是製止,但話聲未完,d右手已然一閃。


    自背上拔刀突刺,刀刃理所當然會先拉出弧線,再出


    現貫通的一直線。


    但d的刀身看來隻像從鞘中直接彈向墓碑。


    刀身以六十度角從墓碑底部往大地斬去,在底座三分之一處出現一瞬停滯,而速度雖然稍稍減緩,但仍前進到了中央。


    “這——現身了!”


    用言語指稱非人之物時,人類為何會使用現身這詞?


    那東西確實現身了。


    當d抽回刀的同時,墓碑中冒出濃密可見、宛如瘴氣的氣體,但它卻在空中消散流失。


    d向後轉。


    一名身穿白色壽衣的女子立在那裏。


    她幾近透明的肌膚下露出身後風景。


    “琇榭?”d有如與活人對話般地問道。


    “你是——d。”


    “你知道我?”


    “你沒理由不曉得鬼魂的力量。關於你的事,全部都有傳入我的耳中。”


    “夢魘在哪?”d問了。縱使知曉女子的真麵目,他仍不驚訝。當然,更無一絲害怕的影子。


    “想知道嗎?那麽久請完成我的願望。”


    “說來聽聽。”


    透明女子的雙頰湧現喜色。她的右手舉至胸口,停頓片刻後又移開。在朦朦朧朧的身體內,有個黑色團塊在呼吸起伏。


    一望可知——是心髒。


    “那位大人——這樣說你應該就知道了,對我裝了這個東西。就算我被殺了,這東西也會繼續跳動,並且妨礙我走上永恒的旅途。假使你想知道前往夢魘的道路,就請讓這東西停下。”


    d看見女子眼中泛出淚水。難道鬼魂也能哭泣?


    “你應當是從我叔父所在的地下王國過來的吧,不可能不知道那裏曾做過些什麽。”


    “嗯。”回話的是左手。


    女子輕輕一笑。


    “我過去也是在那工作的人之一。正因為是那位大人的實驗,所以上至貴族的科技,下至一切民族的原始咒術都統統不可或缺。然而,隨著實驗進展,出現了我的心靈——不,是連在那工作的貴族冰冷心靈都無法承受的事。妖魔之子們接連出生——然後,啊啊,我能聽見。因為這顆心髒傳給了我,傳給我那些被視作失敗品的嬰兒們的悲慘哭嚎,他們全被拋棄到深不見底的洞穴裏。任誰都無法理解那光景是如何地折磨著我。在瘋狂之前,我說服了幾名同伴,讓亞原子爐失控,逃出了地底國度。然後,在從這騎馬飛奔一年、位於結凍冰河間的村莊裏,蓋起了落腳處。”


    女子的聲音裏,不停回響著比冬季黑暗更濃厚的絕望。d之所以默默傾聽,也是因為如此。


    “可是,終究沒有安身之處。在那個地底國度從事過禁忌工作之人,是永遠無法自那位大人的黑色雙臂中逃離的。每日每夜,在我夢中都聽見了那位大人的聲音,喃喃細語著‘回來’。然後,我便離開了住了百年的冰河村莊。在那之後的三百年,我用宛如幽靈的模樣在邊境彷徨漫步,之後定居在這村莊。


    “在這所進行的怪異實驗,全都是遵照那位大人的聲音所做。結果,我遭人詛咒、被人殺死。但我對那並無怨恨,因為我是在明明一清二楚那位大人絕不原諒背叛者的情況下,仍然造反的哪。


    “然而,那位大人對我課以的命運,並不是安穩的死亡。嬰兒們在被扔入漆黑洞穴前察覺到要被拋棄的命運而緊抓著我,他們的哭泣聲始終清楚殘留在我的耳中;嬰兒們的小手會抓著我的頸子、手臂;一閉上眼睛,他們哀求著‘救救我’的臉蛋就會浮現。我被封閉在我想要逃避的事物之中,並且永遠無法逃開。隻要這顆心髒——那位大人在我被村人殺害的前一晚的夢中現身,在夢裏為我換上的這顆心髒,就是如此。”


    女子掩住雙眼,塞起耳朵,抱住自己。由於這些動作充滿戲劇性,所以反而顯露了她所身處的悲慘。


    “請停下這可心髒!”


