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爐理阪高中有兩個神秘推理的同好會。分別是「神秘推理同好會」以及「神秘推理團體(みすてりいサークル)」——簡稱為神團。


    原名為「神秘推理團體(ミステリサークル)」的社團,以高中社團來說,算是擁有許多社團教室,挺有來曆的俱樂部。而其分裂並降格為同好會,則是在一年前。原因出自於現任神團社長,當時一年級的三束元生。


    三束元生在一年級時加入「神秘推理團體(ミステリサークル)」,但在入社三個月後的某一天,突然喊道:「這根本不是神秘推理團體!」而像是被鬼附身了似地開始四處遊說。


    此時,拘泥於字義的三束元生,似乎以為「神秘推理團體」並非喜歡神秘推理的團體,而是神秘人物的團體。當三束元生發現並非那回事時,卻依然不退社。這位傲慢的男性認為錯的不是自己,而是整個社團。


    所以三束元生為了將這個社團導正至原本的方向(他真的這麽想),便開始募集必要的人才——說好聽點是不可思議,講明白點就是怪異的人才。他四處尋找具有奇妙傳聞、興趣、嗜好、傾向的人物,一旦找到就展開遊說。


    昴也是被他的雷達發現的人物之一。


    三束元生在某一天來到就讀日爐理阪初中的昴身旁,初次見麵就如此說道:


    「我叫三束元生。希望你叫我的時候,別叫三束也別叫元生,要叫三束元生。不用稱呼同學、先生或學長也沒關係,因為這就是我的名字。同樣的,我也會叫你堂島昴。」


    在當時,不論學生或老師,隻要三束元生碰到初次見麵的人,都一定會這麽說。過了三個月之後,他更領悟到名字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而自稱為「社長」。時至今日,不用說是社員,連老師也都叫他:「嗨,『社長』。」


    這些事先不提,他對昴說:


    「聽說你妹妹遭外星人綁架是嗎?」


    「對。」


    「你上高中之後,就加入神秘推理團體如何?」


    「……我考慮看看。」


    當時的自己雖然如此回答,但實際上並不打算加入。為什麽兩個男人之問非得直呼名字,而且還非得是全名不可?光想到這點就覺得寒毛直豎。然而兩天後,聽見隔壁班的冬月日奈說:


    「三束元生向你遊說啦?真好。我上高中之後,也打算參加那個社團。」


    當她這麽一說,昴馬上決定加入。


    還是想談戀愛嘛。


    先別管這些,三束元生就是這樣持續地募集怪人。


    雖說是怪人,卻不見得都會閱讀推理小說。


    明明是「神秘推理團體」,不看推理小說的同學卻日漸增加——


    正當純正的社員擔心這個有曆史的社團素質愈來愈低落時,發生了一起事件。


    那天早晨,當他們上學之後,發現原本用片假名寫成的「神秘推理團體(ミステリサークル)」廣告牌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以平假名寫成的「神秘推理團體(みすてりいサークル)」廣告牌。


    原因出自於三束元生遊說過的雙胞胎姊妹。這對雙胞胎所來自的家庭——舞原一家,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日爐理阪最高當權者,所以家裏的兩位女兒也很有權力。三束元生僅因為她們是雙胞胎,便加以遊說。


    雙胞胎——正確說來是姊姊——如此表示:


    「『神秘推理團體』中的『神秘推理』這個部分,如果改用平假名寫也沒差的話,我們就入社。」


    理由好像是「這樣比較可愛」。


    厲害的地方在於並非「改寫」就加入,而是「改寫也沒差」就加入。


    一般來說,對這種條件都會一笑置之,但此時適逢三束元生剛剛領悟到名字不具任何意義,所以……


    「沒差啊。」


    他這麽回答。


    命運就此轉變。


    這對雙胞胎果真不知對誰施加何種壓力,將原本以片假名寫成的「神秘推理團體」改用平假名寫。


    演變到這個地步,喜愛推理小說的同學終於發起反抗。他們直接向當時的社長陳情,要三束元生退社,若不答應就要離開。而當時的女性社長回答「隨便你們」,於是這群人便退社,另外成立了「神秘推理同好會」。


    當然,成立同好會並非他們原本的目的。他們的盤算是若自己退社,喜好推理小說的大多數社員都會跟進。隻要白己退社,幾乎所有社員也都會離開,而三束元生所募集的怪人又幾乎都是明年才要入學的一年級新生,如此一來,「神秘推理團體」就會因人數不足而自動解散。到時候,再讓原本的「神秘推理團體」重生。


    然而,他們退出時,跟過來的隻有男性社員而已。


    沒有任何一位女社員離開。


    理由並不清楚,說不定她們對男生那些嚴謹的推理論調感到厭煩,想更輕鬆愉快地談論神秘推理故事吧。或者更單純一點,隻因為離不開戴著超群俊美麵具的三束元生,再加上聽說明年答應入社的新進社員中,似乎有可愛的男生。總之,沒有一個女生退社,結果「神秘推理團體」並未發生人數不足的問題,得以存續下去。至於「神秘推理同好會」雖然沒有禁止女生參加,但卻隻有男社員,因而變成男女合校中罕見的詭異同好會。


    據日爐理阪高中的社團營運規則,擁有同樣旨趣的社團不得成立兩個以上。


    若有兩個以上,兩者皆視為同好會。


    直到其中一方解散為止。


    就這樣,因曆史悠久而相當引以為傲的「神秘推理團體」,就以分裂成兩個同好會的方式劃下句點。同時,「神秘推理同好會」與「神秘推理團體」兩個同好會之間的長期對抗也就此展開。


    但這也確實為「神秘推理團體」的黃金時代揭開序幕——


    才怪。


    好了,廢話少說。


    2


    「沒驗出毒素。」


    冬月日奈一見到昴就這麽說。接著……


    「因為在下雨,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怎麽可能,雨也停了啊。」


    昴在神團的社團教室裏張望一番,除了日奈以外沒有其它人,心想正是時候。


    日奈穿著便服,躺在置於寬闊教室正中央的會議桌上,時而以翻身趴臥的姿勢讀著一本看來挺艱澀的書。


    私立日爐理阪高中為周休二日,周六、日雖沒上課,但周六學校會開放給社團使用。


    這表示日爐理阪高中鼓勵學生自主性的活動。


    「這樣啊,不是中毒。」


    插圖032


    「嗯,因為是前天才發生的事,看來似乎也還沒全部調查完畢,但是應該檢測不出藥物反應吧。」


    兩人正在談論的,就是前天發生的案件。針對當時「運動短褲先生」突然痛苦掙紮,昴推測是否事先便遭人下毒。下毒的人當然是保健老師,因為這麽一來,自己就能假裝是要診察而接近痛苦掙紮的「運動短褲先生」並加以殺害。這是昴對此案件的推理,不過日奈持否定意見。


    而照結果看來,日奈應該是對的。


    「如果不是藥物,那是怎麽辦到的?」


    日奈沉默地聳聳肩。


    那個腦袋裏到底正在做怎樣的推理呢?昴有點不懷好意地猜測。可是,這次不管什麽樣的推理都沒用吧。畢竟還牽扯到魔法相機這種東西,就算是日奈也不可能想到這點。昴的心裏充斥著想要哈哈大笑的勝利感。


    「算了,其實啊,有個假設想讓妳聽聽看。與其說假設,應該說假想比較貼切就是了。」


    「好呀,內容是?」


    日奈望著昴的臉。每當被日奈那具有


    堅強意誌、非常非常差囂的雙眼盯住之後,昴總是不知所以然地想要四處狂奔。


    日奈是一位留著短發,眉毛濃密的亞洲美女。沒錯,有著一雙濃眉的她,從小就被嘲笑是粗眉毛。女孩子是很纖細的,她說不定也曾因此而哭泣過。即便如此,日奈並沒有剃掉自己的眉毛。既沒剃過,也沒用眉筆畫上眉毛。她一直以來都將眉毛視為自己的一部分,不管別人怎麽說,都挺起胸膛表示「這就是我的眉毛」並這樣成長至今。而眉毛們也像是要回隨日奈似的,經過十六年,到了從後頸發際可以明顯分辨出她不是男生的這個年紀;任誰看到日奈,都會將她形容為濃眉美女。眼神表現出堅強的意誌,而眉毛又更為之增色。


