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夥原來真是個拳擊手


    那家夥原來真是個拳擊手


    那家夥原來真是個拳擊手


    而不是一個沙包


    出自由紀夫理惠第二張單曲副歌拳擊手阿丈


    1兩天前


    那一天,高虎穗浪和超級輕量級的職業拳擊手三浦秀樹進行練習賽,完全是一個偶然。


    三浦拜訪日爐理阪高中,原本是為了來見明年要前往東京的葉切洋平。依據三浦所屬的k-o-拳館所期待的新人葉切洋平這名少年的實力,三浦將決定自己是否成為他的教練。正確來說,是打算和這名少年交涉,問他有沒有意思讓自己擔任教練。三浦今年二十七歲,作為拳擊手已經是差不多該考慮退休、而實際上就算退休也不奇怪的年紀了。雖然他是曾一度奪得全日本第一的男人,但也就僅此而已。他作為拳擊手的巔峰期已經過去了。至今為止都沒有作為,將來也不會再有所作為的吧而他現在雖仍待在職業拳擊界,但他的夢想卻已不在這裏了。他的人生計劃早已不在擂台上,而離開到了擂台外去了。進行一場壯觀的比賽,將那作為最後的比賽,然後退休吧。退休之後就進入演藝圈,一邊進行藝能活動,一邊培育未來的冠軍他是這麽打算的。他在演藝圈有後門(對方說什麽他可以靠著演出特異類型的角色闖蕩就隻有這樣一句話),但若要培育一個冠軍,這就隻能靠自己來想辦法了。因此三浦就向拳館請了假,專程來到日爐理阪見葉切洋平。


    但是洋平不在。


    取而代之,是高虎穗浪在打沙包。


    然後


    三浦的眼睛為之一亮。


    看來減量似乎進行得不順利,高虎臉上的表情顯示出他狀況不佳,不過他卻擊出了響亮的聲音,讓沙包擺動。而令三浦眼睛為之一亮的,則是高虎打出的拳。聽顧問說,高虎是輕沉量級的,然而他擊出的拳卻不隻這個階級。畢竟他每擊出一拳,有著四十公斤重的沙包就隨著向上跳動。不是橫向擺動,而是向上跳動?而且他看上去狀況還那麽差?沙包的縱向擺動,代表著這個名叫高虎穗浪的少年擁有驚人強打,將來可能會成為一個中重量級(不,搞不好是重量級?)的選手,上演壯觀的比賽。於是,在三浦親眼看到高虎穗浪的瞬間,「葉切洋平」這個名字便從他的腦海中消失了。他腦子裏想的,全都變成了該怎麽將「高虎穗浪」拉到東京來當自己的「徒弟」。他已經被興奮衝昏了頭。興奮地全身不住顫抖,內心吶喊了好幾次、好幾次。這是一塊「原石」!而且還是鑽石的「原石」!葉切洋平是k-o-拳館的會長找到的,但發掘這顆「原石」的卻是我,所以他是我的東西!


    於是


    三浦想讓這名少年對自己留下印象,因此主動向他提議:「要不要來場練習賽呀?」唔咽三浦這麽出聲道:「唔嗯你有著很好的素質。如何?要不要來當我的對手呀?」


    一般來說,立誌成為職業拳擊手的人,都不會浪費與職業拳擊手對戰的機會。雖然顧問出聲阻止,但高虎還是答應了。


    於是兩人便以實戰形式進行了練習賽。


    拳套雖然有十二盎司(注:一盎司約為28.35公克。拳擊手套是以盎司來分級,越重則所需要的防護越多),但兩人卻都沒有戴頭套。三浦有身為職業選手的誌氣,而且又小看了高虎,認為再怎麽有破壞力也不過是小孩子的拳頭。沒錯,三浦小看了他。就隨便應付應付,讓高虎瞧瞧職業和業餘之間的差別、從容地獲勝,然後再對他說「你有著很好的素質,可是還不夠。隻要來我這裏,我就讓你變得更強」,三浦是這麽想的沒錯,這應該會是未來的(重量級!)世界冠軍以及培育他的名教練初次相遇的場景,而且還是相當戲劇性的場景。而將未來的冠軍事先ko似乎也不壞心裏想著這些事而臉上堆滿笑容的三浦,隨著比賽鍾響便幾乎反射性伸出手和高虎交拳,但他卻沒有發現,高虎一點也沒有那種意思。別說是交拳了,高虎甚至是揮開他伸出的拳頭,直接一拳打了過來。(嗚哇)突如其來的一記右強打,直接擊中了三浦的側腹部。彎曲手臂、由側麵打擊也就是所謂的勾拳,正中了三浦的腹側,讓他的身體彎成了く字形。而高虎的左拳進一步做出追擊,打中三浦下傾的臉此時三浦的意識在轉瞬間一度中斷。但間不容發再次襲來的擊腹拳又馬上喚醒了他的意識。他痛苦地扭動身體,不過總算勉強和高虎拉開了距離這不是基於戰略,而是本能。會被殺掉他所感覺到的應該沒有錯。正如三浦一眼所看穿的,高虎的確費了番苦心去減量。但不同於三浦的猜想,受減量所苦的高虎其攻擊力並沒有因此而減弱。減量之苦所帶來的壓力,反而侵蝕了高虎的精神人性之心,讓他喪失了名為「手下留情」的自製力。當然,沒有拳擊手會在比賽時放水。一般而言,拳擊手都是抱著幾乎要「殺掉」對方的心情上場比賽。但此時高虎的「殺掉」可說是回異於一般人的層次。減量所帶來的焦躁、憤怒、憎恨等等,高虎將這些偶爾會構成殺人因素的感情,全都對著三浦發泄。不顧三浦拉開距離、拚死保持的防禦架勢,高虎揮出的拳別說是超越了「這個階級」,甚至根本已超出了人類的範疇。盡管采取防禦姿態,但高虎的拳頭仍舊叩響著清脆的聲音,威力驚人的拳頭令三浦的意識逐漸遠去。算了!不管是麵子或是聲譽我都顧不得了三浦的身體死命前進,打算逼近高虎。不愧是百經曆練,三浦已經領悟到,若是退後隻會更加危險。總之就是要逼近高虎,封住他的拳路。想辦法巴住他,讓比賽先暫時停止


    一個右勾拳(的動作)進入他的視野。


    (!)


    三浦的動作靜止了。


    一個勾拳再次打進了定身不動的三浦腹部。並非奪去意識,而是徹底阻斷他呼吸的一擊要是肚子吃上這樣的一擊,人就沒辦法呼吸了。意識清醒卻無法呼吸的痛苦,經常被人形容成地獄。別說是冷靜判斷了,就連象樣地思考都成問題,意識之中隻感覺得到痛苦順從那樣的意識而扭轉過身體逃跑的三浦,已經單純隻能稱作是個標的物了。右、左、右、右、右雖然三浦事後才知道,不過擋下(並非他采取防守,而是碰巧)第五發右拳攻擊的肱骨確實被擊碎了(雖然那個部位受到肌肉的嚴密保護)。打擊所造成的痛楚,以及破壞所造就的傷害,令他的意識變得模糊。在朦朧意識之中,三浦思考著


    (我完了。)


    在前一個瞬間,令三浦縮起身體的並不是痛楚,而是畏懼。將三浦改變成一個沙包的,並不是他所受到的傷害,而是恐懼的心理。打從受到最初的一擊,怪物就在那個瞬間誕生了,並且一下子就茁壯了起來。三浦沒能勝過那個自高虎威力驚人的拳頭中所誕生、極具壓倒性的怪物。


    (我完了。)


    三浦透過變得遲緩的思路我是在哪一步玩完的呢?是吃了那一記拳頭的時候嗎?還是在我小看那個怪物、認為他隻是個小鬼,所以不戴頭套就站上危險的擂台之時?拳擊是種危險的運動,我明明早已親身體悟了啊還是,打從我已不再熱中於擂台的時候起,就已經玩完了。當時在我的酬勞領的還不是現金、而是禮券的那個時候,我腦子裏想的除了擂台以外,就再也容不下別的。三浦秀樹活著,為的應該就隻有置身於擂台之中,理應隻有這樣。


    而那樣的想法又是自什麽時候結束的呢?