    女子的聲音含糊不清,因為她竭力哀求的緣故。這並非攸關生命,而是與魂魄的自由有關。


    “除了第一無二的成功例子以外,誰的都沒有辦法停下那位大人所作出的心髒。”


    成功的例子唯有你而已。


    “你知道前去夢魘的道路是吧。”d再度確認。


    “啊啊,你願意幫助我是嗎?!我知道的!我曾經是那位大人的侍女!”


    d立在原地,左手一起握上了手中長刀,將刀往旁高舉。


    是突刺的架式。究竟連重硬石也能貫穿的一擊,是否能破壞鬼魂的心髒?——而且還是在夢中被裝入靈魂的人工心髒?


    d雙眼亮起淩厲光芒。他輕閉雙眼,下一瞬間,刀身刺穿了黑色心髒。


    琇榭慘叫。她按住心髒痛苦掙紮模樣,除去她那半透明的外表,看來就和真實的肉體被真實的痛苦折磨一般。


    d垂下刀身。


    他清楚沒有任何刺中的感覺——隻有刺穿空氣而已,黑色心髒的邪惡跳動仍然不變。


    這顆人工心髒,在受傷之際會給予靈魂置身地獄般的劇痛,並且是以與夢相同的成分製成——究竟要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方法才能破壞它?


    “停手吧。隻是在讓靈魂痛苦而已。”滿是苦澀的沙啞聲音製止d。


    “看來失敗了。”d終於停止了掙紮,卻仍在痙攣的琇榭魂魄說道。“怎麽樣?”


    “你……你覺得我可憐?已經不想再給我同樣的痛苦了?想要夾起尾巴逃走了?”蓄滿淚水的雙眼仰望d。


    琇榭因一刀而變得憔悴不堪的臉上,此時緩緩綻出希望的笑容。“——你還想繼續呢!還要幫我呢!是真心想把這樣的我,從被詛咒的命運裏救出來呢!謝謝你、謝謝你!”


    “別亂搞。”左手阻止他,“魂魄不會死,每當你搞砸一次,她就會痛苦掙紮。隻要沒法保證下一次會成功,這就是酷刑——哇!”


    一呼吸後d鬆開緊握的拳頭,閉上雙眼,開始集中精神。第二擊會成為救贖?抑或成為慘劇?


    寒氣擴散。這是伴隨著d集中精神而生的超常現象。


    再度被拉往身旁的這一刀灼燎空氣迸出,貫穿了黑色器官,讓琇榭往後一仰。


    同時,d也按住胸口往前一個踉蹌。


    一根鋼箭從他背後插入射穿心髒。


    因為某人從背後攻擊了他。若在平時,d恐怕會在對方射箭前便輕易察覺殺氣,加以反擊;但高度的精神集中卻讓他無法如此。


    右手抓住箭矢字胸口突出的部分後,d往前拉。


    將鮮血淋漓的箭矢,艱難地拔出二十公分後,他隨著拔箭的速度與角度緩緩向前倒下。


    “啊啊——d!d!d!”


    琇榭連痛苦都忘記了,緊抓著d,但臉上卻有著已預見命運者的濃重空虛。


    風吹過墳墓。除了倒下的吸血鬼獵人以外,再無人跡。因為鬼魂不被允許存在於尋常世界中。


    在d身後——在足足有五十公尺遠的道路上,停著一輛載貨馬車。一個人在車夫座裏,肩上架著五公斤重的發箭器,那人是先前告訴d這個地方的善心農夫。


    “因為這個男人太過漂亮,所以我想說是不是有什麽隱情,追過來一看,果然意圖不軌。竟然想幫助我好不容易才封在重硬石裏麵的魔女怨靈,罪大惡極!雖然用暗算的有點卑鄙,但是懲罰不可留情,快給我下地獄去吧!”


    他放下射箭器,取下帽子,頭上連一根頭發也無。之後,他從懷中取出疊起的僧侶帽戴到頭上。蓋了琇榭墳墓的和尚,就是這名男子。


    在射箭器裝上圓柱狀的箭筒後,和尚走下馬車。


    “琇榭的靈魂遭人詛咒,絕對無法成佛,長久留於世上鄙視禍害,因此我才將她封閉到這座墳


    裏。你這該死的破壞者竟敢多管閑事!”


    他走進d,大力踢踹d的臉。


    d嘴唇裂開,鮮血噴濺。


    “住手!”琇榭叫著撲到d身上。


    “想做什麽鬼祟舉動!你這臭邪靈!”和尚罵道。他看得見靈魂。


    將射箭器對準琇榭的心髒後,他從一邊耳朵中取出像是耳機的物體。


    “這是從都城買來的聽聲器,你們的對話我全部聽到了哪。就把這些箭全射到你那個鬼心髒裏,看看你會不會升天好了。”和尚恨恨地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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