    被她凝視的人,最少有三天無法忘懷那對眼神的光采。


    當然,昴在跟她交往的這八個月當中,片刻都沒有忘記那對眼睛。


    「……怎麽了?」


    「……沒什麽,那純粹是假想。」


    「在那之前,我能先問一個問題嗎?」


    「怎麽樣?」


    日奈微笑著問道:


    「她是誰?」


    「……她?妳是指誰啊?」


    「我啦、我啦,應該是在說我!」


    飄浮在斜後方上空的少女用手指戳著昴。


    「失陪一下。」


    昴拉著少女走出教室。


    「喂。」


    「嗯。」


    「……日奈該不會看得見妳吧?」


    「嗯?」


    「她為什麽看得見妳啊!」


    「這個,怎麽說呢……」


    少女愣住了。


    「因為有眼睛吧?」


    「……我說啊,該不會誰都看得見妳吧?」


    「是啊,應該吧,隻要是眼睛看得見的人應該都可以。」


    昴頓時麵無血色。


    「不、不過一般說來……妳是惡魔吧?像這種情況,應該會設定成像是隻有我看得見之類的?」


    「那種應該隻是幻覺吧?」


    少女笑了出來。


    「我可是真的存在於此喔。」


    「……那、那麽,妳一身不倫不類的打扮,又在我背後飄浮著,該不會在來到這裏之前,不管是在街上、學校裏,全都被別人……」


    哇啊!


    昴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會很不妙嗎?」少女看著自己說道:


    「……這件有很多功能呢。」


    日奈不知何時開了門,正瞧著這邊。


    「……到底在講些什麽啊?我也想一起聊。」


    她滿臉笑嘻嘻的。


    「總覺得很令人興奮呢。嗯,我真的很興奮喔。」


    太好了。


    哈哈哈,昴無力地露出微笑。


    3


    盡管聽了少女所言,看她在天上飛,觸摸到翅膀也不特別訝異的日奈,在碰到「針孔鏡頭」的樣品時還是吃了一驚。那是當然的吧,現在這個時代有在打電玩的小孩,對惡魔或翅膀之類的事物都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不過聲音與影像浮現在腦海裏的心靈感應,還是超出了想象範圍。


    過了一會兒,她「啊」地叫了一聲,放開雙手。


    這也在預料之中,昴立刻伸手接住相機。


    日奈呆了好一陣子,不過立即回神過來對少女發問。


    「……還不曉得擁有者是誰嗎?」


    「是的。擁有者就是立下契約的人,所以還加上了一層保密機製。由於這是在鬥智,因此得靠自己的智慧找出來才行。」


    少女如此回答。她現在穿著日爐理阪高中規定的紅綠相間運動服。沒露出翅膀的少女,當然就是人類的模樣。


    日奈麵對著椅背重新跨坐下來。


    「……目前的擁有者在取得這個東西之後,已經用了十三次……是嗎?平白使用卻不需交出靈魂?」


    「對。應該是立下契約的人在實現願望之前,先拿動物來練習吧。」


    連續的寵物虐殺案件。


    「……不清楚耶,說不定犯人的願望是殺掉十二隻寵物跟一個人。」


    「或者隻是想殺殺看而已。」少女盯著昴說:


    「人類可以不需理由就殺生嘛。」


    我一個人可不代表所有人類啊……昴暗自咕噥著。


    日奈低著頭撫弄耳垂。


    「……不過,目前被殺的寵物隻有六隻,剩下的……」


    「隻是沒發現吧,或許並非寵物,而是野貓野狗。」


    「說不定吧……對了。」


    她望著少女問道:


    「擁有者的定義是指……?」


    「指的是靠那個『智慧果實』實現自己願望的人類。在願望實現之前,都不算是完成挈約,因此不被視為擁有者。」


    「那麽,假設獲得『智慧果實』的人使用了六次,但尚未實現願望就脫手,這六次該怎麽算?不會累計在內嗎?」


    「不。『智慧果實』會根據命運而移轉,若得到『智慧果實』卻沒有用來實現願望,就代表那個人沒有成為擁有者的命運,隻不過是經手而已。在這種情況下,那個人所使用的六次,會累積為下一位擁有者使用的次數。也就是指擁有者為了實現願望,藉由他人之手使用的意思。」


    原來如此。昴說道:


    「……以現況來說,說不定犯人在這十三次中實際使用的隻有七次,剩下的六次為前任持有者所使用……不過,這又代表了什麽?」


    最後一句是在問日奈。


    「那種事很重要嗎?我覺得沒什麽關係耶。」


    「很重要喔。如果我的推理正確,那麽犯人真正使用過的次數……」


    日奈抓著耳垂輕輕揉著,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


    「或者是……」


    「或者?」


    日奈再次望向少女,揉著耳垂問:


    「我還想再問一件事……所謂的契約,是在無意識中訂立的吧?也就是說,訂下契約的本人在惡魔出現之前,都不曾想過自己的靈魂會被奪走?」


    「對。雖然有時候會碰到直覺敏銳,或事前由文獻中得知這項訊息的人。但基本上正是如此。」


    「……喂喂,那未免太狡猾了吧?聽妳一直吵著什麽狡猾、卑鄙還是不公平的,仔細想想,妳們這樣更不公平吧……」


    麵對插嘴的昴。


    「才沒這回事!」


    少女漲紅著臉,生氣地高聲反駁。


    「那是因為人類實在太狡猾了,不得已才采用這種形式的!」


    是真的啦——少女靠近日奈,帶著無辜眼神看著上麵。


    「以前也曾經有過簽訂契約書,當場實現願望。而且是一個靈魂換取三個願望,三個喔!盡管如此,明明都在契約書上寫清楚要用靈魂交換了,人類卻很會耍小聰明,說些什麽自己的願望是能夠實現四、五個甚至一百個願望,或是增加靈魂、契約作廢等。一旦我們表示沒辦法這麽做,就講什麽『你根本無法實現願望』,或是『都簽訂契約了吧』這些話。你們才是一開始就不打算遵守契約,願望實現了也不交出靈魂,淨是想些偷天換日的手段,亂七八糟胡扯一通!所以我們逼不得已隻好變更為現在的方式,散布各種道具隨人使用,但是靠那些道具實現願望之後,代價就是要交出靈魂。而且我們還稍微讓步了,給你們像這樣鬥智的機會,你們才應該感謝我們吧。吶、你說啊,到底是誰卑鄙?」


    她那淚眼汪汪拚命辯解的模樣實在太可愛了,日奈輕撫少女的頭,接著轉頭對昴說:


    「是你不好。」


    不是說了嗎?我不代表全人


    類啊。


    「……總之,契約是在無意識中進行的,在我們惡魔現身之前,人類都不會意識到。基本上都是等回想起來卻又不肯承認時,才展開鬥智,而這次……」


    她望向昴,似乎想說「這是我的第一件工作耶」,一邊搖頭。還在懷疑我是犯人啊。昴濕潤的雙眼望著日奈,但她卻不來摸摸頭,隻是露骨地皺眉。


    少女一口氣宣泄完畢後,心滿意足似地呼出一口氣。


    「……還有其它問題要問嗎?」


    「……是有個跟案件毫無關係的個人興趣啦。」


    「什麽問題?不用客氣,盡管問吧。」


    「……像是別西卜或梅菲斯特之類的惡魔確實存在嗎?」


    印象中別西卜是有著蒼蠅外型的惡魔。在這類rpg裏都是等級很高的怪物,應該算是挺厲害的惡魔吧。而梅菲斯特則是在劇本(浮士德)中登場的惡魔,我是沒有讀過啦,不過那應該……


    「那當然!」


    還真的存在啊。


    「日奈小姐懂的真多呢。其實那位別西卜大人正是我的直屬上司,是造物主。他很會照顧人。」


    對了,少女擊掌說道:


    「為了感謝你們的幫忙,就讓我介紹他給你們認識吧。」


    「……別西卜應該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惡魔吧,能如此輕易地介紹給我們嗎?」


    「可以!因為難得有人類的合作夥伴嘛。」


    「合作夥伴……」


    日奈露出了像是在笑,或是仿佛將櫻桃柄放入嘴裏打結似的,有如咀嚼一般表情。


    「我考慮看看吧。」


    「還有其它問題嗎?」


    「嗯,現階段隻有這些,想問的都問完了,再來就是……」


    隻剩下找出證據了,一邊說一邊伸了個懶腰。


    「妳說證據是指……」


    「我肚子餓了耶。」


    「日奈,是找證據、不是找泡菜喔。」(注:證據的日文為『うらづけ』念音uraduke,泡菜的日義為『つけもの』念音tsukemono,取其念音相近的冷笑話)


