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頭上不遠處有扇小窗,白色的光從那邊透進來,夜晚已經結束了。對於石床邊蹲著的人來說,這也許是生命中最後的黎明。身著的長衣原本應該是紫色和金色的,泥土沾滿全身,被汗、血和尿浸濕,說是破布都是在讚揚它了。


    衰弱汙穢的人麵前,有個男人挺立著,穿著看上去樸素卻高價的衣服:“睡得好嗎,波坦陛下?”


    對於生活在獄中的囚犯使用敬稱,看來是抱持著敵意的。波坦呻吟了一下,依亞爾達波特教總大主教,一時被稱為教皇的老人,現在隻是個敗北的階下囚。麵對著勝利者,沒有敬意,波坦的臉上手上無數的痣和傷像是畫出來的地圖。


    這一年的一月一日,吉斯卡爾繼位馬爾亞姆國王。這個時候,還自稱為教皇的波坦持續執拗的抵抗,吉斯卡爾為了確立國王的權威,把波坦的陣營逐個一一擊潰,並且接受了懲罰。


    “薩卡利亞原野決戰嗎?就在去年的秋天,已經打了一年八個月了。竟然能夠從中逃脫,但是接下來好像被命運丟棄般。”


    國王沉著剛毅的姿態,冷靜的語氣,引起隨從騎士的敬畏。麵對著應該憎惡的仇敵,仍然保持著冷靜,不愧是擁有作為一國王者實力的繼承人。


    那是異常努力的結果,隻有吉斯卡爾自己知道。用俗話來說就是不斷的用車裂之刑且樂此不疲。對於波坦的憎惡就像岩漿一樣,在吉斯卡爾的心中燃燒著。即使如此,吉斯卡爾也要將波坦公開處刑。公開處刑的話,勢必對於吉斯卡爾的批判也會增加,最麻煩的就是為了波坦的殉教者。


    “把對神的信仰和對波坦的盲信混同起來,波坦才是以神之名來欺騙別人的背教者,和他一起墜入地獄真是愚蠢。”


    馬爾亞姆的新國王已經講得口幹舌燥,仍然不停地對部下說著。年餘四十歲的吉斯卡爾比起波坦擁有著千倍的銳氣和活力,他就像地上的螞蟻一樣,做著該做的事,直到衰弱枯竭。吉斯卡爾聽到流傳著關於波坦的言論,慢慢地說到:“昨天,帕爾斯的密使來了,希望把波坦總大主教作為戰爭罪犯引渡,以侵略和虐殺的罪名,原來也理應受到重刑。”


    這並不是事實,雖說是謊言,吉斯卡爾心中並沒有感到痛癢,向特別招待席的客人莊重嚴肅地繼續著他的演技。“引渡波坦的話,帕爾斯和馬爾亞姆將恢複外交,交換大使,貿易也會全麵展開……雖說沒有拒絕的理由,我還是拒絕了。波坦幹涸的臉上唰的浮現出生氣,反射的認為也許能夠得救。看著執著於卑微生存下去的老人,吉斯卡爾高聲嘲笑道:“哼,安心吧,很不湊巧,不管是馬爾亞姆,還是帕爾斯,都不會讓你再一次看到外麵的景色,怎麽能把殺了你的樂趣引渡給帕爾斯人。”波坦一瞬間又墜落到絕望的深淵,用殘存的力氣詛咒到:“不信神的人!串通邪教徒的惡魔之手!為了貪圖貿易的利益,把作為神之代理人的教皇出賣給敵人!這、這樣惡逆的背教者會下地獄的,在不為人知的黑暗深處,遭受永世的劫火,被斷罪之刃所斬殺,在痛苦和後悔中哭泣。


    “你已經墜入地獄了,”吉爾卡斯的聲音有些陰沉,宛如喪鍾,壓製著整個牢房,封住了波坦的嘴。“所以,你不用說第二次、第三次了,一次就夠了,永遠不會爬到地上來,待在地獄的最底層。”“這、這是報應嗎?”波坦像是失去了聲音般勉強呻吟了一聲,不過是普通人的吉斯卡爾用強大的魄力壓製著波坦。波坦的權威不過是憑借著神之名被塗上了狂信的色彩。作為人的吉斯卡爾無視神的力量,與之相持不下。波坦是不可能贏的。


    吉爾卡斯的視線越過他的肩頭,黑布蓋住下半部臉的三個男人走進來,“不要流血,不然待會兒善後就麻煩了。”忠實的部下遵守著吉斯卡爾的命令。體格健壯的三個刑吏把蒼老疲憊且衰弱的波坦逼入了角落,抓住他的手腕和肩膀,讓他趴在石床上。用密斯魯厚麻袋蓋住波坦的頭部,刑吏中的一人騎在他身上,另外兩人揮起沉重的木槌。


    “依亞爾達波特……哦哦哦哦哦……”


    神之名已經結束了,沒有感情的木槌一擊打在密斯魯麻袋上,沉重遲鈍的聲音混合著含糊的悲鳴,身體因為痛苦而扭曲。


    第二擊、第三擊……一擊比一擊強烈。


    悲鳴的聲音停止了,四肢也停止了痙攣,木槌重複著上下揮動。每次都從監獄的牆壁產生回音,開始是幹澀堅硬的聲音,逐漸變成柔軟、潮濕粘膩的聲音。


    “已經夠了,放開。”


    吉斯卡爾的聲音讓刑吏們放下了木槌,全身沾滿了熱汗和冷汗站起來。


    血腥的場麵被密斯魯厚麻袋隱藏了起來。碎裂的頭蓋骨、折斷的鼻子、掉落的門牙、破裂的眼珠、流淌著的腦漿、溢出的血液、翻開的皮肉,這些都被關在麻袋中,是吉斯卡爾的眼睛無法觸及。即便如此,透過袋子可以感覺到臭氣漂浮在周圍。


    “屍體就照預先的命令那樣處理。”下達命令後,吉斯卡爾就抬腳走人了。


    為了得到皮革和肉,從密斯魯進口了十頭鱷魚,飼養在皇宮的庭院內。刑吏們搬著已經無法辨別麵目的屍體,扔到了裏麵。


    2


    東北和西北方向的兩條河,合流成為一條河,割開平原流入南海。合流點形成以石頭堆砌出的城市,被三方的河流包圍,卻隻有很低的石牆,北邊的城牆則有三層樓那麽高,差不多有十萬人住在裏麵。


    這就是馬爾亞姆的首都伊拉克裏恩。


    馬爾亞姆的國土南麵和西麵都對這外海,南邊的海路通往密斯魯,西邊的海路通往遙遠的魯西達尼亞,東邊麵對著達爾邦內海、通往帕爾斯,北邊又高又長險阻的山嶽形成壁障,那邊沒有國家,據說被十幾個部落的野蠻人瓜分了。


    馬爾亞姆豐衣足食的時代是由於海路的交易繁榮,幾個港口滿是人和貨物。伊拉克裏恩麵對著外海的各個港口城市,連接著內海的各個港口城市的街道,集中了很多有利要素。是交通和物流的要地,反過來說如果不是險要之地,也不會受到魯西達尼亞軍隊的侵略而暫時陷落。


    “馬爾亞姆沒有名將,”作為勝利者的魯西達尼亞這樣嘲笑道,對於失敗者這是很殘酷的評價。即便有一個兩個的名將發出聲音,也無法拯救已經崩壞的國家的。


    “原本伊拉克裏恩想要要塞化來防禦敵人就是很困難的。強化海軍力和海岸的防備,讓敵人無法上岸。盡力去做這些倒不如積極部署陸上兵力的出擊據點,必要時能夠迅速移動到需要的地方;進一步強化街道。馬爾亞姆的東海岸和西海岸同時有敵人登陸應該是不可能的。”


    在屢次的艱苦戰鬥中,吉斯卡爾似乎變得精通起馬爾亞姆的地理了。在波坦已成敗局的時候,他向國內發布公告:自稱為教皇的波坦等於是死了,事到如今我們之間產生怨恨的因素已經不存在了。舊馬爾亞姆人和新馬爾亞姆人不是應該攜手建造一個為了所有人民的全新國家嗎?