    (一切都結束了。)


    在逐漸淡去的意識之中,三浦所思考的就隻有這件事。(結束了)而在他的那般思考之中,並沒有包含任何的感慨或者那正是他人生結束的證明也說不定。三浦隻感受到一切都已結束。在他的思考之中,找不到畏懼、絕望,或是任何的渴望


    數十秒之後,被運上擔架的三浦秀樹被抬了出去。而數


    十分鍾後,這件事傳遍了整個日爐理阪高中。


    2一天前


    在準備就寢之時,昴對著枕邊的鬧鍾,煩惱是否應該定時叫自己起床。


    那個被昴取名為「漏電式鬧鍾」的時鍾,會在定好的時刻前十秒就開始進行讀秒。一、二要是在那個鍾以人類的聲音讀秒數到十之前不醒來、站起身、在感應器前擺好備戰姿勢,鬧鍾就會對使用者放出劇烈的電擊。若要形容電擊有多麽劇烈,就拿昴來說,在他第一次使用那個鬧鍾時,就因為起不來,受到電擊的刺激而失禁,眼睛都沒睜開就昏了過去。而那一天,他整天都覺得全身麻麻的,苦於惡心及倦怠感。到了隔天,當他一聽見「一!」的瞬間便睜開眼睛,回過神後,發覺自己已經擺出備戰姿勢簡單來說,就是有如此破天荒的威力。


    「被稱為職業拳擊手,或者是職業摔角手的人們,就算失去意識,也會在聽到讀秒時就站起身來。」依花是這麽說的。也就是說,她要昴成為那樣。而現在昴也加入了那樣的人種之中,成為他們的夥伴了。起初的第一個星期,昴使用了那個鬧鍾。過了一星期後,他交換了鬧鍾,不再是定時式的,而是設定成會隨機開始讀秒的鬧鍾。但就算這樣,昴也隻遭受過兩次電擊而已。


    可是


    特訓並不隻有這樣。


    在這四個禮拜以來,昴著實受了各式各樣的特訓,嚐到了各式各樣的電擊。依花似乎很喜歡(讓人)觸電而休克,幾乎每一種特訓都會附加上電擊。比起三餐,昴所吃的電擊更是多到數不清。而這一切的特訓,昴都在這四個星期中忍耐了過來。


    一切都隻為了明天


    就隻為了這一天。


    明天一天,這副身驅將沐浴在眾光燈之下。就隻為了這樣,四個禮拜以來,昴以這個鬧鍾為開始,做了各式各樣的「努力」。


    而這一切終於


    到明天就結束了。


    就能獲得回報


    奇妙的是在昴心中,對於明天並沒有感受到任何恐懼。明天好歹也是要和寄宿了惡魔之力的拳擊手認真決勝,要是一個不注意,搞不好就會喪命這一點他當然很清楚。而昨天的事聽說有個和高虎穗浪進行練習賽的職業拳擊手被送進了醫院昴也有所耳聞。明天或許就換成昴自己變成那樣了不過到時候可能不是被送醫院,而是送進火葬場的機率比較大。


    這些事情他都明白。


    但即便如此


    他仍不畏懼明天。


    反而還覺得迫不及待。


    再怎麽說,隻要等到明天,就能從這如地獄般的四個星期中解放。沒錯,對昴來說,潔四周簡直可謂之地獄。這些日子讓他重新體認到,所謂的地獄,並非存在於另一個世界,而是人類在這個世界創造出來的。


    而這些


    終於都會在明天結束。


    他並不害怕。


    反而還覺得迫不及待。


    在既平靜卻又興奮的奇妙心情之中,昴凝視鬧鍾。這四個禮拜以來,昴都是靠著它起床,但是已經沒有使用這個鬧鍾的必要了。依花是這麽說的,要他今天睡個好覺,回複因訓練而累積的疲勞。


    今天就隻要好好睡個覺就夠了。


    沒錯


    沒有使用的必要


    結果最後昴還是設定了鬧鍾。為了以防他睡不著覺,依花還給了他安眠藥,但他不需要這種東西。明天、明天、明天就結束了為了早日迎接明天,昴不消多久就沉沉進入夢鄉。


    3當天


    早上的結業典禮開始之前,昴和高虎量了體重。昴是五十六公斤,高虎是五十七公斤,體重過關但說到底,原本就不需要減量的昴,和在這四個星期中不得不瘦了將近五公斤的高虎,「體重合格」對兩人而言的意義並不相同。高虎應該費了不少的辛苦吧?看著他變得幹巴巴的身體,昴搖搖頭說道:


    「比賽要不要改到明天?」


    哼上高虎嗤之以鼻。


    「要你多管閑事,白癡!很遺憾,我現在體能狀況好得不得了喔?已經想殺你想得身體蠢蠢欲動了。」


    「這樣喔。」昴歎了口氣:「算了,我就認同你的幹脆果斷吧你很了不起喔!」


    高虎賞了他一個白眼。「你那是什麽意思?」


    「你就坦率地接受啦!我是在稱讚你真的減量來比賽耶!還有不發牢騷這一點也是。」


    高虎別過了臉。


    量完體重,兩人動手穿上衣服。


    過了一會兒


    「我也是。」高虎百般不願地說道:「我也要稱讚你。」


    「啊啊?為什麽?」


    「老實說,我以為你會逃走。」


    「咦咦?」昴訝異地看著高虎。「我?為什麽?」


    高虎露出一副咬到爛苦瓜、結果酸液流出來的表情瞪著昴。


    「居然瞧不起我沒關係,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拳擊手的厲害。」


    「謝謝。」


    「你能這麽從容不迫也隻有現在了。」高虎嘔氣地別開臉,一邊換衣服一邊憤憤說道:「我絕對、絕對會讓你見識到拳擊手見識到擂台的可怕!就算死了也別有怨言喔!」


    昴笑了。


    「我知道啦。」


    「到時候可別嚇得尿褲子喔!」


    「尿褲子?」昴表情認真了起來。「喂。」


    「啥?」


    他邊數著雙手二十七次。」


    「什麽?」


    「我在這段期間尿褲子的次數。」


    「你說什麽?」高虎詫異地看著昴。「什麽意思?」


    「我是說,我在這四個禮拜內尿了二十七次褲子。」


    「」


    「所以就算現在再多一次,也沒什麽好害怕。」他挺起胸膛「嘿嘿!」地笑了。


    「是、是嗎」


    無法看出昴真正的意圖,高虎隻能對他點了個頭。昴對感到莫名其妙而點頭的高虎擺出了個笑容。


    「我說啊,學弟。」昴說道:「講正格的,我可也是一路體驗過了不少慘烈經曆喔。那些才是真的會讓人嚇得尿褲子的經曆,而且還是好幾次。」


    「」


    「更何況每次都是自己下定決心才去經曆的。這次也一樣,不是嗎?所以可別太小看我喔!」


    「」高虎張口


    又合上。


    那麽,我先走一步昴說著便走出了房間,高虎默默目送他離開。雖然搞不清楚昴到底在講什麽,但若論勝負,這場比試對方十之八九占優勢他有這種感覺。


    混帳!他在心中低語。


    等著瞧吧!他在內心喃喃道。


    雖然讓你在這裏得了一分


    但站上擂台後,獲勝的就會是我!


    於是乎,體重就這樣順利測量結束。


    ◇


    在昴和高虎量體重的時候,助手團(在比賽中負責支援拳擊手的人。職業賽各為三名,業餘各為兩名)之間進行了規則的細節確認。雖然終究隻是確認,規則本身並沒有更動,但高虎那方的助手提出些許變更。


    拳擊社的主將也加入了陣營。


    比賽形式為三分鍾六回合,擊倒數三次,使用的拳套是八盎司,不戴頭套這項依花提議的規則,若在外行人進行練習賽時套用是非常危險的,但高虎很幹脆就答應了。老實說,高虎根本不在乎規則如何。反正比賽馬上就會結束了(ko獲勝!),規則這玩意根本無所謂高虎是這麽想的。而高虎的兩名助手也如此認為,因此他們並沒有費心留意規則。唯獨一個人拳擊社社長佐佐井宏行被這樣的規則嚇得跑去找依花抗議,但抗議無效。


    「妳到底在想什麽!」佐佐井說道:「別小看


    拳擊!聽好了,戴八盎司的手套、不戴頭套互毆十八分鍾外行人堂島昴可是會死的耶?」


    依花對此意見不特別表示否定,不過還是麵無表情地說:「都已經決定好了。」


    但佐佐井還是姑且試著反駁依花的話:


    「不,不行。聽好了,比賽本身就很胡來,太危險了!若真要比,至少改成三回合兩分製,戴十盎司手套,當然也要戴頭套!不然我無法認可這場比賽!」


    「沒有必要獲得你的認可。」聽了依花的話


    「我可是拳擊社的社長喔!」佐佐井放聲抗議:「我有責任!」


    「由舞原家來承擔責任。而且關於比賽,也早已獲得顧問老師的同意了,就依這個規則。所以你無需介意。」聲音冷淡且毫無情緒。


    「但是!」


    「為了你自己好,最好不要多作意見。」


    佐佐井是日爐理阪的人,他了解舞原家的力量。都被這麽說了,實在是不妥協也沒辦法。但是,為什麽舞原妹要訂這種規則明明會有危險的不是高虎,而是昴啊這時候,佐佐井突然想起了堂島昴和舞原姊正在交往的傳聞。


    難不成!他一下子臉色發青。


    該不會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依花很溺愛姊姊,所以她對和姊姊交往的堂島昴看不順眼?又或者是昴明明已經和姊姊交往,卻又打算為了其它女人而戰,她無法原諒,所以才故意


    不,怎麽可能這種理由


    不祥的預感怎麽也揮之不去。事到如今也沒辦法了佐佐井心想,於是他便加入了高虎的助手陣營。雖然這個男人很囂張、讓他受了需費時三個月才能痊愈的重傷、奪走他高中最後一個作為拳擊手的夏天。佐佐井很不情願當這男人的助手,但他卻是個責任感很重的人。身為拳擊社主將,不可能對危險的比賽視而不見。若作為助手,就能近距離掌握比賽,也能在臨危時加以阻止


