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活著呢?還是該死去?這才是問題


    出自威廉-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


    1


    收到通知時,依花人正在醫院(那裏雖然是三浦秀樹咽下最後一口氣時的醫院,不過他的家人、朋友都已回去了,醫院裏已無三浦的痕跡殘存)。依花在昴的病房(當然是單人房)裏,一邊眺望昴的睡臉(雖然大半張臉都被繃帶纏了起來),一邊猶豫著要不要削蘋果。老實說,依花並沒有削過蘋果。不,若真要說,她連烹飪都不曾試過。雖然能當一名拳擊手的助手,但她對烹飪、洗衣、打掃、裁縫,所有堪稱為家事的全都一竅不通雖然會插花和泡茶,不過那究竟稱得上是家事嗎?


    雖然她作為舞原家的公主、擁有絕大的權力,但若除去這一點,她什麽也做不到


    如此這般,於是依花便心想,要不要藉這個機會削個蘋果看看。因為凡事都要從小事開始嚐試起不過說到底,就算削好了,昴也沒辦法吃就是了。下巴又是打了鋼釘、又是裝了夾板,昴有好一陣子都隻能吃流質食物了。這雖然應該是件很可憐的事,但不知為何依花卻感到有點幸福。要是能永遠都這樣就好了要是昴能一直都這個樣子就好了她不禁如此心想,然後又警告自己收斂(我有的時候還真是不檢點耶)。


    就在這時,她接到了通知。


    那是經由惡魔的口中傳達給她的。


    「依花小姐!」也不先敲個門,亞鳥就打開門闖進病房說道:「真嶋小姐她正在使用『至尊獵戶』!」


    依花麵無表情地看著亞鳥。


    「這樣啊。」


    「咦?妳不吃驚嗎?」


    這四個星期以來,幾乎每天都有變化發生在她身上,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


    她看向昴。這邊的事已經解決了,差不多也該替真嶋那邊想想辦法了。不過,雖然是想這麽做,但事情打從四個星期前就毫無進展。


    線索果然還是


    必須靠綾所記不得的夢境嗎


    綾似乎原本就具備天分,在這四星期間,她已經能以相當精確的機率控製夢境了。盡管如此,她還是無論怎樣也記不得夢境的後半段想不起來。這很顯然是種異常,可是夢境這種東西,以現代科技麵百也還有著許多未能明朗化的點。就算明知異常,卻沒有再進一步的對策。雖然姑且在她熟睡時派人記錄她的腦波樣本


    依花詢問亞鳥:


    「然後呢?這次又發生了什麽變化?」


    「不知道。」她茫然不知所措地說:「她現在好像下落不明。真嶋小姐的房間裏,亂得一場胡塗呢!」


    一陣沉默之後


    依花「啪!」(「啊,痛?」)、「啪!」(「依花小姐?」)地拍了亞鳥的頭兩下,然後拿出手機。雖然是在醫院內,但由於事態緊急因此她顧不得地撥打了手機。


    首先是打到舞原家,確認狀況之後


    接著


    「小鳥遊?是我。妳那邊呢?這樣啊,那麽」依花屏氣住了呼吸


    從口中說出這句話:


    「真嶋綾可能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夢想。」


    真的嗎?那真是恭喜了!亞鳥高興地叫道。依花又再次拍了她的頭,然後對手機的另一頭說了:


    「是的,沒錯。恐怕會在學校好,我和亞鳥也馬上趕過去。」


    這四個星期以來


    由於什麽大事也沒發生,因此而大意了


    (可是,為什麽今天)


    她緊咬住嘴唇。


    掛斷手機後


    麵無表情地看著亞鳥。


    「還沒有發出『契約完成的魔力』吧?」


    「是的。」


    「那麽,和我一起來。快點」


    邊說著邊準備走出房門的依花


    一雙手伸出來,抓住了她的手。


    「昴。」


    『學姊她怎麽了嗎?』


    昴在床上抬起上半身,抓住依花的手,用左手在白板上寫著難看的字體詢問。


    「」他的眼神瞪著沉默不語的依花。


    躊躇了半晌後


    「亞鳥,妳先過去。」總之先讓亞鳥出發


    然後依花開始解釋:


    「真嶋綾,她現在說不定正打算使用『至尊獵戶』實現願望。」


    願望?什麽願望?怎麽突然昴露出這樣的眼神,促使依花繼續說下去。


    「『至尊獵戶』是能夠依照持有者的想象,讓身體產生變化的智慧果實隻不過,這所謂『依持有者的想象』」


    ?


    麵對昴詫異的神色,依花隻是麵無表情地繼續說下去:


    「所謂『依持有者的想象』舉例來說,如果想要擁有巨大的怪力氣,那麽就隻要那樣祈望就可以了需要多少肌肉量、怎樣的骨骼、肩膀、腰等等的相關信息,要變成持有怪力所需的架構,這些都不需要知道。隻要許願希望擁有怪力,就能夠變得力大無窮。


    過去綾曾經變成男人過。那個時候,綾她綾本身對於男性的相關知識,僅限於一般常識。這一點我已經確認過了然而綾不僅身體、性器、遺傳基因,甚至連骨盆到腦髓這些她知識所不及的部分,全都完美地變化成了男性所持有的器官。特別是腦部


    簡單來說,對於『至尊獵戶』而言,隻要有了怪力、或者是男人這之類的清楚指標,就算對那些事物沒有正確的知識,也能夠讓持有者發生那樣的變化。就算沒有詳細的知識、和自己毫無任何關連也無所謂這樣也就是說就算產生變化後,自己將不再是自己,那也是可以辦到的」


    昴看著說到後來已含糊其詞的依花。


    依花那不為所動的表情潛藏在其背後、充滿絕望的情感,令昴不由得睜大了眼。昴訝異地瞪大雙眼,然而眼匠確實浮現了理解的神色。堂島昴這個男人應該也不是沒有想過。昴八成也在內心深處曾試著設想過吧,隻不過他卻下意識將那樣的假設深鎖在心底


    因為那實在太可怕了。


    依花點了點頭。


    然後,她這麽說了:


    「沒錯,『至尊獵戶』也能夠使人變化成別人。」她就這麽一口氣說下去:「而綾說不定在今天發覺了那件事這麽一來,她就一定會使用『至尊獵戶』吧。就算要以靈魂為代價,真嶋綾也一定會選擇變化吧不對


    是打算令其複活吧。


    利用自己的身體


    讓冬月日奈這個人複活」


    沒錯,如果是真嶋綾,就很有可能做這種事


    就算會令她失去靈魂。


    依花看著昴。


    麵無表情然而卻毅然地看著昴說道:


    「我已經向亞鳥確認過了。如果綾實現了那個願望,那麽綾的肉體就會完全變化為冬月日奈生前的樣子冬月日奈會複活。而那將會是冬月日奈的身體,因而相對地也就無法奪走她的『可能性』除了真嶋綾她自己作為綾的可能性。也就是說」


    藉由犧牲真嶋綾


    冬月日奈會複活


    「時候到了。」


    冷漠的聲音響徹病房:


    「你的願望將要實現」


    昴依舊不發一語。


    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就算下巴沒有被固定,他依舊會啞口無言吧因為這完全是冷不妨的一擊。


    不,不對。


    他平常老是將這句話放在嘴邊不是嗎?無論要犧牲什麽,都要讓日奈複活


    「而那個時候來臨了。」依花麵無表情地重複了這句話:「你願望實現的那一刻」


    冬月日奈將會複活的


    命運時刻。


    ◇


    「那麽。」依花說:「我要走了請你放手。」


    放開抓著依花的手,昴自己也打算下床,卻被依花製止了。依花毫不畏懼地回看瞪著她的昴,對他說道:


    「你打算怎麽做?」


    昴仿佛畏懼般瞇起了眼。


    依花仍接著說下去:


    「想阻止綾嗎?還是要去鼓吹她、慫恿她?推她一把?」


    「」


    「至少在你做出決定之前,你不應該有所行動。請決定好你要怎麽做別抱著半吊子的心情過去。」


    至少在我做好準備之前沒錯,依花在內心如此低喃。就算昴決定好了任何一邊的選項,她都不希望昴有所動作這是依花的真心話。讓冬月日奈複活,這倒是不要緊。可是,若要因此而犧牲綾,事情就另當別論了。不管昴會選哪一邊,她都不打算讓綾遭到殺害。但是,她也不想與昴為敵。不過歸根究底,不管做了哪種選擇,昴都一定會受傷害吧,所以


    在一切結束之前,她希望昴不要有所行動


    將昴按回床上,依花拿起手機邊打算走出病房。離開病房後就立刻叫「組員」來,把昴關在這裏吧!這樣是最好的。就算或許會被他怨恨


    啪答!房門開了。


    依花被「砰!」地撞開。


    「不許動。」


    突然現身、出乎意料的身影,使依花不由得叫了出來。


    「葉切洋平?」到底在做什麽啊?


