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幻之絕色


    卿雲閣,二層廂房。


    天光初動,身邊的響動驚醒了剛剛入睡不久的翀白素。睜開失去光彩的美眸,眼前景物十分模糊,半響才看清麵前一黑一藍的兩人,正是攜手返回的仙不留和月瀾煽。


    “那丫頭呢?”月瀾煽臉色陰沉,她一回卿雲閣就看見被點到一地的小廝,掌櫃的則昏睡在地中央,顯然是淩紫沁離去時心緒煩亂出手失了分寸。三兩步趕到廂房,發現門上一道精巧的同心陣,效力正在緩緩衰弱,竟然是定了時辰的絕佳陣法。恨人的是如此精密的陣法,她竟然用來對待愛她之人!解了半個時辰才將陣法完好無損的解開,就見翀白素被困在其中。


    “走了。”拖著疲憊的身子緩緩站起,翀白素苦著臉向外走去。


    “臭小子你要去哪兒?”仙不留一把拉住徒兒,發現他無法無天素來玩世不恭的徒兒,如今全身都在微微顫抖,更是無法放心。


    “回巫山。”翀白素抽回手,臉上再無表情,剛醒來時的苦澀一掃而光。


    “你回不去神殿,綾羅玉符還在……”仙不留再次出手攔住徒兒,雙眉緊皺,卻被打斷。


    “綾羅是第一任神子飛升後煉化的,既然有人能做到,那麽我也可以。”翀白素淡然開口,“師父,立夏之前,我會將溯世煉化而成,作為新的神殿密匙。待映正後,綾羅自然會失去效力。師父既然不急著回神殿,也不差這三五個月,等等便是了。”


    “為師不是這個意思!”仙不留險些被他氣得一口氣順不過來,“你難道要回山修行?”


    “弟子離山已有兩年光景,半絲進境也無,反而被七情六欲糾纏,再這樣頹廢下去,隻怕修為倒退。”美眸冷光四濺,聲音亦冷冽得沒有半點溫度,“師父不是說我是百年來巫醫族最傑出的神子嗎?我若不曆劫飛升,便對不起師父的栽培,更是汙了神子之名。如今弟子想清楚了,回山修行才是應為之事,待我飛升後,定會時常返回巫山孝敬師父。”


    “你走了,那丫頭怎麽辦?”仙不留越聽越是疑惑,他這個徒兒最是像他,怎麽可能中途而廢!上下打量一番,翀白素身上並未有新傷,至少他們離去後,兩人應該沒有交手才對。


    “弟子無能,留不住淩小姐。”心底緩緩流動著悶痛,痛一絲一絲深陷骨骼。翀白素眼底不由自主的閃過悲傷之色,但卻沒有更明顯的表現出來。


    “這、這……”仙不留覺得好生奇怪,卻也說不出什麽子醜寅卯來,晚輩們的情事,他總不好多言多語些什麽。伸手又放下,卻越看越覺得徒兒一定是受了什麽委屈。


    可是這男追女的事情,定然是追的一方受盡疲憊,被追的一方肆意妄為。徒兒孤軍奮戰許久才爭取來隨便出入紫苑閣登堂入室的權利,此時放棄豈不是前功盡棄?


    月瀾煽一把推開仙不留,暗中瞪了一眼,心說小仙一到情事上就拖遝起來,他們拖拖拉拉五十年才在一起,難道還要看著兩個徒兒也走上這條路?


    “翀白素!你現在敢走,老娘就把徒兒許給酬劍族那個什麽龍傾少主!”月瀾煽一掌平推,幽藍色的法陣封住廂房中能夠離開的各處出口。


    “師娘請自便。”還有誰能比他此時更加心灰意冷?


