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德立數數槍套裏麵的子彈,自言自語地盤算道:用掉不少子彈呢!


    鎮上居民洗好掛出來晾幹的衣物在他頭上啪噠啪噠地飄揚著,這是在一般市街上很常見的景象。


    在這種都會沒什麽晾衣服用的空間,所以常常會在住家與住家之間牽繩索曬衣物。就算是晴天,從底下通過的行人也常常會被水滴濺到。


    薛德立手裏握著魔彈槍,小心翼翼地走在沒有半個人的巷道。


    他走著走著,便發現巷道裏麵到處聞得到硝煙的氣味,想必舊市街上的硝煙氣味會更重吧。


    薛德立並不清楚襲擊城鎮的沙漠商隊原本打算做到什麽程度,不過幸好自己在工廠比較少的新市街這一邊。


    剛剛沿著河川走的時候,已經看不太到火苗了,平息這場混亂也隻是時間上的問題。


    薛德立不禁放心地吐了口氣。


    太好了,那些人已經不在了。


    好什麽?


    一陣啪沙啪沙的振翅聲,薛德立驚訝地抬頭仰望天空。一隻毛色花俏豔麗的鸚鵡,停在居民們晾衣服用的繩索上。


    好什麽、什麽啊哈哈哈哈哈哈,呀哈哈哈哈


    葛蕾希絲?


    薛德立迅速將手指抽上槍的扳機,接著鸚鵡似乎發現薛德立的舉動,便啪沙啪沙地飛下曬衣繩。鸚鵡一張開翅膀,就可以發現它那對翅膀就像是差勁畫家的調色盤一樣,混雜了許多顏色。


    薛德立轉頭,追蹤著鸚鵡飛翔的軌跡。


    鸚鵡飛著飛著停在一個人的肩頭上。


    啊!


    薛德立呆當場,甚至忘了呼吸。


    (啊、啊啊)


    大大的立領,肩掛粗大的金色花邊。鸚鵡就停在那肩頭上。


    男子披著類似古代海盜王的厚重鬥蓬,過時的寬緣帽.胸口的扣子全部都是金製品,肩上背著兩挺來複槍,槍的名字分別是唐納泰蘿和柯蒂,那是取自古代為了爭搶一個男人,而互相殘殺的一對姐妹。


    我好高興呢!你居然追著我追到這裏來了,沒想到少爺你這麽愛我啊。


    奇美拉奧利凡特說罷笑笑。


    唔


    男子那超越他身高的壓倒性魔力讓薛德立渾身發抖,一陣頭昏!怎麽會有這麽嚇人的魔力!簡直就像是連腳邊的影子都賣給了惡魔一般。


    薛德立口中總算吐出低吟以外的聲音了。


    奧、奧利凡特把銃姬還來!


    薛德立迅速舉起手槍,用拇指掃下擊槌,轉輪彈膛發出嘎啦啦的聲音。


    居民的換洗衣物在兩人頭上啪啦帕啦飄揚。


    銃姬?啊


    奧利凡特推高跟鬥篷有著相同設計感的帽子。


    啊,那個啊。那個如果少爺你想扣下扳機的話,也可以


    別開玩笑了!


    薛德立難得怒吼,槍口再度定在奧利凡特的胸口位置。


    我不是門卡那林的鐵錘官,也沒興趣知道你被追殺的理由。但是那個東西非得請你還來不可,因為那個是


    可以毀滅這個世界的槍,是嗎?


    奧利凡特微微揚起像是鐮刀一般的嘴唇。


    我說亞利魯夏的少爺,就算它有可能毀掉世界,也不用這麽驚慌吧?情報應該要正確傳達出來啊。銃姬到底是怎樣被使用、怎樣毀滅世界、長什麽樣子、用什麽子彈?很遺憾,沒人知道它的使用方法,真是傷腦筋。


    薛德立非常吃驚。


    你剛剛說長什麽樣子?


