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emailprotected]</a>輕之國度


    1.審訊


    那一天大清早就很熱。


    縹撫子片刻未曾闔眼,迎接這個即將與美樹、三束元生,以及其夥伴們對決的早晨。


    (美樹和三束元生一定會來拿戒指。)


    那兩人為了隱瞞過撫子,連訂婚戒指都沒辦法戴,因此它們在結婚戒指方麵不可能會敷衍了事的。如果相信工房擴所說的話,依他所言,戒指的交付時間是在九點左右,照理來說時間足夠讓她睡一覺,但撫子卻睡不著。她並非懷疑工房的話,但就算他所言屬實,美樹也很有可能漏夜或趁著大清早便行動。有著不知會做出什麽事的驚人行動力,這就是撫子的妹妹——縹美樹。因此撫子雖然躺進了床鋪裏,但終究無法入眠。


    (縹組的存亡就看今天了。)


    (縹組……以及我的命運——)


    不可能睡得著。


    夏天的清晨來得很早。


    夜晚過去,今天也是炎熱的一天。雖然有句話說:“愈壞的家夥睡得愈好。”(記得應該是某部電影的片名?)但畢竟我隻不過是個小惡霸——這番莫名其妙的自嘲令她不禁彎起嘴角。撫子放棄休息,自床上起身。


    坐在床邊,將手伸向一旁桌子上的水壺。


    但視線卻馬上被水壺旁,隨意收進塑料袋的一對戒指吸引。


    撫子歎了口氣。


    (銀製的……戒指嗎?)


    美樹和三束元生是打算彼此為對方的無名指戴上這對戒指,宣誓永恒不變的愛吧?大部分的人都很清楚,根本沒有什麽永恒的愛——至少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但不管是誰,每個人都一定會這麽想——隻有自己……隻有我們兩人例外。至少在新人彼此為對方戴上戒指時都會這麽想,撫子覺得這樣才叫做真正的結婚。就算隻有一瞬間,隻在那一刻能夠真心這麽認為——


    她搖了搖頭。


    撫子伸出手從塑料袋中取出戒指。


    她輕輕撫摸那設計單純的銀製品,普羅大眾都是戴著這種銀製的結婚戒指嗎?老實說,撫子不熟悉這類事情,所以不知道(但她印象中仍舊以為都是白金之類的硬質金屬製作的)。不過,她覺得銀這種材質很容易親近。平易近人的銀製品、不會太過花銷的簡單設計,一定和適合美樹。


    ——至少應該不適合我吧……


    撫子將它收回袋中。


    自昨晚就一再反複了好幾次的行為。


    說實話,撫子很想戴戴看,看戒指在自己手指上閃耀生輝的模樣。對於一向刻意不去留意裝飾品及化妝打扮的撫子來說,戒指有種難以抗拒的魅力。自從國中畢業之後,撫子至今的生活都與戀愛無緣。她跟著雙親四處奔波,拚命學習繼承家業(雖然結果終究是白費)。因此撫子雖對兵器的操作或買賣相當了解,但對於戒指或小飾品卻幾乎一竅不通。別說戴在身上,就連摸都沒摸過。當然也沒有對象會送她。對於這樣的撫子來說,眼前的戒指正可說是“極具魅力”。昨晚,自尊心尚且淩駕其上(誰要戴妹妹的結婚戒指啊!)但一到了早上,隨著時刻步步逼近,她愈來愈覺得自己是在錯失大好良機。她甚至覺得要是錯過這次,就再也沒有機會戴上戒指了。仲河也差不多要來叫自己起床了,到時就沒有機會了。一個人獨處,況且戒指就在眼前,就隻有現在了——


    (沒錯,反正這個也不會交到美樹手上。)


    (反正都要丟掉)


    她再次從袋中取出戒指,然後——


    猶豫過後,撫子閉上眼,急忙想戴上戒指。不是左手,而是戴到右手。她顫抖的手指扶著戒指,正打算套進無名指時——


    “!”


    塞不進去。


    呼……她大大地吐了口氣。


    撫子趕忙拿開戒指。


    下意識環顧房內(當然隻有撫子一個人),迅速將戒指收回袋子裏,放回桌上。同時,一陣失望以及奇妙的安心包圍著她。然而安心立刻轉為羞恥。


    (我居然對妹妹的……而且還是結婚戒指——)


    (我到底在幹嘛啊?)


    自己剛才打算做的事情,令她覺得丟臉而麵紅耳赤。為了掩飾這股怒意,她伸手想將桌上的戒指掃落地——


    然後撫子停下了動作。


    “這個……不是美樹的婚戒吧?”


    叫來工房,將他的雙手綁在椅子扶手上,撫子語氣冷冰地說道。


    “真正的戒指在哪?”


    “那就是真正的戒指啊。”年僅二十三歲便擁有自己的店麵,作為一名銀製品工匠也小有名氣的工房擴語氣平淡地回答:“你有什麽證據說那種話?”


    然而。


    仿佛眼中沒有工房這個人似的,撫子凝視著遠方。


    “喂?”


    過了好一會兒——


    撫子低喃:“這樣啊,沒關係。就算這個是假婚戒,要是真貨還在這棟大樓裏,那麽美樹終究還是得來這裏。你會這麽冷靜,就表示戒指已經不在這裏——你知道美樹不會到這裏來了。”


    “那個戒指是真的——”


    “不,我和美樹的手指尺寸不可能差這麽多。”


    天曉得?工房訕笑:“開槍的指頭會變粗,你有確實量過尺寸嗎?”


    “的確,或許是我突然變胖,或者美樹急驟變瘦了也不一定。但是——”她將一張紙遞到工房麵前。“再怎麽說,這種銀製戒指根本沒有理由價值三十五萬。”


    看到眼前的銀行匯款記錄,工房的表情一瞬間扭曲。撫子眼神空洞地注視著他表情改變的模樣。發覺對方正觀察著自己,工房趕忙抬起頭,卻在看到撫子臉上的表情後倒抽一口氣。


    撫子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種感情。


    仿佛木頭似的,看不出任何東西——


    過了半晌。


    撫子說道:


    “很遺憾,沒時間了,能不能省事一點,請你快點告訴我。”


    “……”


    “美樹的婚禮在哪裏舉行?”


    “要知道?”


    “這把槍裝填了五發子彈。”她從懷中掏出小型的左輪手槍。“我隻給你四次機會。”


    你要做什——無視打算發問的工房,撫子將手槍抵在他的左膝蓋,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隨著“噗咻”的聲音,一股火藥味飄了出來。看著膝蓋被射穿的工房慘叫的樣子,撫子無動於衷,甚至有如個案觀火。等到慘叫聲平靜下來,她再次詢問:


    “美樹的婚禮在哪裏舉行?我想應該是在某間教堂吧?”


    “誰、誰曉……得……”工房聲音斷斷續續地否定:“我哪知道,白癡。”


    撫子沉默地射穿了工房的右膝。


    但是——


    盡管渾身顫抖,但這次工房卻沒有叫出聲。他額頭上、滿臉冒汗,卻還是拚了命目中無人地說道:


    “就算……會被殺,我也不告訴……你,我欠……那個人……恩情……”


    “是嗎,那孩子真有人望。”撫子微笑。


    她並非懷疑工房的話。就算情勢所逼他這麽說,但工房應該是當真是死也不打算招吧。可是除此之外,撫子不曉得其它的手段了。她知道自己和美樹不同,沒有人望,沒有能驅使人的魅力。因此撫子以恐懼取代魅力來驅使人,無論是敵是友。她知道這樣子是錯的。但很可惜,她不曉得別的做法,所以這也是無可奈何。無論是誰,都隻能依自己手裏的牌來精打細算,不是嗎?


    至少她懂得何謂恐懼。


    “放心。”槍口抵著工房的頭,撫子低聲說道:“我不會殺你。殺掉已有覺悟的人,也隻會搞得自己心情難受罷了。我也


    會替你叫醫生的。”


    “你說……什……麽?”


    撫子默默移開槍口。


    由頭至肩,由肩至臂,再由手臂移動到綁在椅子上的手——


    “……!”察覺到撫子的企圖,工房臉色蒼白。


    撫子麵無表情地對他說:


    “複健可能會很辛苦,不過你要加油,十年後你一定還能再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工匠的。”


    “住、住手……”工房不禁呻吟:“我、我可是舞原家專用的銀匠喔?要是你敢毀掉我的手指——”


    撫子笑了。“反正都會失去一切。不管是你……還有我也是。”


    “等、等等!!想殺,你就殺啊!但是——”


    “還剩兩次機會。”


    伴隨著鏗鏘聲,擊鐵往上彈,準備射出鉛彈——


    “慢著——!”


