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前來帶我們出去的,是數名為天賀產業工作的男子。


    在這所小學的出入口,已經停放著兩輛和上回在公園看到的同款巨大黑色休旅車。一台載著我和儚、奈奈三個人;另外一台,則是載著仍然昏迷不醒的高杉先生。


    一名男子在車內等著,他以禮貌的口吻自稱是「南雲」。仔細一看,他便是先前在那座公園聽從高杉先生指示的人。


    他遞給我們一罐可可亞,表示接下來要麻煩我們回答一些簡單的問題。


    我原本打算要含糊將高杉先生的事情交代過去的。不過,這些人似乎已經理解大致的情況,內容幾乎都隻是在確認事實而已,相當單純。


    而我當然也早就料到——儚隻顧著喝可可亞,不肯合作;奈奈則是沉默不語。於是,回答問題的工作自然大半都落到了我身上。不過,他們並未深入追問些什麽。


    倒不如說,這回的事件,天賀產業似乎也不願意公開的樣子。在南雲這名男子誘導的敘述中,我們這幾個人純粹隻是單純的受害者罷了。


    內容簡單扼要如下:


    高杉護在進行讓犬隻凶暴化的特殊病毒研究中,不慎遭到了感染,最後他的身體發生了異常,自研究所逃亡。在混亂的意識中,他前來見有互相往來的我們,不料卻在途中完全發作,於是便帶著少女逃進了這所小學——以上。


    雖然跟事實有出入,不過,完全無意否定的我很樂意地照著這個情節發展,告訴他們是儚和我追在奈奈後頭,補足了事件的後半部分。


    也就是說——


    之後,高杉在四樓的教室裏麵大鬧,奈奈趁隙自行逃離現場。我和儚趕到時,隻見在一片狼籍的教室中,全裸的高杉就倒在地上。


    ——好了,差不多就是這樣。


    南雲聽完以後連連應聲,立即接受了這個說法,一切順利得讓人意外。


    最後我詢問高杉的情況,南雲隻表示「別擔心,不會對他怎樣」,關於之後的處置則一概不得而知。


    結果,我和奈奈到最後都沒喝到半口對方給的可可亞。


    大概是在談話結束的時候吧,這時候,那個工友伯伯叫來(應該是)的警察才姍姍來遲。但是,他們也隻和在外頭等待的西裝男說了幾句話,根本沒進現場,就一路閃著巡邏警示燈,又揚長而去了。


    雖然很好奇他們的談話內容究竟說了些什麽,不過,我當然絲毫沒有想要深入追究的意思。


    之後,我們就這樣直接被送回美樹本公寓,他們以公司的疏失造成困擾為由,鄭重地道歉。


    就連我原來以為可能會動手打人的老爹,也不知道是因為看到女兒平安無事歸來很高興,還是因為對象是認識的高杉先生。總之,在沒引起什麽爭端的狀況下,那一晚的事就這麽告一個段落了。


    不過,我還是很擔心被奈奈知道了我們的秘密。


    儚倒是一副不怎麽在意的樣子,隻見她馬上就啃起那個「雙色咖喱麵包」……可是老實說,我實在坐立難安。


    ***


    之後一天、二天——眼看一個星期就這麽過去了,但……


    美樹本家的人對我的態度並沒有任何改變,就連奈奈也是絲毫不以為意的樣子,還是如同往常般地與我相處。


    不對,和以前比起來,我和她說話的機會反而增加了也說不定。


    而之所以會這樣,也是因為——


    在那之後,我再度向奈奈全盤托出了【another】和自己的能力,結果……


    『……咦……原來那個……叫【another】啊。』


    卻換來她如此純粹的感歎,她說自己也看得見【它們】。


    而且,再仔細問清楚之後,更讓我驚訝的是她似乎也是個幹涉者,那個書體文字便是她在幹涉【another】時發現的。


    以前聽她作說明的時候,所說的「過來」、「進入」那些話的意思,如今我她像終於懂了。總之,那指的正是【another】吧。聽她這麽一說,的確就說得通了,結竟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寫得出那種字體來。


    基於這個理由,她成了共同擁有【another】秘密的第二個夥伴,我們經常一起商量許多事情。


    不過,有一件事我始終不得其解。


    就是在奈奈被帶去的學校時,用來指引我的『箭頭』。唯獨那個,不論我再怎麽想,就是覺得不對勁。


    我告訴她這件事,奇怪的是,她居然說不記得自己有畫過那種箭頭。


    最後,關於那個箭頭,我們下了「或許是奈奈被高杉先生帶走時,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畫的。」這種連奈奈本人也抱持疑問的結論,事情就這麽不了了之。