    為什麽偷走銃姬逃命的奧利凡特會不知道這件事?奧利凡特在薛德立問起之前,就先開口說道:沒錯,銃姬除了用來毀滅世界之外,還有其它功用。說起來那把槍擁有的是消滅詞語的力量,如果說狗的話,這世界上所有的狗就會消失;說花的話,今後世界上將永遠不會有花兒綻放。當然說世界的話,就可以將世界整個毀滅,但是毀掉的是誰的世界,這就不得而知了。


    世界


    剛才那個金發姑娘是加瑞安魯德人吧?看她在這裏進行恐怖活動,我猜她想消滅掉的一句話應該就是斯拉法特了。


    薛德立驚訝得瞪大眼睛。確實,這樣就可以解釋安緊緊跟著薛德立等人的原因。隻要利用銃姬的話,不需要流下任何一滴血,就可以消滅掉可憎的斯拉法特人了。


    不過這麽恐怖的東西為什麽會存在於世上?


    好問題奧利凡特像個紳士一般摘下帽子放在胸前。這個世界上存在許多宗教,門卡那林聖教是其中之一,其它還有祭祀六大元素之王的人,或者崇尚古代之王的人,很多很多。但是據我調查.這些宗教都是破曉前夕大戰之後才興起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你有沒有這種經驗!你跟朋友吵架,明明就是自己不對,但是卻拚命想找出對方的不是。既然對方討厭自己,那自己也要討厭對方,所以兩個人根本就是半斤八兩,錯不全在自己身上人都會下意識地用這種方法抵銷自己的過錯。


    你想說什麽


    薛德立搞不懂奧利凡特的意圖,不禁皺起眉頭。


    奧利凡特看到薛德立的態度,笑著說道:人就是這樣,既然被神討厭了,就拚命假裝自己不需要神。但是人類要活下去卻無法失去依靠,所以他們便去尋找可以替代神而讓大家崇敬的事物。你知道嗎?聖教的守護者門卡那林才不是什麽聖人,他可是在破曉前夕大戰時,第一個提議使用火攻法的舊太陽帝國軍將領。


    !


    你差不多該想起來了吧?神過去對燒毀世界的人類說過什麽話。


    鸚鵡啪沙一聲從奧利凡特的肩頭上飛走。幾根五花十色的羽毛飄落在薛德立麵前。


    人類啊,變軟弱吧。


    忽地碰一聲。不,奧利凡特確實將柯蒂放下來,並且扣下扳機。


    隻是因為他動作太快,所以沒有看到。


    (是風魔法細粉嗎?)


    青藍色魔法光縱向劃開天際。如同名稱所示,可以將一切事物切碎成細微粉末的風刀襲向薛德立


    (唔!)


    薛德立也迅速地扣下扳機。碰!槍彈進裂,薛德立的百葉窗慢了幾拍跟著發動。土壤堆棧起來,石板地一片接一片堆在薛德立麵前,形成一道牆壁。


    但是


    (這樣不行!)


    奧利凡特擊出的細小刀刃,滑過堆積而上的石板縫隙之間,抵達薛德立身邊。


    好快,魔法可以這麽順暢地發動,都是因為魔法陣式簡短之故,從這裏就可以看出施法者之間的實力差距。


    這是魔法戰。


    嗚哇啊啊啊!


    薛德立不僅被風切傷皮膚,還整個人被吹飛到後麵。百葉窗發動到一半,便因為魔法陣式遭到破壞,而四散無形。


    奧利凡特緩緩走近一屁股跌坐在地麵上的薛德立,方才開火的柯蒂槍口冒出白煙。


    你的魔法陣式還是有滿多無謂的部分呢這句在深層地底擁抱火焰者還是刪掉比較好喔,要構築鐵,怎麽可以把會熔化鐵的火焰文句排進來呢?


