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一刻,大將軍府東院,紫苑閣頂層。


    煙彤將火炭又向著床榻挪動,床榻上白衣勝雪的公子雙眉緊鎖,還沒有醒來的意思。


    煙彤偷眼向主子看去,一個時辰之前她突然回府,懷裏抱著昏迷的巫醫族神子,主子將神子扔在地上,吩咐將他收拾幹淨,之後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淩紫沁坐在桌前,隨意翻動著一本古籍,柳眉輕挑,紫苑閣中的典籍都是陣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雖然這些陣法不似她在那個世界接觸過的玄機難辨,但是卻非常係統,由淺入深,正好可以彌補她根基不牢的弱點。


    記憶裏素心影在世時紫苑閣是她的住處,後來她病逝,淩大將軍曾經在這裏閉門三日不見外人,三日後一把銅鎖將紫苑閣封死。封死之後不久,年幼的淩紫沁一場大病,遍請名醫卻始終不見好轉,淩偌寒抱著妹妹闖入紫苑閣,當夜淩紫沁不醫而愈,之後一直住在紫苑閣。


    紫苑閣。扯出一絲笑意,她覺得十分有趣。傳聞中素心影是當年雲陌第一美女,十四歲嫁入大將軍府,第二年生下淩府長子,後來生下女兒,生女之後不久病逝。傳聞中對於素心影的描述僅僅是貌美溫柔,與淩將軍恩愛有加,再無其他。傳聞,果然並不可信。


    當年淩大將軍封死紫苑閣究竟出自什麽原因,不得而知。但是她今日卻看出這棟三層的建築並不尋常。當她抱著重傷的翀白素邁進紫苑閣第一步,方圓數裏雲氣匯聚,顯然紫苑閣下方埋有一方大陣,隻是她卻找不出陣眼所在。氣勢或推拒或拉扯,每走一步都遵循一定的規律,她摸索著踏出十九步,終於摸透簡單規則,更覺得其中另有玄妙。


    六十四路玄機陣法,沒有定名,想要破除,必須找到陣眼所在,陣眼可能是一朵花,一塊兒石子,甚至隻是布陣者當年一段未了的夙願。紫苑閣中沒有陣眼,至少以她現在的水平,她還找不出陣眼所在。她曾經和其他組織的殺手配合執行任務,去一處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狙擊r國政要,目標藏身地沒有任何活人護衛,隻有石牆迷霧,一切像是仍舊停留在過去,他們在裏麵徘徊四日,最終將目標擊斃,而兩隊十九人隻活下四人。那兩個人陷在玄機陣法中瘋魔,再也沒能好轉,而她從生死之中走過一遭,從此對古老失傳的陣法爛熟於心。


    一個徒有豔名的花瓶美人兒會懂得這樣高深的陣法,並且這個陣法在沒有主陣人的情況下依舊能夠啟動,可見素心影並不像傳聞中所說隻是一個美人那麽簡單。


    想不到在這個世界竟然會遇見八卦的衍生陣,不得不說是意外之喜。


    淩紫沁一下下敲擊著桌麵,笑意上浮,有趣,紫苑閣中的每一樣東西都是直接固定在地麵上的,可是又看不出什麽端倪。不是布陣所需,更像是惡作劇為之。


    隨手拿起一個茶杯,星星點點的微涼沁入指間,淩紫沁隨手將茶杯放下。


    素心影,她撿來的便宜娘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竟然連茶杯都是帶動陣勢推演的結點。


    她沒有和綾羅玉符融合之前,根本沒有察覺到紫苑閣的奇異之處,看來陣法對常人無效。


    “沁沁……疼……”囈語聲打斷淩紫沁的思索,床榻上的翀白素依舊沒有醒來,修長勻稱的身體似乎一個早上消瘦不少。


    緩步走到床榻邊,伸手搭在他的脖頸見,微涼的手感讓她心情大好。她不喜歡他每一次糾纏她時那股燙人的灼熱,就像她不喜歡炎炎夏日,熱情會讓人喪失理智。


    窗外一道五顏六色的光華飛入,隨即落在女子身旁,廿宛憂心忡忡。


    “小姐,手下留情!”未來的少夫人沒有一點應有的溫柔,在她身上隻看得到不近人情。


    “怕我殺了他,那就帶著他滾!”淩紫沁坐在床邊,下意識撫弄著翀白素的青絲,她的長發早在受訓時就剪掉了,現在原主的這頭長發總是讓她覺得不像是她的東西。


    “神子昨夜連續使用咒術損耗頗多,今日又為小姐耗損元靈,還請小姐看在神子一片赤誠的份兒上,留神子一命。”廿宛不敢抬頭,他怕激怒少夫人,畔宛被扒光的事情他已經確認過,他自認定力不如畔宛,不敢與少夫人對視。