    得知高杉先生離開天賀產業,是在那個事件發生三天後的事。


    這件事我並不是直接由他本人口中得知,而是身著西裝的男子登門拜訪時——應該是天賀的工作人員——說的。


    據說那天晚上,高杉的身體並沒有任何的異常。隔天,他一到研究室就遞出辭呈。對方表示,由於高杉沒做好交接就突然離職的緣故,很多事情都必須請教他。然而,他原本住的大廈房間已經出售,在找不到人的情況下,隻好前來拜訪和他有來往的我。


    我據實以告,表示自己並未接到高杉先生的通知。而男子也不疑有他,隻留下一句「要是知道什麽的話請通知我們」,將聯絡方式交給我之後便離開了。


    結果,都已經過了一個星期,高杉先生依然音訊全無。


    不過,我倒是在最近這幾天,從信箱發現了一封寄件人不明的密封郵件。內容包括要我注意天賀產業的警告文,並簡潔記述著羽佐間徹路的自殺不得不以研究所意外事故的形式加以隱蔽一事,以及對我與奈奈添了莫大麻煩一事致歉,最後以一句「請務必保重身體」結束。


    在對天賀產業這個企業集團產生無比畏懼的同時,我祈禱著寄件人能夠平安無事。


    現在的我還是不時會想著:如果當初接受偵訊時,喝了那罐可可亞,如今的自己還能夠過著安穩的生活嗎?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想破了頭,也不可能會得到明確的答案就是了……


    總之,除此之外,我的生活並沒有特別變化,一如往昔的日常依舊持續著。


    ***


    「可惡……恭一!你這渾球又給我偷懶了!」


    一大早——


    便從樓下傳來老爹·美樹本岩怒吼的聲音,我睡眼惺鬆地衝出房間,第一個反射動作就是道歉。老爹三天前邀我早上和他一起慢跑,原本早上就爬不起來的我,最近這兩天更是連續睡過頭。


    「唔……抱、抱歉!」


    「喔,可不能就這樣原諒你!罰你今天五點在道場集合,聽到沒!」


    「不、不會吧?」


    「回答咧!?」


    「是、是的!」


    不過,該怎麽說呢……雖然我現在已經重拾空手道了,但總覺得老爹要求的水準也變得越來越高。他對我的期待這麽高我是很高興啦,但好像有種一下子跳級跳太多的感覺。


    「管理員先生~能不能麻煩您安靜一點~」


    隔壁二零二號室的安東尼奧先生對老爹提出了委婉的抗議。


    的確,現在也才早上六點半,是那種讓人還想再多沒浸在夢中一下下的時刻。


    但是——


    「你這混帳是對誰有意見啊?敢說這種話,先給老子付房租來再說,你這個義大利麵渾球!不過是個安東尼奧,少跩了!」


    簡直就像是在濫用管理員的職權(不對,事實上他現在的確正在濫用),老爹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


    「噫


    、噫~~非常抱歉~!」


    可憐的安東尼奧先生簡直就像是麵臨十字架還是大蒜威脅的吸血鬼那樣,隻見他慌慌張張地逃回了自己房間。印象中他的風評一向不是很好,看他那個樣子,似乎是過著十足非法的公寓生活。


    「那麽,我接下來要去工地,就先走一步了。等回來以後就要展開魔鬼訓練了,你可要有所覺悟啊!」


    老爹堪稱元氣飽滿的聲音撼動著早晨的大氣,他騎著腳踏車精神抖擻地前往工地去了。


    「哎呀……」


    我強忍著嗬欠走回房間——眼前按照慣例,又是那個以不雅睡相占據別人床鋪的儚。


    結果,她繼續扮演著阿姨的角色和我一起生活。話雖如此,還是維持老樣子,所有家事仍由我一肩挑起就是了……


    本來還在想,得到靈子能的結晶之後,她那種邋遢的習慣不知會不會有所改善而暗自期待著。結果期待落空,並沒有產生什麽令人欣慰的變化。話雖如此,也不是完全沒有改變……


    至少她不再像之前那樣喝大量的水,就初時間也由晚上九點變成晚上十點。


    實在是很微妙。


    (不過……這什麽鬼姿勢啊?)