    於是佐佐井宏行,這位三年級的拳擊社社長兼主將便成了讓他自己身負重傷的男人的助手。


    真是愚蠢聽了佐佐井的決定,依花搖搖頭。隻要不扯上關係,明明就不用額外背負責任了啊居然自己來淌這渾水。這下要是真的出了什麽意外,也會在佐佐井心中留下傷痕吧名為自責的深深傷痕。依花覺得那是種愚蠢的行徑。不過,她並不刻意阻止沒阻止對方在比賽關頭前提出變動,而且也沒加以抱怨。因為終究來說,依花並不討厭那樣的愚蠢行為。


    於是,比賽規則也順利(?)確認完畢。


    ◇


    結業典禮結束後,空曠的體育館中開始搭起了擂台。


    附帶一提,擂台是把拳擊社的擂台高虎的擂台拆了之後,運到體育館重新組合。至於擂台的設置則不是由拳擊社、而是由學生會負責指揮。事情一旦讓舞原家涉足,昴和高虎的「決鬥」就不再隻是他們的「私事」,而是祭典了。當然,名義上是練習賽,因為學校不可能認可「決鬥」這種事。而既然這隻是普通的練習賽,那麽觀眾當然也就可以參觀。依花派遣潛伏在學校裏的舞原家私設部隊通稱「製服組」,大肆宣傳了高虎和昴要舉行決鬥一事、以及事情發展至此的來龍去脈。拳擊社的高虎似乎暗戀昴的女友冬月日奈,並在她死後硬是將過錯歸咎於昴、借機找碴。而昴則接受了他的挑戰,甚至還以真嶋綾為賭注!無論走到哪裏,都能聽有有人在竊竊私語討論這件事。真嶋跟堂島昴在交往嗎?和堂島昴交往的,不是舞原咲杳嗎?不隻是私底下八卦,有的人還直接跑去問綾。但綾就立場上也無法明確否定或肯定,隻能報以尷尬的微笑,因此更加深了人們的臆測


    「演變成很不得了的騷動耶。」綾一邊說著,同時從神團的社辦眺望聚集在體育館的學生們。


    「盛況空前。聚集了這麽多看熱鬧的人,都是為了看昴的比賽幾乎所有的學生都留下來了吧?」


    「因為堂島昴是名人嘛。」依花一點也不驚訝地說著:「再說,還有舞原家的宣傳而且作為第一學期的收尾,這實在是很有趣的活動吧。」


    「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綾環視社辦一圈,確認沒有其它人在場,便向依花問道:


    「為什麽要辦得這麽張揚?」


    「」


    「托妳的福害我簡直被人當成是昴的女友一樣這四個星期以來,真是害苦我了!」


    「很辛苦嗎?」手環插嘴道:「媽媽!跟我說!我會幫助媽媽!我要幫媽媽的忙!」


    「是~是~謝謝你、謝謝你!」綾隨便應付已經聽到耳朵差不多快長繭的台詞,然後說出她也差不多講到快膩了的話:「我不是告訴過你,在學校不許出聲嗎?」告誡完畢,然後窺伺依花的反應。


    依花直視綾的雙眼說道:


    「令妳不愉快了?」


    綾別過視線。


    她生氣地說:


    「因為光是『至尊獵戶』的事,就已經夠讓我吃不消了。」


    在這四個星期間,綾自己也忙得不可開交。不僅由於昴的比賽而成為時下的話題人物,除此之外,「至尊獵戶」還讓她的身體產生各種變化,使得她一下變男、一下變「女」,一下子飛上天,一下子又長出狗耳朵。其它還有各式各樣的,令她每天都過著奇幻般的生活。況且,她對於「至尊獵戶」的名字仍舊掌握不到頭緒。她現在姑且也算是能夠相當得心應手地控製清明夢了就算不靠外界的刺激,也能隨心所欲夢見想看的夢隻不過,每次就隻有夢的後半段,她無論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很明顯是異常現象。會不會是在後半部隱藏著秘密?於是日前便開始於她睡夢期間進行腦波模式采集。


    「總、總而言之,我是不特別在意啦」依花的視線讓綾多少感到臉紅,不過她還是別扭地說道:「可是,依花妳不討厭這樣嗎?我被人當成昴的情人」


    「我並」


    「要是考慮到咲杳的話。」


    「」


    綾瞇細了雙眼看著依花說道:


    「然而妳卻特意宣傳,這也就表示妳有什麽理由對吧?」


    「」


    唉依花歎了口氣。


    (啊,真稀奇!)綾驚訝地瞪大雙眼。依花對著她點了點頭:


    「沒錯,像這樣大肆宣傳、聚集觀眾,當然也都是戰略的一環為了讓昴獲勝的戰略。」


    「聚集看熱鬧的人,是戰略的一環?」


    依花默默點頭。


    綾詢問:


    「昴贏得了嗎?」


    得到一個麵無表情的回答:「我會讓他贏。」


    聽到如此過於幹脆的回複,綾不由得歎了口氣。


    「怎麽了嗎?」


    「沒什麽,隻是覺得妳真有自信」綾低下了頭。「要是我也能像妳一樣,至少有那般自信」


    沉默。


    過了一會兒後,依花開口了。


    「雖然這確實是場拳擊手對門外漢的比賽但我打從一開始,就不認為雙方在這場戰鬥中的戰力差距有那麽大。」


    「咦?」


    「至少,昴比高虎更具備了兩項優勢。妳知道那是什麽嗎?」


    「兩項?」綾疑惑地歪頭思考。「其中一項是嗯精神力吧?而另一項則是優秀的助手?」


    「我更正。」依花重新說道:「昴有三項優勢勝過高虎昴本身的精神力、支持昴的助手,以及最後一點則是」


    「最後一點是?」


    「體力。」


    「體力?」綾瞪大了眼盯著依花。「妳是說,隸屬於回家社神團的昴,體力更勝於身為拳擊手的高虎之上?這怎麽可能」


    「至少勝過減量後的高虎。」


    這怎麽可能綾正要將話說出口,依花搶先一步打斷


    她:


    「妳有沒有聽說過?昴以前經常被欺負。」


    嗯綾點頭回道:「我知道。然後他在那之後還變成了會欺負人的小孩。」


    「那麽,妳不覺得不可思議嗎?雖然昴過去老是被人欺負老是在打架雖然他推薦了他的小弟葉切練拳擊,但他本人為什麽沒有學拳擊?」


    「經妳這麽一說」


    嗯說奇怪,的確是很奇怪。被欺負而老是在打架的人,明明有那個機會,卻沒有去學格鬥技?一般人不是都會想去學的嗎?隻要有人肯教自己、又有同伴跟時間


    綾發問:


    「為什麽?或者隻是昴忘記了,其實他曾經練過拳擊?這樣的話」


    依花搖搖頭。


    「不,昴並沒有學過拳擊。」


    「那為什麽?」


    仿佛要回憶起什麽似的,依花微瞇起眼睛。對了綾回想起來,她以前曾經聽小鳥遊說過,依花和昴是青梅竹馬不過昴似乎不記得了。


    過了一會兒,依花說道:


    「昴和人打架總是以一敵多。」


    「咦?」


    依花麵無表情看著人潮,繼續說下去:


    「沒錯,以一敵多雖然是打架,但也實在稱不上互毆,大多數的情況下,都是昴單方麵挨揍。」


    「」


    「『以一敵多』這種形式,隻要一被捉到就玩完了。在倒下的那一瞬間,就玩完了接下來隻能祈求在敵方所有人全都打膩了之後,自己還能夠活著。就連自己會不會被殺掉,都沒有任何的保證。因為小孩子出手時,經常會失控。」依花轉而看向綾:「昴還曾經被人刺殺過。」


    「」


    不帶情感的話語繼續下去:


    「沒錯,昴和人打架幾乎都是以一敵多。因此,打從他還小的時候不,正因為當時年紀還小,所以他很清楚就算學會了拳擊,對自己也派不上用場。當停下腳步打算應戰的那個時刻起,一切就玩完了所以昴才沒有去學拳擊,而將那些省下的時間一味花在跑步上。」


    「跑步?」


    「沒錯,昴把沒練拳擊而省下的時間,花在鍛煉逃跑的速度上。培養迅速、持久力又長的腳力逃跑。因為隻有這個方法,才是昴在以一敵多的打架中唯一能夠辦到的。能夠讓他自危險中逃生,唯一的最強手段所以昴才沒有想著要讓自己變強,隻考慮著逃命一事。就隻是跑步、每天跑步,鍛煉自己逃跑的腳力。為了保護自己的性命,他沒命地跑。」


    「為了保護性命」那樣確實是會讓人賭上小命逃跑吧


    依花接著又說:


    「昴現在也還是一樣,幾乎每天早晚都會跑步,他已經習慣了。就算沒了記憶,但他的身體卻仍記得。」


    「習慣」


    「沒錯,而且還是持續了十年以上的習慣。就算隻是這樣,腰力及腳力已受了相當的鍛煉,也培養出不可小覷的體力。而實際上昴也光靠這些,打架就強上了許多不過,不隻是這樣而已。」依花一度停頓,然後繼續說道:「除此之外,昴從四月起成了惡魔的同伴之後,就一直接受和舞原家內勤部隊『組員』相同的訓練。」