    吉斯卡爾的抱負,在馬爾亞姆人們看來是相當厚顏無恥的。但是,他鏟除了波坦卻是事實,從中可以看出他卓越的政治才能。馬爾亞姆王室已經毀滅了,能與吉斯卡爾對抗的強力領導者恐怕也沒有了。對於馬爾亞姆人來說,也沒有推開吉斯卡爾出手的理由。


    實現理想並不是隻靠嘴。


    “捕獲波坦派的殘黨,帶來他們中一人的首級就有賞金,得到你所期望的官職。波坦派對於有良知的新舊馬爾亞姆人來說都是共同的敵人。”


    救這樣波坦被囚禁的前後,幾千人追殺著波坦派,不管是聖職者還是一般人,沒有審判格殺勿論。一麵充滿血的味道一麵開始屈服,馬爾亞姆人們開始竊竊私語:“即使是魯西達尼亞人厚顏無恥也是有限的。隻是事先盡


    可能的做出惡行,今後會好的。”


    “他們對於自己的事是沒有記憶力的,我們馬爾亞姆人也在想同樣的事吧。”


    “但是王室的人們已經死絕了,如果現在還要複興王室是不可能的。”


    “那個吉斯卡爾作為國王,比起波坦至少能明白在說什麽。也許會有更加過分的家夥出現,就這樣和解好了。”


    接下來的情況是不斷的有馬爾亞姆人向吉斯卡爾提出波坦的罪狀。


    吉斯卡爾為了解決波坦處刑的事,返回公務室接見各個重臣。


    “今天之後,馬爾亞姆人也許能夠被宮廷所起用,你怎麽認為,克利安典侯爵?”


    被國王問及的貴族沉穩地行了個禮:“全憑陛下的旨意,這件事微臣沒有異議。”


    逃避的真好,吉斯卡爾在內心苦笑。


    克利安典侯爵是在薩卡利亞會戰開始時,波坦陣營中的一將,結束時變成了吉斯卡爾陣營的功臣。戲劇性的轉變是發生在會戰的勝敗趨勢已經決定的時候。因為功勳的關係,從伯爵升格為侯爵,並且得到了國王相當的信任。


    “卡斯特羅卿、不,特萊卡拉侯爵的意見呢?”


    曾經吉斯卡爾被幽禁在特萊卡拉城時,在卡斯特羅幫助下成功脫身。之後,卡斯特羅在薩卡利亞會戰中英勇地竭力奮戰,由此得到特萊卡拉侯爵的稱號。


    他中等身材,有著勻稱的體格,比克利安典侯爵年輕八歲,更有朝氣。


    “微臣同意前輩克利安典侯爵的意見。”


    “哼”


    “隻是沒有麻煩陛下親自動手的必要,請允許把這樣的事交給作為陛下忠實部下的微臣去做。”


    作為新生馬爾亞姆王國的兩大重臣,特萊卡拉侯爵和克利安典侯爵有功績,有些頭腦。也都有輔佐國王,發展國家的自覺和自負。這些方麵都沒有欠缺,但是近來彼此的競爭意識越發明顯起來。沒有要威脅吉斯卡爾國王地位的意思,隻是想要從他的手中分得一些權勢。


    吉斯卡爾願意照著這兩人的意願去做,也是為了要拉近和馬爾亞姆人的關係。


    “既然如此,王妃總是必要的,誰會先生出馬爾亞姆王室的女兒呀”


    吉斯卡爾在考慮怎樣對自己有利。他一直在考慮是否要把女性作為道具,隻是不覺得結婚這種製度具有政治性的意義。和能夠成為妻子的女性結婚,並且生下孩子都是一樣的。如果需要有個妻子,當然是希望具有馬爾亞姆王室血統的。


    “對了,為馬爾亞姆舊王室的死者們舉行個盛大的追悼會怎樣?斬盡殺絕的罪孽都是波坦犯下的,現在舉辦這樣的儀式正好可以上演新舊兩派和解的戲碼。”


    因為波坦,吉斯卡爾被強迫著經曆了各種的苦難。這麽想的話,在政治上利用一下死去的波坦,也沒什麽可猶豫的。


    考慮各種辦法的接見、情願、陳情的文件推成小山一樣運來。目光能夠觸及的地方,有三個文件引起了吉斯卡爾的注意。是從魯西達尼亞渡海來的使者送來的文件,有個認識的名字。


    ……前一天,“教皇”波坦迎來了人生最後的夜晚。吉斯卡爾國王的心腹騎士歐拉貝利亞,騎著馬裏開宮廷回家。作為前往密斯魯王國的使者,做完歸國報告以來,完全沒有機會覲見吉斯卡爾國王。在後宮,帕爾斯出身的美女派莉莎也沒有呈報的機會。吉斯卡爾在全身心追逼波坦的當口,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親近女色。


    “快好了,明天就能見到陛下了……”


    正在這麽考慮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女聲傳進了耳朵。


    “白鬼,小心!”


    街上的一角正在發生爭鬥。一個盜賊集團攪亂了伊拉克裏恩的治安,並且發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珠寶店像是被襲擊了。盜賊從店裏衝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帶著兩個同伴的旅行者,似乎是武器妨礙了他逃走。


    被稱為白鬼的男子,看上去很強壯的樣子。即使是英勇無比,四、五個盜賊對付一個人,似乎不會是不像樣的人物。激烈的刀劍聲夾雜著火花。


    “先稍微觀察一下情況,真的有危險的時候再出手幫忙下。”


    歐拉貝利亞正在這麽想的時候,大量的血飛濺出來,白鬼兩手揮動著很重的長劍,砍中了盜賊的右肩。劍被比劃的靈巧無比。


    混合著悲鳴,盜賊右手的劍和左手的袋子同時掉到了地上。袋口張開,搶劫來的黃金珠寶散落出來,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其他的盜賊正打算要撿這個袋子,被一把劍阻擋向後退開。隻見一個穿著騎士裝備的年輕女子,就是剛剛稱呼“白鬼”的他的同伴。


    頭發在後麵束起,垂在背後不停地搖擺。二十歲左右的樣子,是給人明朗感覺的漂亮女孩子,目光很有神。


    仔細一看,白鬼是可以稱為少壯這樣的年齡。頭發和胡子都是雪白的,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雖然不明顯,但所有人的動作都變慢了,劍是很公平的,就算是很有名的騎士也是一樣的。


    從右邊乘虛攻擊過來的劍,打翻了手腕。刀劍的聲音沒有停止,回擊砍中了對方的右手手肘,骨頭碎裂的聲音混合著痛苦的叫聲。


    六人中的五人都負傷了,沒受傷的那個人眼裏也露出了膽怯。揮著短劍,轉身逃走,五個受傷的人都摁著傷口,一路滴著血蹣跚地逃跑。


    被稱為白鬼的男子沒有勉強去追,邊笑邊收起了劍。回頭看,撞上了歐拉貝利亞的視線。


    “冬?裏加路德……?”


