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餘蝶珍在入睡沒多久之後接到了一個很緊急的電話。睍蓴璩曉


    是爸爸的,他說:"蝶珍,明天你能回家一趟嗎?你媽媽生病了好幾天,又不去醫院,一直不肯告訴你,怕你累……”


    "我是在她睡了之後才敢打電話給你的,你媽這個人,太倔強了。”


    餘蝶珍聽著父親掛了電話,看著黑暗的天花板,不能理解媽媽的行為。她不算沒有錢,而且也有在存著,而且是生了什麽病,連自己都不能說。


    回去之後的餘蝶珍強拖著媽媽去看病,診斷出是結石,爸爸說過媽媽總是疼得睡不著,原來是這樣原因,不是很嚴重,媽媽怕開刀,爸爸就此和她吵了一架,餘蝶珍抿著嘴,不說話。


    自己是學醫的,隻是醫的不是人。


    心忽然疼了起來。


    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餘蝶珍想到父母經常為他們工作的忙沒有陪到自己成長而自責的神情,再看到父親漸胖的身體,稀疏的頭發,行動的遲緩,母親腫脹模糊的雙眼,嘴角的皺紋,隱瞞病情的倔強。雖然他們都是醫學出身,隻是年事高了,怕是也要忘記些事情了。


    餘蝶珍是獨生的,也是在他們將近三十歲才生的,她從小就注意到別人的爸爸媽媽比自己的要年輕,所以在她身上的擔子更重了,為了那若隱若現的銀絲,為了父母的笑顏。或許母親早已知道自己的病情,才故意隱瞞,還對告密的父親大罵。


    這就是父母啊。


    "媽,不要再罵了。"餘蝶珍牽住媽媽的手,已經是粗繭滿布,"以後我養你。”


    媽媽皺起眉,看著餘蝶珍欲哭的表情,怒斥:"蝶珍,我身子硬著,你看你成什麽樣?媽媽是醫生,我知道自己的病。”


    爸爸更是怒:"那顆石頭你不拿掉,你還想讓它變大?你每晚可疼得睡不著。”


    媽媽沒有理他,牽著餘蝶珍走,爸爸在身後跟上,不說什麽。餘蝶珍看著身邊的媽媽,以前沒注意,果真是歲月將她侵蝕了吧。父母很少爭吵,卻因為這件事大鬧不停,想必爸爸也很擔心媽媽的身體。


    "蝶珍,陪媽媽去公園裏轉轉。"媽媽示意爸爸先回家,便拉著餘蝶珍往小區裏的公園走。公園裏的人不多,天氣還好,微涼微涼的。餘蝶珍看到了秋千,它還在,她回想到他在這裏抱過她,給予了她一個春節的溫暖。


    媽媽坐在了公園的小長凳上,對餘蝶珍說:"媽媽什麽都不怕,怕的就是開刀,我做過助手,沒有想過有一天也要躺在那個地方任人開膛破肚。我寧願用中藥緩著,你懂嗎,蝶珍?"餘蝶珍看著她微微笑著有些難過的表情,點點頭。


    "我去尋中醫給媽媽看病吧。"餘蝶珍看到媽媽零碎的隱藏著的銀發,低著頭說道。


    她忽然恨自己為什麽選了這個能讓自己安謐的專業,而不是學著他們做一個能在大醫院立足的醫生,醫百病,為人類造福,憑著自己現在的知識,隻不過是給動物們看病,知道一些動物動作的表示意義而已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送了媽媽回去後,她也在家留了一夜,回到自己的舊房間,沒有變化,隻是東西少了,還是媽媽放著檸檬的清新味道,還有爸爸經常進來除蟑螂的痕跡。那些年少的玩具還冷落在一邊,她躺在床上,感到很累。


    鄭哲希坐在藥房的內間裏寫了不下百張的藥單。他剛放假沒多久回來之後就被爸爸的老朋友圍了一圈,名聲越鬧越大,街坊鄰居都來找自己看病,最後索性就在親戚家開的藥房中幫人看起病來,他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因為這工作量實在太大了,隻是似乎是越來越多人來找他,連隻是腰有點痛肩膀有點酸都來找他看病,他覺得這真是有些無理取鬧。