    怎麽!怎麽!可以!可以!葛蕾希絲一邊繞著薛德立飛,一邊叫道。


    奧利凡特的嘴唇像是利刃一般揚起笑容。


    我覺得你用槍就不對了,你在伊柏利特的時候不也沒用嗎?少爺,你就直接詠唱魔法看看吧。


    薛德立滿臉蒼慘自,因為他察覺到奧利凡特的意圖了。


    不,我不、要


    那個金頭發的姑娘不也說了,被人用武力強行奪走的東西,隻能用武力奪回來。你既然有那種力量,就用魔法讓我屈服嘛!好不好?


    奧利凡特用唐娜泰蘿指著薛德立。


    這是


    一把以五發子彈為一組彈匣的魔彈用來福搶。


    彈匣第一發是範圍最廣的魔法,第二發是自己要用的防禦壁,剩下三發則會依對方屬性來選擇相異屬性的攻擊魔法,是奧利凡特很擅長的多量化攻擊。


    然後,他的第一發子彈大多是風魔法的暗雲。


    啊啊


    薛德立發現自己下顎已經被汗水濕透了,要是在這麽近的距離下挨到一發暗雲可吃不消。


    那種魔法正如同字麵意義所示,是穿過空氣的縫隙,藉以攻擊他人的風魔法。雖然對每個人的攻擊威力並不會太強大,但是卻很難防禦。


    嗚哇啊啊!


    薛德立半自暴自棄地扣下扳機。


    哼!


    奧利凡特甩甩叉在腰上的左手,一把掌心左右大小的手槍從他的袖口滑出來。


    奧利凡特並未扣下那把槍的扳機,就直接開槍了。


    啊啊!


    薛德立的手掌感受到一股灼熱的疼痛感.他手中的槍也因此飛彈開來。他的紅色傑米一邊喀啦喀啦地旋轉,一邊在石板地上滑行。


    些微的硝煙氣味,漸漸彌漫在兩人佇立的狹窄巷道裏麵。薛德立瞪大眼睛,因為奧利凡特擊出的是鉛彈。


    他笑了。


    我明明、就叫你、不要用槍的


    好痛、好痛!嘎啊嘎啊!


    他的聲音冷漠得讓人發毛,薛德立感受到自己的喉嚨正在顫抖。


    奧利凡特放下槍之後,又往前踏出一步。薛德立依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往後退。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個地方,有很多人類。


    奧利凡特用喝醉一般的語氣說道:人類啊,擁有自行發動魔法的力量喔,好厲害呢!


    他又接近了一步,靴子的鞋跟喀地一聲踏響石板地。


    但是,利欲熏心的人類濫用魔力,讓整個世界被魔力引發的火海吞沒了。


    啊啊!真是愚蠢,


    愚蠢,


    愚、蠢、的人類啊!


    他從胸口取出一黃色子彈給薛德立看,緩緩將之放進柯蒂的裝填口。上下撥動槍機,讓子彈上膛之後,竟然槍口朝地,往薛德立腳邊發射魔法彈!


    碰!


    當子彈從槍口噴出的同時,魔法也跟著發動。


    黃色的火焰燃起陣陣白煙,開始圍繞住薛德立周遭。這不是普通的火焰,並沒有燃燒,而是會烤幹人,讓入陷入一片朦朧的火係幻影魔法。


    (是海市蜃樓!)


    你是個好孩子,快點想起來吧。


    薛德立聽到奧利凡特責備一般的聲音,他的意圖很明顯,利用幻影喚醒薛德立的過去,逼他陷入與當年毀掉伊柏利特時同樣的瘋狂狀態。


    啊、啊唔


    薛德立在石板地上呻吟,他的喉嚨幹渴,腦袋昏沉。黃色的野火像是舔舐薛德立的內心一般灼燒著他。


    (好熱!)