    歐拉貝利亞的聲音和表情都因為驚愕而顫動,他跳下馬跑到跟前。


    “這太讓人震驚了!你還活著嗎?!至今你都在哪裏做什麽呢?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抓住老朋友的肩膀來回搖晃。說是老朋友,卻沒有親切的視線和熟悉的感覺。歐拉貝利亞看到了困惑的表情。他猶豫地問道:“你……知道我的事情?”“什麽?不要說奇怪的話,你難道忘記我了?歐拉貝利亞呀,出征魯西達尼亞以來,我們不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夥伴嗎?”


    老朋友隻是搖頭,“我的名字叫白鬼,不,這三、四年都是這麽叫的。一直不知道本名,冬?裏加路德是我的本名嗎?”


    受到這麽認真地詢問,歐拉貝利亞說不出話來。年輕女騎士朝這邊走來,“由我來說明整件事吧。”這樣說道。那種美麗就算是歐拉貝利亞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打分,直到現在才確認了。


    “你是魯西達尼亞人吧。”


    “是的,魯西達尼亞的女騎士艾絲特爾?德?拉?法諾,原本受已過世的巴魯卡西翁的照顧,參加過帕爾斯遠征。


    “哦,這樣的啊。”


    歐拉貝利亞有些瞠目結舌了,想了一會兒,點點頭:“看來是個很長的故事,你們好像剛剛到達這裏,可以的話,到我家來吧。”


    女騎士艾絲特爾和白鬼相對視了一下,有些猶豫,由於歐拉貝利亞的熱心還是答應了。其實,住宿的地方也還沒決定,而且歐拉貝利亞又是宮廷中的要人,這樣也會比較好。


    “哦,為了覲見國王陛下從魯西達尼亞長途跋涉而來,真是辛苦了,一定會得到陛下嘉獎的喲。”


    對於歐拉貝利亞的話,女騎士為了詢問也為了確認貿然說了出來:“國王陛下就是吉斯卡爾大人吧。”


    “當然,哦,這裏就是我家了,不要客氣。”


    是由白色大理石構成的很氣派的房子,橄欖樹和月桂樹深色的影子映在紅土上。走進涼爽的大廳,女騎士才回過神來:“夫人在的話,要問候一下……”


    “不,我是獨身。不需要顧慮,隻是除了你們,還有一個女客人,先打聲招呼吧。”


    就像是等待主人說完一


    樣,從裏麵傳來接近的腳步聲。就像是跳舞般輕柔的腳步聲,以為是女仆,披著頭紗的年輕女子來到了大廳,以對等的口吻對歐拉貝利亞說到:“呀,來新客人了。”


    “喂,派莉莎!”房子的主人勸告說,“你是早晚都要見到國王陛下的人。注意謙恭一點,不要這樣輕佻。”


    “不要管我,一直都被禁足在這裏,嗯,不能說是牢房,那麽氣派的房子,也能夠唱歌跳舞,隻是這樣老去太無聊了啦。”


    被稱為派莉莎的女子移動視線,發現了艾絲特爾和白鬼。以親近別人的姿態,對艾絲特爾報以沒有什麽意義的微笑。對白鬼,說是好奇心吧,似乎是動了在這之上的感情,注視的視線無法離開。


    iii


    那個時候歐拉貝利亞並不是想要見死不救,而是他自己也危在旦夕,好不容易死裏逃生。絕對沒有想到冬?裏加路德能從大地的裂縫中活著回來,想當然的認為好友已經死了。之後一直處在轉變和動蕩中,說實在的,也很少想起來了。


    但是,現在再次遇到了活生生的冬?裏加路德,歐拉貝利亞對於他總覺得有些虧欠。像是要補償似的,把好友當成了貴賓。同樣,艾絲特爾也受到了厚待,被帶到一個擁有華蓋床的客房。


    晚飯規模很小,內容卻很豐盛。有六種葡萄酒,各種海鮮炒飯,羊肉和蔬菜串燒,野豬和野兔鋪滿了整個餐桌。座位上並排坐著歐拉貝利亞、艾絲特爾、冬?裏加路德、派莉沙,服侍的人卻有十幾個,公館的主人吃的好,喝的好,聊的開心。


    “魯西達尼亞的人材都變成累累的屍體,曝曬在帕爾斯的曠野上。蒙菲拉特將軍和波德將軍……真是驚人的損失。”


    歐拉貝利亞的聲音混合著傷感,白鬼冬?裏加路德露出有點困惑的表情。


    “雖然很可惜,但死者無法複生,活下來的人應該團結起來,效忠於吉斯卡爾王,努力把這片土地建築成王道樂土。”


    歐拉貝利亞一個人充滿著熱誠在喃喃自語。


    “冬?裏加路德,你也應該留在馬爾亞姆,我作為保證人,把你引薦到宮廷,哦,女騎士閣下也可以跟著你一起去。”


    艾絲特爾還沒來得及回答,歐拉貝利亞又和好友聊了起來。


    “我現在也快要升到大臣的地位了,雖然也挺辛苦的,不過和你比起來不算什麽。你憑著文武才能和豐富的經驗活下來,也會想要出人投地。”


    冬?裏加路德還在疑惑,歐拉貝利亞繼續熱誠地說著。對於冬?裏加路德,歐拉貝利亞的評價很高,這決不是說說的。隻是,在純粹的友情以外,歐拉貝利亞也有把冬?裏加路德放在身邊的理由。


    現在,在馬爾亞姆新王國的宮廷中,國王吉斯卡爾獨占了權威和權力。沒有設立宰相,仍然處於國王獨裁的狀態。考慮到吉斯卡爾王的才幹和實績,這是當然的。但這樣的體製是無法永遠持續下去的。吉斯卡爾王會結婚,生下世子,調整統治機構,總之設立宰相職位的可能性也很高。


    兩大功臣柯利安迪侯爵和托萊卡拉侯爵都遙望著這個位子,派閥的形成也開始了。對於歐拉貝利亞來說,由於雙方的動作而處於心情非常愉快的立場。


    歐拉貝利亞沒有將自己當成第三勢力的野心。現在的情勢是,雖然存在,但是柯利安迪侯爵和托萊卡拉侯爵的勢力鬥爭正在顯著化,決定選擇哪邊的吉斯卡爾王的視線也可能投向中立派的歐拉貝利亞。當然也沒有這麽好的事情,加入哪一方勢力,被作為眾人中的一員來對待,或者作為有力一派的首領受到認可呢,這關係到今後在宮廷的生涯。


    換句話說,歐拉貝利亞希望冬?裏加路德的才能成為他的同黨,當然也不能這麽惡毒的來想,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好友的利益,並且相信對於吉斯卡爾王也是很好的事情。


    “女騎士閣下也這麽認為吧。”


    既然歐拉貝利亞說了,艾絲特爾無言地點點頭,她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是當事人有些不同的想法。


    “我要和你一起行動,艾絲特爾卿。”


    白鬼對著年輕的女騎士這麽說道,並向歐拉貝利亞行了個禮。


    “想要說感謝的話,我這身體確沒有恢複記憶,被稱呼為冬?裏加路德,但沒有一點實在的感覺。甚至和吉斯卡爾王共事的您也回憶不起來,引薦到宮廷什麽的言之過早了。”


    “冬?裏加路德呀……”


    “等到所有的記憶都恢複了吧,不然無法接受閣下的厚意,恐怕還會闖禍。”


    “說的也是沒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著急,除了我以外也有熟人,慢慢地考慮恢複身體比較好。


    歐拉貝利亞晃動著葡萄酒杯,吐著酒氣,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問道:“就算是這樣,你這種程度的勇者,到底是經曆了什麽?不發生什麽事情,這樣的年齡不應該會滿頭白發的。”


    “看見了可怕的東西。”


    冬?裏加路德的聲音很低,回答的很短。


    “迪馬瓦特山的地下嗎?”