    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不過我當然也是認為日奈說不定能解開這個謎題,才特地跑來學校的。不過明明才剛開始討論,隻提出了幾個問題,就如此輕易地……


    不知是否留意到昴內心複雜的感受。


    「嗯,雖然細節還不是很清楚啦。」


    日奈打了個嗬欠,揉揉眼睛。


    「我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


    接著,她簡潔有力地如此宣告。


    4


    「誰啊?」


    「是誰?」


    少女和我異口同聲地問道,但沒有得到回複。日奈沒開口,反倒是……


    「昴在嗎?」


    門打開了。


    「喔,你在啊,太好了。」


    走進來的是小鳥遊恕宇,跟昴同樣是神團裏的一年級學生。這位擁有著恕宇這個男性化名字,以及和名字完全相反的姣好臉孔及修長身材的少女,在環視教室一圈之後,便狠狠地瞪著昴。


    「喂,在哪?」


    「……什麽在哪?」


    「還裝蒜,我已經聽說了喔。你不是拉著一名半裸的少女在學校裏走動嗎?」


    昴垂下肩膀。


    「那麽,那個女孩子到底在哪啊?」


    「……我完全聽不懂妳在講誰。」


    「我啦、我啦!應該是在說我吧!」


    少女從書桌底下拉扯昴的腳。昴在門打開來的同時,就將她推到那裏藏起來。


    看到少女,並且確認少女身上穿的是日爐理阪的紅綠相間運動服之後,小鳥遊不禁歎了一口氣。


    「晚了一步啊。」


    「……抱歉,對不起。」


    少女雖然不曉得理由,但也知道自己令小鳥遊失望而道歉。小鳥遊則麵帶微笑地摸摸少女的頭。


    「沒關係,妳沒做錯事。錯的是……」


    她指向昴。


    「這家夥。」


    昴不由得想對夕陽發出怒吼。


    「不過年紀還真小。國中生姑且不論,若是小學生可會有問題喔。」


    小鳥遊將手提包放在桌上,走向日奈身旁。


    「早啊,日奈,妳今天也很可愛呢。」


    親了一下臉頰。日奈隻響應一下,並沒有顯得不高興。雖然說是臉頰,但已經非常接近雙唇,每次都會讓昴羨慕到想要變性。不過,說不定早晚會有慶幸自己身為男性的一天……到來吧。會來嗎?要是會來就好了。他雖然這麽想,但目前顯然這樣的機會尚未來臨。


    「原來是小鳥遊,沒想到妳周六還來學校啊。」


    「閑著也是閑著,而且也有事。」


    小鳥遊坐到日奈身邊,取下發夾後鬆開頭發甩了甩頭,自然留長的頭發便呼地一聲飄落下來。小鳥遊對打扮並不講究,既沒化妝,頭發也是自己剪的。盡管如此,不知是否因為原本她的長相就不錯,戴上眼鏡後就像個反派女科學家,散發出一種智慧風采,不論校內外都有很多人為她著迷。


    順帶一提,那副眼鏡並沒有度數。


    不過,也不是用來裝飾的。


    那副眼鏡是用來抑製她強勁的視線。


    昴曾經被摘下眼鏡的小鳥遊瞪過。那是在國中的畢業典禮,向日奈告白的當天。日奈答應之後,昴被小鳥遊叫了出去。


    「你這家夥……」


    小鳥遊隻盯著昴說了這句話,她那雙眼睛明顯散發出某種超自然的力量,性質與日奈那擁有堅強意誌的眼睛完全不同。昴在小鳥遊的視線下,感覺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那般,這使他相信世界上真有能以視線將人石化的梅杜莎或蛇發女妖等怪物,也相信南方熊楠先生(注:1867~1941年,日本的生物暨民俗學者。著有『十二支考』、『南方隨筆』等)著作中的魔眼存在。有一種說法是被魔眼盯過之後,隻要看到女性的性器官就能獲救,而昴當時恨不得自己身為女性。隻是若身為女性,應該不會碰上這種遭遇吧。


    題外話——小鳥遊是一位眾所皆知的女同性戀。


    高中開學典禮時,以第一名成績成為新生代表的小鳥遊,在全校同學麵前吐露,或者該說宣傳自己是個同性戀。而且接下來,她還宣言自己想要、打算要、絕對要過著後宮般的校園生活。日爐理阪的學生似乎都很喜歡後宮,而對這份致詞(?)報以如雷的掌聲,小鳥遊恕宇也就因此成為活生生的傳說。


    小鳥遊這樣的人格被「社長」看中,或者應該說她是為了追求日奈而加入「神秘推理團體」,昴剛開始都在提防日奈被她奪走,但後來對小鳥遊毫不掩飾、光明正大的行事風格感到佩服,說起來,如今雙方已如死黨一般。


    不過,絕對不能說出來就是了。


    梳理了頭發一陣子再草草綁起來之後,小鳥遊自書包裏拿出兩份文件。


    「這是向舞原妹要來的。」


    「啊,謝囉。」


    不用看也知道裏麵是什麽,大概是警方的案情報告。


    應該是日奈對這起離奇案件有興趣,而拜托舞原家弄到手的吧。日奈過去曾經用這種方式解決一件案子。動用舞原家管道的行為本身當然是犯罪,但從未浮上台麵,因為在日爐理阪中,舞原家擁有絕對的權力。甚至還有傳聞舞原家的人就算殺人也不會被問罪,昴也覺得這種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昴向小鳥遊問道:


    「有什麽新情報嗎?」


    「有的,調查出一些內幕。那個呆子好像真的有對學生出手,是一位叫真嶋綾的排球社二年級學生。」


    「……那家夥還真的出手了,真不敢相信。」


    昴搖搖頭,在一張熱血老師的麵具背後,私底下還做出這種事。之前雖有這類傳聞,但總認為這是年輕老師常有的流言蜚語。


    不過,都已經是個大力主張運動短褲有多麽美妙的男性了,這倒也沒什麽不可思議的。


    「不僅如此,那家夥好像還跟保健老師高久直子有關係。但是就這點而言,雙方都是成年人,所以不算犯罪。」


    昴驚歎、長歎、感歎了一聲。


    「……世界上還真的有這種人啊。」


    「……看吧,日奈,他在羨慕喔,應該早點跟這種人分手。」


    「……那麽,又是如何得知真嶋與高久遭受脅迫?」


    「找到了他跟這兩人發生性行為的照片,推測是用來威脅她們的……另外,『運動短褲先生』好像對拍照很有興趣,還找出許多包括偷拍在內的女學生照片,不過那方麵的照片,就隻有真嶋跟高久而已。」


    「有拿到那些照片嗎?」


    「你去死啦!」


    「警方由這個方向查出了動機。」


    日奈望著文件這麽說,小鳥遊則點了點頭。


    「沒錯。怨恨或嫉妒,警方由這方麵的動機懷疑高久。唔,而且以現場狀況來說,也隻能想到高久。現場狀況本身也有問題就是了,明明顯然是計劃性殺人,為何還要特地讓自己身陷會被懷疑的狀況呢?該不會非常有自信凶器不會被發現吧……」


    魔法相機。


    「……她真的有辦法在那種狀況下用針刺人心髒嗎?」


    「她可是醫學學士,也熟知心髒與肋骨的位置,像這樣將聽診器……」


    小鳥遊將橡皮擦當作聽診器,拿在手上用手掌蓋住,再拿筆與手掌垂直。


    「像這樣壓住就能刺進去。混亂之中堂堂地這麽做,在別人看來也隻像是用聽診器診察吧……不過,光靠手指的力量不可能拔出來,需要用其它方式……唔,用釣魚線這類的東西說不定就夠了。警方正在尋找的,就是上麵有這種裝置的針與聽診器。」


    小鳥遊向少女招招手,要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將臉靠在後頸,享受著對方柔軟頭發的觸感。順帶一提,小鳥遊雖然穿著日爐理阪高中的製服,但那卻是以黃綠色與紫色為基調的誇張服飾,據說日爐理阪高中之所以奇怪的學生特別多,就是由於這種驚人的配色所引起。原來如此,眼前黃綠色、紫色、紅色及綠色競相亂舞的模樣,的確會使人精神錯亂。