    他比依花更加地麵無表情,將依花推回房內,然後從依花手中搶走手機。他按了按鍵撥通電話。


    「呃記得妳是叫『小敏』是吧?我是葉切洋平沒錯,是妳們大小姐的手機。」


    他瞄了依花一眼,對著手機警告:


    「妳們大小姐在我手中。馬上解除校內的警備,離開學校!否則」


    然後掛斷電話。


    洋平麵無表情地看著一瞬間表情動搖的依花,然後告訴兩人:


    「很不好意思兩位,要請你們暫時待在這裏了。在學姊準備結束之前」


    他的視線轉向昴。


    瞪著昴。


    「怎麽可能!葉切」依花的語氣掩不了驚愕。


    「我是認真的。」洋平說道:「學姊打電話來是她拜托我這麽做的。」


    不會吧!依花內心吶喊。


    (綾準備得竟這麽周到!可是這真不像是妳,太殘酷了妳神智不正常了嗎?)


    「葉切,你一點也不明白自己正在幫她做什麽!真嶋綾她是打算尋死喔?」


    遲鈍的眼神一瞬間看向依花。


    不過洋平又馬上轉回視線瞪著昴,像鸚鵡般重複道:


    「是學姊拜托我的。」


    「葉切」


    「因為我是個笨蛋,所以至少想要完成人家拜托我的事。如果你們無論如何都要去」


    洋平終究隻是瞪著昴,然後一邊說出這句話:


    「就先把我打倒再去!」


    ◇


    收到依花打來的電話通知綾失蹤了的消息時,小鳥遊正造訪高虎家。目的是要慰問高虎以及拉攏他加入舞原家的私設部隊成為「組員」。為此而拜訪高虎家的小鳥遊,在那裏遇見了一位料想不到的人物。


    「訓導主任?」


    「喔喔,是小鳥遊恕宇啊。」


    日爐理阪高中的訓導主任桐子武光,他彷佛和極不想見到的人碰了麵似的歎口氣,瞪著小鳥遊說道: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


    「我才想問這句話。訓導主任也是,為什麽會來高虎家?」


    「我來退回他的退社申請書。」訓導主任用鼻子「哼!」了一聲。「難得『我的』學校有機會提高評價,結果他居然要退社,真不敢相信!我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呢!」他睥睨著小鳥遊:「是和堂島昴有關?傍晚那場比賽的關係?」


    唉唉小鳥遊無奈地聳聳肩,思考著該如何對這個像蛇一樣沒有眉毛的訓導主任解釋(捏造)事情原委。就在這時


    手機響了。


    聽完另一頭的聯絡,她鐵青著臉。


    (終究發生了)


    這就是她和依花之前所害怕的事。


    然而盡管害怕,但這四個星期以來,她們卻什麽也做不到。


    假使這是「在夕陽中出現的男人」的計謀,那麽說不定還能有些什麽對策。可是,想要變成冬月日奈這恐怕是綾真正的願望吧。小鳥遊察覺到了。她察覺到了綾的自卑感、對冬月日奈的自卑感。這些


    她該如何是好,才能阻止綾不去想?


    她又該怎麽做,才能阻止得了?


    (我怎麽能阻止得了?她那樣的心情)


    沒有想獲救的意誌喪失戰意的人,任誰也幫不了。


    依花告訴小鳥遊,要她馬上趕去學校綾八成就在那裏。小鳥遊心想:趕過去?趕到了那裏(日奈憑自己的意誌選擇結束性命的場所),我又能做什麽?如果學姊那般期望、如果她打從心底期望,我又能阻止得了嗎?


    但即便如此,還是非趕去不可


    小鳥遊朝盯著自己、皺著臉納悶「發生了什麽事?」的訓導主任行一鞠躬,轉過身正準備趕往學校時


    砰!門開了。


    出現了高虎的身影。


    (這是)


    (這股氣氛)


    「喔喔,學姊。」認清是小鳥遊(他看也不看訓導主任一眼)之後,高虎詢問:「妳來得正好。真嶋學姊在哪裏?」


    (這家夥,該不會)


    「你問這個要做什麽?」


    「要將她得到手。」


    講得還真幹脆。


    「那是我的東西。」


    「你可是輸給昴了耶?」


    「那又怎樣?」


    高虎微笑著。


    「我是最強的,最強的王!所以規則由我來訂!明白嗎?我是最強的!我是最強的,而真嶋綾則是屬於最強的我的東西!為了讓我愈來愈能成為一個最強的存在!」


    訓導主任詫異地說:


    「你、你到底在說什麽」


    「滾一邊去!」


    小鳥遊製止了打算上前的訓導主任,從皮包裏拿出毛巾纏在右手上,對高虎說道:


    「很遺憾,我不能告訴你學姊在哪。」


    「沒關係!我是最強的!」


    高虎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見狀,小鳥遊心想:「看來這家夥不行了。」她更加確信了,高虎已不再是人類。卸除了名為「人類」的這層枷鎖,高虎已不再是人類。如今的高虎,已經成了「王尊獵戶」所創造出來、一心隻想成為最強的怪物


    他動著鼻頭嗅了嗅之後


    過了一會兒


    「找到了!」高虎笑了。


    那恐怕不是在開玩笑,而是真的找到了吧


    「那麽,我就」高虎正準備離去


    「等等。」卻被叫住了。


    「幹嘛?」


    「去找學姊之前,就先打倒我吧。」


    「什麽?」


    高虎驚訝地瞪大瞳孔。


    他的瞳孔正逐漸由黑轉為黃濁。


    (連肉體本身都逐漸在變化)


    (不對)


    (是除去了枷鎖後,開始顯現出真麵目了!)


    小鳥遊笑著說道:


    「怎麽啦?你害怕嗎?」


    麵對小鳥遊的挑釁


    「妳是當真要和我打?要向我這個最強的人挑戰?」


    高虎揚起嘴角。


    小鳥遊若無其事地大放厥詞:


    「你都輸給昴了,那麽我也沒有理由會輸給你呀!」


    從外表為人類的高虎身上,發出「吼嚕嚕」的野獸低鳴。


    小鳥遊擺開了架勢。


    基本上,神道新鷹流是沒有什麽架勢的因為所謂的架勢,會使對手領悟到自己將采什麽技巧。不過若是麵對一頭野獸,那也就無所謂了。小鳥遊右手向後拉,半側著身體。要使出的攻擊,以空手道的術語來說,就是交叉反擊勝負將在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決定沒錯,一擊就會定出勝負。若非如此如果不在最初的一擊就做出了結,是贏不了這個怪物的吧。要是錯失了第一擊,就再沒有下一擊了至少對小鳥遊來說是這樣。


    擺出架勢然後等待。


    下一個瞬間


    長著人類的外表、速度卻淩駕於人類之上的高虎襲向小鳥遊。雖然速度並非人類肉眼所能追得上的,不過小鳥遊原本就不是靠肉眼追逐。由高虎的視線來判斷,他應該會狙擊喉嚨吧小鳥遊如此斷定,並對此做好了準備。轉瞬間就衝進小鳥遊下懷的高虎,正準備一口咬上小鳥遊的脖子


    (!)


    他感覺到,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伸進了他嘴裏。由於看不見,因此他才沒注意到盡管咧開嘴、下巴被撐開,高虎仍毫不在意地想要將其咬斷。而就在這瞬間,那看不見的物體揪住了他的舌頭。一旦舌頭被揪住,就構造上而言,就沒辦法閉上嘴巴了。高虎剎那間停止了動作,而小鳥遊則沒有漏看這點。她轉動伸進對方嘴裏的透明右手,將高虎的臉拾到了最適當的角度下個瞬間便以左手擺出的手刀爆擊高虎的鼻子下方、破壞他的前頭骨,對高虎的腦部造成致命性傷害。


    隔了一拍之後


    高虎的身體便失去了力氣。


    (抱歉。)


    一麵於內心道歉,小鳥遊扳開高虎的下巴,抽出伸進嘴裏的透明右手。由於過去曾發生的案件「透明噴漆」,讓小鳥遊的右手變成透明,平時都靠著舞原家特製的皮膚噴霧隱瞞真相。正所謂「偷偷留有一手」。


    (托了這個的福,得救了)


    「小、小鳥遊」訓導主任戰戰兢兢地出聲。


    「訓導主任,你沒事吧?」


    「妳、妳那隻手還有,這家夥死了嗎?」


    (殺人)小鳥遊搖了搖頭


    這下該怎麽辦好呢她歪著頭思索。這位訓導主任雖是個明白事理的家夥但現在沒有時間了


    「訓導主任你聽好了,其實」


    「小鳥遊!」


    訓導主任撞飛小鳥遊的瞬間,原本她所在之處出現了一張巨大的下巴。那很明顯不是人類的下巴,並咬破了訓導主任的臉,將血淋淋的訓導主任連同小鳥遊的身體一同推向地麵。全身受了驚人的力道打擊


    (怎麽可能他的腦部被可惡!至尊獵戶!)