    「咦?」


    「昴他絕對沒有小看『惡魔同盟』。」在依花麵無表情的臉上,隱約能窺見一絲絲的自豪。「要麵對並戰勝『智慧果實』這樣的敵人為了這個目的,他紮紮實實逐漸鍛煉身體,在舞原家接受科技的鍛煉


    因此


    憑他的體力、腰力及腿力,絕對不遜於高虎。這場對決昴的武器,不光隻有這四個星期以來的特訓。在更早的兩個月之前,以及再更更早的十年前所一路累積下來的成果昴的過往本身,就是他的支柱。」


    「」


    「而我便在這之間看出昴能在這次比賽中戰勝高虎的可能性。」冷冽而澄澈的目光貫穿了綾。「持續了十年以上的慢跑所培育出來的體能與持久力、回複力若昴能戰勝高虎,關鍵就在於體力已經大幅消耗的後半場。」


    「後半場」


    沒錯依花點頭。


    「所以我才特意選擇了三分鍾六回合製的長時間賽。這樣的比賽時間確實是對門外漢很危險。但是,高虎才剛升上高中他已經習慣了三分鍾三回合以及兩分鍾五回合製,而頂多也隻體會過三分鍾四回合製的經驗吧?對於這樣的高虎來說,超過十分鍾、況且還超過五回合以上的比賽形式相當危險,對他而言是種未知的領域無論就體力或是經驗上來說。而昴就能從中找到獲勝機會。」


    「」


    「再加上高虎也承受著壓力身為拳擊手,不能輸給門外漢的壓力。以妳為賭注、以自己的夢想為賭注的壓力。這些精神上的壓力,不但會加速他的體力消耗、使他的疲勞加倍,還會延遲他的恢複速度。再者」依花示意要綾看看體育館,以及聚集在裏頭、參觀擂台搭設的大批學生潮。「在全校學生眾目睽睽的這個大舞台、這個氣氛,更是加添了高虎的壓力。隻要觀眾愈多,就更令高虎緊張、焦躁,令他在拿不出原本應有實力的狀況下更加速體力的消耗。況且高虎原本就因為減量而沒能將身體狀況調整到萬全的狀態高虎的體力會以驚人之勢早早消耗殆盡吧。」


    看著她那麵無表情卻充滿自信的態度,使得綾不禁想提出反駁:


    「可是昴也一樣處在相同的條件下,不是嗎?不對,必須和得到惡魔怪力的拳擊手對戰,昴的壓力不是應該更大」


    才正說出口,綾就自己打住了話。雖然這話由自己來說很奇怪,但她不認為昴會輸給壓力。擁有妹妹被外星人綁架的過往、成為惡魔夥伴的昴,他的精神力實在不同凡響。依花似乎看穿了綾的內心,對她點了點頭。她看著綾,麵無表情地說道:


    「高虎正受減量所苦,還有大舞台帶給他的壓力也沒有三分鍾六回合製的長時間比賽經驗。然而昴並不為減量所苦,也早已習慣了大舞台所帶來的壓力。同時在這四個星期內,以全程戰鬥十八分鍾作為假想,一路練習過來。他已經習慣了三分鍾六回合製是怎麽樣的比賽,學到了該如何分配體力。沒錯


    隻要能殘存到最後一回合


    勝利就是昴的了。」


    麵對依花的如此斷定,綾回以無法言喻的眼神。


    聽她那麽一說,確實會讓人覺得昴能贏但這可是拳擊,對手是拳擊手,而且還是得到了怪力的拳擊手。


    這並非紙上談兵


    真的能那麽順利嗎?


    她仿佛看透了綾內心的疑慮,依花的雙唇間一剎那露出笑容,做出了個凜然的表情後轉身離去。差麗的長發隨著身體動作而飄揚,待黑發的波動再次沉靜後,她跨出步伐。


    依花麵朝大門的方向,對身後的綾丟下一句話:


    「我一定會讓堂島昴得勝。」


    然後又附帶一句:


    「所以,綾,請妳也務必毅然堅信昴能獲勝。」


    「不然,讓妳擔任助手就沒有意義了。」


    讓我擔任助手的意義嗎


    有這種意義存在嗎?我明明什麽也辦不到綾一邊思考這些事,同時跟在依花身後走向體育館。


    擂台順利搭建完成了。


    ◇


    傍晚迫近比賽開始之前,高虎才吃了晚飯。他在吃東西,盡情大啖食物。明明比賽就要開始了,卻還吃東西?的確,他有一點看輕昴。不過最主要的理由是,直到昨天為止進行的減量,讓他肚子餓得前胸貼後背、實在受不了。


    不過高虎好歹也有在考慮比賽的事。


    因此他吃的隻有薔麥麵和香蕉。他好像曾聽電視上還是哪裏說過蓄麥麵和香蕉能夠馬上就被消化成能量。姑且不論可信度,高虎就是想起了這一點,因此他才光是隻吃薔麥麵


    和香蕉。而後,姑且不論這是否為正常的身體反應,薔麥和香蕉果然如高虎所願馬上就被消化,不消多久就立刻轉化成了高虎的能量。


    正當高虎在挑戰薔麥麵配香蕉這種相當有難度的搭配吃法時,昴則在操場上躺成大字形睡午覺。順帶一提,這個地點被公認稱為「昴的專屬場所」,平時大家總是對這裏抱持著敬意。打從去年那起事件發生之後。


    冬月日奈死去的地方。


    在依花派跑腿來叫他之前,昴都一直躺在這裏。


    正當昴躺臥在地上午睡時,於日爐理阪某間醫院二樓的二○一二號室(重病患者單人病房)裏,三浦秀樹正即將走完他的人生。他毫不留戀也沒有意識能去感受到留戀。他的人生老早就已經走完了,剩下的就隻等著斷氣而已,沒有人來替他送別。雖然他的親友應該已經往這裏出發了,但通知他們這件事本身似乎就已經遲了因為三浦本人刻意隱瞞了入院的事,沒讓他人知道。


    十五時三十分,當護士到三浦的病房巡房時,三浦的身軀已經變得冰冷了。因此她登記了三浦秀樹的死亡時刻為十五時三十分。而這個時刻正好是昴與高虎的比賽鍾響時刻,不過這並不特別代表了什麽神奇的偶然,也不代表什麽命運。是三浦在生前還保有意識時拜托了護士,要她在比賽開始時通知他。因此護士隻是在這個時刻造訪罷了。


    她不懂為什麽三浦要拜托她這種事。


    護士心想,一定是他的熟人要參加比賽吧,心想他一定直到最後一刻,都還掛念著拳擊的事。所以在三浦的家人和朋友到院時,她對他們這麽說了三浦秀樹直到最後一刻都還一心想著拳擊。而家人和朋友們相信了。


    就這樣,三浦秀樹的一生結束了。


    收到三浦秀樹的(極機密)死訊時,依花正在擂台外望著昴,看見他開始模仿李小龍。不過就像她看見昴開始模仿時,也隻是眉頭稍微皺了一下。她麵不改色,一瞬間看了身旁的綾一眼,卻什麽也沒說。她心想,要是將這件事告訴(對昴的行動氣得火冒三丈的)高虎,不曉得事情會不會有什麽轉變。而要是告訴(被昴的行動逗得捧腹大笑的)全校學生,不曉得又會有什麽轉變。最後,她猶豫著該不該告訴(正在耍寶的)昴,但結果還是決定別告訴他。依花現在該做的事,就是當一個好助手引導昴走向勝利,最壞的情況也至少別讓他喪命。因此依花便將這件事獨攬在心裏。


    放心,昴不會死的。


    我不會讓他死的


    依花緊緊抓住圍在脖子上的毛巾。


    (集中精神!)


    (引導昴在比賽中獲勝!)