    “所以你讓我對他感恩戴德?”冷笑一聲,她沒有求他出手,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他覺得他做出一點犧牲,她就要理所當然的回報他,那他打錯如意算盤。


    “屬下不敢,屬下隻是懇求小姐暫時讓神子休息一下,再走不遲。”廿宛幾乎感覺不到神子的存在,元靈耗盡。巫醫族人不是與生俱來就都有元靈,否則四國早被巫醫族統治,元靈受損最直接的反應就是生機減弱,就像風幹的花朵,雖然顏色姿容健在,但內裏已經死寂。


    “你跟著他幾年?”原主記憶裏對於陣法咒術一類的東西沒有半分印象,她一心隻念著莫少白,淩紫沁遍尋記憶,發現除了關於莫少白的種種傳聞以外,原主似乎隻對奇珍異寶和各色迷藥比較感興趣。她比較好奇的隻有天下九名器和一處據說出現過真仙的崇聖穀。


    “屬下自出生就被選為神子影衛,懂事以來一直跟在神子身邊,至今已有二十一年。”廿宛不知少夫人為何會過問此事,他是神子影衛中最年長的一個,向來隨行在側處理雜務。


    “這麽說他的事情你全部都知道了?”她想知道一些事,但是不想去問他。


    “隻要是神子曾經提起過的事情,屬下過耳不忘,小姐想問何事?”廿宛目光一變,少夫人該不是要問神子在外麵有沒有女人的事吧?這叫自己如何對答!神子沒有大成之前當然還保有處子之身,可是碧珊小姐那邊恐怕就沒那麽容易處理。


    “你猜我想問什麽!”淩紫沁瞬間出手,一把掐住廿宛脖頸,“他為什麽要纏上我?”


    “神、神子當年養傷對小姐一見鍾情,咳咳……”察覺到掐住脖頸的手猛地收緊,廿宛頓時呼吸困難,他依舊跪在原地,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他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神子在巫醫族地位崇高,這一代神子比起巫醫族少主更是強上不止一個檔次,少夫人隻要邁進巫山神殿一步,得到神子的認可,即便兩人日後不成婚,她在巫醫族眼中也是備受尊敬的對象。


    淩紫沁不答話,冷著臉漸漸收緊五指力道,廿宛起先咳嗽連連,再後來眼睛翻出白色,呼吸漸停。剛一鬆手,噗通一聲廿宛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你為什麽不還手?”上前一腳,她出手自有分寸,他還不至於被掐到昏迷。


    “咳咳……神子說……見少夫人……咳咳……等同於神子親臨……咳咳……”咽喉生疼,廿宛從地上慢慢坐起,眼前金星四散,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


    明明是三九天裏,廿宛背後卻是滿滿的冷汗,剛剛隻要再被多掐住瞬間,恐怕就要真的去了。心中惴惴,神子天人看中的果然不是尋常女子。少夫人寒心冷情,隻怕神子還有漫長的路要走!廿宛心中為自己的主子哀悼,這樣的少夫人確實配得上神子,一個柔情炙熱,一個冷情薄幸。


    “他什麽時候跟你說得這句話?”淩紫沁皺眉,難道仙不留說得竟然是真的,他從清凝鏡中看到另一個世界的自己?這種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可是他那些影衛的名字要如何解釋?