    小鳥遊及訓導主任失去了意識。


    高虎以驚人的速度回複損傷不,是讓肉體本身起變化同時,腦部遭破壞所引起的混亂仍舊持續著,高虎揚聲發出狼嚎。我是最強的!最強的!最強的!自己正在做什麽、曾經做過些什麽、正打算要做什麽,這些高虎都不清楚,就隻是對著夜空拉開嗓門狼嚎。他的狼嚎聲


    響徹了全日爐理阪。


    ◇


    聽見遠處傳來的狼嚎


    昴走下床,在白板上寫了些什麽,拿給洋平看。


    『拜托你,放我們過去。』


    洋平搖頭。


    「如果無論如何都想通過,就先打倒我。」


    『無論如何嗎?』


    看著昴左手寫的字,洋平默默點頭。


    依花搖著頭說:


    「請別說這種強人所難的話。昴他現在的昴怎麽可能敵得過你?」


    「可是他贏了高虎。」


    「就因為那是高虎。如果對象是你,就贏不了了至少對目前的昴而言。這一點你應該也很清楚。」


    洋平還是默不吭聲地搖頭。


    他隻是露出暗沉的眼神凝視著昴。


    就連現在做這種事的時間,綾他都有可能


    「你聽好了,葉切,綾她」


    昴緩緩地推開依花


    站到了洋平麵前。


    依花大吃一驚。


    「昴?」


    他對依花點了個頭


    然後擺出左撇子的戰鬥架勢。


    「別做傻事!」依花不由得放聲大喊:「你那招終究隻對高虎管用而已!對其他的拳擊手是起不了作用的!」


    昴作勢要依花退到一邊去。


    盡管滿身瘡痍,但昴卻仍打算和洋平戰鬥


    可惡!洋平暗自心想。可惡!為什麽,為什麽這個人


    他喃喃道出聲:


    「為什麽你贏了呢?」


    (贏了高虎贏了拳擊手,況且還是得到了惡魔之力的拳擊手!)


    他邊是窺伺著昴全身上下,同時自己也擺出備戰姿勢。然後,他這麽說道:


    「昴兄你的確是很厲害太厲害了。可是若論拳擊,我是不會輸的!」


    昴對他點頭


    (可惡啊!)


    洋平壓低身體往前衝,昴理所當然護著打了鋼釘的下巴。不過洋平昴沒有瞄準那裏的打算,他所對準的目標是昴的身體。他並非刻意不想攻擊傷處。若要解釋就隻能說,他對昴忍下了高虎的擊腹拳這件事,留有深刻的印象。


    可惡!他內心一邊暗罵


    (我承認你是很強!)


    (但是若論拳擊,我是不會輸的!)


    洋平衝進了昴的下懷。


    而昴則冷靜地就隻是冷靜地看著他。善良的洋平,是不可能對準他的臉攻擊的吧,昴是這麽想的。因此他空出了身體。這麽一來,洋平就會對準身體衝過來,打算發動連續攻擊打倒他吧昴冷靜地看著洋平。而洋平則隻是一心集中於昴的軀體,衝進了下懷。在他衝過來的瞬間,昴彷佛是要對他說聲「抱歉!」似的,大幅度低下了頭。使用頭錘,在拳擊上算是犯規的,特別是業餘拳擊手對此都有受過嚴格的指導,隻要稍有低頭的動作就會馬上受到警告。因此洋平當然不會料想到會有這樣的攻擊吧。然而昴並不是拳擊手,這種規則與他無關。就算昴擺出備戰架勢,但錯還是在於因此就誤以為是要打拳擊的洋平。昴冷靜、毫不留情地對準眼前洋平的頭頂,重重地給了他一記頭錘。洋平腦袋一暈,下個瞬間昴又補上一擊,洋平便完全倒地了。才剛倒地,依花便壓製住他,按住脈搏令他失去了意識。


    眼見洋平昏厥過去後,昴立刻衝了出去。衝往學校綾的所在之處。


    (昴究竟打算怎麽做?)


    雖然慌慌張張跟著昴身後追了出去,依花對此卻問不出口。剛才在那樣的情況下,昴卻不慌不亂地保持冷靜、打倒了洋平輕而易舉地打倒了他。昴真厲害,太厲害了


    不對,厲害的不是昴


    而是意誌厲害的是人的意誌。盡管迷惘卻仍打算一戰的洋平,以及無論如何都要趕往綾身邊的昴,兩人之間的差距就在於此差別在於他們的意誌。


    不管昴做出怎樣的決定


    我都能夠阻止得了嗎?


    (不,不隻是昴,還有綾也是綾的意誌也是,一定都)


    我終究能夠阻止得了嗎?


    絕望的預感令依花心跳加速。


    即便如此


    她還是不能放棄


    於再度響徹的狼嚎聲中


    兩入朝日爐理阪高中飛奔而去。


    2


    「昴應該不會原諒我吧。」


    坐在操場正中央「昴的專屬場所」(不過綾並不那麽覺得就是了),綾低喃道。


    「為什麽呢?」亞鳥出聲詢問:


    「綾小姐不但能實現夢想,昴大哥也能輕鬆回收靈魂。再說,冬月日奈小姐也會複活!昴大哥最大的


    心願將會實現!這不是會讓人跳起來歡欣鼓舞的事嗎?」


    「」綾露出苦笑。「若真是這樣就好了。」


    真的,若真能這樣就好了。


    昴過去曾告訴綾好幾次為了讓日奈複活,他什麽事都會做。就算對象是綾,他也會加以利用、踐踏、犧牲昴好幾次都對綾這麽說。但是,這會不會是他為了讓綾遠離惡魔同盟的事件,所以才這樣講的呢?


    (因為我太礙手礙腳了。)


    (我不像依花或是小鳥遊那樣,能夠幫得上忙不,昴是因為擔心我,所以才這麽說的,這點我知道)


    (可是那最終也和「因為我礙手礙腳」沒什麽不同。)


    可是綾心想。


    可是,這件事不一樣。這件事不管依花或是小鳥遊都辦不到,隻有無力的我才能辦到。也正因為我是這麽無力,所以才能辦到


    (不管我被怎麽樣,都無所謂。)


    (就算被利用、被踐踏、被犧牲也無所謂和無能為力、和什麽忙也幫不上相比起來好得多了。)


    但是,這樣也確實會令昴受傷害吧。不管昴回收得了靈魂也好,辦不到也好,都一定會對昴的內心造成傷害名為真嶋綾的傷害。而綾老實說,其實她感到有一點暗喜。在喜歡的男人內心留下一輩子也無法抹滅的傷痕這明明是很過分的事,然而卻著責令她有種快感。對不起綾如此道歉。可是啊,我是打算犧牲自己來讓冬月日奈複活喔!所以這點小事,你就原諒我吧!


    因為,我不希望你將我遺忘。


    綾抬起頭在「森林」之中搜尋高久直子的身影。在亞鳥身後另一側,蒼鬱茂密的樹林中,高久露出悲傷的表情。而在她身邊,一位與綾不,與冬月日奈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向這裏,她的右腕上了手銬,延伸的鎖鏈連到了綾左手的手環然而那不知為何卻看似手銬。


    我將會死,而從這個身體將會生出小孩生出那個女孩。


    名叫冬月日奈的女孩。


    「為什麽?」甩了甩頭之後,綾對著高久詢問:「之前明明就那麽清晰可聞的青蛙叫聲,為什麽現在卻聽不見了?」


    高久什麽也沒有回答。


    她隻是低下了頭。


    取而代之,亞鳥詢問了:


    「妳真的看見了森林、草堆,以及高久老師了嗎?我隻看得見一座操場而已呀?」


    「因為妳是惡魔。」


    綾講得很認真,亞鳥於是回應道:「是嗎」理解地點了點頭。「但是」她又再次詢問:


    「關於剛才所說的話為什麽妳覺得昴大哥會生氣呢?」


    「那是因為」


    「第一、昴大哥的願望會實現,這是令人高興的事。第二、能夠得到靈魂,這對昴大哥來說至少不是令他損失利益的事。再者,綾小姐的夢想能夠實現!這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事!當然,雖然那樣就必須和綾小姐離別,但人生總免不了離別。就離別的各種模式來考量,在這種情況下的離別,對雙方都能夠帶來益處不應該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嗎?」