    又或者是


    (絕對、絕對不要錯失了拋出毛巾的時機)(注:拳擊比賽中,若經裁判及醫生判定選手無法續戰,則由助手向擂台申扔進毛巾表示棄權)


    於是,比賽畢竟隻是公開練習賽就在座無虛席的體育館中開賽了。才剛開賽沒多久,體育館中就被陣陣爆笑聲給淹沒了。可是沒有半個人察覺到,引發這陣爆笑聲的人物,比起任何人都更了解這場比賽的真正可怕之處。


    於是乎,堂島昴和高虎穗浪賭上夢想、真嶋以及性命的練習賽開始了。


    4比賽


    在比賽開始的前一刻


    首先令佐佐井訝異的,是高虎和早上相比,氣色驚人地好上許多,皮肌也回複了光澤。不曉得他是否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已恢複了體力。他的體能狀況很好,實在是絕佳雖然在全校學生的注目下看起來很緊張,不過並沒有因此畏縮,反而還很精神抖擻。


    「好!」佐佐井在擂台外,讓高虎含住護牙套(為防止因牙齒造成的裂傷,以及保護牙齒本身,而讓牙齒咬住、覆蓋住牙齒的防護)後一邊說道:


    「你首先要靜觀狀況喂,笨蛋,別搖頭!總之先冷靜觀察他的樣子」


    嘴裏才正在告誡,佐佐木就心想:高虎應該不可能辦得到吧。依那家夥的個性來看,他的目標當然是在第一回合就將對方ko得勝。搞不好他還想要一拳就獲勝。


    而這一點


    對方應該也已經考慮到了吧。


    他瞄了昴一眼。


    第二件讓佐佐木訝異的,是昴的身體。他穿著黑色的運動背心上麵寫著thestandforthedark以及紅褐色的運動短褲,而身軀也驚人地結實緊致程度不遜於一個拳擊手。由於拳擊手的身體會被鍛煉到極致,因此不管穿什麽看起來都會很瘦。又因為乍看之下很瘦,所以拳擊手經常光憑外表就騙倒人,讓人以為「看起來很弱嘛」!而昴現在正是那樣的身體。原來如此佐佐井恍然大悟。不愧是敢向拳擊手挑釁的人,昴也付出了相對的鍛煉。


    不過話說回來


    不過話說回來,他那副自信過剩的模樣是怎麽回事?會不會太小看拳擊手以及拳擊了啊?盡管站上這樣的大舞台,但堂島昴在擂台上的樣子卻絲毫看不出緊張。不僅如此,也看不出任何幹勁或畏懼。他那簡直像是愜意地在自己家中作息的態度、那副興致勃勃的表情,先是令佐佐井感到佩服,隨即又大為光火。實在太過目中無人了,姑且不論他是氣宇軒昂或者真的是個笨蛋多少也緊張一下吧!你可是個門外漢,而我們這邊是拳擊手耶?不也許正因為是門外漢吧?「初生之犢不畏虎」是嗎?記得好像是有這樣一句話?可惡!竟敢小看


    「冷靜一點啦。」有人在耳邊低語道。


    被高虎這麽一說


    「抱歉。」佐佐井這才首次察覺自己也在緊張。


    畢竟佐佐井自己也是第一次麵臨這樣的大舞台。


    他拍了一下臉頰,重新平複心情後,對高虎說道:


    「總之別大意。就算那家夥是個拳擊的門外漢,但在打架方麵的確還滿有頭有臉。」


    哼高虎嗤之以鼻。


    「啊,喂!」


    看著高虎徑自朝擂台中央走去,佐佐井歎了口氣。


    不過他心想,也許真的是我太過在意了。對方畢竟是個外行。才隻不過四個禮拜,又能打出怎樣的拳擊?鑒於六回合製這種規則,他一定是打算在前半場竄逃以保存體力,等到後半場高虎疲憊時再出拳得分、以技術性擊倒取勝吧?對方似乎在打這種算盤


    若是這樣,那就太天真了。


    若隻有這樣,那就未免太天真了。


    拳擊可沒那麽簡單,光靠那種外行的思考模式就能獲勝。


    堂島昴究竟是個怎樣的人,這一回合將成為試金石佐佐並重新坐回擂台旁邊,專心注視著昴。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而成為助手的,他早已忘得一幹二淨。


    比賽鍾聲響起,但高虎卻沒有衝上前去。他冷靜地擺出架勢:將左腳挪向前、雙腳拉開幅度、左拳擺到下巴前方、右拳擺在下巴旁正統的拳擊姿勢。而昴也擺出和高虎一樣,不,是恰如一麵鏡子般映照著和高虎相同的姿勢。「哦?」高虎見狀,不禁揚起嘴角。還挺有模有樣的嘛不過,你那真的是拳擊架勢嗎?不會單純隻是擺出個姿勢而已吧?


    兩人彼此伸出手臂。高虎伸出左拳、昴伸出右拳,兩人拳碰拳。


    兩人一開場的沉著行動,令會場間彌漫著寂靜。可以聽見席間隱約傳出「哦哦?」的質疑聲,不過高虎不明白那是對哪一點所發出的疑惑。他隻是看著昴一下左、一下右交互熟練的步伐,同時在內心感到佩服該練的,還是有為比賽而準備嘛如此而已。昴的腿力和腰力,也算是受了相當的鍛煉也許如佐佐井所說的,一開始先觀察他的樣子比較好。畢竟這場比賽為的不隻是勝利,還賭上了真嶋綾、高虎的夢想,以及拳擊手的尊嚴。


    可不許比賽比得太不象話。


    那麽,就稍微先


    先


    輕輕揮出左拳(不是慣用手),測量和對方的距離、方向之後,再打出右拳(慣用手)這一連串動作是拳擊的基本。而當高虎打算依照理論,也就是所謂「oow」的拳路而先揮出左拳的瞬間,昴的右手手套就將這一拳擋開,左手手套揍上因架勢被打亂而吃驚的高虎臉上。打出了第一分的與大多數人預料的相反是昴。雖然沒有受到損傷,但冷不防吃了一擊的高虎,左側腹又挨了昴一記左拳。昴之後又立刻和他拉開距離。比起被揍(實際上根本不構成傷害),更令高虎訝異的,是他的左拳輕易地就被昴格擋(一種架開對方拳頭的防禦方式)了開來。而麵對如此的高虎,昴隻是「咻呼」地深吸了口氣、跨出左腳。本以為他會衝上前來,沒想到他卻做了個假動作,交替了兩腳的位置並後退,然後又再次交換左右腳的位置上前,繞到高虎側麵


    若是懂得的粉絲,一定立刻就看出來了


    他開始模仿起李小龍了。


    會場間哄堂大笑。


    「昴、昴他在做什麽啊?」綾忍不住向依花詢問。「那、那樣也是拳擊嗎?」


    依花麵無表情地回答:「我是沒有數過他那種打法不過,那樣的企圖很好。」


    「咦?」


    「但是」她小小聲低語:「要持續瞞過對方是不可能的,昴。那樣隻會讓你放鬆身體而已。」


    「高、高虎到底在幹什麽啊!」高虎的助手(二年級)放聲大喊:「冷靜點!別被那種怪動作給騙了!啊啊~真是的!」


    或許是被昴開玩笑的行動給惹火了,高虎莽撞揮出一拳打算進攻,卻怎麽也抓不準節奏。一旦拳頭被擋開,身體便失去重心;而在他失去重心的那一刻,就會被昴的攻擊打中。再者,瞄準臉部的就隻有剛才那一擊,之後的目標全都落在比臉大、且無法移動的「軀幹」上。因此一旦失去重心,相對的便閃不過昴的攻擊,簡直像是被他打好玩的。高虎揮著驚人拳勢上前猛攻,但昴這個門外漢不但沒挨半拳,甚至還像個鬥牛士般華麗地閃避開來,並且成功擊中高虎。起先因為昴模仿李小龍而爆笑的觀眾,如今也不禁讚歎連連。


    到底哪邊才是門外漢啊?


    高虎現在連步調都失去了規律。看著無法掌握步調的高虎,二年級的助手抱頭大叫:「啊啊!真是的!」他緊握拳頭。「別被那種模仿秀要著玩啦!你是太過緊張,所以才看不清對方嗎?」


    「你又看得清了嗎?」佐佐井瞪了二年級一眼。


    「咦?」


    佐佐並不發一語仰望擂台混蛋上高虎,快點察覺啊!你要被騙到什麽時候!


    可惡!


    高虎不管三七二十一揮舞著拳頭,心中的焦躁同時不禁讓他哀號。可惡!為什麽打不中?或是說,為什麽這麽難打?右拳打中的位置,並不在昴身上;而左拳則立刻就被昴伸出的右手架開。因此拳頭打不中他但最令高虎感到困頓的,是沒辦法踩穩步伐。在他想要前進的位置上,昴卻站在那裏。昴的腳、昴的身體妨礙了他,讓他無法隨心所欲行動。由於無法行動,也就沒辦法抓準步調可惡!焦躁感逐漸高漲。堂島昴接二連三朝他揮拳過來。打中的瞬間讓人停止呼吸、卻完全不構成傷害的擊腹拳,更加重了高虎的焦躁可惡!要是再照目前的步調下去、因絲毫不起作用的擊腹拳而在得分上被判輸,可就一點也好玩不起來了!


    比賽開始後,經過了兩分鍾


    昴早已停止繼續模仿李小龍了。盡管如此,但情勢依舊沒有改變。拳頭仍舊打不中昴,也抓不回步調。可惡!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


    左直拳(將手臂伸直打出的拳)被昴的右手格擋開來、心窩吃了一擊,高虎剎那間彎起了身體。他擺出防守姿勢(話雖如此,但昴也並沒有鎖定臉部攻擊)後退,並在一瞬間看了昴的腳就是那隻腳!都是因為那隻腳,害得我怎麽也掌握不住步調!可惡,都是那隻右腳


    (等等?)


    (右腳?)


    他一度拉開距離,注視昴的身影。


    昴所擺出的地道拳擊姿勢,簡直就跟映在鏡中的高虎一樣


    可惡!


    這家夥和我的姿勢是顛倒的找回冷靜之後,高虎這才終於發現到。像是在照鏡子換言之,和左手、左腳在前的高虎相反,昴是右手、右腳在前。這也就是說


    可惡!