    不能和不想的區別他想了一夜總算是想清楚了。


    他能飛升,卻強行停在原地,他不想飛升的理由是她。


    她能接受他,卻幾次三番將他遠遠推開,理由自然是因為別人。


    也許他真的沒有繼承神族血脈應有的算無遺策,如果他是天算師,或許就能看到那一刻會發生的事。一顆心被撕成碎片的疼痛,他已經品過幾次?早已不記得了。


    她隻有在外敵來襲時才會靠近他,翀白素多希望她能躲在他身後。


    可是淩紫沁,她要的是幫手,而不是他想給她的保護。他看了她那麽多年,早該想到的會是這樣的結果,她每一次瞄準目標都是獨自一人,有數次甚至會親手解決掉同伴。


    一旦同出任務的男女拖累她慣有的速戰速決,就會被她毫不留情的悄然滅口。


    狠心,絕情,清冷至極的殺手,這樣的女子,換了其他人或許不會像他那樣一頭栽進去。


    但他偏偏就愛得義無反顧,明知道會是心碎的結局,還是想要如此短暫的相守。


    “小仙,我們完了,你不用再跟著老娘!”月瀾煽驀地轉身準備離去。


    突然甩出這句話來,翀白素回神愣了一下,不明所以的看向仙不留。


    隻見仙不留瞬間臉都綠了,急忙撲向木門死死的擋在前麵,“瀾瀾,你不能這樣對我!”


    “老娘玩膩了,可不可以?五十年還是這副死樣子,誰想跟一個老不正經在一起?你以為你還是當年那個風流倜儻的俊俏神子嗎?醒醒吧!”月瀾煽邊說邊出手攻向仙不留,同時冷然笑道,“老娘的乖徒兒都換人了,老娘怎能屈居人後?哼!今日踹了你,回去玩玩率雪也不錯!男人還不都是一個德性,一點小事不是疑心這就是疑心那!連一點小心思都猜不透,虧你還能腆著臉自稱神子?神子都是你這種蠢貨,神界還不早就被妖界給……”


    月瀾煽猛地閉上嘴,臉色變了幾變。


    仙不留終於找到時機一把握住月瀾煽的手,“瀾瀾,別走。”


    翀白素皺眉不語,看著師父硬挨了幾下星隕咒,卻始終不還手,似有所悟。


    “不走?難道就跟你在這耗著嗎?仙不留,老娘知道你沒什麽本事,也不想再插手世家的破事兒,但是你不管不代表所有人都會放手!紫沁丫頭的來頭,別說你不知道!你們不想再幫她,可以隨時放手,但是我不能放手!”月瀾煽推開仙不留,神色黯然。


    “當年我護不住芸娘,她還那麽小就慘死……今日我絕不會再讓那些事重演!紫沁丫頭什麽都不需要知道,有我這個做、做師父的在,誰也不能欺負她!你們都滾吧!滾回巫山去!做你們白日飛升的春秋大夢去吧!老娘一個人守著她!”


    “不!當年我沒走,現在你也別想再敢我走!”仙不留全力出手,元靈鼓蕩起他的衣衫獵獵作響,“瀾瀾,紫沁丫頭既然收了綾羅,就算是我半個徒兒,我不會袖手旁觀!”


    “翀白素,我可以用骨血助你飛升,就算是演戲也好,你回到她身邊!”月瀾煽轉頭道,“如果她選擇其他人,你會是……”


    “她不需要我。”翀白素淡然開口拒絕,“以她的運籌帷幄,沒有我,她也可以得到自由。她將我困在這裏,就是暗示我的沒用,論咒術不及龍傾,論聽話不及莫紹蘭,論心計更是比她差上不止一點。我留下來,隻是她的累贅。她拋棄我是對的,對她而言我就是最沒用的那個人。她比我們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堅強,迄今為止所有人都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


    “很好!你很有自知之明!”月瀾煽怒極反笑,“你真是巫醫族神子,就像曆代神子一樣又蠢又笨,還固執得要死!翀白素,你比你師父還不如!他好歹還知道什麽叫愛!難怪紫沁丫頭會拋棄你,換了老娘也一樣不要你!”


    翀白素死死的盯著月瀾煽,聲音和人都在顫抖,“給我一個理由!”