    「然而妳卻為何覺得他會生氣呢?我不明白。可是」


    「可是?」


    稍作躊躇之後,亞鳥說道:


    「我是不是有哪裏異常呢」


    「咦咦?」是沒錯啦,畢竟是惡魔嘛。


    「那個啊」亞鳥繼續接下去:


    「立足於世界上的所有事情現象,不分過去、未來、現在,都會被記錄於名為『永恒』的傳導物質中,而這記錄就被稱為『永恒連結』,所有的『智慧果實』都是倚賴著永恒連結來尋找下一個契約者,進而加以行動。舉例來說,現在『至尊獵戶』就是從永恒連結中搜尋到過去冬月日奈的狀態,以那個為根基,重組綾小姐的身體。」


    「嗯。」


    「而我的情況也是相同的。剛出生的我,由於絕對性地欠缺經驗,所以無法以那種狀態正常生活。因此我與永恒連結取得有限的連係,將別西卜大人替我準備的『惡魔專用經驗』、加上十二、三歲的人類普遍已習得的經驗,作為自己的經驗使用。因此我才能毫無異樣地采取一個十二、三歲的人類會有的行動理應是這樣。」


    「」


    「連結是完全成功的,因此我應該能夠完美地模擬十二、三歲的人類。我在一個十二、三歲的人類該笑的時候笑、該哭的時候哭理應是這樣的,但是」


    「但是?」


    躊躇了一會兒


    「昴大哥在應該要哭泣的時候,他卻沒有哭。不但沒哭,而且還笑了。日奈小姐死的時候也是這樣。那種情況明明很顯然就是該哭的時候其它還有,像是該生氣的時候他也在笑,就隻是笑而已。總之,和我的行動方針不一樣。起先我覺得昴大哥不但很壞心,而且又是個怪人可是妳現在所講的話,卻簡直像是很明白昴大哥的心情。這是為什麽呢?妳明白他的心情嗎?有什麽情緒反應是我光靠模擬十二、三歲人類普遍的既有經驗,卻無法明白的嗎?」


    綾不曉得該回答些什麽才好不如說,她不太能理解亞鳥在說些什麽,隻能沉默不語。最後,她終於說了這麽一句話:


    「我想那隨著妳今後逐漸成長,應該就能明白了吧。」


    亞鳥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可是這樣我會很傷腦筋的」


    「為什麽?」


    「因為光靠永恒連結所提供的既有經驗,沒辦法對昴大哥的情緒采取適當反應啊!對於昴大哥的情緒,我不曉得該在何時回以笑容,該在何時哭泣、生氣、高興以示反應啊。可是我不被獲準提升連結的等級,因此隻能夠靠自己學習。所以,如果綾小姐知道,請務必將妳的經驗教教我!」


    這孩子果然不是人類呢綾如今再次重新體認這一點。不過,她並不覺得厭惡。因此思考了片刻之後,她說道:


    「雖然我講不出什麽大道理」


    「好的!」


    「我覺得妳那種想法本身就是錯誤的。」


    「是?」


    「沒有什麽該笑的時候、或是該哭的時候之類的我想。不要以那個什麽連結作為遵循的指標,而是要藉由自己的經驗、體悟到的事物,自然地哭、自然地笑。像是因為覺得這種時候該笑,所以才笑這樣很奇怪。」簡直就像是才正打算說出口,綾卻又噤聲。


    因為亞鳥原本打從一開始就不是人類。


    「可是」亞鳥看似非常的不安。


    「妳試試看,與那個叫什麽連結的切斷連係,靠著自己笑笑看?拿小嬰兒來舉例,隻要過了六個月,他們就會自己笑了。」


    咦亞鳥垂頭喪氣地叫著。


    「這、這樣可是在這段期間,我就會變得很怪唷。簡直就會像是個人偶一樣,真的很奇怪唷。妳不會笑我嗎?」


    「不會啦。」


    「真的嗎?妳答應我了唷!絕對不可以笑我。」


    「好啦!」


    「唔唔」瞄了綾一眼


    下一個瞬間,亞鳥臉上就變得毫無表情了。


    (唔哇?)


    亞鳥簡直就像是忘了臉上長有肌肉,像個人偶似的看著綾。表情驟變的亞鳥雖然隻不過是變得麵無表情,卻和平常的樣子大相徑庭,因些讓人覺得非常可怕綾不禁全身起雞皮疙瘩問道:


    「亞、亞鳥?」


    「綾小姐。」不帶感情、機械式的聲音響應著。


    「感、感覺如何?如、如果覺得怎麽了,還是趕快變回來比較好」


    「怎樣是哪樣?目前並沒有危險。可是,與連結切段連係、隻驅動我自己的既有經驗來發動情緒的結果,讓我確認到危險。」


    「什、什麽?」危險?


    「悲傷。」


    亞鳥語氣平淡地說道:「我不想失去妳,所以感到悲傷。」


    「咦?」


    「這種情緒是能加以解釋的。首先,妳在這六個月之間促進了我的情緒成長,這一點今後也能繼續期待,是相當有益的一點。再者,我在至今以來的事件當中完全無法有所展現,無法助昴大哥一臂之力,就這一點來說,我能夠理解妳的情緒。簡單來說,也就是我和妳有同感。最後,就是我是非正規誕生的。」


    「非正規?」


    「我原本應該會被高久直子打倒,或是被其它人類打倒而消滅才對。然而由於有昴大哥這個非正規的存在,以及別西卜大人的溫柔,所以我才得以被允許存在。對於妳這名存在的消失,我的存在理由引發了強烈情緒。由於我現在切斷了與永恒連結的連係,所以沒辦法明確判斷,但這種情緒恐怕被稱之為悲傷吧綾小姐,我現在感到很悲傷。」


    「亞鳥」


    然後亞鳥繼續說道:


    「而這種情緒,在考慮到昴大哥目標的情況下將會成為障礙。理應要輔佐昴大哥的我,若是感覺悲傷,不但危險而且毫無益處。我立刻將這種情緒、以及促成這種情緒的模擬結果視為危險,加以消除。」


    「不行!」


    毫不在意肩膀被突然抓住、依舊忘了表情的亞鳥,拾起頭對綾問道:


    「為什麽呢?」


    「問我為什麽」


    「這是驅使我自我分裂的危險前兆,對昴大哥的目標而言也是種危險的情緒。不僅如此,對於妳的目標也是有害的障礙。然而妳卻反對我消除,理由是為什麽呢?」


    「這」理由很簡單。


    因為那是一種否定。


    若是那麽做,將會否定好不容易才誕生出的「自己」。


    我正打算做的事情是


    「那個啊,亞鳥。」嘴角微微浮出笑容,綾說道:「妳剛才說要是我消失,妳會覺得悲傷,對吧?」


    「我的回答是肯定。」


    「既然如此既然妳覺得我打算做的事會令妳悲傷,妳就別自行消除這種情感。將難得誕生出的情感消除,這種事情和我正打算做的事是一樣的。如果妳會覺得悲傷,就不可以那麽做喔」


    「那麽,妳卻又為什麽想那麽做呢?」


    「這是」理由很簡單。


    因為遇見了「智慧果實」。


    現在的綾明白了。需要賭上靈魂以換取實現的願望,並非自希望中誕生。希望之中,絕對不會產生那種夢想。


    誕生出那種夢想的,是絕望。


    並非希望而是絕望,才會誕生出令人甚至願意舍棄靈魂的夢想。不對,是迫使人舍棄靈魂。絕望會自人們身上奪去生命力,取而代之令人渴求力量。無能為力會喚來絕望,絕望則會奪走靈魂。喟歎著無能為力的絕望,將會呼喚「力量」前來自己的手邊,於是人類便成了「智慧果實」的契約者。


    綾緊抓住戴著手環/手銬的手說道:


    「總之,不可以學我。知道了嗎?」


    「那麽一來,我就會對於自己的情緒產生反應,采取行動以改變現況。那樣一定不會是對妳有利的事吧盡管這樣也不要緊嗎?」


    「嗯。」


    「我明白了。」亞鳥頷首。「那麽,我就將仿真的結果記錄下來,然後恢複連結綾小姐!」


    「哇?」


    麵無表情的模式一消失,亞鳥就突然抱住了綾。和直到剛才為止都還像是人偶的狀態簡直判若兩人,亞鳥滿麵悲傷、淚雨如珠地緊抱住綾叫嚷:


    「求求妳!綾小姐!請妳不要消失!要是綾小姐消失,我、我、我會很難過、很傷心、很痛苦的啊!」


    「亞、亞鳥」


    「就算綾小姐不幫忙實現,昴大哥也能自己實現自己的夢想!他就是為此而成為惡魔盟友的!拜托妳!綾小姐,妳不要消失,請再多陪我一起相處更多、更久的時光!」


    「亞鳥」


    綾「乖喔、乖喔」地撫摸她那小小的腦袋。


    然後這麽說了:


    「對不起喔」


    「嗚哇啊啊」


    亞鳥原本抽咽著看著綾,之後緩緩站起身對她說道:


    「嗚我、光靠我,什麽也辦不了!所以我要去呼叫幫手!在那之前,請妳要待在這裏喔!不可以要壞心喔!」


    「亞、亞鳥,等一下!」


    「我不要!我不理綾小姐了啦!」


    她喊叫著跑了出去。躂躂躂躂躂一口氣衝到校門邊,在那裏回頭大喊出這樣的話:


    「綾、綾小姐最討厭了啦!壞心眼!妳這貌似菩薩~心如夜叉的人!」


    「咦?」貓是仆什麽?