    這家夥是左撇子!


    在高虎還未能攻入對方下懷之前,第一回合就結束了。


    ◇


    「我一點也不累啦!」走回己方陣營後,高虎心有不甘用力揮開打算替他擦汗的手,瞪著佐佐井說道:


    「可惡!那家夥是個左撇子!」


    咦咦?二年級大為詫異。


    佐佐井頷首。「嗯。」


    「可惡,我居然沒發現都是因為那個家夥跳來跳去耍猴戲,一直不斷交替左右腳混蛋!」


    才不隻是因為這樣吧?佐佐井心想。除了那之外,還加上了緊張、焦慮、被率先奪了一拳等等,各種因素蒙蔽了高虎的雙眼。


    不過再怎麽說,最主要的因素則是


    先入為主的觀念。


    「對方不可能會是左撇子」這種先人為主的觀念不,也可以說是經驗不足吧。因為日爐理阪並沒有左撇子拳擊手。


    高虎喃喃低語:


    「雖然曾聽人說過但沒想到居然這麽難纏」


    我想也是佐佐井在內心附和。一般來說,右撇子的拳擊手會將左腳置前,以左腳開始進攻。雙方彼此都以左腳開始行動,進攻對方的右側動作自然而然就會呈順時鍾方式回繞。以對手為中心向左轉,偶爾向右或向後移動,這就是一般的拳擊原理不過,若對手是左撇子,事情就不會是這樣了。己方是向左繞,而相對的,敵方則是向右繞,雙方的前進方向將會碰撞在一起。隻因為這樣,原本普通的拳擊就會難上幾倍。況且左撇子的選手為數稀少,因此不太有機會能遇上這種對戰經驗。對方很習慣與右撇子對戰,但己方卻不習慣對方


    佐佐井看向高虎。


    高虎也看著佐佐井。


    該怎麽做才好旦高虎以眼神如此訴說。


    中場休息時間隻有一分鍾。


    「聽好了。」佐佐井將臉湊近高虎,對他這麽說了:「就算對手是左撇子,要做的也沒什麽不同。向左繞繞到對方腳的外側。然後」他想了一下。「記好,對手伸展身體的方向和你相反。你和對手的身體動向不是呈平行四邊形,而是呈梯形因此你會覺得右邊離你很遠。加上那家夥的行動非常敏捷,所以你的右拳暫時是打不中他的,你要有這種觀念。」


    「可是左邊也一樣,他伸出的右手會妨礙」高虎才正開口就被打斷。


    「所以不能靠直拳。要靠勾拳靠左勾拳。懂嗎?別勉強去瞄準臉或身體,去打那礙事的右手就好了。」


    「啥?」


    「靠你的強力打擊,去鎮定那家夥的手臂。去攻擊他的手臂!」


    似乎是領會了,高虎點了點頭。


    「還有,記好了」就在佐佐井打算繼續講下去的瞬間


    『助手離場!』


    「啊啊,真囉唆!」一邊叫嚷,佐佐井同時對高虎迅速比了個「oow」的指示,然後走下擂台。


    好上高虎點點頭。


    朝佐佐井點了個頭,然後往昴的方向看去


    見到昴被綾和舞原妹從左右兩邊獻吻,高虎一下子火氣上升。


    開、開、開什麽玩笑!


    ◇


    『助手離場!』


    聽見宣告中場休息結束的聲音,綾讓昴含住護牙套(舞原家特製,能讓上下排牙齒咬合良好,並可提升打擊力),走出擂台。


    依花從圍


    繩外側對昴告誡:


    「聽好了,要注意左勾拳,以及隨後緊接而來的追擊。還有,打擊的目標就放在身體上。最初那一擊也就算了,就算你再怎麽傻,也不要以為憑你一個門外漢能再一次打中拳擊手的臉。」


    「知道了。」


    「總之就盡量驅使腳力」


    「擾亂他的步調、讓他奔走是,是,我知道啦!」


    「那麽。」依花看向綾。「綾,就照我所說的」


    綾的臉頰微微泛紅。


    「真的要做嗎?」


    「這是為了要讓高虎頭的腦混亂。」


    「知道了啦。」


    綾瞥了高虎一眼,確認他正看向這裏


    然後紅著臉


    將嘴唇靠近昴的臉頰。


    「等一下等一下!」昴出聲。


    「幹、幹嘛啦!」


    昴說道:


    「小花也來!」


    「啊?」


    「像這樣,從兩邊啾一下!這樣效果絕對比較好!」


    「這我是不介意。」依花還是麵無表情。了要是你與會場上的所有人為敵,我可不管喔?」


    「完全沒問題!這該說是男人的夢想?」


    依花點頭


    兩人站在圍繩外,同時在昴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隨著「啾!」一聲響起


    高虎也滿臉通紅。


    遲了一拍之後


    會場被淹沒在一陣盛大的歡呼聲中


    第二回合開始了。


    ◇


    會場因昴的演出而充滿沸騰的歡呼聲,然而佐佐井卻冒出冷汗看著昴以及依花。


    事至如今,他已不再懷疑了。錯不了的,這些觀眾是為了對高虎施加壓力,才會被聚集至此。因為在這裏,高虎所扮演的是個反派。明明是拳擊手,卻對外行人找碴、責怪死了戀人的男人、索求女人聚集在這裏的人,幾乎都不認為昴能夠贏,不過(或許該說,正因為如此)卻都祈望著昴的勝利吧。而實際上目前場內充斥的盛大歡呼,就幾乎都是在為昴加油打氣。雖然偶爾確實也會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在喊:「宰了那個蠢呆子!」(然後接著也會聽到一個耳熟的拳擊社員的聲音:「妳這家夥,到底在幫哪邊加油啊!」)不過那也隻不過是少數派。


    高虎不僅要和昴對戰,也必須和這份壓力對戰不可。


    「啊啊!」二年級出聲:「可惜!可惡!」


    不佐佐井在內心裏搖頭。


    不是高虎可惜。


    而是昴以及昴的助手太厲害了。


    對方很明顯已經預料到拳路走向了吧昴成功後退閃過了高虎的左勾拳(佐佐井感歎著,那股瞬間爆發力真了不起。昴的腰力和腿力的確經過鍛煉)。不僅如此,佐佐井原本料想在左勾拳揮空後,昴應該會趁勢攻擊,因此向高虎指示以右拳追擊。但這也被昴閃了開來,還對高虎的軀幹加以進攻。不愧是門外漢,不但姿勢很不靈活,攻擊也不具威力(看來這四個星期間,昴光是隻練習了走步就來比賽了)。可是反過來說,高虎也追不上昴的腳步。雖然淩厲的痛楚都會出自於「軀幹」這個部位,但由於受到了一層腹肌的保護,因此若非極強力的打擊,效果便不會馬上顯現。打從昴鎖定這個部位攻擊的那一刻起,就代表他沒有想過要將高虎打倒。他的目標應該是想靠著賺取分數,以技術性擊倒得勝這一點則令高虎更加焦躁。要是因為分數判定而輸給一個門外漢,作為一個拳擊手就太沒有麵子了而這更是為高虎的焦慮雪上加霜,使得他被對手擺布著出拳。由於昴的攻擊幾乎不痛不癢,反而讓高虎怠慢了身體的防守,進而被奪去更多分數


    惡性循環。


    「啊啊!」二年級生在一旁焦急得哀聲歎氣:「可惡!為什麽」他看向佐佐井:


    「左撇子就真的這麽難纏嗎?」


    佐佐井黜睡肯定。


    接著他反問:


    「你覺得,為什麽堂島昴會是左撇子呢?」


    「這不就因為他是個左撇子嗎?」


    「不。」佐佐井搖頭。「昴的慣用手恐怕是右手。」


    「咦?」


    「不然,哪可能那麽準確使出格擋?高虎的左直拳可是比隨便一個右直拳力道都還要強,若不是慣用右手,根本不可能揮得開!那家夥混帳,他其實是右撇子啊!但是因為和高虎比賽,采取左撇子的架勢比較有利,所以他才刻意以左撇子的架勢出賽!」


    一般而言,拳擊上有三種距離。


    平常伸出手就能打到的「中距離」、伸出手後還要再向前一步才能打到的「長距離」,以及彼此額頭幾乎要緊貼般的「近距離」而最能讓高虎發揮他豪邁拳頭的,是拳頭能自然擊中敵手的「中距離」。然而「中距離」在麵對左撇子時,卻是最難發揮功效的距離。以開放式站位(注:openstance,把要進行攻擊的那一側的腳,擺到另外一隻腳後方的站姿。例如右手揮拳,那麽就右腳置於左腳後方)彼此間反複連續競相打擊的「近距離」,根本就不需在意拳擊架勢。而「遠距離」是靠著若即若離打擊後,又遠離敵手的方式戰鬥,因此不會受到多大的影響。然而「中距離」則會首當其衝正麵受到左撇子的影響。對手的身體不在平常的位置上;而平常總是空曠的地方,卻多了對手的腳對於高虎這類以「中距離」為主戰場,才能夠將豪邁的拳頭作為武器充分發揮的拳擊手而言,要麵對左撇子采取的架勢直首是相當棘手。而正因為了解這一點,所以慣用右手的昴才會以左撇子的架勢出戰。


    錯不了的


    昴他對高虎進行了徹底的研究。


    二年級生大感驚訝:


    「他明明慣用右手,卻以左撇子的架勢出賽?一個外行人,能在區區四個星期間矯正成左撇子嗎?」


    「正因為他是外行人。」


    若是持續鍛煉拳擊的人,要將右撇子架勢改成左撇子確實很困難。而就算左撇子的戰勢再怎麽有利,但終究也是百害而無一利。但是,對一個外行人來說,並沒有什麽左右之分。要在一張純白的畫布上繪製新的圖,一點也不困難。對現在的昴來說,要他反過來擺右撇子的姿勢才反而比較難吧。當然,慣用右手的左撇子,既然無法以慣用手、慣用腳作為攻擊軸心,作為拳擊手也隻是個半吊子而已。可是


    「對高虎這個敵手來說,再沒有比這樣更具效果的了。」佐佐井咬牙切齒說著:「堂島昴並不是『拳擊手』,而可以說是『高虎獵人』。他所累積的練習都是為了對付高虎!」


    沒有錯


    小看了這場比賽的人,是高虎。


    (不,是我!)