    “神子進入巫山神殿的第一天夜裏,無意中在清凝鏡中看到小姐的身影,當時……”廿宛清楚的記得,那天夜裏神子摔倒在清凝鏡前,一頭血色,卻興高采烈的模樣。


    “神子立即對著巫醫族祖先發下宏願,日後要娶小姐為妻!”廿宛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小姐,神子對小姐是一見鍾情,按照巫醫族的說法,這是世間最純粹的感情。”


    “一見鍾情不過見色起意。你倒是說說看,這種以貌取人的感情,純粹在那?”挑眉看向地上的影衛,他倒真是忠心耿耿,連他主子的老底兒都掀出來說給她聽。


    “小姐,神子當年看到的小姐遠沒有今日的美貌,神子是看中小姐至純之心。”廿宛為主子不平,當年之事他親眼所見,少夫人衣不保暖食不果腹的情況下還揚起笑臉,在他心中亦是留下無法磨滅的回憶。


    “當年之人不是今日的淩紫沁,不必再提!”淩紫沁冷著臉,記憶忽然拉遠。


    十年出生入死,她根本不可能再保留著那顆心,組織隻留下最得力的殺手,受訓便是幾百個孩子餓上十天,然後扔到一處廢棄的工廠裏互相廝殺,爭奪僅有的一點水和食物。然而也不是找到的水和食物都能食用,想活著就要自己學會辨別哪些食物有毒。


    她在裏麵昏天黑地的殺了多少人早就記不清了,隻知道最後偌大的工廠裏血流成河,她靠在妹妹身上再提不起半分力氣。唯一讓她驕傲的,就是她保護了妹妹,妹妹身上沒有濺到丁點血跡,依舊是幹幹淨淨。


    現在想起來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從那個時候起妹妹看向她的眼神就變了,可她卻沒察覺。其實她早該想到,妹妹也是從生死一線活下來的人,雙手沒沾過血,並不代表她不懂得。


    “小姐!屬下冒昧,有一事想問小姐。”神子曾經為她幾度落淚,後來發誓要保護她,禦雷咒精進神速。廿宛好奇的是,她到底知不知道這些年來神子暗中對她的窺視。


    “如果你是想問我對翀白素抱著什麽樣的感覺,本小姐奉勸你省省吧。”神色清冷,她對他不可能有什麽感覺,她對莫少白的感覺是源於原主至死不休的癡纏,與她無關。


    “屬下想問的是,小姐這些年來可曾有過察覺,神子在暗中的照看?”廿宛也曾在清凝鏡中看到一名女子的背影,據說清凝鏡能夠圓世間難圓之夢,他想親自求證一番。


    “不曾!”心念一動,難道……驀地收斂神魂,神色冷凝,她曾經在m**方包圍下失血過度而昏迷,以為必死無疑,最後卻發現自己不知為何人所救。


    痊愈後她曾經求證,也調動過全息跟蹤儀,卻發現當時除了自己外,方圓五十裏再沒有過生命體征。這件事一度被組織調查是何人私自行動,最後查不出所以然隻能不了了之。


    “屬下告退。”廿宛將女子的表情盡數收進眼底,飄身離開。


    “也許我該殺了你。”淩紫沁坐回床榻邊緣,有些煩躁的將翀白素的長發抓成雞窩狀。


    “殺了我,就沒人給你講故事了……”翀白素揚手握住女子微冷的小手,“沁沁,你的手好涼,我給你捂熱。”


    “是嗎?”淩紫沁麵無表情的將手抽回來,“你確定?”


    “恩恩!”翀白素前一刻還悵然若失,下一刻立即毫不遲疑的微笑點頭。


    “如你所願。”目光瞟向遠方,冰冷的雙手伸進那人微微敞開的衣襟裏,頓時意料之中的聽到白衣男子倒吸一口冷氣的嘶嘶聲。


    翀白素臉色一苦,全身止不住的顫抖一番,還是伸出雙手將那雙冰冷的小手緊緊抱在懷裏。這個沒有良心的女人,明明讓他靠近,還說什麽喜歡莫少白!


    慢慢合上雙眼,就算她現在還喜歡那個君子如玉的家夥,他也會把她的心搶回來。他等了她那麽多年,不會由著她被別人搶走。他才不會像他師父那麽沒用,在他和她大婚之前,無論如何也要修煉至大成,到達不墮境天。然後再和她……


    翀白素嚶嚀一聲,身體漸漸發燙,臉色越發痛苦,他還要忍到何時才能真正的擁抱她?可惡的女人,根本就是在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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