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和塵埃落完的時候,施靜隻覺得一陣窒息。即便以她現在的內力修為,仍然無法抵抗這種瞬間降臨的黑暗帶來的絕望和壓抑——跟那個時候剛剛在棺材中醒來的狀況實在是太相似了。


    她終究還是無法擺脫那種恐懼感和無助感。


    若是你也死過一次,然後在棺材中蘇醒,卻險些又被悶死過去的話,那麽,就一定會稍微理解下她現下的處境。


    即便再如何幸運地能夠重獲新生,那種瀕死的絕望,卻仍是她這輩子都不想再想起的回憶。


    所以,當她被人緊緊抱住的時候,她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這跟那個時候不太一樣,那個時候她是孤獨的一個人,冰冷而寂靜的棺木中,沒有任何人,甚至,沒有任何活物。


    被恐懼和絕望冰凍住的大腦終於恢複了它應該有的功能,她這才發現,抱住她的那個人是誰。


    無花。


    居然是無花。


    也隻有無花。


    這個認知讓她更加迅速地從本能地讓她迷戀的溫暖中回過了神,想要奮力掙脫時,卻聽見他的苦笑道:“若是你不想上麵那塊石頭將咱倆一起砸成肉醬的話,最好不要亂動——當然,若是夫人想要與我一起殉情於此的話,我也沒有甚麽意見。”


    施靜本能地想要反駁,甚至發飆,不過,耽擱了這麽一會兒功夫之後,她已經適應了黑暗。至少,已經適應地足夠她看清楚他們現下的處境。


    因著無花他們方才的活躍——大概是用了火藥一類的東西,這個寬大的石頭洞穴整個地坍塌了下來。


    因為喜案的位置在石洞的正中心,所以他們很不幸地站在“重災區”。這個極大的不利條件加上施靜當時那個快要跌倒的狀態,原本肯定是要給活活埋在石堆裏砸死的。


    誰料到無花居然會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護她周全呢?


    施靜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他居然是把那件外衫抖開了罩在頭上,還用不知道哪裏弄來的一柄短劍做了支撐,這才堪堪為他們兩人撐起了一小片安全區域,避免了淪為肉醬的下場。


    雖然上麵還是有巨石高懸,這可憐的平衡分分鍾都可能崩潰,但總算是不至於立刻遭殃,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萬萬沒想到,在那麽危急的時候,他居然還留著這麽樣的一手兒。


    可以說,她現在還能夠活命,完全在於,剛剛那個關鍵的時刻無花的出手相救。


    雖然再怎麽不想承認都好,她居然就這樣欠了無花一條命。


    她從來不喜歡欠人家東西,特別是,當這個人是無花的時候,就更是如此了。


    故而,她雖然停止了掙動,卻還是冷冷道:“難為你了,算我欠你這一次。”


    當她以為無花多半又會趁機裝可憐,扮深情的時候,未料到,他這一次居然沉默了。


    施靜很有些詫異,她甚至連繼續對他的妝模作樣冷嘲熱諷的台詞都準備好了,沒想到,事臨頭,他居然沒有按照劇情走。


    似乎是感應到了她的詫異,無花終於微笑著開了口,歎息著道:“你從來不欠我甚麽,我隻求,能夠少欠你一些,便罷了。”


    咦?


    這次風格真的不一樣了啊。


    施靜一時間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居然忘記了接話。半晌之後,才幹咳了一聲,掩飾性地道:“這兩件事,又怎麽可以相提並論?”


    無花苦笑著道:“也是,我欠你的,大約是永遠都還不清了罷。”


    不對啊,這畫風越發不對了。


    那個無花,不應該死皮賴臉地繼續施展他的演技麽?


    或是說,這也是他演技的一種?


    不對,還是有哪裏不對。


    雖然說,這種類似的話他以前確實沒有直接說過,可類似的也說過了不少了啊。但是,這一次,怎麽總是感覺有些不一樣呢?


    很快地,她便發現到底有什麽不對了。


    無花的聲音,很明顯地有些有氣無力。這並不是那種裝可憐就能裝出來的,因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施靜甚至就躺在他的懷中,能夠聽見他的心跳和脈搏。


    那是從來沒有在任何時候、任何人身上聽見過的,所有生命跡象逐漸微弱下去的聲音。


    有什麽不太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的節奏。


    淡淡的血腥味兒傳來的時候,她更加確定了這一點。


    無花受了傷。


    而且,似乎不輕。


    想來,這“英雄救美”的壯舉,也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歎了口氣,終究還是伸手捉住了他的脈門,果不其然,是受了很重的內傷的症候。


    就算之前他受過些內傷,也不至於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惡化成這個樣子啊。


    也就是說,他在一個人用內力支撐著那塊巨石不落下來麽?