    「……就算是用那種方法殺掉,那麽在此之前,『運動短褲先生』的痛苦掙紮又該如何解釋?不就是因為那樣,保健老師才會靠近『運動短褲先生』嗎?」


    嗯——小鳥遊沉思了一會兒。


    「這個嘛……會不會是在作戲?」


    「作戲……?」


    「比方說跟高久共謀之類的。基於某種目的,要『運動短褲先生』裝出痛苦的樣子。他不曉得自己會被殺,所以照做,結果遭到背叛。」


    「不可能吧,那種痛苦掙紮的模樣,可不是表演得出來的。」


    「……那麽就用陳腐一點的想法,假設是催眠術如何?有一種叫後催眠暗示的。事前施加催眠,之後隻要讓對方聽到某個關鍵詞,就會開始痛苦掙紮。」


    「真的是這樣嗎?我有聽說過催眠術要讓被催眠對象感到舒服才能成功,隻是模仿某些動作這點姑且不論,要讓對方感到痛苦或自殺,根本是不可能的。」


    「……這樣喔?可是聽說有弱安慰劑效果(注:minuscebo,給予病人安慰劑時,通常會出現期望康複的心理而使身體複元。其次,由於安慰劑並未具備療效,若病人本身不對安慰劑抱有期望,病情就不會好轉。相反的,若病人有負麵期望,則會產生「反安慰劑效果」noceboeffect,反而使病情惡化)之類的……」


    「那跟催眠不一樣。」


    是這樣嗎?即便如此,還是要看施術者的技術如何吧——小鳥遊低聲說著,接著轉頭望向昴。


    「你呢?有什麽想法?」


    「……我?」


    老實說,昴什麽想法都沒有。


    而且日奈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


    隻是,剛才一連串的對話中,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令人無法放心。


    不過,卻不清楚是哪裏不對勁。


    「……這個嘛,不清楚耶。」


    小鳥遊有點訝異地搖頭之後,將視線再次移回到少女的後頸。


    「唔,我感受不到警方認為有必要弄清楚這點。他們應該打算憑著凶器逮捕犯人,再令其自白。他們似乎還姑且重新調查過看似相關的寵物殘殺案件,不管怎麽說,隻要找到凶器,一切就結束了。他們認定這是單純的案件。」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昴在心裏念著。總之,凶器可是魔法相機,本案件無法按照社會上的常理解決,也沒辦法找出犯人。


    本案將成為懸案。


    隻留下有人被殺害的這個事實。


    啊——少女發出可愛的聲音。


    「小鳥遊小姐,好癢喔。」


    「我啊……抱歉,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小鳥遊恕宇,叫我恕宇就好。妳呢?」


    「我是惡魔。」


    「搞什麽鬼啊!」


    昴狠狠地在若無其事回答的少女頭上敲了一記。


    「……很痛耶,幹嘛啦?」


    「昴,你怎麽這樣?這孩子是惡魔又不是她的錯。」


    昴聽日奈一說便呆住了。她該不會想泄漏出去吧?是沒有叫她保密,但照常理來判斷,不用別人提醒也該隱瞞這些事啊。


    日奈覺得很有趣似地打量著昴的表情,同時惡作劇地戳戳少女的臉頰。


    「不過,可不能因為是惡魔,就露出翅膀飛起來喔。這可要保密。」


    「知道了。」


    少女乖乖地點頭。


    小鳥遊滿臉困惑地交互看著日奈、少女及昴三人。


    「……真的是惡魔?邪惡的魔鬼?」


    沒辦法,隻好點頭承認。


    這樣啊——小鳥遊緊緊地抱住少女。


    「……還真是有個性的名字呢,『社長』應該會很高興吧。這麽說來,之前曾經看過一篇報導,好像有父母將自己的小孩取名為惡魔。反正就是這麽回事,畢竟特地替小孩取個不吉利的名字以消災解厄的風俗,在世界各地都有,所以現在也還有人這麽做……抱歉。」


    她向少女低頭致歉。


    「我好像太激動了,當我沒說。總之,我沒有嘲笑或同情妳的意思。」


    「恕宇,妳想太多了。這孩子不會在意這些的。」


    日奈笑著看了昴一眼。


    「昴,你也一樣。」


    「……」


    看來小鳥遊完全將惡魔這兩個字當成名字了。也是啦,諒她也料不到會有真正的惡魔突然出現。不過,把惡魔想成名字還是有點不妥。


    「……另外還有一點。」小鳥遊再次抱住少女說道:


    「妳怎麽會在這裏?」


    「啊!對喔,我都忘了!」


    少女再次回頭望向日奈。


    「那麽,犯人是誰?還有證據又是什麽?」


    「……不如也讓小鳥遊參加推理吧。」


    妳該不會——昴還來不及阻止,日奈就開始說明關於魔法相機的種種。


    5


    日奈以假設真有這種拍立得相機為前提,向小鳥遊做出「針孔鏡頭」的相關說明。


    1、大小與人的頭部差不多。


    2、照片必須包


    含臉部及上半身。


    3、損毀照片之後,心髒就會被刺穿。


    4、有效時間為九分鍾。


    5、對方改變穿著就無效。


    「當然,世人不曉得有這種相機。至於相機的使用方法,隻要拿到手自然就能得知。」


    「假設真有那種相機存在,就能推理出本案件的犯人嗎?在玩動腦遊戲啊。」


    日奈有時候會想出這類問題給昴與小鳥遊推理,應該是為了使兩人對推理產生興趣吧。昴跟小鳥遊為了討日奈歡心,也都樂於參加。


    看來,她也認為這次的事件是同一類的遊戲。


    「將現實案件原封不動地搬出來。隻是,體育館外麵沒人,而且體育館內也沒有任何人拿著相機。」


    這點少女已經確認過了。


    「唔……」


    小鳥遊從口袋裏取出日爐理阪限定發售。新鷹神社特製的藥草棒,將它叼在嘴邊。她在思考時,都會擺出這種像在抽煙般叼著的姿勢。


    「首先該想的是,是否真的用過那種東西。」


    由於含著藥草棒說話,多少有點口齒不清。


    「那還用說,當然有用過。」


    「對啊!」


    「為什麽?雖然日奈假設真有那種東西存在,但是可沒說有用過喔。」


    日奈嫣然一笑,並不特別表示否定。


    「……是那種死法耶,應該要想成用過吧。」


    「對啊!」


    「當然有用過。」


    小鳥遊顯出不耐煩的樣子,叼著的藥草棒上下擺動,一副嫌囉唆的模樣。


    「不然怎麽能當成推理遊戲。不過呢,重要的是為什麽會這麽想。」


    「……什麽意思?」


    「你啊……想想看,魔法相機最大的優勢是什麽?」


    什麽嘛,就想想看吧。能輕易殺人?不對,雖然能確實殺死目標,但還是有各種限製,根據所處狀況,不見得會比用刀、手槍或下毒來得方便。


    魔法相機的優勢當然就是魔法。也就是說……


    「原來如此。」昴點點頭,看著少女:


    「魔法相機的優勢,在於不知是否藉其殺人。就算在眼前遇害,誰都不會懷疑、也不會去懷疑,畢竟任誰都不會想到能用相機殺人。」


    「……那代表什麽?」


    「也就是說,沒必要把它藏起來。要是使用魔法相機,應該不會把它藏起來。而且,也不會在像是全校集會這種非把它藏起來不可的狀況下使用。」


    知道曾用過魔法相機,而調查之後卻發現沒有任何人持有相機,因此先前認定犯人是在暗中使用。可是,犯人沒有把相機藏起來的理由,應該不會特別去藏的。


    然而,現實卻是在全校集會當中犯案,而相機也被藏起來。


    為什麽?