    這副德性居然還有辦法睡覺。


    容貌不輸寫真女星的儚,這會兒又是以不輸寫真女星的姿勢翹起屁股,極其挑逗地趴在床上。外加一身最近已成為她固定裝扮的背心加短褲,胸部兩側以及大腿附近呼之欲出。


    對正值青春期的自己來說,這實在是過分刺激且不健全的光景,但……


    之所以還能保持理性,果然是因為她酷似自己母親的長相,還有現在仍「嗶唏~噗唏~」不絕於耳的奇異鼾聲吧。甚至到最後……


    ——噗。


    (嗚哇,這家夥又幹這種事了!)


    讓人怎麽想,都不可能對這樣的她儚生邪念……


    順帶一提,每當聲音響起的瞬間,我便會馬上改用嘴巴呼吸。所以,我到目前為止還不曾聞過儚的屁半次。因此嚴格說來,到底是「臭」還是「不臭」其實我一點也不清楚。話雖如此,我可完全無意確認。


    這當然是因為『我討厭臭味』的緣故,不過——一方麵又怕其實無臭無味,更別說萬一那是「非人類的臭氣」該怎麽辦?於是我刻意讓自己不去聞。


    所以,為了讓事情真相繼續不明下去,我選擇趕緊讓空氣流通。


    我走到她睡覺的床旁邊,將位於正麵的窗戶連同窗簾一起拉開。伴隨著「唰」一聲的輕快聲響,窗戶大大敞開,晨曦射入我那麵向東南方的房間內。


    被老爹叫醒時我還沒注意到,現在外頭晴空萬裏。很自然地,我的眼睛在日光直射下,視野當場蒙上一圈光暈,籠罩在迷幻色彩之中。


    「噢哇——」


    在一時看不清眼前的狀況下還試圖要移動,注定要倒大楣吧。我一腳絆到儚踢開的棉被,整個人當場撲倒在她身上。更不幸的是,我的臉頰還正中她剛放過屁的臀部。


    「噗咳咳——!」


    在一陣恐慌之中我仍強作鎮定,以雙手撐住儚的腰,將臉從她的臀部移開。


    「嗯唔唔、怎麽啦?」


    畢竟是自己的屁股遭到衝擊,本來睡得正熟的儚這時也醒了,真是衰到家。


    因為現在的我,正將雙手撐在抬起屁股的儚的腰上,近距離地盯著她的屁股。儚就維持著這個不自然的姿勢轉過頭來,她的視線越過背與我對上,我立刻讓自己的臉袋全速運轉。


    「早、早啊~」


    總之,我逼自己露出微笑。


    全速運轉之下,隻有這點能耐的我真是超廢的。


    「……」


    儚沒說什麽。


    她是在分析目前這個狀況嗎?我看她既沒生氣、也不像在害臊,隻是一直很認真地觀察著我的臉。


    在她做出任何反應以前,不敢輕舉妄動的我,落得接下來超過十秒以上的時間,都一直維持這個狂熱者望之垂涎的姿勢的下場。


    最後,打破這個僵局的既不是儚的反應,也不是我的臨機應變——


    「早啊,恭一!我剛才聽到你在跟我爸說話,所以我想你應該已經起來了吧?」


    美樹本由宇再度打開我忘了上鎖的門,興衝衝地走進來。


    大概是伯母要她送早餐過來吧。隻見她像個服務生似的、有模有樣地以手端著托盤,上頭擺著兩個冒著熱氣的咖啡杯以及兩塊熱狗堡——但是……


    隨著滴答滴答、鏗啷鏗啷的聲音響起,那些東西就在玄關附近一齊落下。


    顯然是看到眼前這充滿官能刺激的光景所產生的反應吧。


    真是惡性循環。


    快想啊。


    快想啊。


    有了。


    「……早、早啊~」


    總之,我再度逼自己露出笑容。應該說,我能做的也隻有這個了。


    然而,偏偏就在這種無法抽身的時間點上……


    「恭一,你果然是想喝奶吧?」


    儚維持著寫真女郎的姿勢向我確認道。


    而且,居然還給我問得這麽肯定。


    「恭、恭一……你……唔!」


    「不、等、等一下,拜托你先冷靜下來。好不好?好不好?」


    身後燃著熊熊火焰的管理員之女站在玄關處瞪著我。這時我才注意到,在她身後,不知何時還冒出了奈奈的身影。


    「…………這樣的哥哥……我討厭。」


    奈奈平常氣若遊絲的聲音此時聽來格外清楚,深深貫穿了我的胸膛。


    「這、這是誤會啦!」


    在絞盡腦汁急著辯解的我身旁,儚仍舊維持著寫真女郎(注:腦中突然冒出的新創詞匯。可見我有多著急!)的姿勢。


    「恭一果然是在尋求母性——真拿你沒辦法。既然如此,給我三個咖喱麵包就抱你。別告訴其他人喔!」