    “嗬!我說你就能聽懂嗎?”月瀾煽無比鄙夷的瞪著他,“龍傾明知道得不到還留下的原因,就是在等待機會,他想要的很少而明確,隻是開啟天爐,所以他和紫沁丫頭做交易。”


    “莫紹蘭,雲陌小皇子心智未開,情愫懵懂,他還不懂什麽是情緣什麽是姻緣。他隻想保護她,隻要看到她安然無恙,他就大功告成。這樣的目的簡單又快樂。”


    “蘭若太子沐璿,七年前見過紫沁跳舞,一夜傾心,所以才會在大殿上說出交換太子妃的蠢話。話雖然蠢,但是那是他的一番真心,動機純粹。”


    “望書的執念在於忠誠,一心誓死,是報恩更是以身相許,他隻要名分,所以她給他名分。汐夷蘭臻,蘭若朝紜,他們同樣的嫉妒和陰險,都是見不得別人比他們好。”


    “永夜夜無殤,聖旨授命,必須將她帶回去,理由不明,但是目標明確,絕無動搖!”


    “這些人無一不是目的明確,所以也得到了應得的結果。”


    “唯一立場不明的,就是被廢號的莫少白!他的心意幾次更來改去,連他自己也叫不準到底對紫沁抱著怎樣的目的,是疼惜還是痛恨,既想殺她又出手救她,所以落了這麽個下場!”


    月瀾煽臉色發冷,伸手凝成巨大的浮星陣瞬間將翀白素困鎖其中,“你告訴我,你靠近淩紫沁的目的是什麽?一個真心實意的擁抱是嗎?這種狗屁借口也就隻有你們這群蠢貨才能想得出來!你救了她,就隻為了一個擁抱?你幾次為她奮不顧身,就隻為了讓她感激?”


    翀白素麵部抽搐,他做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何曾有過讓她感激他的念頭?


    “翀白素!你這些表裏不一的話,讓她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樣對你!你讓她應該怎樣去愛你?如果你隻要一個擁抱就滿足,那早在她在你身上烙下印信時就應該離開!而不是給她希望,讓她開始慢慢對你敞開心扉,依賴你之後,再從別人口中得知你對她是另有居心!換了你,你還會相信這樣一個騙子嗎?別人瞞著她,隻是為了一時利益,你瞞她,卻是讓她身心淪落!你想要她愛你,就應該直截了當光明正大的開口去要!要她看到你!要她愛你!不是什麽隻要一個相處的回憶!你告訴我你給她的是什麽?你給她的就是一個隨時可以反悔的退路!在愛裏根本沒有退路!要麽愛,要麽滾開!若即若離,保持神秘,你是在耍她嗎?”


    翀白素越聽越頭疼,巫醫族長想要如何與他何幹?他是巫醫族神子沒錯,但這也隻是一個名號罷了,他又沒有簽下賣身契,也從未發誓效忠那對白癡父子,怎麽可能去傷害她!


    月瀾煽氣得跺腳,“紫沁那丫頭不比我當年思緒錯亂行事常常顛三倒四不問青紅皂白,她不懂情,卻對世事了解甚深。她能看清別人靠近她的目的,然後給予最多配合的可能!你的要求對她有多困擾你到底知不知道?為什麽她縱容你賴在床上?因為她覺得你要的擁抱,就是要她的身體!女子能報答男子的方式再多,也抵不過以身相許這種最老套的直接!”


    翀白素哭笑不得,敢情她百般挑逗他,隻是為了馬上滿足他,然後就有理由踢他離開?


    “你自己好好想想,她連侍女近身都會暗中皺眉的性子,謙讓你多少事?你憑什麽能爬上她的床?你憑什麽想抱就抱想親就親?你憑什麽能賴在她身邊看東看西?你憑什麽能跟她同桌用膳?你覺得這些事情很平常是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她不曾這樣和別人親近過!她僅有的幾次親近,都是在有求於人,為什麽隻有你是例外?因為她想弄清楚,你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麽!她要將身邊的人都看清才能安心。翀白素,你以為你有多了解她?”


    “如果她離開你之後,不得不……靠向別人,你覺得她會去選擇誰?你最好是考慮清楚,如果她真的跟著龍傾去了酬劍山莊,你有生之年還能不能再見她一麵!”


    翀白素臉色驟變,他怎麽就沒有想到會是這樣?天!難道她瞬息萬變的情緒是因為……


    月瀾煽一把拽過仙不留,“你比不上你師父!小仙當年曾經鄭重其事的說過愛我,也要求過我去愛他。但我最後卻選擇利用他對我的愛,傷了他,也害了自己!而你,甚至連愛字都不敢說出口,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遇上挫折就縮回殼裏,你還是個扛不住的懦夫!你!你簡直要氣死老娘了!幸好老娘的乖徒兒還不知道她愛上你的事,忘了最好!哼!你個笨蛋有多遠就滾多遠,永遠不要出現在她麵前!免得以後要惹她動心讓她傷心!”