    薛德立太過幹渴,整個喉頭不斷翻騰,他眼中已經看不到奧利凡特了,自己理應觸碰著的石板,還有頭上掛著的衣物也都不複見。


    他看到別的東西。


    (那、個是)


    黃色的火影後方浮現小孩們的身影,每一個都跟薛德立長得一樣。


    他們一邊笑,一邊小跳步過來圍住薛德立。


    然後他們竟突然像沙子堆起來的人偶一般,從頭頂嘩啦嘩啦地開始粉碎。?


    薛德立慘叫。


    我、我粉碎了!住手!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他看到好多東西。


    有好多時鍾,時鍾的針拚命轉著。鴿子不斷進出報時小窗咕咕地叫。


    一切都瘋狂了,一切都壞掉了,不,不對不對不是這樣,這不是時鍾、不是現在,那不是我,但又是我。時候到了!不是那個!


    薛德立!


    薛德立熟悉的黑色長發,突然衝進朦朧的視野之中。


    愛珥


    愛珥文情急之下朝黃色火焰扔出某樣東西,喀一聲插進石板地的那玩意兒,其實是銀色的小刀,愛珥文將小刀投擲成圍繞住薛德立的形狀。而神奇的是以小刀為頂點,石板地上浮現一個五芒星。


    離薛德立遠一點!


    愛珥文掀開那身厚重的黑色鬥蓬,薛德立見狀不禁瞪大眼睛。鬥蓬內側牢固地就像是產在樹葉反麵的昆蟲卵一般,收納著許多子彈。


    退下,不然我會殺了你。她以薛德立從未聽過的冷漠聲音說道。


    這是一場夢嗎?薛德立陷入一片混亂。愛珥文竟然使用魔法。門卡那林的修女應該在戒律的限製之下,禁止使出任何攻擊的啊。


    (愛珥為什麽?)


    哎呀哎呀,這不是鐵公主嗎?沒想到竟然能在這裏見到你呢!


    薛德立聽到奧利凡特輕浮的語調。


    等等,這是在說誰?


    鐵公主?


    忽然,一個柔軟的物體包住薛德立的臉頰,是愛珥文輕輕抱起他。


    薛德立還好你沒事


    哎呀呀,你出麵的話我可應付不了啊。也罷,這裏就交給你吧。隻是你的是我會加以處置的,鐵公主。不


    某種東西飛起來的聲音突然啪沙響起。


    那到底是鸚鵡振翅飛翔的聲音?


    還是奧利凡特甩起鬥蓬的聲音?


    沒有人知道。


    愛珥文,真是個好名字呢。


    說罷,奧利凡特的腳步聲便消失了。


    他離開之後,又再度聽見風吹拂的聲音。愛珥文用自己的臉頰蹭蹭薛德立的臉,就像她以前常做的一樣。


    薛德立已經、已經沒事了。


    薛德立動用全身殘存的所有力量睜開眼睛,他凝神注視到的.是他最喜歡的黑色頭發,還有那像是櫻桃一般的雙眼。


    已經沒事了


    愛珥文柔和地微笑,那是姐姐一如往常的聲音,讓薛德立安心地閉上眼睛。


    在薛德立昏倒之前,好像聽見火車氣笛聲。


    和煦的春季陽光,從猶如睡眠不足的眼皮一般撐開的雲層縫隙之間灑落下來。


    最近降雨量多,事實上昨天的火災之所以沒有蔓延開來,據說也是因為風中蘊含大量水氣之故。雨量增加是春天即將結束的證據,夏天馬上就要來臨,在這塊大陸南部地區,俗稱銀製平底鍋的炎熱夜晚將每天持續下去。