    時間隻經過了一分鍾。


    (雖然對工房而言,感覺相當於永遠。)


    而後撫子得知了教堂的位置。


    直升機朝租借的辦公大樓飛來時,昂等人以為是自己的行蹤曝光,一時僵在原地。但直升機卻沒飛近昂他們藏身的大樓,而是一度在頂樓停留,在撫子及看似她的親信搭上後便立刻飛走了。


    “應該不是撤退吧?”美樹低語:“……是飛往我們預定的教堂。”


    “藏起來的貨櫃車也出動了。”一邊以望遠鏡確認周遭情形,宮知點頭說道:“工房這家夥,他被迫招了。”


    直升機一下子就看不見了。


    好極了!社長拍掌:“嗯,幹得好,工房擴這家夥!這樣一來,不但可以保住工房擴的性命,而且撫子也不見了。一大早的就有好兆頭!”


    昂搖搖頭:“真是,你的運氣實在好得沒話說耶~”


    “是~是。先別說這些……”轉頭看向美樹。“就算他們去了教堂……大概能爭取到多少時間?”


    “……約十五分鍾吧?”


    “十五分鍾。”


    “……前提是電波妨礙有順利進行,能阻斷他們通訊。”美樹的視線移向宮知。


    宮知點頭:“我盡力。”


    “拜托了。”


    “這先不提……”宮知的視線轉向昂。“你要把妹妹也帶去嗎?”


    “不。”昂立刻回答。


    “當然要去!”亞鳥的回複也同時和他重疊。


    “喂,亞鳥!”


    “我也要去!再怎麽說,我也是昂大哥的搭檔啊,所以當然要去!當然非去不可!不管誰說什麽,我都絕對要去!”


    “不行。”


    “我要去!”聲音變成了尖叫:“我說要去就是要去!”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我要去!”


    “不行!”


    兩人互瞪了一會兒後——


    “為什麽?我昨天不是幫了大忙嗎?隻要努力我也做得到啊!也幫得上忙啊!如果一起去,一定——”亞鳥一臉快哭出來似的。


    “不行。”昂頑固地回答:“等一下會演變成槍擊戰喔!不行,太危險了,你必須留在這裏。”


    “怎麽這樣……”亞鳥似乎還打算辯駁。


    美樹難以啟齒地對她開口:


    “那個,亞鳥,已經沒有時間了,也沒時間交談了喔。所以這次就——”


    “可是,我……”亞鳥噤聲,下一瞬間——


    “我——”亞鳥麵無表情地轉向昂。她以不帶任何情感及抑揚頓挫的語氣繼續說著:“我沒有傷害昂大哥的打算。但考慮到現況、需要把握每一分每一秒,恕我鬥膽這麽說,請理性而不情緒化地聽我說。”


    “……啊?”


    “想保護我、不讓我卷入危險,因此想將我置於安全場所——我可以理解昂大哥的心情。然而在這種特殊情況下,昂大哥比起我來還要更加危險。盡管體能狀況優於我,但考慮到迅速判斷情勢與臨場反應、準確模擬實境以及付諸實行的能力,依照現狀綜觀來說,則是我占優勢。這一點昨天昂大哥應該已經理解了。”


    “不,那是……”


    “就現況來說,反而是能力居於劣勢的人才該留下來。無視這一點,隻憑感情判斷要我留下,隻不過是你為了滿足自尊心,單純的自私罷了。”


    “……哦?”


    “而且……”亞鳥麵無表情地說道:“你那樣的自私,在上一回事件時,不是也將綾小姐逼得走投無路嗎?”


    “……戳到痛處了。”昂不禁出聲。


    亞鳥搖著頭:“我無意傷害你。但是……”


    就這樣麵無表情地低下頭。


    過了一會兒——


    “……那、那個,所以!”仿佛感情突然複蘇似的,亞鳥一臉擔心、害怕。一如往常表情豐富地仰望著昂大叫:“我知道昂大哥是擔心我!我很高興!可是如果要擔心,請不要擔心我受傷或有生命危險,而是請考慮我的心情!希望你能更信任我一點!至今發生過的事件裏,我老像是被排擠的人!我不喜歡那樣!老是隻能在局外為昂大哥擔心!請你更信賴我一點!希望你可以依賴我!我也是能幫得上忙的!而現在正是我派上用場的時候,所以,在這種時候請至少讓我也盡一份力!不然……”


    “……”


    “好不容易才活下來,我卻覺得沒有的容身之處。”她低著頭。“這不是借來的經驗,純粹是我的心情,所以……”抬頭看著昂,圓潤的大眼睛緊盯著他。然後——


    亞鳥說道:


    “拜托你,請帶我一起去!”


    “……”昂凝視著亞鳥。


    持續注視著亞鳥,突然間——


    社長的手朝昂的肩頭一拍。


    “是你輸了,堂島昂。”


    “……”


    “那麽,堂島亞鳥請你答應昂一件事。不逞強、不犯險,一定要活著回來。如果堂島昂信賴你,那麽你也必須回應他的信賴。絕對不可以逞強,要優先考慮活下來,懂了嗎?”


    “是的!”亞鳥即刻回答。


    之後還是一臉憂心地看著昂。“昂大哥,那個……”


    昂對她點頭。


    對亞鳥的頭輕敲一下。


    “昂大哥!”


    “……相對的,我們約好囉。我信任你,所以你絕對不可以做危險的事,別做背叛信賴的事,知道嗎?”


    “是的!”亞鳥的回答聽起來很開心。


    “好可愛。”宮知感慨至極地歎息道:“我說堂島,我可不可以送小飾品給這孩子啊?”


    “不可以。”


    “不然讓我幫她設計衣服。”


    “我拒絕。”


    美樹雙手一拍。


    “那麽,出發吧!”她露出平易近人的笑容,舉手說道:“聽好了,難得天賦良機,在姐姐回來之前將一切解決吧!”


    “是的!”


    “……是。”


    “嗯。”


    “好可愛~”


    一麵搖頭,宮知按下了有線遙控器上粗糙的按鈕。


    伴隨著有如吼叫般的機器式嗡嗡聲,已先行來到頂樓的電梯門開啟,裏頭載客車廂的柵門跟著敞開。


    出現一輛舊型的福斯金龜車。


    而它的行駛方向是——


    “工房的大樓平麵圖,有記進腦袋裏吧?”宮知說著:“這棟辦公大樓隻有工房租用而已,不必客氣,盡情大鬧一場吧!”


    說著,他張開右掌,仿佛宣誓似的高舉。


    “嗯。”和宮知四角形的大手擊了個響亮的掌,社長坐進“金龜車”的駕駛席。


    “工房就拜托你們了。”聽了宮知這麽說——


    “包在我身上。”用力點頭。


    美樹也輕輕朝宮知舉手示意。


    她坐進副駕駛座說道:“電波幹擾就拜托你了,若遇到危險要逃喔!”


    亞鳥輕盈地跳上車,和宮知拍了個掌叫道:“我出發囉!”


    “路上小心,回來後我烤一個大蛋糕給你。”


    “我拒絕。”將亞鳥和塞滿暈眩槍的大背包一起塞進後座,昂瞪了宮知一眼。“回來後我有話要對你說,我們慢慢講個清楚。”


    “嗯。”


    以過分強勁的力道拍打了宮知的右手掌,昂也坐進了車裏。確認之後,宮知邁開步伐,推開已事先加以破壞的護欄、扳倒豎立的鐵板,便形成了一塊臨時跳台。同時,初期型箱型車的空冷式後置引擎開始啪嗒啪嗒地運轉。總排氣量一千一百九十,最大處理三十五ps/三千六百rpm。是由費迪南德?保時捷(注:ferdinandpche,一八七五~一九五一年)所設計,希特勒命名為“歡喜力行號”(kdf)的大眾汽車。第二次世界大戰勃發時,雖然落得成為軍用車的悲慘命運,但也在大戰結束後更名為國民車(volkswag),成為德國複興的助力。由於其圓滾滾的獨特造型,而被稱作金龜車,長期以來受世界各國人們喜愛的德產汽車。沒錯,車子也有其曆史,有其心思,裏頭涵蓋了製作者、持有者的心思。沒錯——昂心想。這輛車一定不是一出生就這副破銅爛鐵的模樣。這輛車也有它的過去,有它變得如此傷痕累累的精力,有它的心思,而它如今就在這裏。在不可思議的因緣際會下,現在它就在這裏。


    載著昂一行人。


    “走吧,金龜車。”昂喃喃道。


    “走囉!”社長叫道。


    “金龜車”的引擎聲變得高亢——


    就在車子發動前進的瞬間。


    “啊?”退到車子旁的宮知,看見有個東西朝金龜車飛奔而去。


    “——boss?”


