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方落,便輕輕揮了揮衣袖。


    一股狂風立時席卷而來。


    到了這個時候,你才會發現,他其實不是雲,而是風。


    狂風。


    狂風卷起的時候,原隨雲的人也跟著起來了,真個有種乘風而來,禦風而至的感覺。


    施靜不敢大意,慌忙也運功接招。


    楚留香等人後退了數步,移動出了戰圈兒看時,卻見她舉手投足間,仿若水波浩瀚,鋪天蓋地,竟然將原隨雲那仿若風一樣迅疾、雲一般飄渺的攻勢,接得漂漂亮亮,毫無阻滯之感。


    兩個人俱都身著白衣,一個若流雲禦風,一個似水光瀲灩,隱隱有風雷之聲,當真拚得是勢均力敵,卻又皆是優美之至,竟仿佛不是在過招,而是在舞蹈。


    初始時,他們的身影招式還能勉強看得到,到了後來,幾乎隻能見到兩團白色的光影在追逐、奔波、跳躍——如果說之前楚留香和他那厲害的對手所用的武功已經讓人歎為觀止的話,此時這兩人所用的功夫,就簡直讓人目瞪口呆了。


    石窟中的火焰漸漸黯淡了下去,但眾人早已經看得呆了,居然沒有人發現。


    或者是發現了也並沒有人注意。


    就連楚留香、胡鐵花等人,似乎也完全沉浸在了這兩人的曠世決戰之中,無暇再顧及其他。


    然則就在這個時候,地底忽然傳來了一陣極其輕微的震動。這震動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但是,施靜卻立即便已經發現了。而原隨雲發現的,甚至比她還要早些。


    於是,仿若開始時候一樣突然,施靜和原隨雲十分有默契地同時收了手。然後,一個朝著還在燃著火的石台衝去,一個則朝著一旁的石壁衝去。


    原隨雲自然是想著借機滅火,而施靜卻是覺得,這就是她等待著的信號了。


    兩個人的身法俱都十分迅疾,加上這件事情發生的十分突然,所以,一時間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等到眾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所有的火光又已經完全熄滅了。


    那種極致的、絕對的黑暗又重新降臨。


    經曆過光明之後的黑暗更加讓人難以忍受,眾人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極度恐慌之中,好似世界末日就要來了。


    隻聽著怒叱聲、喝罵聲此起彼伏,但竟然都是在那曾經燃燒著的石台附近。好似在這一瞬間,所有的人都紛紛加入了抓捕原隨雲的隊伍中來了。就連胡鐵花,在片刻之後也怒喝道:“看你這回還往哪裏跑。”


    有了他的加入,整個場麵更加混亂不堪了起來。


    此時正是紛紛亂亂的時候,所以,居然沒有人注意到施靜的反常舉動。


    無論是誰,沒事兒都不會拿腦袋去撞石頭的,除非,那裏另有玄機。


    雖然此前並不知道這裏有個機關,但是自從在大沙漠中吃過這種機關暗道的虧之後,施靜早就對一切地下的、地上的密窟、洞穴、暗道有了一種開放的態度——誰也不知道這種地方哪裏會有機關消息,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嘛。


    當然,若是你一定要說,有種瘋子就是不管不顧沒事兒要去拿腦袋撞牆,那誰都沒法子。


    施靜當然不是瘋子,所以她的身體還沒有撞到石壁,便已經發現那裏有處鬆動,跟著,便發現下麵裂開了一個隻能供一個人進入的洞穴。


    隻可惜,還沒等她看清楚這其中的具體情況,石窟的火光已經熄滅。


    她聽著眾人的喧鬧和混亂,略略思忖了半秒鍾,便徑直往那洞穴中跳了進去。


    幾乎在她跳下去的同時,那石頭牆壁又幾不可見地輕輕顫抖了一下,然後,那洞穴便迅速合攏了起來。若是現在有人站在外麵,絕對看不出來這石頭牆壁與之前有任何差別。


    這一刻,楚留香便恰好站在那石壁外。不過,他到底不是神,錯過了最關鍵的地方,他即便再聰明,短時間內也終究一無所獲。更何況,比起臨陣倒戈的施靜的安危,蝙蝠公子原隨雲的下落,顯然是他更該去關心的事。


    不過,聽著滿石窟的呼呼風聲和大喊小叫聲,他默默地露出一個苦笑,放棄了追蹤蝙蝠的下落,改為重新點燃了手裏的火折子。


    果然,待到火光重新亮起,他看見的便是如同想象中一般的混亂場景。


    所有的人如同瘋了一般地相互製住了要害,而原隨雲,自然是早就不見了蹤影。


    他竟然如同昔日的無花一般,用了隻鐵鑄的蝙蝠,當做了他的“替身”,然後,神秘地消失了。


    且不說楚留香等人的情況,單說那原隨雲,他到底去哪兒了呢?


    莫非他真得化作了一隻蝙蝠,飛了出去了麽?