    太陽這麽大的話,路麵不消一刻鍾就會被曬幹了吧。薛德立一邊觀察在月台上貨的工人,又再度轉頭看看通往鎮上的道路。


    安普洛希雅沒來呢!愛珥文似乎是替薛德立表態一般。喃喃說道。


    他們兩人來到位在裏姆薩市郊,準備發車往北方的火車車站。


    裏姆薩車站同時也是補給大站,火車通常會在這裏停上一個小時.以裝卸貨物和石炭。


    事實上,滿臉通紅的搬貨工人們,正在薛德立他們旁邊忙碌地來來回回,將掛著掛牌的家畜和穀物袋運上火車。


    站員敲響整點鍾聲,列車最後麵的家畜用板車也以這鍾響為信號,一口氣與前麵車廂分離。火車煙囪呼出白煙之後,讓薛德立真的著急起來。安普洛希雅還沒到,明明就跟她說過是正午的火車了


    (果然還是太勉強了嗎?)


    就算安打算采用的作法跟襲擊裏姆薩那群人不同,但是她卻仍然是為了複興祖國而活動的沙漠商隊一員。


    既然她意外在裏姆薩遇到夥伴,又怎能叫她不要跟夥伴一起行動呢?


    愛珥,不好意思,你可以先上車嗎?我要在最後一節車廂等安。


    愛珥文雖然很想說什麽,但還是默默點點頭之後,帶著行李走進二等車廂。


    薛德立穿過一等車廂旁邊,在最後一節車掌車廂前麵停下腳步。


    從這裏看到的裏姆薩市街。簡直就像是蛋糕上麵的裝飾一樣。


    還是沒看到安。


    小子,車要開了喔,快回到車廂去吧。打算走進車掌車廂的車掌,拍拍薛德立的肩膀說道。


    但薛德立卻一動也不動。


    拜托你,請再等一下下,我朋友她她一定會來!


    車掌搖搖頭,蓋上懷表的蓋子。


    很遺憾,不能再等了,火車還得趕去下一站。


    火車車輪之間發出噗咻噗咻,像是蛇在威嚇獵物一般的噴氣聲。


    (安普洛希雅!)


    喀啷喀啷喀啷喀啷。


    月台上最後的鍾聲,猶如取笑薛德立一般響起。


    打開灰色的雙麵門之後,映人眼簾的是好幾天沒有放晴的晴朗天空。


    安普洛希雅腳踩著因為吸飽了水氣,顯得還有幾分柔軟的土壤,往西方前進。


    她打算前往的山丘,是數十年前還建有門卡那林修道院的場所。


    修道院在裏姆薩新市街落成之後,也跟著移到城市裏,現在隻有要去墓園的人,才會往這邊來。


    安今天早上來這裏之前,先跟站在橋邊的賣花人買了一束花。安看過這種花,但就是想不起名字。她不禁對熱中作戰到連這種事情都搞不清楚的自己露出苦笑,小時候明明就跟普通女孩一樣,很喜歡漂亮的東西和花朵的呢


    安輕輕將花束放在刻有艾絲緹拉名字的石頭上麵。


    艾絲緹拉,我來了。安對還很新的墓石說道。


    艾絲緹拉的墓前放滿了花,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了。艾絲緹拉裏德,月九三七年,出生於北部由薩羅特。


    說到這個由薩羅特,在北部地區是靠近第六十七煤坑的古老礦場都市。


    在安出生之前曾經發生過嚴重暴動,導致整座城市封鎖。


    艾絲緹拉誕生在這麽亂的城市裏,到底是為什麽從北方來到這裏的呢?安這才發覺自己完全不了解她.但是安卻不覺得很遺憾。


    安用手掌輕輕撫摸墓石。


    艾絲緹拉,那裏冷嗎?死亡究竟是什麽感覺呢?


    清爽的風吹拂著安編起來的頭發,安總覺得風的顏色跟昨天有點不太一樣。


    剛剛看到的天空顏色也變了,一定是夏天的腳步己近了吧。安說道:如果今後將會發生的事情,可以像季節這樣固定出現就好了,這麽一來人就不會迷惘,就不會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該做些什麽了。


    黑雲已經散去,沒有一絲雜色的蔚藍天空覆蓋著整座山丘.