    佐佐井感到懊悔莫及。要是拋開自滿來看這場比賽,就能觀察得很清楚。昴並不單純隻是個左撇子,他很顯然已經預料到了高虎的動向。他看穿高虎的習慣,看準這一點,事先預測了高虎的動向而行動。這就是昴在這四周以來密切研究高虎,最昭然若揭的證據。


    是他比高虎本人更了解高虎的證據。


    研究高虎、看穿他的弱點、做了一個門外漢所盡力能及的練習


    (不是拳擊手或門外漢,而是比這些更基本的問題)


    (是心態的問題!)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這是兵法的基本。


    (我們打從一開始就輸了輸在最基本的事情上。)


    佐佐井右拳清亮地敲響左手掌心。尚未痊愈的肋骨絞得發疼,但他卻顧不得此。


    他開始專注於比賽


    (是啊,沒錯!比賽現在才開始!)


    第二回合結束了。得分判定是二十比十六


    昴獲得壓倒性勝利。


    ◇


    「相當了不起。」


    一邊從圍繩外替昴擦汗,依花一邊說道。雖然沒說出口,但綾也是這麽想。她進到擂台內(順帶一提,隻有一名助手可以進到擂台中。為了誘使高虎產生動搖,因此由綾進去照顧昴),拿著冰袋替昴冰敷右手。昴的右手手臂整個發紅明明一次也沒被直接打中,隻不過是揮開高虎的拳頭而已,就變得這麽紅了。


    截至目前為止,昴都還未嚐到高虎半拳,全都閃開或者是擋開了由觀眾眼中看起來,確實打得很華麗。然而實際上卻一點也不華麗,他隻是拚死、賭命地在對抗罷了。萬一吃上高虎一拳,就算是采取了防守,也一定會構成致命傷,因此他隻能閃躲或擋開。就像乍看優雅、實際上則在水麵下拚命劃動雙腳的天鵝一樣,他也隻是拚命閃躲,這就是昴目前的實際狀態。


    不過話說回來。


    雖然是個門外漢,但麵對一位拳擊手卻也能戰到這個地步


    (昴的過往,將成為他的助力)


    (不隻如此。)


    綾聽見依花在下達指示。


    「聽好了,昴,敵人也差不多會換個方向進攻了。首先」她邊說著些讓人不懂的話,不時看著綾說道:「綾,妳再和昴貼得緊一點擺些不太檢點的動作,來引起高虎的內心動搖。」


    什麽不太檢點的動作啊?


    「那樣不是太露骨了嗎」綾紅著臉說著。


    「不管露不露骨,總之就是有效果對高虎這樣的男人。」依花斷言道。


    「對我這樣的男人也是。」昴也跟著說。


    綾露出了個微笑。不檢點怎樣的感覺才叫不檢點啊?她一邊想著這些,同時輕輕擦拭昴的身體。邊注意著不加進太多的水,也注意著不去刺激到身體。她邊將依花的吩咐當作耳邊風,內心一麵想著隻有一瞬間,她這麽想著昴現在,正為了我而戰。這發熱的肌膚、汗水味、因對戰而變得火熱的全身,全都是為了我、為了得到我而戰當然,綾知道這隻是幻想、隻是形式上的罷了,但她還是一瞬間做了如此想象。


    這真是個幸福的夢她心想著,然後笑了。


    『助手離場!』


    綾走出擂台。站在圍繩外,將臉頰靠近昴,一瞬間和依花交換了個眼神


    「啾!」兩人同時親了昴的臉頰。


    昴擺出勝利姿勢


    然後前往迎戰。


    「可惡!」高虎在角落為他準備的椅子上坐下,懊惱而憤憤說著:「打不中!」


    「我想也是」俯視著汗流浹背的高虎,佐佐井點頭附和:「堂島昴似乎是你的粉絲喔?他真的對你研究得非常透徹。」


    「」


    「你的行動都在他的預料之中那家夥的腦袋不錯呢。」


    「」


    「在下一輪定勝負吧。」佐佐井說。


    「你說什麽?」高虎訝異地抬頭看佐佐井。


    佐佐井詢問:


    「你被他打臉打中幾拳?」


    「半拳也沒有啦!混帳!那家夥光是瞄準我的身體打!明明一拳也起不了作用!」


    「你知道他為什麽隻打身體嗎?」


    「什麽?」


    「你知道堂島昴的臉部防衛為什麽會那麽鬆懈嗎?」


    高虎注視著佐佐井。


    佐佐井點頭。


    「那家夥預測了你的行動,在引誘你攻擊攻擊他的臉。要是如他所意去打他,除非他自願挨打,否則當然不可能打得中。」


    「」


    「不要勉強,你就瞄準大的地方打吧,就像對方那樣。」


    高虎點頭。


    佐佐井又接著講下去。


    「隻不過」


    『助手離場!』


    「是,是~」


    在為高虎指點了攻擊搭配後


    『助手離場!』


    在裁判喊第二次之後,佐佐井才終於離開擂台。


    他自擂台外側對高虎點頭示意。


    高虎也點了個頭以示回應。


    (好上高虎,就在這一輪決勝吧!)


    (讓那家夥瞧瞧拳擊手的實力!)


    第三回合開始。


    ◇


    兩人在擂台中央彼此碰了一下拳就馬上各自拉開距離。


    (?他還真冷靜耶?)


    高虎沒有立即攻過來,隻是觀望昴的樣子,但還是一步步縮短距離。昴感受到一種仿佛被人拿槍抵著的壓力,不禁揚起嘴角。在邊長約六公尺的四方形擂台間,隻要站上了敵手,就真的變得非常狹窄。與其說是槍,倒不如說是大炮不,是汽車。和高虎對打,簡直就像是在和一台汽車鬥牛。對方無法靈活地小跑步,所以能閃得過雖然內心這麽想,但在完全閃開之前也無法徹底放心,隻要稍有剎那間的不慎,就會被卷進車底而粉身碎骨


    高虎冷哼一聲,動了肩膀。


    是假動作。


    昴朝高虎伸出右手,並微微將拳偏向胸口。他稍稍壓低拳路,引誘高虎朝他的臉揮拳。高虎的拳頭力道過於強勁,無法防禦。昴吃不了他一拳,因此隻能藉由外側或內側的打擊來擋開高虎的揮拳路徑(而右手比較接近敵方的左撇子架勢,對目前的昴而言著實派上了用場)。如果拳頭朝臉飛來,很容易就能用這樣的方式格擋,然而,若攻擊瞄準身體而來


    「高虎恐怕接下來也會瞄準你的身體進攻吧。」依花說道:「這一回合將會是左右大局的關鍵之戰,堂島昴。」


    嗯,我知道。


    昴握緊了左拳。


    (不妙。)


    高虎開始經常使出假動作,令依花感到焦急。高虎的假動作雖然過於誇大且容易被看穿,但這也僅是對拳擊手而言。對新手來說,假動作是最能加倍恐懼、打亂反應、最可怕的攻擊手段。高虎的假動作雖然拙劣,但對昴來說,效果已綽綽有餘。而一旦步調被打亂,就不可能在這一回合東山再起了。昴目前雖然冷靜麵對假動作,卻被緩緩逼進了死角。雖然他會被逼進角落這件事也在預料之中,但是


    (高虎屬於用充滿力道的拳頭猛攻敵手、將敵方逼進角落的類型。)依花心想。(這麽說,靠假動作將對方逼進角落,就是助手的指示了)


    她看了擂台對側的佐佐井一眼。


    雖然他被高虎打斷了肋骨,卻仍中規中矩地替高虎做建言從剛才起,依花內心就不時懊惱地想著「不妙!」。完全看穿高虎的動作、習慣、思考,是昴的強項(而高虎又是個單純的笨蛋)。然而因為多了那個助手助陣,使得高虎的行動模式增添變量。這麽一來


    (我應該要事先料到這一點才對。)