    「……因為犯人是學生嗎?對學生來說,由於被發現就會遭到沒收,所以有必要把它藏起來。」


    「那還是一樣吧。難得弄到魔法相機,除此之外也還有其它機會下手,為什麽偏偏要選在全校集會時?」


    昴沉默不語。


    「可是、可是……絕對、絕對有使用啦!」


    少女像要哭出來似地辯解,小鳥遊則輕撫著少女的頭。


    「那麽,就假設非得使用不可吧。若真有使用,就代表一件事。犯人基於某種理由,一定要刻意選在全校集會時殺掉『運動短褲先生』。這個理由是什麽?」


    小鳥遊望著昴,昴則聳聳肩。


    沉默了一會兒。小鳥遊嘴邊的藥草棒一直不規律地來回擺動。


    少女發問了:


    「……請問,知道要怎麽把相機偷偷帶進去嗎?」


    少女身體靠著小鳥遊,盡力轉過身來仰望的模樣,實在是可愛極了。小鳥遊像是大感興奮似地緊緊抱住少女。


    「這簡單,隻要事先在體育館某處安裝相機就好。雖然需要按下快門的計時裝置或遙控裝置,但這也不是什麽很困難的機關,而且能做出那些機關的人,即使要再設下裝置損毀拍出來的相片,應該也是輕而易舉吧。『運動短褲先生』是生活輔導老師,一定會上台說話。麥克風的位置不會變,而且時間大致上也都能掌握,所以設置相機並不難……或許這就是選擇在全校集會時下手的理由。」


    「什麽意思?」


    「也就是說,有可能並非是為了在全校集會時下手而藏起相機,而是為了藏起相機才挑選全校集會的時候。」


    「到底在講些什麽啊?」


    「……唔……」


    小鳥遊搖搖頭望著上方,並用手指撥弄少女的頭發。


    「……總之,先把線索整理一下吧。『運動短褲先生』在全校集會時死亡。自集會開始已超過十分鍾,表示照片是在體育館中拍攝的。也就是說,相機隱藏在某處,意即這是一場計劃性的殺人。靠近『運動短褲先生』的隻有高久而已,是想嫁禍給她?不對,說偶然也未免太巧了。『運動短褲先生』又與高久與一位叫真嶋的學生發生關係……慢著。」


    她注視著文件,昴也跟著窺探。


    「怎麽了?」


    「看看這個。真嶋是唯一有上學但卻沒有參加全校集會的學生。還有,她養的貓在寵物連續殘殺案件中……對喔,寵物的死因也跟『運動短褲先生』一樣,也就是被相機所殺。」


    「……那又有什麽關連?」


    「……想想看還有什麽已知的事實……」


    「山崎臨死前的訊息?」


    日奈突然插口,望著昴說道:


    「好好想一想,不然我要生氣了喔。」


    昴連忙將嗬欠吞回去。既然知道犯人是誰,就趕快說出來嘛——心裏不滿地念著,但還是想了一陣子。


    「好、好。我想想……嗯……『運動短褲先生』臨死前的訊息又是什麽?」


    小鳥遊也抱著疑問望向日奈。


    「沒聽到嗎?山崎按住胸口,掙紮地說出『是……』這幾個字。」


    的確有印象聽過。


    「『是……』嗎?」


    「同樣的發音,接下來可能有:世間周遭、市區慶典、飾品護符、嗜吃包子……」小鳥遊與少女互望一眼後又繼續說:「……能想到的有很多,不過在那種場合下,應該會想說『是你』吧?」


    「『是你』……也就是說……」


    「『運動短褲先生』知道是誰殺掉自己的,也知道如何被殺。」


    ……山崎知道?


    小鳥遊繼續說著:


    「……可以推測出兩個理由,來說明『運動短褲先生』何以得知相機的能力。『運動短褲先生』就是相機的擁有者,或是相機的擁有者告訴他的。」


    「會不會是偶然得知的?」


    「不可能吧。就算偶然目擊到寵物被殺害的場麵,隻要沒有人告訴他,就不會知道那是相機造成的。」


    「或是偷聽到別人的說明?」


    「不管怎樣,當時清楚相機能力的人一定有兩位以上。而告訴其它人相機的能力,目的又何在?」


    「……這個嘛,比方說脅迫、誇示力量,或者為了取得信任等。保持充滿魅力的秘密、以擁有強大的力量而自滿、手上握有王牌的從容、藉由超自然力量引人信仰、或者隻是單純想拿來換取金錢……嗯……」


    少女茫然地望著昴問道:


    「……『針孔鏡頭』能用來實現那樣的願望啊?」


    「還有很多喔,比方說……」


    「夠了。總之,在這種情況下,最實用的還是脅迫吧。『運動短褲先生』與高久以及真嶋之間的關係,說不定並非出自


    自願。」


    「也就是說『運動短褲先生』威脅她們嗎?」


    小鳥遊叼著的藥草棒不斷擺動。


    「不見得隻有女性會遭到脅迫吧。女性脅迫男性的情況又該怎麽說?」


    「……無論如何都是犯罪啦。」


    「總之,也有可能是高久威脅『運動短褲先生』。慘遭殺害的寵物們,則是用來脅迫的犧牲品。讓對方看到自己殺寵物,威脅說也能殺掉對方。這麽一想,寵物遭殺害的真嶋,應該是被威脅的一方吧。既然真嶋遭受脅迫,她也就知道相機有何力量了。」


    「……真的是這樣嗎?如果我想威脅某人,就會藏起相機,隻顯露力量給對方看……對啊,就是這樣。就是為此而藏起相機,這個說法如何?」


    「……聽好了,要我說幾次啊!沒必要藏起來。就算在對方麵前使用,若沒經過說明,誰也不曉得是相機的能力。」


    「……也對啦。」


    小鳥遊不耐煩地甩甩頭,換邊貼著少女的臉頰……將她抱起再麵對麵放回膝上,整理亂掉的頭發,並凝視少女的眼睛。


    「……並非因為光線反射,而是真正的紅眼睛耶。」


    (宛如血液般的鮮紅色。)


    「喂喂,怎麽提起別人身體上的缺陷啊。」


    「說缺陷……這樣很奇怪嗎?」


    「不,與黑發相映之下真的很合適,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我果然搞錯了……」


    接著吃驚似地望向昴。


    「……怎麽了?」


    「……沒有,沒事。」


    小鳥遊再次笑著貼住少女的臉頰,就這麽僵住不動。看來是在整理思緒吧,隻見嘴邊的藥草棒時而若有所思地晃動。


    少女閑得發慌,卻也盯著她,不去打擾。


    揉了揉耳垂,但沒什麽效果。


    怎麽回事,好像遺漏了什麽。


    剛才也有過這股不對勁的感覺。


    「還有一件事該考慮進去。」


    沉默一陣子之後,小鳥遊緩緩開口:


    「相機為什麽要有這麽多限製。」


    「原本就是那樣的東西吧。」


    「可是話不能這麽說。」


    一下子就被否定的少女露出複雜的表情。


    「這是動腦遊戲,被設定的現象一定具有某些意義。」


    「……怎麽說?」


    「隻要有所限製,就代表並非萬能。若明白那些限製,就應該能在那種能力下自保才對。比方說這台相機,如果形容得誇張一點,在會被拍攝到的場所中隻要持續換衣服就能避免遇害。」


    「……這種事在現實中辦得到嗎?」


    「這可是動腦遊戲。隻是整合所有理論,現實中如何並不在討論範圍裏。」


    「……也對。」


    「……而且,雖然說是改變穿著,不過假設隻是綁上或脫下發帶——這種程度的小動作也算數嗎?」


    少女與日奈同時點頭。


    「拍攝之後,等照片顯像出來接著損壞照片。這並非一瞬間能完成的動作,我想應該有辦法確實防禦才對。」


    「……繼續說。」


    「就是這點。昴,如果你想殺害的對象得知相機的限製並且加以嚴防,你會怎麽做?」


    「這個嘛,如果真的沒辦法使用其它手段,隻好消極地等待機會、或積極地創造機會。在對方掉以輕心之時……原來如此。」


    昴領悟到小鳥遊想表示的含意而交抱起雙手。


    「原來是這樣……」


    「……怎麽樣?」少女問。


    昴看著少女回答:


    「別說是相機的能力了,『運動短褲先生』說不定連相機有何限製都知道。為什麽呢?因為威脅他的人當然不會告知相機的限製,這麽一來,可能性就隻剩下一個。『運動短褲先生』接觸過相機,也就是說,他是相機的擁有者——前任擁有者。」


    相機易主。


    與日奈所講的一致。


    小鳥遊繼續說:


    「再來是推論,『運動短褲先生』大概是相機原先的擁有者,並且用相機脅迫真嶋與高久。但是一個不小心相機失竊,偷竊的人當然想趁相機還沒被奪回之前殺掉『運動短褲先生』。然而『運動短褲先生』明白相機的限製,總是審慎地預防,因此才要設法創造出可以讓『運動短褲先生』掉以輕心的局麵。」