    "哲希,累了吧,不如今天就到這了吧,要不是你,我們藥房哪有這麽好生意啊?"姑姑看麵前穿著藥房白大褂的鄭哲希,笑著說。


    要不是他在這裏給大家看病,藥房平時進進出出都沒有多少人。


    鄭哲希揉揉肩膀,伸了個懶腰,無奈地笑道:"沒事的,大家都這麽肯定我,我當然要好好為他們服務。”


    姑姑嗔道:"肯定是你爸到處說你的豐功偉績啊,鄭家出了一個高材名中醫,害得你這麽累。"看著眼前疲憊的鄭哲希,無奈地替他揉捏肩膀,"趕緊找個媳婦啊,累了揉肩的就不用是姑姑了。”


    鄭哲希幹笑道:"姑姑您就不要說笑了,還早呢。”


    姑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背悶響一聲,她不滿地說道:"你爸平時不說什麽,背地裏老是和我們抱怨你連女朋友都沒帶個回來過,如果你媽還在,肯定催死你,說不定現在你不在藥房而是在相親路上啊。”


    鄭哲希看著麵前被撕去很多頁的白紙,以及一邊換了無數支筆芯的筆,輕笑:"的確,媽媽她最喜歡小孩子了,長大之後她整天抱怨我沒有小的時候乖。”


    姑姑憐惜地看著他的後腦,歎氣離開。


    鄭哲希看著自己的右手,因為長年累月寫字留下的繭此刻是紅色的,有點疼。媽媽在十八歲那年突然病倒,因為他要高考,所以家人一點也沒有告訴他,直到考完之後,媽媽問起他如何,他回答還好的時候在他麵前倒下,當時的他隻管送去醫院,才知道媽媽患了血癌,他一心隻想媽媽快點好,選擇了化療,等待著別人的骨髓捐助。


    報了誌願之後的第二天,媽媽剃了頭發,繼續痛苦的化療。他上大學的那一天,媽媽受不了病痛,拔去針頭刺穿自己的動脈死去,他在悲痛之時遠離了他不再信任西醫,選擇了中醫學。


    中醫學是在中醫基礎理論指導下診斷和治療疾病的一門自然學科。它盡可能地將疾病扼殺在未發階段,也就是西醫隻是追求怎麽將疾病看好,而中醫追求怎樣讓人保持健康。


    他想著媽媽也許會喜歡每日喝苦澀的中藥,也不想針頭在手背上紮進拔出,更不想自己的頭發紛紛落下,在最後的時光也不能保持自己的美麗。


    現在的自己滿腹詩書,在實踐中也小有功名,現在的他可以為當時的媽媽調理身體,可惜,她已經拋下他死去了。


    現在的榮耀,她也看不到了。


    星期六,他將時間推到下午,清晨的空氣不錯,沒有過多車輛排出的廢氣,每一個熟悉的街道都有些許的改變,比如路邊的樹長大了被鋸掉了枝幹,比如這條人行道上添了盲道。


    他走到她樓下的公園。


    他還記得自己曾騎著自行車載著她回來,那晚上的夜風很涼爽,他的心情很開心。他還記得她故意讓自己吃醋,說什麽上到大學後她一定很多人追。


    也許吧,她已經被誰追到手了,比自己輕易千萬倍,他不後悔那些年月放在她身上的心血,現在反倒有些許感到可惜,隻是媽媽的離開,他又太過不成熟,什麽結果也沒有去想過。


    麵前走過各種人,年老年少,穿著成熟花哨,有趕時間的公司職員,有悠閑散步的文藝青年,唯獨不見她的身影。她無論變成什麽樣,他也能一眼就認出吧。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他就站在她家前,不知她是否還在,也是他不敢再上前的缺失了的當年年少的勇氣。


    公園已經沒有留下他記憶中的回憶了,譬如秋千已經拆掉,就像是將內心保留回憶的匣子強行打開,回憶似蒲公英一樣隨風而散。


    這些年他遇見許多女孩,各種性格各種外貌,隻是他總拿她們和她做對比,沒有人能及她。就像十六歲時候說的,她就是自己的未來。


    況且,自己所在的城市,和她一點交集也沒有。


    "秀賢,你知道哪裏的中醫是比較好一點的嗎?”


    聽聞,鄭哲希一愣,站定,快速轉頭,一頭黑發被過往車輛扇起的風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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