    (這是我的過失!我答應那個男的進助手團,是我的過失)


    「!」


    昴的背


    碰上了圍繩。


    下一個瞬間


    會被逼到圍繩邊,也在昴的預料範圍內。依花說過,高虎也差不多該理解了吧,瞄準昴的臉攻擊是沒用的。他應該已經察覺到昴是故意引誘他狙擊臉部。這麽一來,敵人差不多開始要瞄準身體瞄準比臉部大上許多、卻無法動作的部位。對方將會準備打擊昴的身體,讓昴停止行動。隻要對方用勾拳瞄準身體攻擊,那麽昴就不可能擋得開、也擋不過。若不想吃下攻擊,就隻能夠移動身體閃躲。因此敵人為了不讓昴逃跑,肯定會將他逼到圍繩邊或是角落


    「機會就在此時。」依花說道:「隻要明白對方會攻擊過來,那麽你就可以反過來利用這一點。在這裏奪下一記擊倒吧!如果順利,還能讓高虎以為沒辦法把你逼進角落。獲益是很大的。」


    這四個星期間,昴就是假定了這一點而累積特訓。


    現在正是發揮成果的時


    刻昴一邊感受到背上的圍繩,一麵冷靜觀察高虎。情況危急,但反過來說也就是己方的機會到來。用出人意料的方式閃過高虎的身體,趁他失去平衡時攻擊給他倒地一擊!就目前的狀況,很有可能一舉定奪比賽的輸贏局勢,然而昴卻很冷靜。冷靜地觀察、感應高虎的全身。視覺捕捉到高虎手肘的動作,而高虎膝蓋下沉的動作也沒有逃過昴的眼裏要來了,他要使出擊腹拳了!比高虎的打擊動作早上一個剎那,昴已經開始采取回避動作。拳擊手的拳頭飛來的速度比二分之一秒還快,比視覺情報傳達給大腦認知的速度更快簡而言之,要等到看到才回避是不可能的。而這一點對方也一樣,就算看到拳頭被對方閃開,身體不會、也沒辦法立刻反應。雖然明知不妙,但已停不下來了。等到這時,昴的機會就來了


    「!」


    他汁意到高虎的視線。


    (糟了!)


    (不是身體!這家夥瞄準的是)


    一陣猛烈的衝擊傳來。


    下個瞬間


    昴的意識沉進了黑暗裏。


    ◇


    依花倒抽一口氣。


    (被擺了一道!)


    右臉頰挨了一拳,昴的身體垂直落下。


    「咚!」一聲,他的身體向前傾倒。


    『擊倒!』


    (被擺了一道)


    依花壓抑內心的情緒看著昴。高虎那一記漂亮的左勾拳,雖然由於姿態不是很穩、加上昴在挨打關頭做出防禦,但還是令昴失去了意識。


    姑且不論受到的傷害,但意識


    (昴!)


    依花不禁咬牙握緊手帕。


    她看向擂台另一側的佐佐井。


    是那個助手


    是那個助手指使的。


    照高虎那樣的狀態,不可能做出那種臨機應變。是那個助手指示他假裝要打身體,然後瞄準臉攻擊。是那個助手那個在對麵擺出勝利姿勢的助手,反將了昴不,是將了依花一軍。


    (這是個致命的過失昴,拜托你)


    依花看著已完全昏迷的昴。這樣的狀況也在預料範圍內。這四個星期以來,為了對應這樣的狀況,昴也經過了完全的訓練。可是


    「好!」


    見到高虎佯裝瞄準身體的左勾拳成功命中了昴的臉,佐佐並不由得握緊拳頭叫好。從斷掉的肋骨閃過陣陣如雷般的劇痛,但他完全不在意。


    昴很幹脆地滑落倒地。


    好!


    高虎豪邁的拳頭,成功地打斷了昴的意識。雖然裁判沒有中止比賽而開始讀秒,令他感到訝異,但他點點頭心想:「沒關係!」再怎麽說,昴都變得那個樣子了,不數到八之前也不可能站得起來。


    是高虎贏了!


    她和看向這裏的舞原妹對上了視線。


    佐佐井「嗬!」地笑了。


    (妳大概會覺得是被我擺了一道吧?)


    (不過,這樣妳隻猜對一半而已。)


    (高虎在聽了我的指示之後,馬上就成功地反應了出來因此才造就了這一擊。高虎他有那方麵的底子,能夠將我的指點一瞬間發揮出來,而那都有賴平日的練習!)


    (不是憑著智力就勝過人!)


    (他作為一個拳擊手的潛力,勝過了妳的智力!)


    是你贏了,高虎!


    佐佐井看著退至中立區大口喘氣的高虎。他確信高虎獲勝,送上了引以為傲的視線。


    至少


    在裁判數到四之前是這樣的。


    當裁判數到四時


    昴突然像安裝了發條的人偶般站了起來。


    佐佐井詫異得目瞪口呆。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事?)


    回過神後,昴發現裁判正站在自己身旁讀秒。雖然不明就裏,但想繼續進行比賽的意誌驅使著他擺出戰鬥姿勢,但昴這才察覺到自己的雙臂沉重得驚人。(?怎麽搞的?怎麽這麽)看到高虎麵無表情地靠在中立區的身影,他推測自己是被擊倒了可是,為什麽?嗚哇?


    (腳不見了?)


    自膝蓋以下都喪失了知覺。仿佛隻要跨出一步就會倒下的麻痹感,讓昴領悟了狀況


    (腦袋還是一片混沌)


    冷靜點,冷靜下來,總之我是頭上挨了一擊,然後倒下了。雖然托了這四星期以來使用「漏電式鬧鍾」的福,讓我幾乎是反射性地站了起來,但大腦和身體的連結似乎還未完全恢複


    (冷靜一點,要冷靜!)


    總之,昴總算是讓身體能夠恢複動作了


    裁判數到八便離開了昴身邊。


    在中立區的高虎,眼神突然亮了起來。


    他要來了!


    在裁判下達開始訊息的瞬間,高虎衝了出來。昴拖著還無法活動的身體,總算是開始應對高虎。來勢洶洶的衝刺、拉向後方的手臂高虎逼近的姿勢、壓力,喚醒了昴腦海中對剛才那記攻擊的記憶。「不行!」待依花不禁放聲大叫時,昴早已雙手掩麵擺出防守姿勢。雖然明知防守也沒有意義,但手臂卻還是「防護」了昴在想要逃離恐怖的本能驅使之下。(好!)佐佐井再次握拳。他對高虎下指示,要是昴站起來,接下來就看清楚他的動向後再攻擊。高虎冷靜地看著昴,看到他因為害怕而下意識護住了臉。高虎的右勾拳便冷靜、沉著地


    命中了昴的身體。


    嘴裏的護牙套吐了出來


    昴呈く字型倒地。


    第二次被擊倒。


    ◇


    裁判持續著讀秒在這段期間,昴正為「橫隔膜」僵直而不能呼吸所苦。


    (沒辦沒辦法呼吸!)


    「橫隔膜」那是人類的呼吸要衝。


    因為有「橫隔膜」像幫浦般運作,所以人類才能將空氣運進肺部。然而對準身體進行的攻擊,卻會使得「橫隔膜」僵止運作。所謂的腹部,就是像個水袋般的東西,腹部所受到的衝擊會令其中的所有器官一點一點地逐漸僵直、妨礙機能運作,進而剝奪體力。而在這之中,則屬「橫隔膜」僵直所造成的損害最為顯著。人類藉由呼吸、將氧氣傳送全身以進而獲得能量。換言之,若是「橫隔膜」僵直、呼吸受到妨礙,那麽也就無法供給能量正可謂能量供給遭到斷絕。


    而這就是擊腹拳的威力。


    一般而言,攻擊的效果是遲效性的,都是在累積了好幾拳之後才會終於顯現。


    然而獲得了惡魔之力的高虎,他的擊腹拳


    隻要一擊就能達到成效。


    隻不過吃了一擊,昴的「橫隔膜」便因此僵直,無法將空氣送進肺部。然而他的意識卻仍保持清醒,明確地認知了這件事。除了無法呼吸的痛苦,他還清楚地感覺到肚子裏正隨著陣陣劇痛逐漸停擺。他感知到激烈的痛楚隨著脈搏逐漸加劇,意識發出哀號。


    (好難受!)


    裁判的讀秒仍在繼續。


    昴仍保有神智。


    不站起來不行。


    但是


    (好、好痛苦)


    冷靜點,冷靜下來


    (沒錯我最大的武器就是冷靜!照依花所說的,我小時候打架時好像老是以一敵多。以一敵多若想殘存下來,就隻能冷靜判決狀況、伺機逃跑,一旦陷入恐慌的那一瞬間就玩完了!恐慌會使人誤失逃跑的機會我這種愈是麵臨壓力就愈冷靜的性格,就是在那個時候造就的!已經習以為常了!我冷靜得下來!沒錯,我當然冷靜得了,所以冷靜點鎮靜點給我冷靜下來啊啊可是好痛耶!好痛苦!混蛋!)


    昴拚死抬起頭


    然後看著自中立區悠哉俯瞰他的那張臉。


    (那家夥對我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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