    正打算重新問清楚她在說什麽時,已經不見亞鳥的人影了。這個一溜煙就不見蹤影的少女,讓綾不禁微笑。就在這時


    一輛出租車在校門口停了下來。


    ◇


    看見亞鳥奔出校門的模樣,依花不由得全身戰栗。她以為事情來不及了。接著亞鳥大喊:「惡魔之翼!」然後伸展翅膀飛上天的模樣,更是嚇得她差點頭發倒豎。不過現在不旱在意這種事的時候。


    下了車,她看見坐在操場正中央的綾。


    真正令她產生恐懼的,是這個時候。


    坐在那裏、身著日爐理阪高中製服的少女,臉上的眉毛明顯看起來很粗。頭發也如同當時那麽短沒錯,那名少女的外表,完全就是


    冬月?還是綾?是哪一個?


    她重新審視到,綾果然和冬月日奈長得很像這真的隻是偶然嗎?在「智慧果實」浯種魔法存在的世界當中,這真的隻是偶然嗎?


    「依花。」


    「!」過去曾經聽過、並且久未曾聽見的這一聲,令依花一瞬間差點暈倒。


    「是嗎葉切他果然不行啊」


    在聽到話中的內容後,依花才好不容易恢複鎮定。


    她依舊是麵無表情,不改神色地詢問:


    「妳還是妳對吧綾。」


    嗯綾悲傷地點頭。


    「如果可以,我很希望等到完全變化之後再和你們見麵,可是好像需要花上時間。畢竟是要檢索過去的記錄,才能進而變化成那個模樣。」


    「需要要花上多久的時間?」


    少女微笑。「已經結束了,就在剛才。」


    「」


    真是不可思議的感覺綾的聲音繼續說道:


    「那個呀我的記憶已經和日奈學妹的混雜在一起了。因為那段記憶和我的自我嗚哇,『自我』耶,我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詞匯講話總之,就是和我並非互相連結的,所以我不是很清楚,可是她的想法傳達到我這裏了。日奈學妹的思慕她對昴的思慕」


    不曉得昴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聽這些話的,但不管怎樣,他的態度卻沒有變化。一邊茫然看著這樣的昴,綾一邊接著說下去:


    「感覺簡直就像我從以前就是日奈學妹。還有,感覺像是我就是日奈學妹這件事,被我遺忘至今。不對,沒錯


    我馬上就要成為日奈學妹了。


    接下來就隻需要替這孩子取名字就好了。」


    綾的視線轉向手環的另一端。


    「這麽一來,造就了『我』的腦神經就會消失,變化成當時日奈學妹的大腦狀態冬月日奈將會複活不對,是會由我將她生出來喔!」


    「這種事」依花看也不看昴一眼,徑自說道:「昴他一點也不期望這樣!」


    「無所謂啊,因為這是我的願望。因為是我要生下的孩子嘛。」


    突然間,綾用力地甩著頭大叫:


    「老師!為什麽?為什麽青蛙沒有鳴叫?我可是、我可是要成為母親


    了啊?這裏明明是我的森林,然而為什麽不為我聲援呢?」


    青蛙?老師?森林?


    (這麽一提,記得她的確說過曾夢見森林)


    被人從身後戳了戳,一塊白板被遞到依花眼前。


    『名字的線索,就在她記不得的夢裏。』


    依花看著身後的昴,點頭加以肯定。


    (沒錯,還有機會!)


    (如果這是遊戲,隻要能在綾實現夢想之前,猜中「至尊獵戶」的真正名字,就一定可以)


    「綾。」依花出聲叫她:「妳現在人正在森林裏嗎?」


    「是呀?妳知道啊?」綾對著空無一物的空曠操場展開雙手微笑道:「很壯觀吧?這裏是『真嶋的森林』。點點散落草叢的露珠,如星星般映著月光閃爍這個啊,就是我最中意的景色。」


    「真嶋的森林」


    綾的腳踢向空中。一瞬間,依花感覺自己彷佛看見了自草叢飛散至空中的露珠,連忙甩了甩頭。


    可以聽得出來,綾的聲音似乎相當忘我。


    「雖然現在沒有聲音,但平常青蛙的叫聲總是很響亮的喔!啊啊,可是並不會很吵,而星讓人覺得很舒服!那種甚至令身體顫抖、要包容住自己的感覺吶,老師,為什麽現在不叫了呢?為什麽青蛙不肯叫了呢?」


    依花詢問:


    「真他還有些什麽嗎?」


    「現在在這裏的,有我、我的小孩,還有高久老師還有你們。依花和昴。」


    (高久直子?我的小孩?指的恐怕是)


    彷佛是看穿了依花的思考般


    「過來,『至尊獵戶』。」綾轉向一旁、張開雙手。「我現在就幫你取名字。給你一個又新、又棒的名字」


    對著什麽都沒有的空間


    綾抱起了某樣東西。


    於依花身後的死角,昴正檢視著麻醉槍。當然,不是隻有昴而已。不可能光是交付給隻有左手能用的昴去辦。從依花的私設部隊「黑衣」之中嚴選出的狙擊手,正從綾看不見的地方精確地瞄準著她。然而,對於能夠操控肉體的「至尊獵戶」而言,那樣的東西終究能發揮效果嗎?有著「會說話的左腕」依附的「至尊獵戶」,會自動保護綾。過去昴曾經目擊受了傷的綾,傷口在轉瞬間就愈合了。麻醉槍這種東西恐怕也


    看著抱起某樣東西的綾,依花急促地喊道:


    「森!」


    「咦?」


    麵對詫異的綾,依花的聲音仿佛不給人反擊的機會:


    「高久直子青蛙!」


    「什、什麽啊?」


    「『至尊獵戶』,你的名字是森、高久,或者是直子嗎?還是青蛙?」


    手環依舊沉默。


    取而代之,綾露出微笑。


    「很可惜,都不是依花,我很高興妳有這番心意,但沒用的。我一心思考了這四個禮拜都想不出來,事到如今又怎麽可能想得到。」


    「那麽,這個名字又如何?」


    「咦?」


    依花深呼吸。


    沒錯,四個禮拜之間都想不到了,現在又怎麽可能突然知道?再說,那名字應該也隻有綾才知道吧。


    但是,她所能想到的名字還有一個。


    起先她很懷疑,卻沒說出口的名字。一考慮到綾的心情,她就怎麽也問不出口的名字。


    (否定原本的名字、想要一個全新之名那樣的存在就是)


    (可是,這要是猜錯她就再也想不出其它的了。)


    依花深吸了一口氣,道出那個名字。


    「你的名字是『綾』」


    片刻沉默後


    嗯綾點頭。


    「果然,依花也想到了這個啊。這個我也想過了喔。」


    「」啊啊,怎麽會!