    「那就是全校集會吧?」


    少女目光閃閃地問道。


    「對。全校集會時帶著相機會很奇怪,而且就算真的帶進來,在講台上也能看到。在講台上難以進行像是換衣服這類奇怪的動作,而且還能確認對方並末攜帶相機,因此便疏於防範。可是對犯人來說,全校集會正是能選定時間與場所設置相機,又能讓對方看到自己沒帶相機而掉以輕心的天賜良機。正因如此,才選擇在全校集會時犯案。而且……真嶋當天缺席。也就是說,犯人為堂堂現身的保健老師高久。」


    小鳥遊非常肯定地如此宣告。


    「怎麽樣?」


    日奈鼓掌叫好:


    「嗯,滿精采的推理。」


    「謝囉。」


    「大約四十分吧。」


    四十分?小鳥遊訝異地問道:


    「低得誇張耶,難道滿分是五十分?」


    「推理得不錯,但是有個致命缺陷。」


    「……缺陷?」


    「靠這個推理無法指出犯人是誰。雖然恕宇認定是高久所為,但以這樣的推理來說,除了高久之外,真嶋或者其它任何人也都能辦到。」


    「這……」


    「而且,重點是真嶋缺席了。如果沒看到真嶋在場,那麽就算高久沒有攜帶相機,他也不會掉以輕心吧?更何況,都上學了卻沒來參加全校集會,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說不定她在外麵偷偷拍照呢。在這種情況下,山崎會掉以輕心嗎?就算偷走相機的人是高久,他也想必會考慮到兩名被害人攜手合作的可能性,不是嗎?」


    啪的一聲,小鳥遊癱倒在桌上,緊緊抱住少女歎道:


    「我還以為自己推理得不錯呢。」


    「不過,挺精采的喔,有些地方我都沒想到。不愧是恕宇,真厲害!」


    「真的?感覺好像被耍了。」


    「真的、真的啦。來,抱一個。」


    小鳥遊將少女放在桌上,然後抱住日奈。昴也想趁機抱一下,但被踢到要害而痛得在旁邊打滾。


    插圖051


    少女呆望了一會兒,接著開口了:


    「等等,結果犯人是誰啊?那位叫高久的人嗎?」


    她交互看了日奈與小鳥遊,而對於蹲在地上的昴,則是連看都不看一眼。


    小鳥遊抓了抓臉頰。


    「……抱歉,我不是很清楚。」


    「不清楚?」少女歪著頭說:


    「怎、怎麽這樣,查不出來就傷腦筋了!再多想想看嘛!還有,所謂的證據是指什麽?要從哪裏取得證據?」


    「……證據?」


    「犯人不就是他嗎?我覺得應該就是他。」


    少女指著蹲在地上的昴。而且光是用手指著還不滿足,她還匆匆跑到昴的身旁,拉扯他的運動上衣。


    「犯人就是你吧?也差不多該認罪了!」


    小鳥遊一臉茫然地望向日奈,但日奈隻是聳聳肩,好像那就能說明一切似的。因此小鳥遊也不再開口追問。


    她雙手交叉於胸前,望著少女說道:


    「……對了,若一定要說,是還想過一個假設啦……雖然能指出犯人是誰,但算不上漂亮的解答。」


    「請說!」


    「犯人是真嶋綾,用相機拍攝照片殺了『運動短褲先生』。」


    「喂喂,真嶋不是在全校集會中缺席了嗎?要怎麽拍照啊?而且,體育館周圍也都沒有人不是嗎?」


    「在進體育館之前就偷拍了。」


    「不可能。『運動短褲先生』死亡時,全校集會已經開始十分鍾以上,可是,相機的有效時間是九分鍾吧?」


    「所以囉……」小鳥遊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繼續說:


    「先拍下照片,接著在經過九分鍾之前,用相機拍攝那張照片。一直重複這個動作就能消除時間限製,大概像這樣子……」


    聲音愈來愈小。


    「照片的照片?這……有可能嗎?」


    「一開始就說過了,這並非漂亮的解答。不過如果是這種方法,在場的人就沒辦法做到,起碼可以指出犯人是誰。這隻有真嶋辦得到吧?隻是不曉得為什麽選在體育館裏殺害,還有就是跟『運動短褲先生』臨死前的訊息也沒有任何關連就是了。」


    「這根本是……」


    「真不簡單!」


    這根本是違反常理嘛——昴原本想講的台詞,被少女的喝彩聲打斷。


    「真沒想到會有這種用法!犯人一定就是她。啊,人類怎麽這麽狡猾啊。」


    原本擔心會不會被取笑,但看到少女歡欣鼓舞、毫無諷刺之意的表情後,小鳥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不……這不算什麽了不起的推理啦。」


    「沒這回事。真的非常感謝妳,多虧有妳,幫了我一個大忙!」


    真的?小鳥遊開心地說:


    「……那麽,我可以跟妳要謝禮嗎?」


    「咦?咦?不過,我什麽也沒有……」


    該不會——連開口製止的時間都沒有……


    「!」


    小鳥遊已經仿佛老鷹般抓住少女並奪走她的雙唇。就如字麵上的意義,展開一番蹂躪。嗚哇,這一吻真是有點鹹濕,昴不由得移開視線。


    禁忌的世界持續了將近一分鍾。


    「——」


    「……喂,妳還好吧?」


    對終於獲得解放,身體卻依然僵硬不動的少女戰戰兢兢地如此問道。


    然而她沒有響應。


    抓住她的肩膀搖晃一下。


    少女的臉孔,有如接觸酸性物質的石蕊試紙般急速發紅。


    「……喂,醒醒啊!」


    「——啊,這個,那、我、我這就趕快過去找真嶋綾小姐。」


    少女滿臉通紅,不住地向日奈與小鳥遊點頭,並對昴深深一鞠躬。


    「真的非常對不起,改天一定會鄭重致歉。」


    「啊,不用這麽……」


    在下一個瞬間,少女的身影便消失了,隻剩下開啟的門扇搖晃著,顯現出少女曾經存在的事實。


    「就像一陣風似的,真可愛。」小鳥遊滿足地說道。


    「……我說啊……小學生該不會也在妳的守備範圍內吧?」


    「那當然。」


    再次對小鳥遊恕宇這個人感到害怕。


    小鳥遊舔了一下嘴唇,望向日奈說:


    「……話說回來,那孩子去找真嶋是想做什麽?這個問題日奈妳難道沒有想過嗎?雖然我摸不太清楚頭緒。」


    「我可不想告訴用極其無聊推理迷惑人心的人。」


    「所以我才說那隻是先前的假設罷了。」


    「……不過,對喔,設置相機嗎?」


    混蛋,怎麽都沒留意到啊,昴敲著自己的腦袋。想想看就會發現這是很單純的問題,既然無法帶進去,那麽偷偷設置不就成了。


    「這麽一想,誰都有辦法做到吧。」


    「如果這是動腦遊戲的話,不是嗎?」日奈說道。


    「……咦?」


    「我講過,理論上有可能,並不代表在現實中辦得到。」


    「……什麽意思?」


    「首先,現實中不可能在體育館裏設置相機。這是當然的吧?」


    「……」


    「的確如此。」


    日奈點點頭後,拿起書包,開始收拾文件等物品。


    「那麽,昴,差不多該走了吧。」


    「咦?好的。」


    「怎麽?要去哪裏?我也一起去。」


    「別自討沒趣,今天不行。」


    「……」


    她無言地盯著昴的模樣,還真有點嚇人。


    「更何況那女孩又不知道真嶋在哪裏?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吧,到時候就麻煩妳了。」


    「……這倒沒問題。」


    「哈囉~日奈,我好了喔。」


    再見——日奈說著便快步離開,昴也慌忙跟上去。當然,昴沒有忘記向小鳥遊比個勝利手勢。


    門一關上,就傳來小鳥遊的叫喊聲:


    「我愛妳!」


    日奈頭也不回地答了一聲:


    「謝囉!」


    發現遠方的學生們都在看這裏,昴也隻能歎一口氣。


    後來不知為何,昴回憶起這個景象好幾次。


    好幾次。


    好幾次。


    6


    從設置於走廊上的計算機終端機登n(注:locreawork的縮寫,為局部區域網路),查看高久是否有來學校。


    「她有來耶,好像在保健室裏。」


    「真不簡單,我還以為她會請假。」


    「那麽,就先從高久老師開始,之後再去找真嶋學姊。」


    從這些話聽起來,似乎與這兩人見麵之後就能取得證據之類的。昴跟隨日奈走在連接本館與社團教室校舍的走廊上,同時眺望位於遠處的體育館。


    現在那裏還有警察站崗,禁止一般人進入。


    日奈覺得沒有必要調查體育館。


    果然還是不可能在體育館裏藏相機吧。不過如此一來,犯人究竟要如何拍攝照片?