    原本應該在屋頂上享受早晨日光打盹的小狗,以無法想象隻有三隻腳的速度衝向金龜車。朝著開始加速的金龜車,仿佛飛躍似的——


    “嗚哇?”宮知閉上眼的同時。


    飛躍了鐵板——


    “金龜車”飛向了天空。


    2.攻擊


    工房擴的店所在的七層高大樓,原本隻是一棟沒什麽特別之處的出租辦公大樓。


    在過去被稱為泡沫經濟的時期,某間外國企業原本構思建造為多國籍風格,因此內部采用稍微有些獨特的寬闊隔間設計。自從泡沫經濟崩潰、企業撤離後,盡管無人租借,但大樓本身幾乎沒什麽改變,寬敞的隔間依舊維持原樣。雖然頂樓甚至有著直升機起降場、搬送大型貨物的電梯,不過目前則隻有一樓是工房的店麵、住處及工作室。舞原家似乎對這棟大樓的運用毫無興趣,木棉是舞原家作為逃漏稅而虛設的公司所有物。工房經由三束元生的介紹,以每個月兩千三百五十圓的租金,向舞原家的公主舞原咲杳租借了這棟大樓的一隅。


    “我說啊。”來到頂樓為撫子組長送行的部下a(他當然有名字,也有個妻子,目前外遇中,過著他的人生。但由於跟這個故事無關,姑且稱他為a)詢問:“要是將這棟大樓的一隅以月租金兩千三百五十元租給你,你會怎麽辦?”


    “這個嘛……”幫前輩點燃香煙後,部下b搖頭。“我雖然想過不管怎麽樣都想擁有一間自己的店,但是……總覺得這樣的店沒什麽值得珍惜的耶。”


    a點頭。“就是啊。就是因為付了不便宜的租金,才會覺得珍惜。就是這麽一回事嘛。”說實在的,a隻不過是想以前輩的身份向b闡述人生大道理罷了,但說實在的,就如一般年輕人的老樣子,b也將其左耳進,右耳出。


    “就是啊,真是的……啊。”


    “嗯?”


    “……車子。”


    “車?怎麽,你想要車啊?若要我來說,年紀輕輕的別買什麽車。”


    “車子!”


    “沒錯,可別買什麽半吊子的中古車,要就買新車,一台大的新車。”


    “是箱型車!”


    “特價?(注:日文中,箱型車[ワーゲン]音近於特價[バーゲン])說什麽傻話,新車就好好地按定價買!而且目標要訂在一輛超大台的。當其它人買了中古車在開時,你就靠雙腳,邊跑邊賺錢。總之就是跑步、存錢,然後一口氣買下又大又豪華的車!這份喜悅可是不同凡響的喔~”他對自己所說的話點頭稱是。“我就是這樣買了台賓士……當我終於買下賓士時,我心想:啊啊,我活著就是為了這一刻。我活了快五十歲,至今沒有更勝於當時的喜悅了,當時甚至覺得死而無憾。那台——”


    “要死了!”


    “不,雖然覺得死而無憾,但——?”


    聽見噠噠噠噠噠的槍聲而大吃一驚,a回頭一看。同時響起一陣宛如魚躍出水麵的聲音,似乎是樓下的玻璃窗破了。想看清楚發生什麽事,視線轉向頂樓邊緣的下一瞬間——


    “嗚哇?”


    突如起來,眼前出現了一輛福斯金龜車。


    “喂……喂!”拚了命抱緊亞鳥和boss在車內趴下(怎麽說呢,雖然是係著安全帶,但卻沒有車門),昂一邊大叫:“剛、剛才這台車是不是單邊輪子跳了一下?”


    “嗯。”社長回答:“這台金龜車好像三不五時會跳一下。”


    美樹點頭:“昨天也是因此才得救呢。”


    “什麽跟什麽啊?”昂忍不住怒吼:“又不是打棒球時來了個壞球,運氣好成那樣,也太扯了吧!你真的是人類嗎?嗚哇!”


    突然來個急轉彎,使得所有人身體側倒。


    掉以輕心的boss幾乎整個身體都快飛出車外。昂一麵死命按住它(昂深切領悟到車子果然是需要車門的),同時一麵和boss對趴在地上閃躲車子的一老一少打招呼:你好、你好。隨後昂對社長大吼:“你在搞什麽飛機,混賬!”


    “大事不妙了!”社長的聲音卻和所說的內容不同,讓人完全感受不到有哪裏不妙。


    “怎麽回事!”


    “原先的計劃是撞破玻璃窗後,撞上樓下某處當作刹車,所以我們不是利用車廂在前方這一點,在裏麵塞滿了舞原製的緩衝器材嗎?”


    “對啊!”


    “但不知為何卻跳上了屋頂,所以沒辦法停下來。”


    兼具直升機起降場的頂樓,放眼望去一片空蕩蕩。


    頂樓邊緣姑且有個像是司令塔的東西——


    “去撞那裏!”


    “太困難了,車子彎不過去,刹車也來不及了。這樣下去——”社長的語氣聽起來毫無危機感。“會掉下——”


    “別說得那麽明白!”逼近眼前的光景使昂不住搖頭。“別動口,動動你的手!怎樣都好,快停下來!快轉彎!”


    “別強人所難~”


    刹車鼓噴著火星嘎吱作響,手刹車也起不了半點作用,金龜車終於變成橫向打滑的狀況,往來時的相反方向加速衝去。


    “怎、怎麽辦?”昂大喊。


    “沒問題的!”亞鳥看似開心地說:“我記得這裏的隔間配置,我們就這樣掉下去吧!”


    “什什……什麽?”


    亞鳥從腰包取出特殊纖維的卷線。


    “!”


    她從後座探出身子,用黏著膠囊將線的一端黏在車頂——察覺到亞鳥想做什麽之後,昂不禁呻吟:“太亂來了!”


    “放心,一定會很順利的,請相信我。”


    是要我相信什麽啊?混賬!追根究底,開車跳到對麵從頂樓突擊這個計劃本身就很


    亂來,真應該堅決反對的。早知道就該仔細思考——


    “好,那麽——”社長叫道:“走囉!”


    “等等,至少讓我準備遺書順便保個險——嗚哇——————?”


    伴隨著慘叫聲——


    金龜車自頂樓墜落。


    “怎麽回事!”緊急警報鈴聲,縹組的年輕幹部——不過已經超過四十歲了——仲河忠治怒斥身旁的部下:“發生什麽事了!”


    “不清楚!”部下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慘叫:“據說好像是……樓上有車子飛過來——”


    ——車?他說車子飛了過來?


    若是平常他早就發飆或加以怒罵,不過這回在一笑置之以前,仲河詢問:


    “車種是?”


    “——什麽?”


    “車子的種類是什麽!”


    “是……是的!”片刻過後傳來了回複:“說是福斯金龜車。”


    啊啊……仲河歎氣。


    (金龜車……怎麽會這樣!)


    (是美樹小姐……)


    從頂樓?開車?聽起來像是無稽之談,但對手若是美樹就可以理解了。姑且不論其它人,如果是美樹,她確實有可能這麽做,更不用說她也辦得到,畢竟她一身是膽,就算車子從天而降也沒什麽好稀奇的,但她又為何會來這棟大樓?既然已經拿到了戒指,應該就不需要來這裏了啊——


    (不對。)


    (要是美樹小姐經由某種管道,得知縹組在這裏布下了陷阱?然後決定與其逃跑,不如選擇攻擊?)


    昨夜運來的武器,幾乎全裝進直升機和貨櫃車裏,被撫子帶走了。原訂等美樹來要將其包圍的救援部隊也計劃全往美樹預約的教堂去了。現在這棟大樓裏的,全都是不擅長戰鬥的人,以及他們個人喜好所攜帶的武器而已——


    (……時、時機實在恰巧得太過頭了!)


    (難道工房的背叛,也在美樹小姐計劃的其中一環?)


    隻要在這裏製伏縹組,再讓美樹藏身起來,縹組就會完蛋。這裏是舞原家持有的大樓,何況又是外界,縹組在這種地方引起騷動,舞原家是不可能輕饒的。不但和荒又常家的婚事告吹,縹家也會確實毀滅吧。沒錯,當撫子繼承縹組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感到失望。每個人都在比較,都這麽想:撫子小姐不行,如果不是像美樹小姐那樣的人,就無法拯救縹組的危機。美樹身上的確有某種讓人如此做想的要素。


    但如今——


    美樹卻成為敵人攻了過來。


    ——背脊發寒。


    搖搖頭,仲河看向部下。附帶一提,這裏是五樓,過去曾經由一間餐廳承租,而裏頭蓋有司令室,設有無線電通話器以及監視整棟大樓各處的監視熒幕。


    出了仲河及一名部下,沒有其它任何人了。


    仲河告訴部下:


    “……無線電。”


    “啊?”


    “啊什麽啊!快去呼叫打劫,請她趕快返回這裏!”仲河怒斥。雖然極度不願承認——“隻靠我們,阻止不了那位美樹小姐!”