    綾開心地微笑著說道:


    「可是,很可惜猜錯了。這孩字不叫那種名字,我也不會替它取那樣的名字。像綾這種無能為力、頭腦不好、總是一頭混亂卻什麽也辦不到、還被老師利用的女人名字,我才不會取呢。我要幫這孩子取的名字是」


    名為無力的自卑感。


    無法讓喜歡的人看向自己的絕望感。


    全都是我的錯如此的罪惡感。


    能夠將這些全都拭去、替我將這些全都拭去的這孩子的名字是


    「昴。」綾看向依花背後的昴。


    臉上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右手吊著三角巾、身上裹著石膏這副看起來淒慘的模樣,也全是因綾而起。


    (要是日奈學妹不代替我不,沒打算來救我這種人而好好活著,昴就不至於變成這樣,也壓根兒不會成為什麽惡魔的盟友了。)


    (說到底要不是我向高久說了,也不會發生這個事件。然而,我明知告訴她也於事無補,卻還是忍不住告訴了她。)


    (一切的源頭都是我造成的)


    所以,要由我來了結


    「昴。」綾再一次叫了他:「對不起。」


    昴依舊緘默不語。


    綾說了:


    「真的很對不起,雖然我也認為用這種方式負起責任是錯誤的,可是我已經無法再忍受了。所以,這不是為了你或冬月日奈,隻是為了我自己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吧綾心想。昴不可能不介意。既然這樣,那麽我所說的話就隻不過是偽善,無可救藥的偽善綾笑了。偽善即便這麽想,但她還是止不住脫口而出的話語。


    「算我拜托你,請你不要介意喔!」綾說著:「我隻是將從日奈學妹那裏得到的,還給日奈學妹而已」


    昴什麽話也沒說。


    像是要擋住綾看向昴的視線般,依花站到了綾麵前。她用堅決的態度說著:


    「請不要說傻話!如果妳要實現夢想,那麽就靠妳自己的意誌、在妳的許可下實現!」


    「依花」


    依花明白平時不苟言笑的自己,露出的笑容有著何等驚人存在感。少女嘴角浮現嘲笑一邊說道:


    「平時老是一副了不起地講著大話,結果到頭來還是要依賴惡魔的力量嗎?」


    「對不起。」


    「妳選擇道歉嗎?」


    表情又立刻自嘲笑變回撲克臉。然後依花說了:


    「妳沒有必要道歉。綾,我認為夢想是因人而異的。不管妳有什麽樣的夢想,都不該加以藐視。不該去質問夢想是輕是重、不該加以妨礙因此妳沒必要道歉。妳無須介意,就去實現妳的夢想吧。」


    「」


    「隻不過。」


    「隻不過?」


    冷靜下來依花麵無表情地繼續說下去:


    「那真的是妳的夢想嗎?」


    「咦?」


    「妳不認為那是『至尊獵戶』是『會說話的左腕』或是長在腦部的腫瘤,左右了妳的意誌使得妳的想法走樣了嗎?妳不認為自己是被『在夕陽中出現的男人』操控了嗎?」她特意強調下一句即將說出口的話:「為了折磨昴。」


    如果那真是綾的夢想,依花應該就無從阻止吧。願意以靈魂為代價的強烈意誌、願望,究竟有誰能夠阻止得了?不過,萬一是被操控不,若能讓她以為自己是被操控


    依花拚命地不過並沒有表現在臉上地說道:


    「妳應該也很清楚。妳要是那麽做,就會令昴感到痛苦妳不認為那正是『在夕陽中出現的男人』的目的嗎?」


    綾微笑著說道:


    「也是呢說不定也有這種可能。」


    「那麽」依花彷佛不給她反駁的機會般說下去:「妳就首先考慮如何贏得這場遊戲、消除腫瘤吧。若在那之後還是想實現願望,到時候我還


    有昴也都會認同妳,不會妨礙妳的。我答應妳」


    「謝謝妳。」


    依花注視著綾。


    綾隻是麵露微笑。


    對著隻是微笑的綾


    依花仍是麵無表情地說了:


    「我幾乎沒有什麽談得上是朋友的人。」


    「」


    「我沒能救得了冬月。所以,至少」她的話語一度停頓,然後才終於


    「至少請一定要讓我救妳。」


    綾還是微笑著。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終於啟齒:


    「對不起。」


    依花依花也微笑了。


    平時總是麵無表情鮮少顯露笑容的少女


    比起笑,更不懂得該如何哭泣。


    「那麽」


    綾最後再看了昴一眼。她很想打起精神來鼓勵昴,可是她無法再多說些什麽,也說不出口。就算再說了些什麽,也隻會感到痛苦並令對方痛苦罷了。望向昴、並再一次看著依花,然後綾微笑著說道:


    「再見了。」


    語畢立刻重新注視手環,繼續說了下去:


    「我要幫你取的新名字是」


    「真嶋綾!」


    聽見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綾下意識打住話、拾起頭來。


    映入她瞪大的雙眼裏的是


    「『社長』?」


    「哈哈哈!呼哈!我來啦!」


    在日爐理阪高中的校門前,「社長」雙手叉腰,不知為何哈哈大笑。他身邊則站著亞鳥,她同樣也手叉腰放聲高笑。


    「社長」又再一次他可能以為太遠了,所以人家聽不到以驚人的音量大喊:


    「就讓我來拯救妳吧!」


    眾人一下子都啞口無言


    神團的社長登場了。


    ◇


    亞鳥之所以造訪「社長」也就是三束元生,並非由於永恒連結教導她的知識,而是基於她自己習得的既有知識。若是依據永恒連結所教導的知識,就應該求助於警察、或者是消防隊和救護車。不過,昴時常這麽告訴亞鳥,要她別接近那些人(因為她是惡魔)。那麽,到底該怎麽辦才好?於是亞鳥便仰仗著自己的記憶,選擇求助於神團的「社長」。現在的亞鳥需要幫助,而「社長」平日就是個毫不忌諱公然宣稱自己想拯救全人類,想得不得了的男人。既然如此,他應該會幫助我和綾小姐吧亞鳥如此判斷,因此破窗飛進組合房屋、使得玻璃四散一地,嘴裏一麵叫嚷:


    「請救救我!」


    原本熟睡的「社長」盡管睡眼惺忪地揉著眼,卻也放聲回吼:


    「當然好!」


    就這樣,「社長」便前來造訪綾了。


    「社長」大喊:「我來救妳了!」


    綾也吶喊著:「別過來!」


    比叫聲晚了一拍,一根根的麻醉針刺進了綾的身體。不過總數約十二支的麻醉針卻悉數掉落、於地麵發出輕響,並沒有顯現出成效。在綾的視野之中,昴慌慌張張地藏起麻醉槍,不過這個動作並沒什麽效果。話說昴射出的針,不知為何命中的卻是依花,讓她一瞬間就陷入沉眠。拜此所賜,綾才察覺到那是什麽東西、察覺到昴他們原本打算做什麽。他是想用強製的方式阻止自己靠蠻橫的手段!綾感到一肚子火,同時對「社長」大叫:


    「我現在正忙著最重要的事!回去!」


    「那可不行!我怎能對我的社員置之不理!」社長堅決著不退縮、使出最大的力氣吼道:「在我拯救妳之前,竭盡全力成功拯救妳之前,在妳投降、喊出救命之前,我都不會回去喔!」


    就是要這股氣勢!亞鳥用力握拳。


    綾再度大喊:


    「不用管了,快回去!再說,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


    「沒有!」


    「那你說,你到底要救我什麽?」


    「不知道!不過沒關係,我有很多可靠的夥伴!一定有誰能夠助妳一臂之力!所以」社長擠盡全力大喊:「妳趕快喊救命啊!」


    「啊?」


    (咦?)


    森林裏,可以開始聽到至今為止都保持沉寂的青蛙們,此起彼落的嗚叫聲。宛如盛大歡迎的聲音相較之下,一位少女則害怕地以係著手銬的右手緊緊抱住綾。


    「怎、怎麽了嗎?」對於綾的疑問


    「媽媽!」長相與綾如出一轍、但眉毛很粗的少女「至尊獵戶」巴著綾係有手銬的左手大叫:「不要聽那個人的聲音!不要讓那個人靠近!」


    綾看向校門口的「社長」。


    「社長」再度叫喚:


    「快一點,快點喊救命啊!」


    蛙鳴聲彷佛在與他呼應。


    綾一下子火了起來,放聲大喊:


    「少、少把人當呆子了!誰要喊救命啊!」


    「妳要喊啊!」


    「我才不喊!」


    (沒錯,我絕對不喊!)