    答案當然是沒有,隻不過,他消失得實在太過巧妙,方才這石窟又實在太過黑暗,以致於誰都沒有發現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您老如此厲害地玩兒了下消失之後,卻這麽悠閑地出現在地底,做出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樣,這樣真的沒有問題麽?


    我真心跟你不太熟啊,大佬。


    即便還沒有被摔暈,在這個時候看見原隨雲,施靜也已經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早就已經昏頭了。


    特別是,當她看見,他居然還端端正正地坐在一塊石頭上,然後自己點著了個火折子,為她照亮的時候。


    本來是“點一盞燈為你守候”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總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節奏。


    施靜默默打了個寒戰,然後穩穩地迎了上去。


    這地下的洞窟同地上那個似乎並沒有神馬區別,隻是沒有那麽大而已,其餘的,跟之前她和原隨雲單獨呆過的石洞幾乎一模一樣。


    就連現在也是他們倆人單獨相處這一點,也沒有變化。


    唯一不同的,便是,他已經多擁有了一重身份,而她,已經連最後的一絲迷惑都沒有了。


    話也說過不少了,架也打過了,現在再見,幾乎已經無言。


    但是,她還有事情沒有問,這個,她總算還沒有忘記,所以,便主動開口,想結束掉這種“兩兩相望”、“無語凝視”的狀態。


    地底安靜得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導致連她說話都有些小心翼翼地,帶了些不自然的溫柔,緩緩道:“你怎麽也來這兒了?”


    原隨雲微笑道:“你很意外?”


    施靜老老實實地點頭道:“是。”


    “你以為會是無花?”


    “是。”


    “讓你失望了。”


    “那倒還不至於,不過隻是有些意外罷了。”


    原隨雲微微一笑,然則卻沒有再回話。


    施靜也不是那種臉皮厚到自己一個人總說的類型,於是,這場談話便由此遭遇了冷場。


    沉默,蔓延開來,似乎本該便是如此一般地自然。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原隨雲卻忽然做出了一個讓人吃驚的舉動,他居然很突然地熄滅了火折子,然後,在一片黑暗中輕聲問道:“這裏,是不是很黑?”


    這是幾個意思?


    施靜微微頓了一頓,卻仍是穩穩地道:“不錯。”


    火光很快便重新又亮了起來,映襯著原隨雲淡淡的微笑:“現在呢?”


    施靜淡淡道:“不黑了。”


    她看著原隨雲寧靜安詳的臉,還有那雙漂亮但是空洞的眼睛,終究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準備告訴我,我想知道的那件事?”


    原隨雲微笑道:“我會告訴你的,但是,得在你答應我的條件之後。”


    施靜笑道:“哦?不知道是何條件?”


    原隨雲微微一笑,忽然道:“這裏還有位子,你不坐一坐麽?”


    這種微笑當真如春風般溫柔和煦,讓人無法拒絕。施靜歎了口氣,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意識到這恐怕是個冗長的故事,便也沒有回絕他的好意,在他的對麵找了個平滑的大石塊兒,也坐了下來。


    要是這裏不這麽陰森恐怖的話,倒也是個聽故事的好地方。


    她剛剛坐穩,原隨雲的臉上便又露出了那種微笑,緩緩道:“你知道,我自出生以來,便過得都是想要什麽,便有什麽的生活。無爭山莊,其實,是個很好的地方。”


    施靜一向是個很好的傾聽者,作為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一定要懂得在適當的時候閉嘴,更要懂得在適當的時候,給予回應。


    所以,看到原隨雲在這裏微微停頓,她便立刻習慣性地附和了一聲道:“我雖未去過,但也已久聞大名,想必,那裏一定是極好的。”


    原隨雲仍在微笑,不過那笑容中,卻似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似乎有些落寞,又有些苦澀,他沉默良久,方才繼續道:“是啊,真的是極好的……”


    施靜看他這個樣子,已經大概猜出了他想要說的話,想了想他的生平際遇,終究還是忍不住歎息了一聲道:“隻是恐怕,卻未免是太好了些。”


    原隨雲又笑了,這笑容又與之前的不同。如果說,他原本是朵漂亮精致之極,但卻沒有生命的假花,此刻,便竟似忽然有了生命一般,霎時鮮活了起來。


    就連早已經見慣了無花那等美色的施靜,也忍不住看得呆了一呆。


    卻聽見他已經接著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懂的。”


    “我從未‘見’過比那更好的地方,直到發現了這裏。”


    他的臉上閃閃發出光來,竟不停頓,繼續道:“不知道,你肯不肯,留在這裏,做蝙蝠夫人?”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真的聽到這句話,施靜卻仍然吃了一驚。


    然則她還未及回答,卻忽然聽得旁邊有個聲音冷冷道:“若是我不肯呢?”


    作者有話要說:噗,本月最後一章奉上。


    等下就出發趕去機場,此後三天在蘭卡威哈皮,大家3月4號再見~\(≧▽≦)/~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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