    “遵、遵命——”部下慌忙應答,轉向無線通話器。


    從隔壁大樓以收音麥克風及電話竊聽的宮知,在聽見“遵、遵命!”的同時按下了電波幹擾器的開關。


    這個舞原家製作的小型高性能電波幹擾器,能夠幹涉周圍五十公尺範圍內的無線電波,完全加以妨礙。因為相當耗電,無法連續使用三十秒以上,不過卻大可以保證其威力,雖然無法連續使用,但隻要在每次有人打算聯絡時按下開關就可以了,隻需要這樣。而這就是宮知目前的任務。


    沒錯——宮知心想。


    人隻要盡力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若要逞強去做辦不到的事,結果隻會為他們招來困擾——這就是宮知這個男人的原則,所以他在這裏一麵側耳傾聽一麵進行妨礙作業,進行的同時,他心想:工房這個家夥,希望可別大受打擊啊。自尊心很強又乖僻,那家夥就是這樣的男人,搞不好正因背叛社長而大受打擊。希望不會如此……


    “無法通訊!”部下的聲音幾乎是在哀號。聽了報告的仲河一點也不驚訝。


    他發現自己的手機也不同,但他並不覺得特別怪異。對手是美樹,不管發生什麽都不奇怪。再怎麽說,仲河他們都不是處於備戰姿態(雖然起初是),而是被攻擊的姿態,敵人當然是準備了什麽手段,以便有效率地進攻這裏。


    怎麽辦?


    (隻能在大姐頭回來之前想辦法撐住了。)


    設置在過去的餐廳的司令室,他透過裏頭的監視熒幕確認大樓內的情況。他一邊用監視器觀察不曉得發生什麽事、手足無措的部下們,內心一麵思考。


    敵人首先會做的是什麽?


    (如果是美樹小姐,首先一定會想要掌握“首腦”——也就是司令部吧。)


    (而且她要是早就知道了這個陷阱,那麽理所當然——)


    “喂。”他詢問年紀尚輕的部下。“你有帶槍吧?”


    “是。”


    “給我。”接過部下的槍,仲河指了指監視熒幕。“看好了,‘三隻腳的’在一樓工房的店裏。有看到吧?”


    “是。”


    “既然電話不能用,就隻好去叫他了。你先去那個‘三隻腳的’小鬼那裏,告訴他要確實將工房掌握在我們手上。”但是這麽一來——部下正準備開口,他便瞪了部下一眼繼續說:“我才不管工房要做什麽!告訴‘三隻腳的’,叫他逮住工房,馬上來這裏!”


    “是!”


    “現在留在這裏,能夠應付事件的——”仲河看似不甘心地緊咬嘴唇。“隻有那個來做客耳朵小鬼了。”


    “知、知道了!”


    “很好……聽清楚了,你沒有帶手槍。”仲河秀了秀沒收的手槍。“所以你絕對別想去戰鬥,隻要記住去見‘三隻腳的’就好了。”


    “我明白了。”


    “還有,最後——”他定睛注視年輕部下的臉說道:“告訴那家夥,沒必要抓住美樹小姐……把她殺了。”


    部下驚愕地瞪大雙眼:“怎麽能……”


    仲河抓住欲語還休的部下肩膀,用力搖晃怒斥:


    “你不明白嗎?縹組現在正瀕臨存亡關頭啊!”


    “可是——”


    “別小看縹美樹!”


    仲河大叫的同時——


    仿佛要證明他所說的話,房間的窗玻璃發出驚人的爆破音碎散開來,宛若經曆了一場爆炸似的。仲河以雙臂掩麵避免臉部被飛來的細小玻璃碎片所傷,同時望向玻璃飛來的方向。然後他看到福斯金龜車突破玻璃牆,衝了過來。


    但他並不感到吃驚。


    (沒錯……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不再多說什麽。將部下推到門邊後,仲河掏出了短機關槍。


    “怎麽樣?成功抵達五樓了對吧?”亞鳥得意地挺胸,切斷黏在金龜車車頂的特殊纖維。附帶一提,另一頭則黏在頂樓,昂他們可說是像蕩秋千一樣,從頂樓直接蕩下五樓的。


    “幹、幹脆讓我死了吧……”昂拚命調整呼吸,一邊咒罵:“哪裏成功!我再也不搭高中生開的車子啦!尤其是無照駕駛的!沒錯,誰要搭啊!放我下車!”


    “別這麽說嘛。”社長催著油門調整引擎說道:“看來還沒完喔?”


    昂看向前方。


    有一名男子拿著短機關槍——不同於手槍,機械結構複雜,能在短時間擊出幾十發子彈的槍,立於眼前。


    “仲河。”美樹低喃。


    男子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


    社長踩下油門,


    “金龜車”起跑。比起跑晚了一拍,名叫仲河的男人扣下了短機關槍的扳機。隻要一直按著扳機,機關槍就會持續吐出子彈。以秒為單位射出的幾十發子彈,眨眼間便將金龜車的車前蓋打成了蜂窩。一般來說,從遠處發射機關槍時,與其瞄準駕駛者,不如趴在地上狙擊車子才是上策。畢竟機關槍這種武器的後坐力很強,不適合用來瞄準射擊。子彈很快便會用盡,槍身一下子也會變得灼熱,沒辦法再繼續發射,取而代之,連射所造成的破壞力出奇驚人,像汽車裝甲這點程度的東西,三兩下就會被破壞。因此男子的判斷相當正確,瞄準的不是三束元生而是龐然車體的車前蓋。以一般情況而言,突破車前蓋的灼熱金屬塊應該馬上會使得引擎起火,引發大爆炸吧?但“金龜車”可不是普通的車子。福斯金龜車的引擎裝載於後車廂,車前蓋底下則是前車廂,況且還塞滿了宮知提供的緩衝器材。不管男子射出幾發子彈,車子都不可能爆炸。即便如此,男子還是頑固地持續瞄車前蓋,仿佛沒發生爆炸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射程距離——縮短到五公尺,美樹不疾不徐地舉起裝填了橡皮子彈的暈眩槍。


    瞄準——射擊。


    男子向後彈飛。


    身子雖然被彈飛,他的手指依然扣著機關槍扳機,子彈持續射出。盡管喪失意識,男子依舊沒有鬆開手指。手指執著地讓子彈在金龜車的前窗開了三個洞,天花板也開了七八個洞才算告終。那灼熱的槍聲這才開終於得以開始緩緩地冷卻——


    “美樹小姐!”亞鳥大叫。


    “不要緊。”美樹拭去額頭上的血笑道:“……隻是擦傷而已。”


    她一麵確認沾在手上的血量,一麵心想:


    (你終於……不看我的眼睛了呢。仲河……)


    “……學姐?”昂出聲。


    “我沒事,不要緊。”美樹再次點頭,並環視金龜車內一圈。“看,就如我想的一樣,姐姐把司令部設在這裏。接下來……”


    “要去救出工房先生吧?”下車後昂伸了個懶腰。讓迫不及待的boss下車,勉強拖出裝了將近五十把眩暈槍的布包,背在背上。“那麽,我和亞鳥去救工房先生。”


    “麻煩你們了。”美樹微笑,手拿著不是自己的而是亞鳥的手機——特別製作,聯係著舞原家的衛星——說道:“我從這裏監視狀況,替你們導航。”


    “拜托了,那麽,社長——”昂重新麵向社長。“你可要好好守護女朋友,而且還是將要成為你太太的人喔?要是皇後和國王——你們若是被將軍,一切就完了。”


    “這我當然知道,包在我身上。”社長點頭。


    亞鳥:“還有……那個,boss先生——”


    集所有人的焦點於一身,boss看似很高興地跳了起來。


    跳著並轉著圈好一陣子,不曉得它是否累了……


    不知為何。


    它步向昂。


    昂感到詫異。


    “你幹嘛?和社長一起留下啦。”


    “那要由boss自己決定。”社長點頭。“我決定了。昂,boss就拜托你了。”


    “你愛跟就跟——”他哼了一聲別過頭:“但自己的命要由自己保護,我可不管你喔。”


    “又說這種話,昂大哥真是的……”


    “哈哈哈!”社長大笑。


    “……那麽,路上小心。”美樹說道。


    四個人及一條狗,各朝各的方向邁開步伐。不回頭也不猶豫。美樹前往餐廳內設置的司令部;社長留守金龜車的駕駛席;而昂賣力彎腰背著沉重的布包,和亞鳥一同走向樓梯,帶著不時探出腳邊的boss。行李的重量讓昂幾乎要對地板磕頭。他看著boss,搖了搖頭。居然跟著我來,這家夥是認真的嗎?我們可是最危險的耶?雖然狗不可能明白這種事啦。狗有著遵從強者的本能,一般而言是該跟著最強的社長走才對。然而它卻跑來找昂,或許是認為自己是最底層的,所以才選擇了最危險的路也不一定。又或者寵物單純隻是欠缺感應危機的本能,恰巧走近昂也說不定。


    真是個笨家夥——內心嘀咕著。


    不過嘛,放心吧。


    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再說,這家夥也不會像亞鳥一樣說些難懂的話。


    “究竟發生什麽事?”