    「妳聽好了,嘿嘿!」社長清了清喉嚨,眼神認真地看著綾。「我啊,最喜歡這個以我為中心運轉的世界了。所以說,我想要盡可能地幫助世界上的人。」


    「啊,是喔。」


    「但是妳聽好了,所謂的『助人』隻要走錯一步,就會變成非常傲慢的行為。就算認為自己是在幫助人,但也經常會招來誤會及反效果。這樣是無益的吧總而言之,所謂的助人,有時反而會是種傲慢的事。拜此之賜,所以我也被當成了個傲慢的人,真是有點悲哀啊」


    「」


    「所以我決定了,如果有人求助,我就盡全力幫忙。但對方若不求助,我就不幫忙。這麽一來,事情不但簡單易懂也不至於招致誤會。妳說是吧?」


    「」


    「所以真嶋綾,妳趕快向我求救!然後讓我救妳!」


    對於「社長」竭誠的吶喊,綾也吼了回去:


    「絕對不要!我才不要人救!」


    「咦咦!?」


    怎麽這樣!人家都跟妳說理由了,怎麽還不要?「社長」彷佛是想這麽說似的、顯然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而他這樣子更是讓綾愈來愈火,她抱緊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少女,幾乎是怒吼著叫道:


    「再說,你們這些人都太自以為是了!我明明就沒拜托你們,卻都自以為是的來救我!然後又自己死去!那樣子究竟讓我抱持著什麽樣的心情,你們懂嗎之吶,你們明白嗎?」


    不,所以,我綾無視如此說著的「社長」,狠很瞪著一旁的高久,同時大叫:


    「我明明就沒拜托妳妳卻自以為是!沒錯!我明明不需要妳幫助的啊!」


    「真嶋綾?」社長疑惑地出聲:「妳在和誰說話有誰在嗎?妳到底看見誰了?」


    青蛙的鳴叫聲激動了起來。


    少女揪著綾的左手緊緊揪著。


    綾重新麵向「社長」,放聲大喊:


    「好了,不用管我了,回去!我、我不需要別人幫忙!沒錯!我已經不再需要幫助了!」


    「那怎麽可能!」社長吃驚道。


    「沒錯!」叫喊的聲音強而有力。


    綾抱緊抓著她左手的少女,引以為傲地說道:


    「我啊,將會變強!我會利用這孩子成為最強的人!我將會成為不再需要任何人幫助的人!」


    沒錯,那樣的存在對綾而言


    就是冬月日奈


    「社長」悲傷地說:


    「真嶋綾,那並不是妳的心聲。」


    「不,這是我所說的話!沒錯,是我的心願、打從心底的願望」


    在青蛙的唱和聲中


    「為什麽?」社長問道。


    「什麽為什麽?」


    「


    比起任何人」


    「咦?」


    「比起任何人都更想要幫助他人的妳為什麽要拒絕別人的幫助?」


    蛙鳴聲響徹雲霄。


    巴著綾左手的少女大叫:「閉嘴!」而這個聲音,昴的耳朵也確實聽到了。綾左腕的手環上浮現嘴唇,大聲叫道:


    「媽媽!把這家夥趕到別的地方!」


    綾瞪著「社長」。


    然而「社長」仍繼續接下去:


    「期望能成為他人助力的妳、期望能幫助他人的妳,為什麽要拒絕他人的幫助?妳應該明白的不,妳是『忘記』了嗎,?」


    「社長」的視線眺望著綾剛才看的位置眺望著綾看著高久的位置。然後這麽說了:


    「妳剛才看的人,是高久直子對吧?」


    「媽媽!」手環大叫:「不可以聽這家夥講話!」


    即便如此,綾還是回問「社長」:


    「那又怎麽樣?」


    「那麽妳就回想起來,妳去向她求助一事!」


    「求助我才沒有!」


    「不,妳向她求助了!但結果妳卻遭到了背叛吧盡管如此,妳應該還記得向她求助、被她接受時的那份欣喜那份感動!」


    「媽媽!媽媽!不可以聽!」手環打斷了「社長」的聲音。綾按住它的嘴唇,瞪著「社長」說道:


    「不對你別搞錯了,我才沒有求助!」


    「不,妳有!」


    「我確實把事情跟她說,可那是因為她問我聽了我的話之後,她才擅自」


    「回想起來。」聲音溫柔地說道:「那麽,妳為什麽要對她說那件事?」


    「咦?那是因為被高久說服」


    「既然這樣妳又為什麽要到那裏去?」


    「你給我滾一邊去!」


    「嗚哇!?」


    隨著手環聲音響起,一隻體毛濃密的不,已不隻是體毛濃密,而是包覆著獸毛的手惜將「社長」扔上了半空中。被以驚人之勢拋出去的「社長」,飛向校舍四樓,若照常理來說,他不是撞上牆壁當場死亡,就是從那裏掉落下來活活摔死了吧。不過他的運氣很好,被扔飛出去而撞上的位置正好是窗戶,因此他跌進了教室、死裏逃生。出現了一個將人類拋飛了將近一百公尺遠、露了一手驚人特技卻仍臉不紅、氣不喘的身影,口中夾雜著「吼嚕嚕」的低吼聲,同時以著著實實的人類語言說道:


    「妳是我的東西,綾!」


    聽到這句話,昴才終於發覺到那是高虎。不,過去「曾經是」高虎的人。要是不聽他開口,不,就算聽到了,但那副模樣也很難教人相信他曾經是高虎。那個身高將近兩公尺的生物盡管以雙腳站立,卻顯然並非人類。若要以一個簡單的詞形容,那就是「狼人」。嘴巴咧至耳際、如鱷魚般長長地突出,可以窺見裏頭淨是黃色且髒汙的牙齒。滴垂下來的口水,被吸進胸前如鎧甲般覆蓋著身體的硬毛中消失了。身上沒有穿衣服,而從處處黏著的衣服碎片可以推測,那個怪物過去曾經是個會穿衣服的生物在地球上,會需要穿衣服的種族很有限。在昴、綾、以及舞原家「黑衣」們的視線下,「狼人」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相較之下,「社長」直至方才的高聲喊話,感覺甚至就像是針掉落在一公裏外的聲音般,令人聽不清了吧。那個怪物所發出、顯示他名副其實是個怪物的淒厲咆哮,驚醒了日爐理阪所有熟睡的居民。而緊接著聽見的吼叫聲,則使得日爐理阪的許多小孩作了惡夢。


    那是個名副其實的怪物。


    高虎心中所想象得到的、最強的怪物


    雖然昴藉由怪物說的人話而察覺那是高虎,但在他身上已經找不到可以稱之為高虎的地方了。就連黃濁、缺少眼白的瞳孔深處,都不複見人類的影子。隻尋求強大力量的雙眼捕捉到了綾,捕捉到變化成他過去所戀慕的少女的綾。他的視線盯著少女、盯著她左腕上閃爍著銀輝的手環然後說道:


    「妳是無法自我手中逃脫的!不管妳打倒我再多次、再多次,我都一定會再站起來!然後前往妳身邊!」


    綾茫然地看著那個怪物。


    她總覺得似曾相識。


    怪物咆哮著:


    「你是我的東西,綾!我會將妳、將銀色的妳得到手,成為最強的存在!」


    隱約可聽見綾的低喃:


    「我不是物品」


    「妳是我的東西,綾!」


    下一個瞬間


    怪物朝綾飛撲了過去。那並非人類肉眼所能跟上的速度,在昴他們眼中看起來隻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不過,綾的目光則隻是茫然地看著他移動。


    彷佛播放慢動作般,飛撲而來的怪物。


    媽媽身旁的少女說道:


    「放心,媽媽,我會幫助媽媽。隻要媽媽幫我取那個名字,我就實現媽媽的願望,媽媽就不會輸給任何人了!來,媽媽,接受我吧!幫我取一個妳會願意接受我的名字!」


    怪物的牙齒已逼至眼前


    「媽媽!再這樣下去,妳會被殺掉的喔?」


    「」


    「媽媽!」


    綾露出微笑,道出那個名字:


    「直」


    綾的左腕上,銀色的手環發光了。


    ◇


    在手環的光芒以及青蛙聲的籠罩下,綾露出溫柔的微笑,凝視右手係著鎖鏈的少女。與綾左手手銬延伸出的鎖鏈相連係的少女,在光芒中開始起變化,同時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著綾說道:


    「媽媽,不對不是那個名字啊」


    「不。」綾溫柔地微笑道「這個名字這就是你的名字。」


    「我」聲音哭喪地說著:「想要新的名字」


    綾搖搖頭。


    「不,就是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就是你的名字。」她在微笑中說著:「是我幫你取的名字」


    「媽媽」


    「我想起來了。」


    不知何時起,高久已站到了她身旁。一邊感受著高久的視線,綾一邊溫柔地對開始發光的少女小孩說話:


    「沒錯,我曾經求救過。那一天,我因為生理期已經晚了兩個禮拜,所以懷疑自己是不是懷孕了?非常、非常害怕可是卻沒辦法對任何人說出口」她抬頭看著高久的臉,然後笑了。「所以我去保健室,說了『請救救我』說了『我搞不好懷了小孩,該怎麽辦』」