    歐拉貝利亞皺著眉問道,冬?裏加路德沒有回答。包含著正確的地名和時間,記憶也沒有恢複過來。恐怖的片斷就像早春的瑞雪一樣縹緲的飛舞著。從四年前的每天半夜被惡夢所驚醒,至今每月還會有一、兩次。


    “那件事反正可以慢慢聽你說,倒是不要忘了重要的事。女騎士閣下特意從魯西達尼亞過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既然歐拉貝利亞問起,艾絲特爾慎重的直起身體說,措詞和內容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艾絲特爾從帕爾斯回來,到達自己家裏已經是帕爾斯曆三二一年年末了。


    白鬼沒有在一起,漂泊中頹廢的心情隨著踏上故鄉的土地而湧現出傷感,流下了眼淚。甚至混合著雪的風都變得溫暖起來。


    回家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多久,艾絲特爾慈祥的祖母去年過世了,祖父身體衰弱臥病在床。看見活著回來的孫女,無法起床,隻能留著眼淚。


    另外,祖父為了孫女正式得到女騎士稱號調整手續,艾絲特爾附加的從軍證明書、情願書送到了首都。同時送去的一些金子起到了效果,半年後,艾絲特爾獲得騎士資格的通知書送來了,也是祖父死去的兩天前。簡陋的葬禮之後,艾絲特爾開始了新的生活。有要詢問的事情,魯西達尼亞國內的事情一直都沒有好轉。土地和人心都荒廢到了一定的程度。對於饑荒也好,盜賊也好,主管的宮廷都很無力。接著,艾絲特爾的故鄉,無法忍耐並且有能力的人聚集起來商討對策。


    “總之,就算王弟殿下不想回國,魯西達尼亞這名字作為國家才能存在下去。誰願意出力去馬爾亞姆請願讓王弟殿下歸國。


    好不容易統一了意見,一帶的小領主的騎士的村長的夫人的代理人,集合了三千人以上的簽名。簽名的同時,募集捐款,相對於簽名並沒有募集到多少。總之金額隻夠人數很少的陳情團往返馬爾亞姆。


    籌集旅費的時候,也選出了參加陳情團的人。首先戴?莫拉這樣的老騎士被選為了團長,雖然他沒有選擇同行者們的頭緒,但艾絲特爾被指名為其中的一員。


    戴?莫拉是艾絲特爾祖父的朋友,有半開玩笑的約定過孫子一代以後要結婚。可是,戴?莫拉的孫子,遠征帕爾斯的途中,在馬爾亞姆傷病死了。戴?莫拉深知艾絲特爾在帕爾斯如何努力保護傷病者的,所以無論怎樣都想要她同行。


    艾絲特爾猶豫著是否要離家,深思熟慮之後還是接受了戴?莫拉的指名。


    想明白了就這樣留在家鄉,什麽也做不了。就算是有一點希望在馬爾亞姆,也要出手。


    白鬼也作為護衛同行。雖然他沒有記憶,但是眾所周知,


    他是艾絲特爾忠實並且有實力的戰士,這是沒有異議的。


    這次陳情團的旅程,讓參加的人們沒想到的是接連著發生不幸的事情。


    首先,到達阿爾卡拉港口城市,等待著開往馬爾亞姆方向的船隻出航,卻沒有發現合適的船隻。等待了將近一個月,好不容易等到了出航的前一天晚上,年老的戴?莫拉心髒病發作,突然死去。


    葬禮結束後,討論了往返問題,到現在也不能中止了。決定好之後,花了半個月尋找下一艘船,終於從阿爾卡拉出航,第三天就遭到了暴風雨。這三天,陳情團員們在客艙的床上翻滾。暴風雨安定下來,正以為可以鬆口氣,作為戴?莫拉的繼任者成為團長的貝拉斯克卻失蹤了。找遍了船內也沒有找到。說不定是暴風雨的時候船上顛簸,掉到海裏去了。


    目的地是埃斯克利亞爾島,上了陸地之後,一行人完全情緒低落了。依亞爾達波特之神就像是在嚴苛地對信仰者進行著試練。


    就算是這樣也提起了精神,找到了直達馬爾亞姆的船隻,支付了訂金。到約定的時間拖著步子來到港口,應該等候著的船隻早就出航了。被自稱為中介人的男子欺騙了。


    中介人沒有出現,和他交涉的責任人也行蹤不明了。是無法忍受內心的自責逃亡了,還是自殺了,其他人也沒有找到他的手段。


    一人死了,兩人掉隊,到達馬爾亞姆港口已經是從故鄉出發四個月之後的事了。踏上馬爾亞姆土地的隻有艾絲特爾和白鬼了。


    ……大致的事情艾絲特爾說完了,歐拉貝利亞胡亂地點著頭。不知是感覺到艾絲特爾的辛苦,喝醉了,還是睡著了,或者是全部。


    艾絲特爾突然發現帕莉薩特豐滿的肢體緊貼著冬?裏加路德,擦拭著灑落在衣服上葡萄酒和米飯。分成一份份的羊肉,仔細地把它吃完。


    “占德也說不上是美男子,比起美貌卻瘦弱,還是有實際武力的比較好。”


    雖然埋在年輕的帕爾斯女子胸口,還是感受的到好意,派莉沙是率直的。也許原本就是感情豐富的人,沒有把愛慕的心情掩藏起來。看在眼裏的艾絲特爾,不可思議地沒有討厭的感覺。


    說到冬?裏加路德,很明顯不會討厭像派莉沙這樣肉感的年輕美女。在艾絲特爾故鄉的時候,附近的姑娘和沒有歸來士兵的妻子,都認為他很好而對他傾心不已的樣子。


    “我是魯西達尼亞人哦,也許在帕爾斯對你的親兄弟做過很殘忍的事,這樣也沒有關係嗎?”