    但是,安的心裏依然是一片愁雲慘霧。


    她在思考兩件事情,一是自己失去的東西,一是自己得到的東西。


    (不管到哪裏,我依然是加瑞安人,不管怎樣,我都無法逃避這個宿命。)


    為了複興祖國,安是重要的號召。為了將鐵壁國再度重建起來,也為了那些忠於祖國而不斷忍受苦難的同胞們,安必須當一個公主。


    而這件事情會將戰爭再度帶到世界上來。鉛彈將會射進土地中,人們會忘記怒吼以外的話語,薛德立遲早也會麵臨必須戰鬥的一天吧。


    但是,他卻對安說,要安一起來


    安從山丘上望向位在西邊的北部路線火車站,列車從剛才就已經停靠在站內,那是薛德立將會搭乘,正午出發的列車。現在所有行李應該都已經搬上車了吧。


    安已經下定決心不去了,但是卻無法不想起他的聲音


    一起來吧。到時候再決定要去哪裏就好了,安普洛希雅


    艾絲緹拉,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才好?


    就算問出口,艾絲緹拉也不可能回答。每當風兒吹起的時候,依偎著墓石的花草便會像點頭一般搖晃著。


    世界不是由人去改變它,而是它自己會改變的。


    艾絲緹拉曾經如此對安說過,安覺得現在的自己總算稍微能夠理解這句話的含意了。


    那一定是自己會改變自己的意思。


    自己改變了,世界也會跟著改變,這麽一來,就不需要改變世界的武器。


    隻需要一句話,或者一點點交談的時間就足夠了。就好像薄荷茶裏麵,有著清爽人喉的風一般的感觸一樣。


    而安在遇到艾絲緹拉之後;確實改變了。


    (那麽,今後呢?)


    安想到這裏不禁愕然。


    艾絲緹拉改變了自己,她的一句話給安的衝擊,比幾千幾百顆子彈還要強烈,足以讓安改變心意。


    但是今後該如何是好呢?


    艾絲緹拉已經不在了,那麽誰會改變我呢?誰會對我說出這麽和肯的話呢?


    雖然你說言語沒有任何意義。安在腦中想起那個笨拙的深綠色視線。我雖然這麽不善言詞,說不出什麽好話,但是我一直覺得把想法說出來比保持沉默來得好。


    薛德立安普洛希雅呢喃道。


    世界或許真的會自行改變。就算安不去改變世界,但是薛德立存在的話,或許就可以。


    那會是怎麽樣的情況呢?可能是能夠很簡單利落,輕鬆完成的事情也說不定。就像火車開往下一站一樣


    (火車?)


    安驚訝地抬起頭,鎮上的時鍾塔報出正午時分。


    當那座鍾敲完十二響之後,薛德立搭乘的列車便會離開這座城市。


    而他想必再也不會與安有任何交集了吧。


    這樣很討厭。


    絕對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


    我得趕過去


    安抬起頭。


    她有如溜滑梯一般衝下山丘,直直奔向車站。她喘著氣,緊縮的喉嚨和內心都很痛。


    安不懂太複雜的事情,但是她現在很確定,自己非得搭上那班火車不可。


    她體內的血液對她訴說得要傳達自己的想法、得要趕去,得在火車離站之前!為了改變我的世界!


    宣告半個中午的鍾聲回響在山丘上,安內心非常焦急,隻期望現在在鍾塔上敲鍾的人可以慢慢地敲拜托!