    「沒錯然後」高久臉上浮現溫柔的笑容,繼續接下去:「我察覺到妳的樣子並不尋常,就說服了妳,並說出自己的經驗成功地讓妳全盤托出事情原委」


    綾笑了。「我怎麽會遺忘了呢」


    高久也笑了。「因為我背叛了妳。我為了一己私欲而引發了案件,傷害了妳這份過於痛苦的記憶,令妳遺忘了這件事。」


    「結果就是因為我來求救,所以引發了案件我不願想起這個事實」


    「不,不是的。」高久搖頭說道:「妳是想要遺忘被我背叛的事喔!妳是那麽信任我,而我卻背叛妳、打算殺害妳一切都是我的錯。」


    「可是,我想起來了喔!」綾笑道:「沒錯,我想起來了。就算在那之後遭到背叛,但老師當時的心意是真的。就算僅僅隻有那一刻,卻也是千真萬確。是打從心裏替我擔心,鼓勵我、為我打氣、打算助我一臂之力。我還記得當時感受到的欣喜所以,我我心想,將來也要像老師一樣。雖然很單純,不過我想要成為一個老師然後」


    在光芒之中,綾看見少女的身影變得愈來愈小。


    「媽媽」


    「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心想,要是懷了小孩、生下孩子,就絕對再也逃不出山崎的手中了。所以我既恐懼又不安,連晚上也睡不好覺。我不打算生


    下小孩,我絕對不生因為,我才隻是個高中生,而且竟然要生一個不喜歡的人的小孩的確錯不在你,可是可是」


    「媽媽」


    「沒錯,我決心不將小孩生下來。就算懷孕了也絕對不生雖然就結果而言,我並沒有懷孕。不過吶?」


    她溫柔地撫摸少女的頭說道:


    「聽完高久老師的話,我大受鼓勵得救的時候,我曾有一瞬間這麽想我要像高久老師一樣努力看看。如果別人有辦法努力,而且有人幫助我。如果是這樣,我也試著努力開看吧我曾經雖然隻有短短一瞬間,但我曾這麽想過。雖然真的隻是很短暫的時間,念頭一下子就消失了,之後又馬上認為辦不到可是,我曾經認真地這麽打算要將這個孩子生下來」


    「媽媽?」


    聽著傳來的細微聲音,綾低緩而沉著地向少女述說。她緩緩伸出手,溫柔地撫摸少女的頭說:


    「沒錯隻有一瞬間雖然真的隻有一瞬間,但我當時曾經認真地這麽打算。盡管這個念頭馬上就消失了、王今為止都被我遺忘。但那一瞬間,我曾經滿心認真地想過要生下你、養育你、努力守護你。就算一瞬間就消失了,但那樣的想法確實存在過即便隻有一瞬間,也曾經堅強過的自己」


    名為真嶋綾的我。


    媽媽?麵對詢問而來的聲音


    綾溫柔地呼喚了那個名字。


    「在那一瞬間,我曾經想過要生下你。然後啊,當時我替你取了一個名字。是取自於帶給我勇氣的人可是,因為我不曉得孩子是男是女」


    她緩緩地、但清楚地道出那個名字。


    你的名字,是「直」喔


    「直」微弱的聲音複述著。沒錯綾微笑著點頭響應。


    「直這就是我為你取的、你的名字。是我願意接受你,而為你取的名字。」


    光芒轉強了


    聲音微弱卻清楚地說道


    「媽媽我可以叫做『直』嗎?」


    「嗯!」綾微笑著說。


    你等著喔!雖然現在沒辦法,但總有一天,我一定


    變得堅強的我總有一天,一定會生下你的。


    在炫目的白光中,小小的it戰戰兢兢朝綾伸出手。


    對於這個存在


    綾微笑著


    ◇


    接受了它。


    ◇


    一動也不動


    怎麽可能!過去曾是高虎的怪物心想。這種纖細的小手,怎麽可能承受得了這股力道、這股重量?然而現實中,綾就是成功接住了。她用細瘦的單手接住了怪物的下巴。而過去曾是高虎的怪物,就隻是讓眼前的少女推抵著下巴,身體一動也不動。


    這怎麽可能野獸心想著。


    這樣嬌小的少女,到底哪來的力氣擋下最強的我?


    「妳」


    銀色的手環發出光芒。


    是嗎怪物歎息。是嗎是手環、是我的銀色手環給了我的女人力量


    過去曾為高虎的怪物吼叫道:


    「妳是我的東西,綾!」


    然而麵對震耳欲聾的吼聲,綾卻毫無懼色,隻是茫然思考著。為什麽呢?我對這幅光景有所印象。這種怪物,我至今從未見過這是當然的,這種怪物於現實中是不存在的盡管如此,綾不知為何卻還是覺得這個怪物之前好像曾經見過。她有種感覺,自己以前也曾實際有過這種體驗。


    不知是否因為如此


    她一點也不畏懼。沒什麽好恐懼的。


    她驀地回想起了山崎。


    山崎對綾所做的事,是絕對、絕對不可以原諒的。而這一點到現在也未曾改變。無論過了多久的時光,她也絕對、永遠不會原諒他但即便如此,綾卻僅僅有那麽一瞬間


    覺得山崎很可憐。


    她搖搖頭甩開這樣的念頭,看著眼前的怪物、注視著這個過去曾為高虎的怪物。山崎雖然死了,但高虎還活著。綾握緊了並未用來阻擋怪物的右手拳頭。左腕上的「至尊獵戶」散發出白璨璨的光芒,可以輕易地看得出來,它正依照綾的想象逐漸變化。但是,綾並沒有感到不快,也不害怕。因為現在的綾很清楚。沒錯,這四個星期以來,綾得知了、明白了、藉著身體感受過了不管身體再怎麽變化、再怎麽被改變,綾本人都不會改變。沒錯,不管發生什麽事,綾本身都是不變的。無論何時,都會以真嶋綾的身分站在這裏。即使現在還辦個到,但總有一天我也會變強。隻要我有一瞬間的堅強,哪怕僅有一瞬間,隻要我是認真的,那麽憑這一點我就能夠加油因為她喜歡這樣的自己。那一瞬間一定會連係到總有一天終將變強的自己。而不管是什麽樣的「智慧果實」也就都不可怕了。不管是怎樣的「智慧果實」,都再也不能奪走我的靈魂。因為我的願望,就隻有我自己能夠實現


    我已經不再害怕了。


    我尋求幫助,並且接受了那個


    (為了將來總有一天一定會變強的自己。)


    於是,對已如此決定的綾來說,「至尊獵戶」隻不過是單純的道具罷了。因此綾便有如在看電視般的使用「至尊獵戶」令其發動,像是在調整時間似的操作其能力。綾感覺到右手的拳頭依她想象產生了變化雖然外表看上去沒變於是緊握拳頭、灌注力氣。


    宛如拉弓般將拳頭往後拉


    然後看著怪物。


    「妳是我的東西,綾!」


    「吵死人了!」我才不是物品!


    她以左手靈活地壓住那家夥讓他閉上嘴巴,之後便朝他那如尖角般的耳際輕聲低語:


    「你也差不多該清醒了你這個」


    盡可能朝弓弦拉到極限的手灌注了力氣


    下個瞬間


    「大混蛋!」


    施放出的右拳成功命中怪物的臉頰


    將怪物的意識粉碎了。


    她的其中一隻手上,銀色的手環正綻放著白燦燦的光芒。


    ◇


    失去意識


    高虎變回人類之姿。綾站在他身旁,緩緩將視線移至左手的手環。不知為何,她就是知道,在她的腦裏已經沒有腫瘤了。「會說話的左腕」自綾身上離開了


    (謝謝)


    綾緩緩地伸手觸碰手環。


    「啪鏘!」一聲


    手環一分為二,自綾的手腕脫落了。那個類似合葉構造的手環,正呈m字形在地麵上凸起兩座小山。


    綾微笑著撿起手環。


    手環再也不會說話了。


    並非置身於「森林」、而是在操場,真嶋綾站在過去名為冬月日奈的少女死亡的場所看著世界環顧著世界。啊啊,我看到昴正朝這裏緩緩走來。


    昴就站在眼前。


    綾將銀色的手環遞出


    然後小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昴默默看著綾,隻是一味默默盯著綾的眉毛雖然一頭短發還是和日奈十分相像,不過眉毛卻變細了。


    真嶋綾的眉毛。


    昴的眼神說道


    妳變回來了呢。


    「我變回來了喔!」綾微笑著:「像是體重之類的算了,總之雖然我有很多想改變的可是卻沒能改變。我變回來了,全部都還是依照我原本的模樣。」


    昴笑了。


    「對不起喔。」綾又再意次說道:「讓你做了很奇怪的期待。不過,我果然還是」


    「啪!」昴摑了綾的右臉頰一巴掌。


    然後他用力抱住被出其不意打了一巴掌的綾。


    「昴」


    「」聲音聽得出他是在保持緘默。


    綾再沒有說什麽,任由這個姿維持了好一陣子。她閉上眼,就這麽感受著昴的胸口以及堅硬石膏的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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