    還做出這種讓我的立場變得更加危險的發言。


    「…………可是……大家都已經看到了。」


    該說她冷靜還是怎樣呢?奈奈喃喃說出了這句話來。


    完了,我該怎麽辦……e


    總覺得,唯有一死才能打破這個僵局,是我多心了嗎?


    我當然不想死。


    所以,我試著實行逼真的演技。


    首先,流程大致如下:


    「…………嗯?」


    1一副睡眼惺忪貌,反覆眨動眼睛,營造出實際上才剛清醒的感覺。


    「唔……唔哇!我……我怎麽會在儚的床上?」


    2宛如現在才發現,於是急忙跳起來。


    「嗚哇、好痛啊!」


    3接著一個重心不穩、從床上滾落下來的動作,更是臨場感十足。


    「對、對不起……看來我好像是睡迷糊了。」


    4總之先道歉,勿忘始終以紳士之禮應對。


    「——嗯、嗚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怎………怎麽回事?由宇你們也在?好大的打擊啊!」


    5再極其自然地詮釋這時終於注意到周圍的視線。


    (如何!?我的演技不錯!?)


    「——誰會上你的當啊!」


    天知道她是何時拆下來的?隻見由宇拿起玄關的門牌,使盡全力朝我扔了過來。


    (果、果然?)


    隨著「鏗」的輕快聲響,盤旋下降的門牌落在我眼前。


    「痛死了……」


    微微泛出淚水的目光中,映著門牌正麵上的文字。


    〖羽佐間恭一儚歡迎咖裏麵包〗


    簡直就像是委托業者製作的一樣,那


    真是筆法清湛的文字。


    是什麽時候做出來的?這門牌我還是第一次看到。


    (話說回來,咖裏麵包又是什麽?)


    「這個是……奈奈幫我們寫的嗎?」


    我望著奈奈詢問著,她不發一語,左右搖了搖頭。接著伸出手指,指向我這邊,那自然就是指儚了。


    「你寫了這個?」


    我將視線往下,這麽問道。


    隻見她還是一樣趴在床上,很得意地點點頭。


    「你也……會寫這種字喔?」


    「看奈奈示範以後就學會了,很厲害吧?」


    這個嘛,說厲害是很厲害啦,不過……拜托你能不能學一些對生活有用的事情啊。


    (啊……原來如此。)


    (所以那時候的『箭頭』是……)


    終於揭開那個人的真實身分,令我不禁當場笑了出來。


    「有什麽好笑的?」


    儚好不容易坐正了,她湊近我的臉問道。我邊笑邊回答:


    「因為這個——」


    「嗯、嗯。」


    她的眼睛閃閃發亮,一邊不住點頭,鼻子還噴著氣。


    表情就像是個等著被誇獎、滿心期待的小孩。


    看著那張臉,我不由得想作弄她一下,於是一不小心……


    「什麽歡迎咖裏麵包——你不覺得蠢斃了嗎?」


    就說出這麽毒的話來了。


    簡直就是叛逆期。


    此刻,我終於得以實踐母子間的對話,以我的方式。


    「咦?寫、寫錯了嗎?」


    麵對慌了手腳的儚,我繼續乘勝追擊:


    「你啊,在學字體以前還是先學好日文吧。」


    「唔……」


    「真是拿你沒辦法耶。」


    我想,一定也有這樣的形式吧。


    雖然稍微有個性了點,不過這就是我和儚的互動方式。


    由於誘導到了這個程度,所以……


    「嗬嗬——但是,即便是這樣的我……」


    果然,來了。


    接下來的發展已經像是固定模式一般,隻見儚將手搭在我的脖子上。


    從餘光之中,我看到由宇和奈奈一臉慌張的樣子,然而已經太遲了。


    「還有掐人的技巧喔。來,就像這樣。」


    這真是神乎其技。


    想當然爾,由於後頸受到壓迫,我的意識很輕易地便墜入深淵之中。


    但願在我下次清醒之前,他們三個人的心情已經好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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