    「我覺得啊,小鳥遊說的重複拍攝照片,也許根本不可能辦到吧。」


    「天曉得。即使你問我也不清楚,去問那個惡魔吧……隻是話先說清楚,就算可以辦到,也跟本案件無關。」


    是這樣嗎?


    昴歎了一口氣。


    「……吶,說真的,犯人到底是誰啊?高久還是真嶋?或者另有其人?」


    「不告訴你。」


    「……為什麽?」


    「因為這是你也能解開的問題啊。所以別偷懶,自己好好推理吧。」


    「……真壞心眼。」


    日奈歎了一口氣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目不轉睛地將臉靠近昴。


    「……怎麽了?」


    啊……昴因驚嚇而後退。日奈伸手捧住昴的雙頰,緊盯他的雙眼。


    「我想看你解開謎題啦。」她宛如發牢騷似地悄聲說著。


    「……咦?」


    「我很喜歡你喔。喜歡你的溫柔,喜歡你的別扭,喜歡你那靠不住的模樣,喜歡既堅強又脆弱的你。」


    「總之就是喜歡我吧。」


    「……我也喜歡你那給人不適合扮演騎士,反而比較適合扮演小醜的感覺。不過呢,偶爾也想看看優秀、帥氣的你。難得發生真實案件而不是遊戲,就讓我見識一下你有多能幹,輕易解決這種程度的案件給我看嘛。」


    「……會帥氣嗎?日奈老早就解決的案件,現在才要我解決。」


    「就說我是特別的嘛。」


    昴發現到,自己竟對講得如此明白的日奈報以苦笑。畢竟被連續說了六次喜歡,要是還提不起勁,就不算是個男人了。


    「好吧。既然妳都這麽說了,我就解開這個案件的謎底給妳看……有提示嗎?」


    「沒有。」


    昴再度歎了一口氣。


    穿過走廊,進入本館。由上方看來呈現「コ」字形的本館,保健室就位於一樓「コ」字形內側麵向操場的一邊。而高久就在裏麵。


    仔細想想,在小鳥遊過來之前,日奈都還不曉得有關真嶋的事。若要說誰是犯人,除了高久之外應該就沒有第二人選了吧……?


    不過,若高久真的是犯人,既然都擁有魔法相機了,又何必特地讓自己遭到懷疑?再說,她是怎麽使用相機的?


    難不成日奈早已知道真嶋的事情了?


    「……真搞不懂啊。」


    不由得出聲說道:


    「……知道犯人是誰之後,打算怎麽辦?」


    日奈猛然問起。她並沒有停下腳步,一直向前走著。


    「哪有怎麽辦,告訴那家夥啊。」


    「……告訴那孩子犯人是誰,不就等於將人類的靈魂交給惡魔嗎?」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


    昴毫不考慮地回答。關於這點,已經從道德層麵討論過了。


    「你怎麽……」


    「這叫自作自受。是借用惡魔之力的人不對。聽好了日奈,法律無法製裁這名犯人。既然是靠惡魔的力量犯罪,當然就得交給惡魔處理。如果是我,就會欣然將犯人交給惡魔。」


    可不能有所迷惘。


    絕對不能。


    「……當然,日奈妳有妳自己的想法,很抱歉把妳牽扯進來。告訴她犯人是誰之後,再來就是……」


    「問你妹妹的事嗎?」


    「……咦?」


    妹妹?


    在那一瞬間,還不曉得是指什麽。


    「……怎麽突然講這種話啊,才不會問啦。不過,嗯……對喔,是可以問看看。既然是惡魔,說不定會知道些什麽。」


    「而代價就是交出靈魂。」


    「……不,倒也不是亟欲求知到這種程度的事。怎麽了,突然講這種話。」


    「要是我死了,你打算怎麽辦?」


    「妳說什麽?」


    不加思索反問回去。


    「當我死掉之後,你不會想讓我複活嗎?不會想請求惡魔嗎?」


    昴沒有回答。


    「那孩子很可愛,一副小孩子般的單純模樣,會誘發他人的保護欲……讓人想保護她,想幫助她。若那孩子不是長得那副模樣,而是一個粗壯的大男人,你應該就不會想幫助對方了吧?」


    「這個嘛……」


    「也沒什麽好意外的,那正是惡魔的模樣。不以惡為惡,誘惑人心的蛇,那就是惡魔的本質……而我們已經被誘惑了。」


    「別說得那麽誇張。」


    不知道日奈現在是什麽表情?有點想看又不太想看。昴不由得停下腳步。


    日奈也站住不動。


    然而並她沒有轉過身來。


    雖然看不見臉孔,但卻能由說話聲中感受到日奈的心情。


    「無論再怎麽強烈的願望,就算賭上生命請求,還是有無法改變的現實。人的死、擦身而過的思念、無法實現的夢想。無論再怎麽努力,人類都無法在天空中飛翔,時間不會停止,死者無法複生。這些都是現實,若說這一切是由神所決定的,那麽足以顛覆這些的正是惡魔之力。你不懂嗎?我們已經得知,得知有一股力量能夠改變理當無法改變的現實……你能戰勝誘惑嗎?能不去許願嗎?


    我再問一次。你在我死的時候,不會想讓我複活嗎?」


    昴……無法回答。


    「漫長的人生中,總會經曆許多事,也許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有太多事無法實現……可是,那些都得靠自己的力量跨越才行。不過,我們已經得知有惡魔存在,早晚會有遭受誘惑的時候。所謂碰上惡魔……指的就是這回事吧。


    我們的人生很可能在今天有了改變。或許是決定性的改變……」


    日奈的聲音宛如吊喪的鍾聲般,傳遍無人的走廊。


    接著是一片寂靜。


    老實說,我沒有思考過這些事,滿腦子隻想著如何讓日奈同意自己將犯人交給惡魔。


    這就是與奇跡相遇的危險性。


    自己應該最清楚才對。


    日奈終究沒有回頭,繼續往前邁步。


    「日奈,等等啦。」


    她毫無停下腳步的跡象。


    「夠了,沒必要再繼續下去了。別再找什麽犯人了,回去吧。」


    日奈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轉角。過了轉角之後,前麵就是保健室。


    昴趕緊追了過去。


    「我說啊,日奈,我們的確得知奇跡可以輕易實現。在漫長的人生中,或許有時候真的會想請求惡魔幫忙。不過,到時候不見得一定會有惡魔,不見得會有『智慧果實』這類物品幫我們實現願望吧?重要的是,我們隻要不接近惡魔就好了,別再跟她扯上關係。不用告訴她犯人是誰也無所謂,惹惱她,使她變得不信任人類,到時候就算我們呼喚她,她也不會再度出現於我們麵前吧。」


    日奈依然沒有停下腳步,昴半開玩笑但用力地按住她的肩膀。然而日奈還是沒有停下來。昴便維持抓住日奈肩膀的姿勢,被她拖著前進。


    「……日奈?」


    「……我說啊。」


    怱地傳來雙手相接的觸感。


    那是柔軟、有些冰冷的白皙手指。


    日奈回過頭來。


    她那似乎有些困惑,又像是在笑,堅強中帶有柔和,洋溢著溫柔的雙瞳。


    然後,她輕輕抓住昴的手說:


    「如果我的推理正確,這起案件應該尚未結束。」


    「……咦?」


    「還要至少再死一個人,這起案件才算初步結束。若不阻止,又會有人遭到殺害。」


    ……遭到殺害?