    安普洛希雅向神祈禱。


    薛德立聽到宣告正午的時鍾塔鍾聲從鎮上傳過來。


    隻要那個鍾敲完十二響,火車就會發車。


    彈簧從剛剛就已經開始絞動,汽笛也響過好幾次,總覺得火車本身都變得坐立難安了。


    薛德立不管自己心髒狂跳,一直盯著鎮上的方向看。早上的他雖然還很確定安普洛希雅一定會來,但是到了現在,這份確信已經像平底鍋上的奶油一般,逐漸消失了。


    紅臉車掌對薛德立說道:小子,要開車了,你就死心快點上車吧。


    可是


    車掌對薛德立搖搖頭。


    薛德立無可奈何,隻好登上車掌列車的樓梯,但安還是有可能及時趕到。


    就算薛德立現在回頭看到路上的人影是安,她也趕不上車了,但薛德立就是沒辦法徹底死心。


    車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緩緩地開始轉動。猶如獨角仙頭角般的煙囪開始噴出白色的蒸汽,那簡直就像一條白色大蛇打算咬住天空一般,朝天上攀升而去。


    就在此時,薛德立看到有人正從山丘的方向橫跨對麵鐵路衝過來。


    安普洛希雅!


    薛德立緊緊抓住車掌車廂最後麵的欄杆。


    安,快點!


    薛德立從欄杆上麵探出身子,並將雙手伸得老長。他看到安普洛希雅拚死拚活地跑過來。


    駛出月台的列車,已經開始往前加速了,薛德立不顧一切地跨出欄杆。


    車掌大聲警告他危險啊!


    安!手給我


    薛德立用一隻手抓住欄杆,整個身子探出去,打算抓住安的手。當他抓到安那粗糙的手時,突然想起自己昨晚徹夜未眠,一直在思考的事情。


    我說安啊。


    假設就算如你所說,有個言語無法傳達想法的世界存在,而人們也絕對無法舍棄武器。


    但是隻要牽著手,就沒辦法再握住其它東西,而互相牽著的手也不能算是武器吧。


    如果我這麽說,想必你會笑我傻,會說這隻是沒有實際意義的表麵話吧。


    但我卻覺得這樣很棒。


    真的很棒。


    今後我也想一直跟你討論這類話題。


    安,跳過來!


    她瞬間露出遲疑的表情,薛德立扯開喉嚨喊道:相信我!


    薛德立隻看到指尖。


    吹打他臉頰的勁風簡直有如凶器一般。


    安將雙手伸過來,她說了什麽。


    話語蹦出來。


    薛德立


    薛德立伸出手,比去年稍稍長了一點的手臂.抓到安伸出來的手。


    兩個人的手就像列車的連結器一般緊緊勾住。


    安的身體瞬間浮空,薛德立使出蠻力將安的身體拉過來。兩個人一起撞上車廂最後麵的牆壁。


    嗚


    然後薛德立因為背部猛烈撞擊的關係,好幾秒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兒之後,車掌才驚訝地向兩人問道:你、你們沒事嗎真是亂來的孩子!


    車掌雖然兩隻眼睛依然睜得圓圓的,但還是不忘向最後上車的乘客收票。兩個人一邊摸著自己的後腦勺,一邊相視而笑。


    呼嚇了我一跳。


    薛德立眼冒金星的症狀消失之後,轉頭看看安普洛希雅。


    喏。


    咦?


    薛德立的語氣比平時更添了幾分強硬。


    我說得沒錯吧?


    安稍微楞了一下,然後嘿嘿用手指蹭了蹭鼻子。


    薛德立也跟著笑開來,他這才發現自己還牽著安的手,嚇了一大眺。兩個人的手因為牽得太緊,不禁忘記要放手了。


    哇哇!


    當薛德立慌慌張張地打算放手時,卻反被緊緊握住。安普洛希雅以誠摯的眼神看著他。


    她的雙唇動了動


    薛德立,那個


    呃?


    我


    心啊。


    像子彈一般傳達過去吧!


    氣笛的聲音越過山巔回響耳際。列車緩緩駛出車站,逐漸加快速度。


    火車再度鳴了一次氣笛。


    嗶


    鐵軌旁邊的橫木信號機,伴隨這聲氣笛,喀地一聲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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