    “不知道——(部下b)說有車子從天而降。”


    “可是他跟我說是有獨角仙來襲耶?據說跟車子一樣大,品種好像是赫克力士巨獨角仙——”


    “但是頂樓什麽也——”


    警報聲已經停止,目前沒有任何報告。有東西從天而降的事情看樣子是真的。雖然已經確認七樓的窗戶破碎,但並沒有更近一步發現異常。頂樓也是,雖然仔細觀察可以看到直升機起降場殘留著車子緊急刹車的痕跡,頂樓邊緣也黏著幾近透明的線……


    “嗯。”其中一人開口:“很奇怪,電話不能用。”


    “我的也是。”


    “我的也——”


    “仲河先生,怎麽了嗎?喂——!”拍拍監視攝影機。另一頭理應看得見這裏的狀況,但是——在這樣下去也沒完沒了,於是他們打算前往司令部所在的辦公室,就在此時——


    啪嗒——門以“對側門把幾乎撞上牆壁”的猛烈之勢被打開。


    “?”


    開門的是一個巨大的布包。


    布包鬆開,乍看有如玩具般的槍一口氣盛大地散落滿地——


    “?”


    “?”


    “?”


    “!”昨天坐在轎車上的男人瞪大了眼。“嗚哇,你——”


    “我是惡魔的盟友!”


    “而我是他的盟友!”


    伴隨著兩人的宣言——


    兩人雙手中的暈眩槍——總計八支槍同時開火。


    3.槍戰


    一邊連射暈眩槍,昂一路穿越休息室朝門走去。前方有boss,亞鳥則被拋諸腦後。中途好幾次感到背上傳來被閃電擊中般的衝擊,發現時因為中槍,但他仍舊沒停下腳步。不愧是舞原家製的特殊夾克,真是非常幸虧有穿在身上——一麵感謝一麵盲目地向前衝。話說其實在衝進休息室點燃戰火前,昂曾經想要脫下夾克。


    數分鍾前——


    昂邊脫下夾克邊說道:


    “亞鳥,你穿上這個——”


    “不可。”亞鳥搖頭阻止。


    “……為什麽?”


    “那個,雖然講這種話有點囂張,但就某些程度上,我想我閃得過子彈。可是昂大哥你沒辦法吧?”


    “……嗯。”閃過子彈?真的嗎?“不得不承認我確實沒辦法。”


    “所以那件夾克還是昂大哥穿著比較好。”


    “……”


    “再囂張一點地說……”亞鳥注視著昂。“我們現在要進去的是休息室,縹組的人幾乎都聚在裏麵。所以……”


    “……所以?”


    “我會掩護昂大哥,你就一口氣穿過房間到通往樓下的門,去找工房先生吧。而我就留在這裏……”她一鼓作氣說完:“拖住縹組的人。”


    “什……”


    “不不不,那個,沒問題,我一定辦得到。”亞鳥有些害羞地迅速說道:“要是撐不下去,我會回去社長他們那邊。就算被抓到,像我這樣的小孩子,縹組的人應該也不至於亂來……所以沒問題,不必擔心。昂大哥,請你一個人……不,是和boss先生一起去找工房先生。”


    “……”


    “老實說。”她低下頭。“昂大哥如果留下來,我很難放手一搏。”


    “……咦?”


    “再說……”


    又突然抬頭。“況且這是永……總之,不是其它人,而是我貨真價實的心情!所以,那個……”


    猶豫了一瞬間——


    “知道了。”昂摸摸亞鳥頭。


    “昂大哥!”


    “雖然不太懂,但你剛才……你有什麽我不曉得的秘密吧?好吧,我相信你,我背後就交給你了。拜托你囉,亞鳥。”昂笑到。


    “昂大哥!”亞鳥感動地抱住昂。


    好乖好乖——看著昂撫摸自己的頭,亞鳥心想:這該不會……?然後閉上眼睛“嗯——”地嘟起嘴唇。


    “白癡啊?”亞鳥挨了一記手刀。


    “果然不行啊……”亞鳥嘿嘿笑著心想,這種時候要是琪?妮小姐,應該會強吻下去吧?真好~好狡猾~居然可以強吻!為什麽琪?妮小姐可以,我就不行呢!


    ……下次硬試試看吧?


    “亞鳥?”


    “不不不不不!”連忙搖頭。


    “……要上囉!”昂輕輕轉開門把稍微推開門,然後雙手各拿一把暈眩槍、要不也叼著兩把,將沉甸甸的布包攔在門邊。


    然後他說道:


    “亞鳥。”


    “是?”


    “要是你毫發無傷,回去後就給你獎勵,所以要加油喔!”


    “真的嗎?”


    “嗯。”


    “我會加油的!”


    ——點頭。


    昂踹向布包,布包撞開了門。門一開就舉著暈眩槍瞄準進入視線的男子(附帶一提,是昨天最先見到的那個長得一臉讓人火大的男人。看來他滾落車廂外卻沒受傷),一口氣衝進房裏宣布:


    “我是惡魔的盟友!”


    亞鳥也跟進:


    “而我是他的盟友!”


    四把槍同時開火,眼前的男人被擊飛——肌膚感覺得到粗暴的宣戰布告在房內掀起軒然大波。腦海浮現的是常在電影中看到、紅色鐳射聚光槍擊中在全身的景象。周圍的視線有如瞄準具的洪剛鐳射瞄準具的紅光鐳射鎖定在自己身上,昂感覺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啊啊……我現在情緒很激動,混賬——


    我方的是橡皮子彈,而對手拿的則是真槍實彈——


    (究竟是哪邊比較不利?)


    (你們那這些家夥,知道死不了,就會衝上來嗎?)


    (知道他們死不了,所以我們就能盡情開槍嗎?)


    隔了一瞬間——以音樂來說則是一拍的寂靜後——


    身後的亞鳥發了一槍。


    第二發、第三發……砰!砰!砰!陸續傳出暈眩槍聲當中,昂在眾目睽睽下緩緩邁步向前。


    在差不多五人昏厥之後,才終於——


    “有賊!”某個人喃喃嘀咕,之後——


    “有賊——————————!”


    (竟然叫人家賊……)


    別具一格的真正槍聲響起。


    有如短跑的起跑信號,昂一口氣往前衝。


    “萬事小心,昂大哥!”


    作為守護昂的後盾——會反擊的夜可以稱之為盾的話——亞鳥內心低語:麽問題,不管那扇門後有著什麽樣的危險,昂大哥也一定能克服難關的。我要相信他,這就叫做信賴。我隻要盡全力做好自己辦得到的事就好了。亞鳥冷靜地觀察狀況,一麵守著昂的背後,一麵先從附近的人以及持槍的人開始依次射擊。她切斷永恒連結,不在受情感影響。這樣的亞鳥,手指是不會失誤的。冷靜瞄準的手背毫不顫抖、不晃動,確實將子彈送往目標。十一發——加上之前在醫藥室事先裝填的子彈準確地打飛了十一名敵人。看到敵人被打飛,亞鳥也不忘記確認對方是昏厥還是尚有意識、是否能動。她邊跑邊丟開右手的空槍,然後伸手探向腰際的新槍。這段期間她仍不忘掩護昂。視野的一角捕捉到一名男子正瞄準昂,左手的槍放出一道閃光牽製了男子,拿著新槍的右手交叉到左邊,發射!給他最後一擊。


    (這把槍的準星好像有點偏右。)射擊的同時也不忘調整準星。


    砰!背後一陣聲響。


    昂抵達門邊,平安逃離了房間——確認門已關上,亞鳥點頭。終端永恒連結,理應沒有感情的心中,湧現一種鬆了口氣的心情——沒錯,亞鳥從剛才一瞬間起,突然很不想讓昂見到這樣的自己。之前不告訴他永恒連結的事,隻是單純因為依花和綾告訴她那樣比較好。但現在的亞鳥則是打從心底希望不被昂發現。她不想讓昂看見這種狀況下的自己。因為——


    (這種狀態的我,剛才傷害了昂大哥。)


    (而且……)


    (盡管傷害了昂大哥,但看見受傷的她,這種狀態的我卻沒有任何感想。明知道他受傷害,也不覺得怎麽樣。為什麽呢……對這樣的自己有種奇妙的情緒。)


    (這是……厭惡嗎?)