    「那是指……」


    「隻有那件事非阻止不可。但是要阻止,又不得不知道犯人是誰……到頭來,說不定還是需要那孩子的力量。」


    「……」


    昴的嘴巴一開一合。


    日奈歪著頭露出笑容,伸手撫摸不發一語的昴臉頰。


    「這……」


    「真是的,看來被牽扯進棘手的狀況了。」


    原本想表達歉意,但還是閉口不說。


    「……哇哈哈,我是覺得給家人或女友添再多麻煩都沒關係啦。」


    「不簡單。」


    日奈笑了,摸摸昴的腦袋,接著……


    「打擾了。」


    敲門之後,開門走進裏麵。


    對啊,要是能道歉了事,那麽磕幾個頭也願意。不過,這可是光說聲「抱歉」無法解決,需要有警察存在的世界。


    日奈想聽的並不是道歉的話。


    既然被牽扯進來也沒辦法。


    無法回頭了。


    隻能前進,兩個人一起前進。


    昴跟著日奈走進保健室。


    7


    「真慢啊,神秘推理同好會的人早上就來過了喔。」


    「我們又沒有要競爭的意思,隻有他們自己一頭熱。」


    還真從容嘛——穿著白袍的保健老師高久直子笑著這麽說,接著優雅地轉個身。這個招牌動作,她鐵定有在鏡子前練習過。


    「隻有紅茶而已,要嗎?」


    熱水自茶壺中倒出的聲音令人有些懷念。雖然昴從未來過這裏,但在國小、國中時是保健室的常客,經常有人幫他泡茶。


    「……那麽,想問些什麽?還是


    說,又非得從頭開始說起不可嗎?」


    「不必擔心,很快就會結束。」


    昴站在日奈身後觀察高久(嫌犯)。三十歲出頭,整體給人一種倦怠的感覺,但也絕非衰老,臉上隻略微薄施脂粉,但自己很清楚這樣就夠了。在一身白袍底下,毛衣所包覆的是在同輩間絕對看不到的豐滿曲線,再加上已知對方跟山崎之間的關係,讓昴心中湧起一股不知所以然的感受。


    插圖059


    日奈開始發問了:


    「跑到山崎老師身邊時,有發生什麽不尋常的事嗎?」


    「說到不尋常……我看他很難受,所以就靠過去而已。」


    「靠過去之後,立刻敞開他的胸口放上聽診器。那又是為什麽?」


    「因為他痛苦地按住胸口。我好像也因此而被警方懷疑,說我假裝聽診,同時將針刺入他的心髒。」


    高久的臉上露出自嘲的表情。


    「……我隻是盡保健老師的職責而已。」


    「……那時候有什麽異常狀況嗎?」


    「要說有什麽異狀,就是血突然噴出來啊。」


    大概是回想起當時的情景吧,高久的視線望向遠方。日奈並不在意高久的這副模樣,繼續提出問題:


    「那麽,老師,請問妳對這個不尋常的案件有什麽看法?」


    「這樣啊,就算是不合理的結論,但隻要過濾掉其它所有的可能性,最後留下來的就是真相,對吧?」


    「沒錯。」


    日奈露出微笑。那好像是某位著名偵探的台詞,但昴別說是正確的台詞了,就連偵探的名字都想不起來,而且他不看推理小說。


    「妳有在閱讀推理小說嗎?」


    「隻看外國的作品。」


    被問到還要再喝杯茶嗎?昴於是遞出茶杯。


    日奈則完全沒喝。


    「……那麽,老師認為本案件是不合邏輯的嗎?」


    「世界上充滿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


    她瞥了昴一眼便立刻移開視線。


    「我在最近距離親眼目睹了一切!那絕非一般的死法。在那種狀況下假設我不是犯人,也絕對沒有人能殺得了他。」


    因此我才會遭到懷疑吧,高久笑道。一副沒辦法隻好算了的模樣。


    「提到不合邏輯,具體說來有沒有想到什麽事情呢?」


    「這個嘛……像是生了怪病,還是各種偶然湊在一起之類的。幹脆說是詛咒怎麽樣?好像有很多人怨恨他吧,常有人跑來找我談,說是被他性騷擾呢!」


    「詛咒嗎?」


    「盡管是老掉牙的想法,可是鮮血突然從胸口、心髒噴出來……而且確實又有許多人恨他。不過,我自己也覺得這種想法很可笑就是了。」


    「這麽說來。」日奈彷佛想起某些事般地問道:


    「不想回答也沒關係。老師跟山崎老師間的關係,是出自於自願的嗎?」


    「日奈同學?」


    這樣問未免太直接了點吧?昴不由得望向日奈,而她則麵無表情。


    高久臉一紅說道:


    「……連這些事都知道啊。舞原同學連警方情報都能弄到手的傳聞,看來是真的囉……也是啦,若問我是否出於自願,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啊?」


    「雖然我確實受到威脅,但是也有『算了,沒差』的感覺。反正我也沒有男朋友嘛。」


    「……不愧是成熟的人。」


    昴吃了日奈一記肘擊。


    「……山崎用什麽方式脅迫妳?」


    「就是施以暴行並拍照。」


    「嗚哇!」


    「你可別成為那種大人喔。」


    高久的視線望向遠方。


    「真差勁……用暴力威脅,強迫對方……而且,要是沒發生這次的案件,那種事應該會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持續下去吧。終究,無論法律或正義,都是用來安撫弱者的權宜之計,在現實的力量之前完全派不上用場。我也就算了,但一想到目前為止的受害者,以及往後的受害者……講這種話,我恐怕沒資格當老師,但是……」


    高久分別看了昴與日奈一眼,接著明確地說道:


    「……那個人死得好。」


    整個房間被沉默所支配。


    昴沉不住氣,終於開口:


    「……那些姑且不論,就結果而言,老師遭到懷疑了對吧?又說自己不是犯人,要是這樣下去一直無法洗清嫌疑,該怎麽辦?」


    「……是啊。」她自嘲地笑道:


    「的確若這樣下去,我說不定會被硬是當成犯人……關於這方麵,將希望放在你們身上如何?我們學校的『神秘推理團體』。」


    高久嘴角露出笑容望向日奈。日奈並不答話,隻默默承受高久的視線。


    過了一會兒,日奈行了個禮並說道:


    「非常謝謝您的幫忙。」


    接著她轉身走向門口,昴也慌忙跟上。


    「別客氣。如果還有想到什麽,歡迎隨時過來談談。也就是說,要保持聯絡喔,我也很在乎這件事。」


    兩人一邊聽著高久這麽說,一邊離開保健室。


    到達走廊的轉角處,日奈停下來要昴打電話。


    「喏,叫平常那位切菜的過來吧。」


    「我可沒有要人切菜喔。」


    「快點就是了,還是應該要說切葉子的?」


    「是葉切。」


    應該正在進行社團活動吧,葉切戴著拳擊手套現身後,日奈請他看守保健室。如果有人來訪或是高久出門,就立刻以電話連絡。看著應該是全力奔馳而來,喘籲籲地點頭答應的葉切,昴想到——


    這是要監視高久吧?


    或是為了保護高久?


    還是從高久手中保護某人?


    8


    「……那麽,有找到證據嗎?」


    在前往真嶋所在處的途中,昴這麽問。然而日奈並未回頭,徑自向前走。


    「喂~日奈~」


    接著,日奈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昴不由得後退幾步。


    「……做、做什麽?」


    「……你還不曉得犯人是誰嗎?」


    「不曉得。」


    「……看來今天的昴根本沒在動腦,更別提認真思考了。」


    這麽說有點令人火大。


    「……連小鳥遊都解不開的謎題,我哪可能那麽輕易就解開啊!」


    「恕宇一直以為那是動腦遊戲,所以才解不開的。至於你嘛,很可能是……」


    「什麽?」


    「因為妹妹被外星人綁架吧。」


    妹妹?


    「……我因為妹妹遭外星人綁架,所以解不開謎題?妳在說什麽啊。更何況我之前就說過了吧,別說是那起案件,我連妹妹的事都完全不記得了啊!」


    日奈凝視著昴說道:


    「……可是,你相信她被外星人綁架吧?」


    「……怎麽說呢,說不定就像洗腦之類的,從小就一直這麽講,才會變成這種狀態吧?無所謂吧,沒什麽大不了的。」


    或許是留意到昴的感受,日奈也不再繼續追問。


    真嶋不在排球社的社團教室裏,隻有一位社員在打掃。為了配合警方調查,體育館裏的社團活動都處於開店歇業的狀態。


    「那麽,真嶋學姊今天沒有來學校嗎?」


    「……應該吧,不過說不定在圖書館裏。真嶋最近經常泡在圖書館。話說回來,你是堂島昴同學吧?」


    不知為何拍了照留念,昴與日奈道謝後便前往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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