    “沒有關係。”派莉沙很爽快地說道:“第一,我沒有親兄弟;第二,殘忍地對待他人不像是你這樣男人的所作所為。真的做了壞事的人,無法擺脫煩惱和疑慮。哪個國家都是一樣的。”


    “是呀。”


    曖昧地回答也讓冬?裏加路德的表情綻開了。艾絲特爾懷著好意凝視著他。


    “希望白鬼能夠幸福。”艾絲特爾正在思考,這三年來他住在自己家裏,也給醫生診斷過,都沒什麽效果。恢複記憶的期間,白鬼耕田、養羊、修理房屋和柵欄,附近的人們都如獲至寶似的。


    也不是隻有和平的工作。


    失去了國王,也被王弟拋棄的亂世,就像是按照季節行事一樣,不時的受到盜賊和私兵集團的襲擊。每次都是艾絲特爾和白鬼協力擊退敵人,保護了故鄉的和平。


    白鬼是非常優秀的戰士,自己揮動戰錘和劍對付敵人,指揮農民、老人還有女性,發揮出用兵者的才能。利用敵人的大意把他們兩百人引到山穀間,被我方五十人擊潰。被稱讚手腕時,笑著回答道:“啊,是因為他們之中沒有難對付的家夥,否則不知道會變成怎樣呢。”


    也怪不得白鬼這樣,魯西達尼亞能稱得上和被承認的騎士和士兵,全部參加了帕爾斯的遠征,幾乎沒有生還的。四十萬人出征,七成曝屍在異國的荒野上,二成跟隨吉斯卡爾留在馬爾亞姆,回到故鄉的隻剩下一成。而且其中的一半,手腳或是眼睛留在了他國,雖然保住了生命,回來後也無法工作了。


    帕爾斯人和馬爾亞姆人看來,魯西達尼亞並不全部都是萬惡無道的侵略者,他們也有他們的悲哀和傷心。在帕爾斯的戰場上,失去一隻腳的士兵好不容易地拄著拐杖回到故鄉,認為丈夫早就死去的妻子和其他男人再婚了。這樣悲慘的例子,在魯西達尼亞所有的城市和村莊發生著。


    艾絲特爾以外的三人完全醉了,宴會隨之結束了。主人和客人也各自回自己的臥室睡覺,應該是這樣的。


    4


    一夜過去了。


    歐拉貝利亞起床出來的時候,已經整個世界都充滿了晨光,鳥的鳴叫聲比市場喧鬧的聲音還要大。這個時候,在宮廷的地下牢房裏,自稱教皇的波坦的頭已經被敲碎了,歐拉貝利亞也不可能會知道。


    好友冬?裏加路德所住房間的門慢慢打開了,那一幕讓歐拉貝利亞大吃一驚。


    帶著有些尷尬表情、還穿著睡衣的冬?裏加路德佇立在門口。他背後的陽台上,有個伸著懶腰的年輕女子,讓歐拉貝利亞最大限度的張開了眼睛和嘴巴。


    “派、派莉沙,你……?”


    年輕的帕爾斯姑娘一點也沒有發怵,穿著睡衣從陽台走出來,用明朗和沉著的口氣發表著意見,沒有丈夫的女人和沒有妻子的男人,沒有被其他人強製,也沒有一方勉強另一方,出於自願因愛而交合應該沒什麽問題,少許行為過分就道歉之類的。


    “嗯……算了,已經發生了也沒有辦法。”


    歐拉貝利亞有點、不,是非常地失望。對於他來說,特地把派莉沙從密斯魯帶來,使其成為吉斯卡爾王的後宮,計算著對自己的政治力有很大的幫助。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和冬?裏加路德搞在一起。


    如果知道事情會這樣,就先對派莉沙出手了。眼睜睜地看著別人搶先了。


    歐拉貝利亞低級地抱著後悔的想法,要說派莉沙,也怪他沒出手。機會多得是,就算派莉沙沒有喜歡上歐拉貝利亞,可也不討厭。甜言蜜語一點,肯定也會得到回應。


    這麽說來,冬?裏加路德這家夥對女人出手還真不慢。女騎士對他有恩,可以除去,因此好像沒有其他能夠成為戀愛對象的人。


    總之,這不是慢悠悠抱怨的場合。乘著歐拉貝利亞有公事要出去,艾絲特爾匆忙地趕去王宮參拜覲見。冬?裏加路德在歐拉貝利亞府邸等待機會,帕莉薩特微妙地感到高興。


    馬爾亞姆的王宮和帕爾斯比較起來隻有一半的規模,也達不到豪華的程度,但魯西達尼亞王宮並不貧乏。利用大量的大理石,通過海上交易賺取財富.曾經到處都放置著雕像,但由於嚴禁對波坦進行偶像崇拜,所有的雕像都被破壞了。


    艾絲特爾從覲見用的房間裏被叫出來,跪在台階下,調整好語調和音量:“參見王弟殿下。”


    突然插入了式部官的叱責。“不是王弟殿下!這位是我們的馬爾亞姆國王吉斯卡爾陛下!”


    “失、失禮了,請陛下饒恕。”


    看見因恐懼而退縮艾絲特爾的樣子,吉斯卡爾心裏嘟囔著: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我才不想回魯西達尼亞,從陛下降格到了殿下。無法理解這五年來的辛苦、惡戰的人,到底要申訴什麽。


    “算了,看來你們還沒有習慣呀,不要重複犯相同的錯誤就好了。”


    吉斯卡爾這麽一說,艾絲特爾更加退縮了。


    “從魯西達尼亞帶了東西來,務必請國王陛下看一下。”


    “哦……為了這個特地從魯西達尼亞過來。”


    “是的。”


    “好,讓我看看。”


    吉斯卡爾並沒有很大的期待,然而對艾絲特爾特地從魯西達尼亞帶來的


    東西,不禁很失望。對於現在的吉斯卡爾,不需要這種毫無價值的東西。


    “這是熱切期望陛下回國的魯西達尼亞人民代表的請願書,有三千人以上的簽名。”


    “……”


    “無論如何,請回魯西達尼亞。治理這混亂的國家,拯救處在水深火熱中的民眾。”


    十本左右羊皮紙做的卷軸疊在台階前,艾絲特爾恭敬地低下頭。看見她充滿熱忱的樣子,吉斯卡爾顯現出勉強表情。


    “果然是這件事,令人為難的好意啊.”


    艾絲特爾無法出聲,心情比聽到咂嘴聲還差百萬倍。


    魯西達尼亞國內正在分派國王的直轄地和貴族的領地。國王的直轄地並不是統一在一個地方,而是分散在全國各地,稱為“縣”,共計四十餘處。大小貴族中也包括聖職人員,他們的領地有二百處以上。這種混亂的分派形成斑駁的模樣。


    參加帕爾斯遠征的也有很多貴族,其中超過半數沒有回國。魯西達尼亞中央國王和王弟沒回來,地方的土地領主不在,這樣的狀況持續了三年以上。漸漸演變成領地界限的爭奪,不發生騷動反倒變得不可思議了。


    爭奪的當事者們無法協商,開始向宮廷提出訴訟。但是,國王和王弟都不在,沒有可以裁定的人。來請求吉斯卡爾回魯西達尼亞的,艾絲特爾並不是第一個。


    吉斯卡爾終於回憶起來了,這個年輕的女騎士曾在帕爾斯見過一次。那時,艾絲特爾是以見習騎士愛特瓦魯為名的。


    那是帕爾斯曆三二一年六月下旬的事。葉克巴達那的帕爾斯王宮在魯西達尼亞軍占領下,一夜之間發生了很多事。首先是艾絲特爾要求直接麵奏魯西達尼亞國王伊諾肯迪斯七世,被吉斯卡爾趕走了。接著,伊諾肯迪斯七世被馬爾亞姆的公主伊莉娜內親王刺傷了。混亂之中有個帕爾斯的年輕人出現,用弓箭阻擊吉斯卡爾,緊接著戴著銀色麵具的男人乘亂救出伊莉娜內親王,率領私兵逃走了。至此,與銀假麵席爾梅斯決裂。


    “對了,如果計劃成立,艾絲特爾是要作為暗殺國王的共犯處死的……完全忘記了這件事,真是奇怪的緣分。”