    發白的臉色又變得紅雲亂飛,如此說來,沁兒是愛他的?他做的一切並沒有白費?


    仙不留左右插不上話,好不容易等到月瀾煽話頭停下,立即狗皮膏藥般貼上,“白素還小,不懂事,我們教育教育就好了,瀾瀾不要生這麽大氣嘛。再說你不也很疼他嘛,他知道錯了,以後一定改。”連連給徒兒使眼色,示意他說些好聽的哄哄她。


    從懷裏掏出寒光鎖,揮手幻化成萬般星辰湧向翀白素體內,“還不快謝謝師娘!這可是瀾瀾的寶貝,要不是你小子太不讓人省心,也不必動用神器!”


    “師娘在上,受徒兒一拜!”翀白素一掃煩悶,美眸閃現出星星點點的光芒。


    “哼!老娘才不收你這麽笨的家夥!老娘要帶丫頭走!可不能讓她著了你的道!”月瀾煽啐了一聲,拽著仙不留從窗口飛離。


    翀白素一蹦多高,也從窗口一躍而下,向著將軍府的方向飄去。


    天色大亮,大將軍府,東院。


    莫紹蘭守在東院唯一的入口處,靜靠在半月形的拱門上。


    楚鳶進去已經很久了,不知道紫沁將他單獨招進去會做些什麽。原本莫紹蘭對於楚鳶的來曆還隻是懷疑,而今一切再清楚不過。經過昨夜那場血腥的殺戮,莫君墨應該從世子府的陰影中擺脫出來,不複前塵。


    目光遙遙落在頂層緊閉的木窗上,起先晨光熹微時,依稀能夠看到光華亂竄的紫芒。此時卻再無動靜,悄無聲息的紫苑閣籠罩在一片冬日的暖陽之中,有種奇妙的迷幻。


    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自從第一次踏入大將軍府,他幾乎每一次看到的都是無盡的血色,不然就是夜色淒迷,將軍府裏靜寂無聲,走動的下人們都是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步履匆匆目光內斂,根本不像尋常官宦府邸即使入夜也歌舞升平喧囂吵鬧。


    將軍府不再是過去的將軍府,下人和侍衛都不再是普通人,有些人顯示出不弱的咒術修為,有一些則看似普通人,但身形步法皆是一等一的高手,神色修為各不相同,也代表著他們並不是同一處而來。莫紹蘭區分不清這些下人的身份,隻聽她提起這些人都來自世家。


    院牆內外處處都有法陣或明或暗一層套著一層,每一個院落都被強大的法陣所籠罩,就像他此刻的立足的地點,便有四個功用不同的法陣疊加。這在以前,幾乎是不敢想象之事,他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她的造詣遠勝於他,甚至超過他常年研讀的陣法古籍。她的陣法究竟是何人相授?莫紹蘭有些許好奇。天下陣法最盛,莫過於酬劍山莊。


    龍傾真的會毫無保留的傳授那些密不外傳的陣法嗎?若不是龍傾的手筆,又會是誰?


    這是他看得到的變化,他看不到的隻會更多。


    正靠著出神,一道瑩白色的光芒從遠處襲來,莫紹蘭立即出手阻攔。


    “雲陌太子看大門?這倒是新鮮!難道你被踢出來了?”翀白素被阻立即穩住身形落地。


    “紫沁正忙,你不要去吵她!”莫紹蘭冷哼一聲,“本王不比神子,臉皮之厚天下無匹敵!”


    翀白素邪笑三分,“沁兒又弄了什麽古怪,竟然不讓人看?她越是不許,我就越想看!”


    莫紹蘭挑眉,“本王怕你知道後,會更難過!”


    翀白素不置可否,斜著一雙美眸亮晶晶的不說話。


    “她在臨幸本王的貼身侍衛,神子想看,這邊請!”一句話落,翀白素頓時黑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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