    該說他是勇敢呢?還是莽撞呢?


    話雖如此說,施靜卻也不敢亂動,摸著黑略略查看了半天周邊地形,也沒看出啥所以然來。


    隻得一手按住無花托著外衫的那隻手掌,幫著他支撐,另一隻手按上他的胸口隨手輸了點兒內力進去。


    本來是想幫他梳理下紊亂的經脈,沒想到居然引起他更劇烈地吐血。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他似乎是承受不了“常春訣”的陽剛之力的。好在這次她還有“神水經”,水乃世間至陰至柔之物,這個功夫總算屬於陰柔類,他應該不會承受不了了罷。


    果然,換過了“神水經”之後,無花的脈象略有了些起色。偏偏他還咳嗽著道:“不必浪費氣力了,我此次大約是凶多吉少了……這裏也撐不了多久了,小靜你不必管我,還是想想,自己要如何脫身罷。”


    施靜萬萬沒想到,他這個時候居然還在說這種話。不知道是不是他越發微弱的脈搏給這番話增加了不少真實度,總之,她再沒有平素裏那種“聽起來就很假”的感覺了。


    她見輸入內力的功效果然越發微弱,卻也不敢隨便撤手,反而愈發加大了輸入力度。隻可惜,到了最後,她終究還是無能為力,隻得歎了口氣,半是安慰,半是哄騙地緩緩道:“這個倒是不必了,你欠我的,總是要活著,才能還。”


    無花咳嗽了幾聲,緩緩道:“這個是自然,隻是……恐怕我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小小的空間中,血腥氣愈發濃了。


    死亡馬上就要降臨的意味,愈發清晰了。施靜忽然覺得有些揪心,忍不住打斷他,故意粗聲粗氣地道:“莫非,你就想這麽算了?”


    無花的聲音愈發無力了些,卻仍是掙紮著道:“我……我自是不敢的,隻是……”


    看著他這個樣子,是愈發不行了。施靜歎了口氣,也無心再跟他打嘴仗,隻柔聲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事情還沒有嚴重到那個程度。”


    聽得她這麽說,無花卻忽然笑了,緩緩道:“這下子,我倒是更明白了些……我果然是要死了罷。若不是我要死了,你必定不會這般待我。”


    施靜默然無語。


    沉默能代表很多意思,在這裏,她的沉默,顯然就是默認的意思了。


    他之前本來已經快要說不出話來,方才竟然又忽然說了這麽長的一段話,大約是有個回光返照的意思了。


    他的脈搏已經幾乎感受不到,呼吸也已經幾不可聞,可惜,即便她用了十成的內力,他卻仍沒有任何的起色,顯然,是已經到了彌留的時候了。


    這個人在她心中,一直是個討厭的存在來著。想到此前司徒靜因他而落得那個悲慘的下場,還有自己和小白那幾年艱辛的生活,甚至初見的時候他的籌謀和暗算,她也曾恨得牙癢癢,盼著他不得好死的。


    可是,現下真到了這個時候,施靜卻發現,她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大約,果然她這種性子,是完全做不了那種幹幹脆脆,心硬如鐵的女中豪傑了罷。


    也罷,人都要死了,索性,讓他去的高興點兒罷,就當“日行一善”了。


    想到這裏,施靜便撤回了大半給他輸著的內力,隻留下一成左右,算是個維持最後生命體征的安慰,轉而抱住了他漸漸冰冷起來的身體。


    恰好無花低低呻吟著,瑟縮了起來,似乎是很冷的樣子。施靜便將那點子不情願和敷衍完全拋在了腦後,這擁抱,便愈發有了幾分真實的溫度。


    聽說要死的時候,都會感覺很冷的,這樣,就算是發揚發揚人道主義精神罷。


    就當,看著小白的麵子上好了……


    她這裏將他緊緊抱住,卻聽見他又低低笑了一聲,似乎說了句什麽話。


    待要細聽時,他的聲音卻愈發低了下去。施靜慌忙靠近他的唇邊,屏息細聽,卻聽見他小聲喃喃道:“那個時候,小靜你……也一定是這麽冷的吧?如果……能這麽死在你的懷中,倒也……”


    他話未說完,已經沒有了氣息。


    施靜隻覺得心中一痛,險些撐不住那塊巨石。


    就在這個時候,石堆外又是一陣巨響,她忽然覺得力量驟減,抬頭看時,卻恍惚見到了天光。


    有許多人影在天光處搖晃,看得她頭昏眼花,卻仍是借著這一震之力,拚力跳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噗,其實,如果我說,無花就這麽shi了,全文完結,大家有木有覺得很好呀【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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