    就算感到有緣,也高興不起來。看著台階下艾絲特爾?德?拉?法諾恭敬的樣子,吉斯卡爾就有要生氣的感覺,並不是針對艾絲特爾個人的。


    以後的三十年,魯西達尼亞可能有幾個大勢力來統治,出現群雄割據的狀態。甚至於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之後,出現被稱為風雲人物或是英雄,再次統一魯西達尼亞全國,開辟新王朝也未可知。總之,這是吉斯卡爾死後的事情了。


    「如果我回到魯西達尼亞,需要完全鞏固好馬爾亞姆,整備好充分的兵力和物資。準備不足就離開的話,魯西達尼亞可以恢複,馬爾亞姆就會被他人奪走。我會在兩國的曆史上留下蠢蛋的名號。怎麽能受得了被這種家夥引誘蒙騙了?」


    調整了下思緒,吉斯卡爾從禦座發出聲音。


    “特地從魯西達尼亞過來,這麽遠的路程,辛苦你了。但是,很可惜,我現在沒有回魯西達尼亞的餘力。”


    大臣們沉默了片刻,接著發出騷動和竊竊私語的聲音。


    “接下來,願意的話你也可以留在馬爾亞姆,由才能和意願給予相應的官職和土地,為了建設新的馬爾亞姆王國,魯西達尼亞同胞們能夠出力,也能讓我增加膽量。”


    艾絲特爾的聲音陷入了失望:“魯西達尼亞期望陛下能夠回國,這樣是不行的。”


    “馬爾亞姆也希望我留在這裏。”吉斯卡爾不客氣地說完就走開了。


    在魯西達尼亞,他是伊諾肯迪斯王的弟弟,帶領三十萬人遠征他鄉卻遭慘敗的敗軍之將。妻子失去了丈夫,父母失去了兒子,回去隻能遭到他們的怨言。但是,在馬爾亞姆這裏,他是新王朝開創者,收拾戰亂,討伐波坦,獲得至高的名聲。


    “已經不是魯西達尼亞了,是凱法路尼斯。”吉斯卡爾經常這麽說。帕爾斯曆三二二年六月,吉斯卡爾在馬爾亞姆王國的西海岸,駐兵凱法路尼斯的城堡,打倒波坦,獲得權位。辛苦得到了成果,不禁產生了讚美自己的傷感。


    每次說到“凱法路尼斯”這個名字,吉斯卡爾仿佛抓住了年輕時的熱情。所以,第二年,吉斯卡爾把新開辟的王朝稱為“凱法路尼斯朝”。


    看著低著頭的艾絲特爾,吉斯卡爾有著暗紅色的打算,他要把這個年輕的女騎士置之於死地。


    艾絲特爾沒有罪,隻是他讓吉斯卡爾回憶起了魯西達尼亞和帕爾斯,許多失敗和屈辱的記憶。


    吉斯卡爾充分地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事不合情理,對魯西達尼亞來的使者,趕回去不管就行了,完全不需要陷害殺了她。但這個時候,吉斯卡爾的思考回路向著奇怪的方向歪曲了。


    “艾絲特爾?德?拉?法諾嗎?好運的女人,總之將作為殺害教皇的犯人,在曆史上留名吧。”


    5


    不要垂頭喪氣。


    雖然這麽對自己說,艾絲特爾還是深切地感到氣餒。沒有想到會被吉斯卡爾這麽明白地拒絕。


    期待“讓我考慮一下”之類的,之後也許就好了,這些都變成徒勞的,心情非常沉重。


    什麽成果也沒有,還不得不花四個月回魯西達尼亞。


    艾絲特爾聳了下肩,長長地吐出口氣。到了馬爾亞姆,立刻說服吉斯卡爾,就能夠馬上回國了。這樣天真的夢想沒這麽容易實現。原本艾絲特爾生性樂天,幾年來的操勞讓她處事變得非常慎重。


    “吉斯卡爾殿下,不,陛下確實有他自己的事,但故鄉那些拿出旅費的人們一定會很沮喪的,不能就這麽回去……”


    這天,想和靠得住的歐拉貝利亞商量,他卻出城視察去了。


    走投無路的艾絲特爾回到歐拉貝利亞府邸等待,和白鬼說了整件事。白鬼似乎沒有想起什麽,也沒明白在說什麽。坐在一起的派莉沙相當豁然地鼓勵著艾絲特爾。


    “不要在意,艾絲特爾,不能回故鄉的話,那就等到能回去了再回去。”


    “你不想回帕爾斯嗎?”


    “不怎麽想。”派莉沙非常明快地回答。


    “不過,隨著年齡的增長不知道會變得怎樣呢。戀愛、唱歌、好吃的食物哪個國家都會有。在這之前,一直待在密斯魯,快樂一點才是首要的。”


    “在密斯魯?”


    “是的。”


    “是怎麽樣的國家呢?”


    “嗯,是個很適合居住的國家,雖然不太喜歡他們的國王。”


    這時候,白鬼冬?裏加路德插嘴:“為什麽離開了密斯魯?”


    “這個……發生了很多事。”派莉沙含糊其辭。發生的什麽事情不要詳細地對別人說,被歐拉貝利亞這麽嚴厲的說過,就算這樣,話題還是朝著那個方向靠近了。


    “有個看上去像旅店老板的男人,叫占德,啊,不要嫉妒哦。”


    “誰會嫉妒啊?”


    “真的是個好人,很可憐被殺害了,如果再深思熟慮一點,也許已經是個小國家的國王了。”


    派莉沙的台詞似乎透著對故人的惋惜,又似乎有某種程度的諷刺。艾絲特爾觀察著派莉沙的表情,發出了重大的疑問。


    “這樣的好人為什麽被殺了?”


    “被卷入了陰謀裏。”


    “陰謀?”


    “密斯魯宮廷的陰謀!”用輕微而強烈的語氣說道,立刻派莉沙用兩手捂住了嘴,發現再這樣說下去就糟了。


    白鬼冬?裏加路德在思考著什麽。


    “冬?裏加路德。”


    被呼喚卻沒有反應,艾絲特爾提高聲音“冬?裏加路德!”


    在此之前被稱呼為白鬼的男人眼神迷茫地看著艾絲特爾。


    “啊,對不起,是叫我啊,都沒什麽真實感……艾絲特爾卿,什麽事?”


    “改變一下話題,已經知道名字了,如果回到魯西達尼亞,可以試著回故鄉,也許會碰到熟人,恢複記憶也說不定。”


    “是啊……”


    白鬼冬?裏加路德的視線像是在尋找自己的靈魂。關於故鄉的話語莫名地感到懷念,但是記憶並沒有因此而有起色。


    突然,冬?裏加路德發出低沉而銳利的聲音:“你們兩人都不要動!”


    艾絲特爾和派莉沙同時屏息,手腳的肌肉都緊張得在抖動。兩人都有麵對這種危險場麵的經驗,能夠感覺到夜晚混雜著的危險氣味。


    冬?裏加路德壓低腳步聲,靠近窗邊,右手握住短劍的劍柄。馬爾亞姆夏天這個季節,涼風會從敞開的窗戶吹進來,現在除了涼風,還有敵意。


    不經意間,冬?裏加路德已經越出窗口。腳步聲、刀劍聲、憤怒和狼狽的叫聲一下子破壞了夜晚的平靜。


    喘息之間,有什麽被打破的聲音。


    夾雜著好幾種聲音,很清楚的是有人倒地的聲音而且不止一個。


    按照冬?裏加路德指示的兩個女性也到達忍耐極限了。


    “白鬼!”