    不過當然,中斷了永恒連結的亞鳥無法正確地判斷。


    (總之,現在的“我”不想讓昂大哥看到這樣的狀態。)


    (而這個是……)


    不依靠永恒連結,屬於自己的感情。


    無關乎永恒連結,在自己內心孕育出的、屬於亞鳥的感情——那麽我就得珍惜這份“心情”才行。她內心如此低喃。雖不明白道理,但是綾小姐是這樣教我的。而且別西卜大人也叫我不要依賴永恒連結成長。所以我要尊重這份心情,尊重自己這份“不想讓昂大哥看到這副摸樣”的心情。為了不讓昂大哥看見這樣的自己——右手的槍射擊右邊的男子,同時發現左手方向有人擺出舉槍的架勢。自己的姿態無法對他進行射擊,於是亞鳥將左手的槍射向天花板。不曉得左手邊的男子是確信自己會贏,抑或自暴自棄,他抽搐著臉孔開槍。但是它打出的子彈卻在射中亞鳥前,被天花板上掉下的燈彈開。男子驚愕地動彈不得,此時亞鳥早已擊倒右手邊的男子後轉身。她冷靜地瞄準,右手射擊左邊的男子。同一瞬間,左手也牽製身後的男子。右手的槍還剩兩發殘彈——亞鳥由重量判斷這一點,以腳將剛才散落滿地的槍其中一把高高踢起。亞鳥的大腦完美地操控著身體。右手、左手、雙腳,全都按照亞鳥的期望行動。畢竟亞鳥的肉體就是“堂島亞鳥”最理想地生長之後的模樣,十三歲的肉體是可能性的聚合體。右手的槍開了兩發,她毫不確認有沒有殘彈便將之拋開。空下來的右手接住像高飛球般被踢起而後落下的新槍。在這段期間,左手也不曾間斷地進行射擊。砰、砰、砰。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從她最初開槍“砰!”一聲後,她手中的節奏便未曾間斷過。亞鳥時而漸緩、時而加速,槍聲未曾止息地刻畫著節奏。而有如催眠術似的,房內的人們都在一定的節奏下受支配。人類——至少外行人在開槍時會屏住呼吸,在槍擊過後才終於能喘一口氣。但亞鳥的子彈不允許對手喘息。規律地、仿佛將永久持續般不曾間斷的子彈聲,強迫著房裏的人短跑,並且不允許他們停下來——除了一個人——正確地說,是除了正在跑馬拉鬆的亞鳥本人例外。


    “嗚哇哇啊啊!”心想反正是橡皮子彈的男子,一股腦地衝出來。


    “大家一起擊潰她!”


    再沒有比一直線前進的敵人更容易瞄準的了。


    亞鳥冷靜地賞了那名男子一發子彈(鼻梁八成骨折了吧),向後一跳並舉起雙槍發射,她伸出腿掃倒眼前衝來的男子們,而後就這麽回過身,晶瑩的水珠跟著揮灑。手槍裏還有子彈,不過她拾起一把新的替換。這回敵人改從四麵八方湧上——環顧一圈後她當機立斷,撲向距離最近的兩人,同時將槍口朝向最遠處之敵。往側麵橫跳後舉起雙槍——砰、砰、砰。水珠躍動著。亞鳥宛如被抱著般,背轉向男子朝他懷中傾倒,然後槍口對準其腹側射擊。同時跳


    舞般的回轉,將男子的身體當做擋箭牌躲在後頭。這時縹組的人似乎才終於發覺一件事——敵人隻有一名,但我方人數眾多,況且不是赤手空拳而是都配備著槍支。要是胡亂盲目進攻,免不了會演變成自相殘殺的局麵。而實際上,被當成擋箭牌的男子落得需要住院三個月的下場,就是因為同伴開槍想射亞鳥,卻由他成為替死鬼挨了子彈……假設縹組的人舍棄槍支采取肉搏戰,或許戰況會比較樂觀也不一定。但對方拿的暈眩槍好歹也算是槍支,這種情況下,又怎能舍棄槍呢?要是有人辦得到,那個人堪稱勇士了吧——就這點來說,在場沒有半個勇敢的男人,勇敢的少女倒是有一位。她就隻是砰、砰、砰地刻畫節奏罷了。以三百六十度行雲流水地轉了個圈。砰、砰、砰。側跳並進行水平設計,跌落地時順勢翻了個跟鬥,張開雙腳回旋。挑著霹靂舞的同時,水珠也跟著舞動。砰、砰、砰。地心引力、離心力、上下左右顛倒,這些全都構不成使亞鳥混亂的因素。她一麵倒立著回旋一麵開槍。脖子旋轉,肩膀著地。砰、砰、砰。翻個滾再度起身時,手槍裏已又重新填充完子彈。砰、砰、砰、砰的槍聲沒完沒了。任誰也無法再開口,任憑手槍砰然四射。要是能讓他們喘口氣,他們應該會一起出聲懇求投降吧?但就連這件事也不被允許。砰、砰、砰,人偶起舞,他齒輪敲打著節奏旋轉。之後他們進入夢境,有好一陣子因夢境而呻吟——晦暗的房間裏,他們被迫延綿不絕跳著規律舞步的夢。那是個噩夢,奇妙又超現實的噩夢——


    “亞鳥不知要不要緊……”奔跑著穿越走廊,昂開始向腳邊的boss說話。“……應該不要緊吧?畢竟那家夥可是真正的惡魔。而且她也說閃得過子彈……可是要怎麽閃?她會預先讀對方的視線嗎?”


    在昂四周奔跑的boss,怎麽看也不像是在擔心。真是個無情的家夥——


    “站住!”身後傳來聲音。


    昂歎著氣,重新緊緊夾克帽子,轉過身。


    雖然也可以無視,但考慮到之後可能會釀成災禍,因此判斷還是打暈他們全部好了。


    見到昂大無畏地靠近,男子提高聲音大叫:


    “別、別靠近!我要開槍囉!”


    “請便……喂,boss,你退後!”昂連忙叫住開心地打算走近男子的boss。boss回來後,他對男子說道:“喂,你從後麵過來,表示你中途……有看到吧?看到你的同伴倒地。帶他們去趟醫院如何?現在還來得及——”


    “我、我叫你別靠近!”


    昂開始覺得厭煩,索性將暈眩槍指向男子。才舉起槍,男子的實彈便打了過來。一發、兩發……第四發總算像樣地直接打在昂的腹部,昂下意識跪地。他趕緊單手掩臉確認損傷。混賬,很痛耶……但跟被高虎痛毆比起來,根本沒什麽大不了了。當然,這都多虧了這件夾克。


    “是、是你不好!”男人低語。


    “我知道,誰也不會責怪你的啦。”說著,昂站起身。


    他望著男子錯愕的臉,再次瞄準。


    男子愣愣地張著嘴再次看是射擊。雖然打中肩膀一發,但昂隻是身體輕晃一下,並沒有中止瞄準。他一麵對準槍口,眼角餘光突然看見腳邊的boss跳了起來。真難以置信,這隻小狗明明怕人,卻完全不怕槍聲。不僅如此,似乎還把槍聲當成美妙的音樂,自剛才起隻要槍聲一響,它就跳躍一次。真是個安逸的家夥——跳舞的boss害他忍不住噗嗤一笑。這時腹部又再次挨子彈,昂一瞬間晃了一下,看著男子。


    男子說道:


    “你找死嗎?”


    (你說什麽?)


    問我是不是找死,這家夥什麽意思?


    一股憤怒湧上心頭,昂不顧子彈,再度朝男子前進。一麵跨步,uyimian冷靜地瞄準男子的腳,一發子彈就讓男子跪倒在地。接下來瞄準手,男子手裏的槍被打落。被暈眩槍打中的手發麻,暫時無法動作。但即使這樣,昂還是再次射擊男子朝落地的槍伸出的手。


    看著男子臉上浮現驚恐之色——


    昂不屑地抬高鼻子俯視問他問道:


    “你……剛說我找死嗎,是什麽意思?”


    “啊……啊啊……”


    “我明明不想死,但想殺我的不就是你嗎?結果你居然還敢問我‘是不是找死’,你以為你是誰啊?再說,我根本覺得不痛不癢,有什麽理由想死?你說那什麽話?混賬,開什麽玩笑!”自己都不曉得自己再說什麽了。


    但有件事情可以確認,他很火大。


    不顧男子似乎想說些什麽,他對準男子的腹部開槍。


    一槍就讓男子痛得到倒地。


    因為隻是瞄準肚子,所以男子尚有意識,但應該暫時動彈不得了吧。但昂人就鄙視著他再次開槍,知道男子口吐白沫、翻白眼之前仍繼續開槍。確認男子已經完全喪失意識,他拚命忍耐還想繼續開槍的衝動說道:


    “到底是誰找死啊?混蛋。我可警告過你了喔!”


    ——他內心咒罵了一聲混賬。


    我……這下子看起來不久像是在欺負弱小了嗎?明明就不是這樣啊(不,那可難說——昂內心冷靜的部分嘀咕著)明明我才是弱小。這一定是因為——


    (竟然問我是不是找死?)


    是因為這件夾克害的。隻要一想到被打中也不會死,就實在……沒什麽緊張感。若缺乏緊張感,也就懶得思考——


    “站住!”再次聽見聲音。


    在奇妙的怠倦感包圍下,昂不再開口,在夾克暗處舉起槍。在他準備的同時,眼角突然瞥見腳邊的boss叼著槍,使他一陣啞然。


    那啥?


    你也想戰鬥嗎?


    “算了吧,boss,這種事情你——”


    boss將槍放在昂腳邊,仰望著昂。


    就像昨晚將木棒咬回昂手邊一樣。


    ——該不會……boss是想要叫我用這把槍——?


    “不行啦,boss。我——至少現在的我,不適合拿起手槍。我很清楚,現在的我其實連拿這個的資格都有沒有。”他看著暈眩槍笑道:“沒錯,這一點我很清楚……可惡,我知道啊……”昂無力地笑了。


    背後再次傳出聲音。


    看來似乎有兩個人。


    昂隻轉過頭,按下槍。


    扳機感覺特別地輕盈。


    “兩人的狀況如何?”社長自背後窺探監視熒幕。


    社長突然出現並沒有令她嚇一跳。溫柔地抱住他的脖子,給他一個吻,美樹點頭說:“目前亞鳥沒問題……或者該說,這個孩子好厲害,一個人打暈了四十個人。”在監視熒幕中,亞鳥輕鬆應付對方援軍的模樣令人歎為觀止。“心情好複雜。像那樣的小孩,居然可以自在地操作槍械,真是世風日下。”


    雖然是我讓她開槍的——美樹臉上浮現自嘲。


    社長詢問:“那哥哥的情況呢?”


    “我有用手機聯絡他了,可是……”她隻是監視熒幕。“好像有個腦筋不錯的人,把囚禁工房的房間四周攝影機全破壞掉了,所以情況不明……”


    “……”


    “反正大部分的敵人都是由亞鳥接手對付,她自己也說了沒問題……真的沒問題嗎?”


    美樹和社長同時看向時鍾。


    撫子恐怕已經發覺教堂裏沒有美樹及三束元生的人影了吧。姑且不論貨櫃車,真升級應該一下子就飛回來了。剩餘時間樂觀來看也隻剩不到八分鍾了——


    微妙的時間。


    似乎要揮別不好的假想——


    “話說回來。”美樹看著社長。“你那邊沒問題吧?還跑到我這裏來


    。”


    “我這邊完全沒事。”他搖頭:“……不如說,根本沒人來我這裏啊,實在閑得發慌。”


    “咦咦?”一般來說,首先應該會集合進攻這個司令部才對啊……“總覺得怪怪的。”


    “不可以換衣好運,美樹。”社長搖頭道。


    “說得也是。”美樹微笑,然後兩人接吻。緊張壓力下的吻,味道相當甜蜜。在兩人享受熱吻的同時,亞鳥正在休息室對付最後一個人。同一時間,昂聽到機關槍聲從剛才boss前進方向的走廊轉角處傳出。還聽見它“汪”一聲慘叫,慘白著臉衝回來。


    而撫子現在則正準備折返此地。


    ====


    4.汪!


    “等、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男子逮住些微的空檔大叫。


    他跳到亞鳥麵前丟開手槍。


    “我不抵抗,不做任何抵抗!”


    少女麵無表情地看著男子的模樣開口:


    “意思是說,你沒有戰鬥的意思嗎?”


    “沒錯!混賬,你看看四周!”除了自己之外,沒有半個站著的人,這樣的狀況令他拉高聲音:“都變成這種局麵了,誰還想戰鬥啊!沒有吧!”


    考慮了一會兒,亞鳥說道:


    “那麽,請你雙手貼在那邊的牆上,兩腳張開。”


    見到男子欣然服從指示,她站在安全且不被男子看到的位置設計。男子被擊中要害,隨即昏厥——恐怕連自己昏倒的事也沒察覺到吧。確認男子完全失去意思,亞鳥終於得以喘口氣。但真的也隻有一口氣,她打算馬上趕往昂身邊——


    “了不起。”啪啪啪的拍手聲令她回頭。


    椅子背後探出身的男子讓她感到意外,但她還是麵無表情地開口:


    “海藤先生。”


    “你認識我?”


    “我有聽昂大哥說過你的事。你們是在菜菜那小姐的事件中認識的,遊樂園那次事件也有見到你。然後這次也……這是巧合嗎?”


    “我也想問同樣的話。”


    “昂大哥還說——”亞鳥麵無表情地繼續下去:“打從看到你的身影,就表示縹組也不長久了。”


    海藤搖了搖了頭:“那也是我想說的話。每次遇到那家夥,我就會失業耶!而且這次還是縹組。真是的,那家夥是瘟神啊?不對,他說是什麽……惡魔的盟友?”他接著又笑道:“喂,小妹妹,這裏可是笑點耶。”


    亞鳥臉上肌肉動了動,擠了個笑容。


    海藤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小妹妹,你有點……”


    “昂大哥……”亞鳥再度收起臉上表情,繼續說道:“他似乎不討厭你……即使這樣,你還是要和我打嗎?”


    “要是我說不要,你就肯放過我嗎?”他看向亞鳥腳邊,倚牆昏厥的男子。“那家夥早就喪失戰意了。”


    “我找不到依據可以判斷他值得信任。”亞鳥淡然地敘述:“所以我選擇了最好的方式。而道理套用到你身上也一樣。”她凝視海藤。


    “……是嗎。”


    “不管怎麽樣都死不了,反倒是毫不抵抗還能免去後遺症的困擾,比較安全。”


    “也是,很正確的判斷。但作為人,這是種錯誤。”海藤笑道。


    “我無法理解。”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請。”


    “你……真的是堂島昂的妹妹嗎?”


    “沒錯。為什麽這麽問?”亞鳥麵不改色立刻應答。


    “使槍的技術、膽識……怎麽看都不符合你外表的年紀。你真的隻有十三歲嗎?”


    “……”實際上出生尚未滿一年的少女重新審視海藤,接著她回答:“我沒有義務回答你。”


    “總覺得這聽起來就很想答案。”


    “我的敘述哪裏有表明答案的詞匯?”


    “……不,算了。”海藤搖頭。“好啦,那我們開始吧。”


    “咦?”


    一麵微笑著——


    海藤一麵從腰際拔出不同於其它男子的銀色自動手槍。但亞鳥毫不吃驚,幾乎同一時見橫跳開來,跳開的同時雙手扣下扳機。但海藤早已不在原處。亞鳥以休息室的沙發作掩護蹲下移動,動作完全不讓人有機可乘。之後透過永恒連結搜索剛才所見的銀白手槍,得到一個結論。海藤重彥不是個外行人,他受過某種——八成是警察或自衛隊的特殊訓練,並累積了能或用並勝過訓練紅啊幾倍的經驗。雖然這些事實並不足以構成對亞鳥的威脅,現在亞鳥的內心並不會感受到威脅,唯有像機械般接受現實的冷酷理智。


    “那麽,我要上了。”喃喃自語的同時——


    亞鳥潛身於沙發的影子,踢飛身旁一張椅子作為誘餌。椅背馬上就開了個洞。被受到槍擊的椅教砸中,桌上的水壺裏插著的其中一朵花擺動了幾下。兩人就隔著鮮紅花瓣的花朵互射,時而一起開槍,時而交互讓子彈撼動空氣,刮起的風搖動著花朵。右側來的子彈令花朵向左搖,再繼續搖下去,接著可能會因為下一發子彈而散落。然而世間有種現象叫反作用力。射擊人就會被射,毆打人就會被回毆。隻要施力就一定會發生逆向的力道,這是時間的定理。遵循著定理,向左搖到極限的花在下個瞬間便因反作用力,往相反方向晃動,多虧如此才免於花瓣凋零的命運。子彈幾乎擦著花瓣飛去,花葉順勢向右搖得更猛烈。下一瞬間,葉子代替花挨了由上而來的子彈、迸飛了出去。花朵再次依反作用力向左晃動,兩顆子彈在極近距離下飛過有如蕩秋千般擺動的花朵旁。搖擺的花在交錯來去的彈道風壓下描繪著花之軌跡。仿佛追隨花朵的位置,子彈來來去去在空氣中製造出緊張氣氛。在充滿火藥味的空間當中,插在水中的紅發依舊吐露著芬芳,宛如在呼喚蜜蜂、引誘著子彈一般。子彈飛過花朵正前方的空間,但花已不在原位,早已搖晃到了左邊。再繼續搖下去,恐怕會因鐵塊而散落吧,但反作用力又使得花瀕臨當場四散前轉回對側的方向。擦身而過的子彈仿佛與它無關似的。花朵僅得以遵從子彈飛過而產生的風,在子彈軌跡之間左右擺動。就猶如節拍器般刻畫出節奏,在彈道風壓的交錯下左右搖擺,花朵依然鮮紅地綻放著,在危險的平衡中——


    過了好一陣子。


    右邊傳來一個聲音:


    “相當高明的手腕……但也僅此而已。”那個童音說道。


    “哦?”這次是男子的笑聲。


    少女口氣平淡地說道:“技法上不分軒輊——但明白地說,到目前為止你共有三次殺我的機會,然而你卻沒有殺我——因為我是小孩子嗎?”