    沒有多想就叫了這個稱呼,艾絲特爾也越出了窗戶,手裏拿著長劍。


    一陣慌張離開的腳步聲,石子路上落著點點的血跡,月亮發出青紫色的光。


    冬?裏加路德趴在地上,艾絲特爾忍住不發出悲鳴,喘息之間派莉沙叫了起來。兩人協力把龐大的男性身體運到大廳。


    派莉沙曲著身體在歎息:“唉,為什麽我的男人運這麽差?我迷戀上的男人都會因意外災難而死掉呢。”


    艾絲特爾把濕毛巾從冬?裏加路德的臉上拿走時,有個聲音說道:“喂,不要擅自殺了別人。”


    這是微弱的活人的聲音,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派莉沙和艾絲特爾發出高低不同的喜悅聲。冬?裏加路德按著頭抬起上半身。


    “不要勉強。”


    “是啊,出了很多血。”


    “這是紅葡萄酒,以為是真血嗎……打翻了瓶子。是白天的盜賊,懷恨在心想回來報複了。”


    冬?裏加路德發出有力的聲音,卻完全沒有好好說。但是,看著兩位女性的眼睛出現清晰的光芒。


    “想起來了!”


    聽到冬?裏加路德的話,明白了他的意思,女性們有些喘不過氣來。


    “想起來了是不是表示記憶恢複了?”


    “嗯,想起來了。我的名字叫冬?裏加路德,二十二歲在魯西達尼亞獲得騎士的稱號……”


    此時,傭人們進來了。艾絲特爾為冬?裏加路德要了點水,讓他坐在椅子上。


    冬?裏加路德是和歐拉貝利亞一樣得到吉斯卡爾信任的騎士,年紀輕輕就能夠在一線指揮,勇敢且武藝高超,對待下級士兵也很公正。


    也許是因為冬?裏加路德的公正,之後得到了帕爾斯神明的嘉獎。四年前,冬?裏加路德在迪馬邦特山目擊了帕爾斯同誌的爭鬥,見到奇夫一騎與席爾梅斯一黨對峙的樣子,那時候歐拉貝利亞也在。


    “什麽呀,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重要的是有違騎士道,幫忙去好嗎?”


    還沒等到下屬同意,就發生了大地震。冬?裏加路德的公正也有了收獲。山崩地裂岩石飛舞之中,歐拉貝利亞死裏逃生。而冬?裏加路德被石砂瀑布帶入了暗黑的深淵,連帶地自己的名字這幾年也掉到了忘卻的池子裏。


    “我在帕爾斯地底深處看見了恐怖可怕的東西……那是,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了……現在是幾幾年了?”


    6


    終於確認了時間。


    帕爾斯曆三二一年六月,冬?裏加路德在帕爾斯東部的怪山中行蹤不明。現在是帕爾斯曆三二五年六月,經過了整整四年。當時冬?裏加路德是三十歲,算下來現在是三十四歲了。


    “啊,已經四年了……這四年來需要感激的事,沒有從記憶中消失。對艾絲特爾卿的感謝無法用語言表達。”


    派莉莎詢問由於情理而低下頭的冬?裏加路德,到底他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


    “像是瞪著眼睛的巨人的影子,並且肩膀上長著蛇。”


    確實是很奇怪的話,但讓艾絲特爾嚇一跳的是派莉莎的變化。快樂和開朗一瞬間像是鳥兒一樣飛走了。


    “那、那、那是……”


    和聲音相對的,本來充滿血色的臉變得蒼白,能看到身上的肌肉在顫抖,沒有東西從手上掉下來,不過是因為開始就沒有拿。


    “派莉莎,你怎麽了?”


    驚慌的艾絲特爾連忙扶著帕爾斯姑娘,膝蓋發軟的派莉莎眼看著要虛脫在床上。


    “你、你看到的東西、東西是撒、撒哈克啊!”指著冬?裏加路德的手像是烈風中的小樹枝在搖動。


    “喂,派莉莎……”


    “你看見的東西是蛇王。”


    “蛇王?”


    “嗯,蛇王,蛇王撒哈克!”


    派莉莎的恐懼是帕爾斯人共有並且能夠理解的,但是在場的帕爾斯人隻有她一個。


    艾絲特爾和冬?裏加路德麵麵相覷,不是帕爾斯人,對於派莉莎的恐懼是沒有實感的。活潑開放的帕爾斯姑娘變得恐懼和狼狽,多少有些滑稽。冬?裏加路德對在地底親身經曆的恐懼有種奇妙的距離感。


    冬?裏加路德伸出手臂,派莉莎像是做夢一樣和他緊貼在一起。他的耳朵裏傳來艾絲特爾的聲音。


    “對了,我有聽到過撒哈克的名字。”


    這是不包含恐懼並且深刻響亮的聲音。


    “就算是勇猛的帕爾斯騎士,聽到撒哈克的名字,也會臉色大變,沒辦法笑出來。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


    “撒哈克,啊,那就是撒哈克呀。”


    冬?裏加路德的聲音有些生硬,沒什麽恐懼的感覺。不知道正體和名字的存在才更加可怕吧。不是帕爾斯人,卻是更加驍勇的騎士冬?裏加路德,被告知了在地底見到異形的名字,有了克服四年來恐懼的勇氣。突然像是感覺到了什麽,皺起了眉頭。“又是誰來了。”


    “不是歐拉貝利亞回來了?”


    “還是剛剛的盜賊回來了?”


    “哼,讓我恢複記憶的恩人嗎?”


    猛地闖入大廳的既不是房子的主人也不是冬?裏加路德的恩人。而是一群完全武裝的士兵,人數十二、三人。說著魯西達尼亞的話;穿著魯西達尼亞的甲胄;拿著魯西達尼亞的劍和槍。還沒等開口責問他們,艾絲特爾他們就被指著:“他們就是舊馬爾亞姆王派的殘黨!殺害波坦教皇的共犯!”


    “……什麽事?”


    “狡辯也沒用,沒人不知道你們是因為對波坦教皇長年的怨恨而謀殺了他,連國王之名的審判都等不及,無禮的人!”


    “等等,波坦總大主教被殺了?”艾絲特爾有些茫然的問道。


    回應的是冷笑:“不用裝了,犯人。”


    白鬼冬?裏加路德哼哼著:“艾絲特爾卿,抗辯是沒用的,我們被人陷害了。雖說是非常低劣的陷阱,但是我們死了的話,就沒人能夠證明我們的清白了。”


    冬?裏加路德接著問:“這件事歐拉貝利亞知道嗎?”


    “知道這個幹嘛?”


    “……呃,說了沒意義的話。”


    如果歐拉貝利亞知道的話,那說什麽也沒用。反之,如果什麽都不知道,就不應該讓他卷入。


    就如經驗豐富的軍人一樣,冬?裏加路德當即


    做出了判斷。


    用槍和劍的環猛地將與他們的距離拉近。


    “要對有著同樣信仰的人下殺手嗎?”


    冬?裏加路德的話語中帶著難以忍受的語氣。


    帕爾斯的村民對沒有記憶的我很親切,也許,就那樣失去記憶待在帕爾斯山中更好些。


    被稱為白鬼的男人像是要斬斷感傷一樣,劍飛快地斬過。


    冬?裏加路德的身體向右閃過斬擊,抬起左肘,被痛打下顎的敵人,猛地向後退去。冬?裏加路德被踢中雙腳的瞬間翻了個身,兩個敵人又拿著槍刺過來。他順勢拉過槍身,向敵人的下身踢去。


    敵人無法使用劍而不能還擊。這時右前方和左側方又同時有人砍過來。


    冬?裏加路德強韌地轉過手腕,砍掉了左邊敵人拿著劍的右手,骨頭斷裂的聲音和慘叫聲不絕於耳。還帶著血的劍緊接著向右邊回旋。


    千鈞一發之際,擋住了朝著冬?裏加路德頸部砍來的刀,火花四濺後又馬上轉回來。對手調整姿勢的瞬間,冬?裏加路德猛地跳起來,向著對方右鎖骨下方狠狠地刺下去。


    “白鬼!”


    艾絲特爾也飛身而出,用了已經習慣的稱呼。她撿起了掉在床上的槍,向低位投了出去。前進的敵人被槍刺中了腳,身體扭曲著倒了下去。


    杯子、器皿亂飛,原來是派莉莎扔的。被器皿打中臉的敵人,留著鼻血開始後退。


    “後退!”其中一人怒吼著,“沒有必要在這裏被殺了,後退!”


    此時的動作才證明了他們的訓練有素,死者被留了下來,負傷者被同僚攙扶著帶走,撤退得出乎意料的漂亮。


    冬?裏加路德沒有因為勝利而高興。


    “他們馬上會回來的,這次就不會隻有這點人了,我們恐怕沒辦法應付。”


    “不想死的話,隻有這麽做了,總之這個國家不能待了。”


    “到哪兒去?帕爾斯?”艾絲特爾說出了連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地名,反對的倒是變了臉色的帕爾斯人派莉莎。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不想回有蛇王撒哈克存在的帕爾斯。”


    激烈地搖著頭的樣子就像小孩子一樣。


    “但是就這樣待在馬爾亞姆,我們會被當作殺害教皇的犯人。白鬼、不,冬?裏加路德說得對,這個國家不能再待下去了。”


    艾絲特爾無法相信吉斯卡爾國王的公正,並不是覺得他殘忍無道,而是親身遇到過把政治目的放在道義之前的人。


    “就算逃走,也沒必要特地去帕爾斯吧?對了,魯西達尼亞,你的故鄉怎樣?那樣更好,是吧?”


    被緊貼著的冬?裏加路德感到有點困擾,又無法用力甩開。


    “魯西達尼亞確實是我的故鄉,但是……”


    冬?裏加路德猶豫著是否要說出來,記憶恢複了,連帶討厭的事情也想起來了。冬?裏加路德在自己的國家並不幸福,也因此才參加了帕爾斯的大遠征。


    “……不用勉強回去就好了。”艾絲特爾望著他在低頭自語。


    8


    冬?裏加路德出身於名門望族的旁係。位於魯西達尼亞西北部的某個地域,同樣是魯西達尼亞,艾絲特爾的故鄉在東南部,離得很遠。和平時代,徒步旅行的話大概需要一個月。


    雖說擁有騎士的身份,隻要不浪費生活就沒什麽麻煩,但父親死後繼承的長兄,二年之間就消耗掉了大半的家產,兄長自身投機的失敗再加上他妻子的浪費,成為沉重的負擔。


    冬?裏加路德向兄長諫言,但完全聽不進去。吵到最後,兄長拿出了劍,弟弟要從兄長那裏把劍搶過來,爭搶之中,刺到了兄長的側腹,受了重傷。兄長的妻子告訴了他判決的結果。


    “去參加帕爾斯的遠征,為了神之榮光而戰,以此免去你傷害兄長的罪孽。”


    無法逃避,冬?裏加路德不得不拋棄故鄉,加入了盔甲的行列。


    現在又一次陷入了窮途末路,冬?裏加路德搖了搖頭。


    “不,就算想要回魯西達尼亞,也做不到。”


    “為什麽呀?”


    “朝著外海的港口,一定有所準備,想要乘上船是很危險的。就算乘上了船也有可能是陷阱,到了海上再把我們扔下去。”


    冬?裏加路德沒有明說是誰指使的,艾絲特爾也不敢去確認。如果吉斯卡爾有意去做的話,不可能沒注意到這個問題。


    艾絲特爾也仔細思考了一下,做了了決定。


    “一定要回魯西達尼亞,隻是要經由帕爾斯到達。向東走,在達爾邦內海沿岸乘船出發。”


    冬?裏加路德強烈地表示支持:“讚成!”


    魯西達尼亞的騎士看著帕爾斯的女子:“派莉莎,現在沒有猶豫的時間,快一點。”


    “哎,真是的,怎麽會變成這樣,我隻是想要快樂的人生呀。”


    歎息歸歎息,派莉莎也隻得調整逃走的方向,趕快跑。相比在密斯魯的時候,似乎處理的更好的樣子,隻是樣子。另一方麵,屋子的主人歐拉貝利亞慌張地從宮廷趕回來,三位客人都已經不見蹤影了。


    歐拉貝利亞不知該高興還是失望,他整理了一下情緒,就返回王宮向吉斯卡爾報告。馬爾亞姆新王國的支配者苦笑著說:“嗯,逃掉了嘛,算了,也沒辦法。”


    吉斯卡爾不是在猶豫是否要殺了艾絲特爾和冬?裏加路德,這不是他的目的,而是需要他們來背負殺害教皇波坦的罪名,從馬爾亞姆消失就足夠了,吉斯卡爾這樣說給自己聽。


    “去追蹤,但是,確定逃到國外的話就沒有追下去的必要了,魯西達尼亞方麵也是警備森嚴。”


    在吉斯卡爾看來,找不出理由來判斷殺害教皇的犯人們會逃往帕爾斯。


    第二天,王宮發出了公告。公告上的內容是自稱教皇的波坦被殺害了,一名馬爾亞姆的男子作為犯人被逮捕。


    男子“自白”稱:受了舊馬爾亞姆王朝的恩惠,和來自魯西達尼亞的一男一女共謀殺害了波坦,並把屍體扔在了荒野。對於為什麽與魯西達尼亞人共謀這樣的疑問,回答是他們的親族受到異端審問而被殺,所以有共同的仇恨。當天夜裏,男子就在獄中猝死了。


    這樣的自白誰也不會相信,大家都認為自稱教皇的波坦橫死是吉斯卡爾的意思。吉斯卡爾省去了裁判和處刑等手續,消滅了曆年來的仇敵。


    但是,誰也沒說什麽,都接受了吉斯卡爾公開發表的內容。倒不是因為怕吉斯卡爾,不管是馬爾亞姆人還是魯西達尼亞人,都認為波坦到了該退場的時候了。


    “為了那個狂信徒,流了多少的血,已經夠了,連回憶都不想要。不知道天會晴還是下雨,總之暫時迎來了黎明……”


    歐拉貝利亞也什麽都沒說,不管是為了朋友,還是為了自己,除了沉默沒有其它的方法。


    吉斯卡爾也滿足了,朝著馬爾亞姆新王國的建設,練就各種各樣的政策,製度改革也慢慢出台。


    在那之後,三名殺害教皇的“犯人”,從伊拉克裏昂向東,朝著麵向達爾邦內海的港口,快馬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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