    沉默。


    既然如此——小孩的聲音說道:“這就是你的弱點,而我就針對你的弱點改變方針。你已經沒有勝算了。”


    右側傳來回應:“……既然如此,你又為何特地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我不明白,你的行動實在無法理解。所以我這是假借虛張聲勢,要誘使你產生行動受限的反應。”


    “……”


    “要是你不改變行動,就會被我打敗——那麽,我要上了。”


    男子說道:“等等,能替我轉告昂一件事嗎?”


    “什麽事?”


    “請他拜托舞原家,原諒撫子小姐……隻不過,要對撫子小姐保密。”


    “這——”


    “隻要轉告他就好了。”


    “我明白了。”


    “很好。”對方笑著說:“接著嘛……對了,我記得那個家夥是雙魚座的吧?雙魚座的幸運色是金色,這句話也請幫我告訴他,叫他要經常穿戴金色的東西在身上。這是我預付的謝禮。”


    “……”


    “就這樣。”


    “無法理解。”


    “無所謂……那麽,開始吧。”


    槍擊再次開始。


    子彈從左右刮起暴風,花也跟著左右狂擺。然而這次並沒有持續很久,當第三次往返結束、準備邁入第四次的瞬間,由右方而來的子彈貫穿了鮮紅的花朵,回轉的子彈使得花瓣四散空中。而那一發子彈便是最後,槍聲止息,風葉跟著停了。風平浪靜的空間自重,深紅的花瓣漫天飛舞。飛舞的花瓣最後毫無窒礙地輕飄落地——


    花朵的殘瓣飄然散落一地。


    少女不發一言地定睛凝視著這幅景象。


    過了半晌。


    散落地麵的花朵殘瓣開始抖動。沒有風,卻開始震動。亞鳥先是看了花一眼,之後環顧四周。雖然很微弱,但確實有什麽在震動,有某樣東西撼動著空氣。這真微弱的聲音是——


    boss不斷將手槍撿來昂麵前,但昂不理它。因此最後它也不得不放棄撿手槍,跑到昂前方。


    “啊,喂,等等!”


    看到昂小跑步使得它更開心,又再度向前跑,就妹子消失在轉角處——


    ——連續的槍聲。


    “機關槍?”


    昂聽到“汪”一聲。


    (——boss?)


    他猛然回神——


    “——————boss!”


    天啊,不會吧!怎麽會有這種事!昂踉蹌地衝進走廊,但他卻看到意外的光景。


    “——?”


    有三個男子倒在地上。


    其中一個應該是剛才聽到的槍聲主人,就這麽抱著冒煙的機關槍昏厥。但並不是在場所有人都倒地。走廊的正中央,boss(雖然它很害怕)看起來平安無事。一個看起來顯然不是日本人的拉丁風少年,正溫柔地輕撫boss——


    “……?”


    這個狀況——表示那家夥救了差點被槍殺的boss嗎?


    少年用聽起來像勉強裝出的沙啞音搖頭說著:“好乖好乖。怕成這樣,真可憐~”他看向昂。“大哥,這是你狗嗎?”


    “嗯,是啊……”


    少年看起來比昂稍微年輕一點——有著一副女孩子般的可愛麵孔。雖然五官端正,但將長發紮起的頭上卻帶著三度笠(注:日本的一種鬥笠,為古時旅行者所使用),口中叼著根竹簽、肩上披著黑白條紋披風,這些讓人難以恭維的品味要使他的端正麵容前功盡棄還綽綽有餘。西部片裏出現的非法之徒所戴的牛仔帽換成三度笠、鬥篷也被改造得有如連身雨衣般,給人奇妙的印象。這種玩笑似的大半卻讓人隱約覺得暗藏危險。雖然覺得別太靠近這位少年比較好,但好歹也算是boss的救命恩人。看著boss在少年的注視下轉圈圈,昂鬆了一口氣向少年道謝:


    “謝謝你。”他鞠了個躬,順便問道:“可是,你究竟是……?”


    “用不著道謝。”少年用總覺得像是假音的聲音說著並搖頭。“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畢竟狗可是人類最好的朋友嘛。怎麽可以射殺朋友呢!”他看著倒在一旁的三人。“沒錯,竟想射殺朋友,簡直不是人……你不這麽認為嗎,大哥?”


    “不,你說得一點也沒錯。”


    “所以我隻是做了該做的事,不必多禮。再者,大哥,我不是你的同伴。”


    “那……”


    “我叫八咫鳥星鴉(注:‘八咫鳥’為神話中有著三隻腳的烏鴉)。”你安靜聽我說——顯然並非日本人的少年將手掌伸向昂。“我是受這裏的組織關照的客人……俠客……嗯~總覺真不好意思……總之,簡單來說就是受雇的殺手。”


    “殺手。”


    少年——星鴉點頭。“雖然是黑社會的人,不過嘛——三隻腳的星鴉,今後請多關照,我最近才剛出道。”


    “三隻腳的……星鴉……”昂重複一次他的名字。


    然後看著他的胯下。


    “大哥的玩笑還真難笑。”星鴉有點臉紅地稍微遮住胯下,轉身搖頭。“總之,工房先生就在那扇門後。但是大哥,隻要有我在這裏,誰都休想過去。我這個三隻腳的不會讓任何人通過!”


    “請通融一下嘛。”


    “不行。”“所以大哥,你請回吧。我是專家,我的目標隻有美樹大小姐,不想做無謂的殺生……特別是愛狗之人的性命。”


    “我可是是很起勁耶。”


    “咦?”


    “你是在哪學會日文的?”昂歪頭發問:“話說回來……你真的是男人嗎?”


    “當然是男人,就連鄰居們都誇我說‘真是個男子漢’,我可是男人中的男人。”星鴉一瞬間露出不滿的神情搖頭。“我並不討厭戰鬥,隻不過,我盡量不殺外行人。”


    “……”


    “我當然也不會要你空著手回去。”星鴉點點頭。“雖然稱不上見麵禮,但我就告訴你專家和門外漢的差別在哪——讓你瞧瞧我的絕技吧!”


    “……絕技?”


    噗!吐出嘴裏叼著的竹簽,星鴉拔出兩邊要上的手槍。長長的槍身,彈匣在扳機前方,造型獨特的軍用手槍。他雙手靈活地轉著手槍說道:“看好了,大哥,這就是我為何會被稱作‘三隻腳的’。喝!”


    在昂的目光下,星鴉先是扣下右手扳機。然後——


    “——!”


    星鴉居然在射擊的瞬間鬆開右手,自腰後掏出另一把長手槍設計。但在開槍的下個瞬間,右手又握回原本的槍,新掏出的槍則換到了左手。之後又再次鬆手,這回換右手握著左手的槍——昂甚至已經搞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麽。三把槍仿佛懸浮在半空中不斷連續開槍的模樣,真可謂之為三槍使者——不愧為“三隻腳的”。


    (——不妙,這家夥真的很強。)


    盡管冷汗直流,但昂還是目不轉睛地對此意神技看得出神——啊啊,混賬,這家夥真的很不妙,和剛才為止的家夥們程度大不相同——是在不是贏得了的對手,但昂卻發現自己內心某處感到很興奮。他揚起嘴角,腳邊聽見槍聲的boss夜跟著跳了起來。如此盛況空前的槍聲,搞不好就算不是boss也會想跳舞嘛。或許是昂和boss的反應令他心情很好,星鴉毫不吝嗇地接連使出絕活。除了原先裝的子彈,他甚至成功在半空中替換好了三把槍的彈匣,總共發射了九十發子彈。


    “如、如何呀?大哥。”星鴉氣喘籲籲地接了下去:“這、這就叫專家的技術。”


    “哎,真是厲害呢!”昂點頭讚同。“哎呀呀,很了不起耶。”


    “謝謝誇獎。”星鴉一邊努力調整呼吸,一邊微笑看著昂。“其實還不止這樣。這招是應用了我的技術的基本而已。”


    “我想也是。”


    “總之……就是這樣,大哥,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誰都別想進那扇門。任何人都不許過,所以——


    ……可以看了我的絕技當作伴手禮,就這麽撤退嗎?”


    “說得也是~”昂假裝正在思考。“在那之前……”


    昂將手伸進夾克。


    星鴉警覺地擺出架勢。等一下等一下——昂趕緊製止他:“不、不是啦,我還不打算和你打。隻是想說你秀了絕活給我看,我也想露一手罷了。”


    “什麽?”


    “絕技,這樣才公平吧?”


    “絕技?”星鴉一臉詫異。“大哥你不是外行人嗎——”


    昂拿出手機。


    星鴉一愣“……手機?”


    是啊——昂點頭,然後就這樣打撥號給某人。


    “手機現在——”


    “這支是特製的。”


    過了一會兒——


    “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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