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驚岸飛花


    幽冥深淵,書房門外。


    一行人來到書房門外,淩紫沁讓他們稍等片刻,暫時不要驚動書房裏麵的夜漣憐,她剛一靠近,就立即察覺到帶有東海神族骨血裏特有的微腥。生機十足,人就健在。知道禤鸞沒有蒙騙她,淩紫沁的臉色終於有所好轉。


    她單獨叫過翀白素到一旁,有些話她必須得說,無論禤鸞警告她,還是她自己的警惕,白素都不是一個讓人放心的主兒。她現在不說,隻怕他以後真的會惹出什麽亂子來,他對她真的是看得太重,東海之事早已不是滅族之恨這麽簡單,牽扯到三界動蕩,他不能再向從前那樣處處護著她。她知道他對她的親昵嗬護是情之至深,但那不是他幹涉她決定的充足理由。


    “沁兒,我……”兩人單獨走出五丈開外,翀白素頓時開口,聲音壓得極低,神色迫切。


    “我不管你從何處來,我隻問現在。你一直想要得到我,現在我也答應你會常伴山水,我希望你我之間,不要再出現,任何,意外。”淩紫沁打斷他的話,他真身是何人,為何會有世間難得的地仙修為,都不重要。就像他們都十拿九穩的說她是妖君轉世一樣,難道他們說一句,她的真的能在瞬息之間變成另一個人嗎?根本不可能。


    “沁兒,相信我。”翀白素臉色發苦,同時卻也放下心來,她話音中的不喜好過不確信。


    “不要再與禤鸞起爭執,你們說的那些,我全都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如果我不是妖君,那麽眼前這些就是我的一生一世,過得去就是劫數,過不去就是命數。就算我真的是你們口中說的那個神,那麽現在的一切,於我而言,就是未必能夠順遂的曆練。不管是哪一種,我都不想要知道那些來龍去脈,倘若那些事真的很重要,那麽妖君就不會選擇忘記那些因果。”淩紫沁緊緊握著他的手,擔心她的苦心他未必就能全部了解,於是隻得再次強調。


    “不要四處樹敵,我知道你是在擔心我,但是真的,不要再……”話未說完,就被白衣溫暖的包圍,耳邊傳來翀白素磨牙的響動,半是氣憤半是心疼。


    “沁兒,我不管你是不是知道了萬年之前那些‘舊事’,那些事都過去了,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中途失蹤。我發誓,我一定會陪你到一世曆盡,然後一同轉世,一起曆劫。”


    聲音沉悶,滾熱灼燙頸間的肌膚,淩紫沁回抱他,不知應該如何安慰他突如其來的悲傷。


    她在摩天寶鑒上還沒有問過那些舊事,而他顯然是有很多事情都心知肚明,他不說,她就不問。無論過去發生過多少不幸,她都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白素,我問,你來答,隻說是或者不是,還是老規矩,我不要解釋。”淩紫沁伸手抹去他臉上的水痕,笑容瀲灩如秋水,“再哭下去,就真的比不上禤鸞漂亮了。”


    一語笑談,頓時讓翀白素止住傷心,轉過頭用能殺人的目光,惡狠狠的瞪了一眼禤鸞。


    遠處屋簷下靠門而立的禤鸞見狀,也不輕不重的回瞪翀白素一眼,他們的話於他並不私密,一字一句都聽得很清楚。在禤鸞看來,翀白素這人難成大器,跟他一樣,動情太深,免不了會有束手縛腳的時候。何況這人現在還是真身下界,力量都被禁錮在身體之內,沒有機會從中突破的話,就會一直如此。


    “你從‘那裏’來,是為我?”答案是肯定的,翀白素亮著一雙美眸猛點頭。


    “如此說來,你我,應該是宿世情緣?”同樣的反應繼續,淩紫沁輕笑。


    “那麽,前世裏,我比你強大?”手腕立即被握住,翀白素聞言狠狠用力。


    “上輩子不是,這輩子嘛,看上去倒是勉強有可能。”語氣又恢複成嬉笑,將她抱進懷中,翀白素低下頭,在她額上輕吻,“我知道過去事,你都不想放在心上,我也不會再提。我隻要你現在,隻看著我一個人,隻想著我一個人。我知道你這一世是神族聖女,曆任聖女都不隻有一名神子,但是我很自私,容不下第二個人和我分享你的好。我會吃醋,既然現在還不能從你身上討回公道,那麽就別怪我將怨氣發泄在那些不知好歹,又自認福大命大的狂蜂浪蝶身上。沁兒,你知道我就是愛你,我沒有辦法……”


    “我知道過去是我不好,總是做一些害你傷心的事,否則以你堂堂巫醫神子的身份,也不會對一個女子低三下四。但是,我發誓,不會再有下一次。”


    淩紫沁接過他的話,在沒有確認要留下他之前,她不止牽過他一個人的手,但是過去事已經過去,她不會覺得那是對不起他,她能保證的,隻是從今往後,不會再發生。


    如果時光可以抹平一切最初起伏不定的情緣,那麽千萬年來的追尋,不是執念而是流年。


    也許在他和她的過往中,她真的與他有過一段纏綿悱惻的相伴,但打動她的不是她回想不起的曾經,而是此刻眼前的這一個人。


    翀白素最讓她動心的,就是他撞上南牆也不回頭的執著,執著到有些笨的程度。


    她現在毫不懷疑,他會為了她,做出任何事,不問緣由,不辨錯對。不是他有眼無珠,被情愛蒙心,而是他甘願為愛人付出一切。雖然她不知道,他的執著到底從何而來,但是她願意去接受他的好,然後慢慢學著,回應他的溫柔。


    “過去的,就真的過去了,再問,也改變不了曾經。你是聰明人,應該明白我的心意。白素,我們是決定要在一起的人,未來漫長的年月,比過去更重要。”淩紫沁牽起他的手,十指緊扣,他的溫度還是比她的更溫熱,掌心也更柔軟,“我要的是你這個人,不是過去。我認識的翀白素,他是那個風流瀟灑的巫醫神子,青樓薄幸,花名在外啊!”


    舊事重提,翀白素臉上閃過一陣狼狽,伸手在她頭上敲了一記,“我會有‘花名’在外,還不是因為你!你這壞人,現在卻過來笑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你是嫌我好欺負,恩?”


    “因為我?”淩紫沁壞笑著躲過他伸來的萬惡黑手,邊笑邊向一旁躲閃,“我怎麽就不記得,我‘教唆’你到青樓博取美人兒歡心的事兒?似乎,也沒有資助過囊中羞澀,又進京趕考的神子到煙花柳巷裏去采風?你要不要說,當年在勾欄院中打情罵俏的那句‘識得佳人酥骨媚’的歪詩,也是我私下裏教給你的?這倒是真奇了,我可不記得我寫過這種東西!”


    “你個壞心眼的丫頭!你還說!要不是天天看著你在那邊穿著打扮,我怎麽會……”話音戛然而止,翀白素雙手捂住惹是生非的一張嘴,生生將後麵的話全部活吞下去。


    “啊哈,原來是這樣啊。啊?”故意把聲音拉得極長,淩紫沁眯起雙眸,目光中透出十足的威懾,“因為遠水解不了近渴,所以我‘親愛的神子大人’,在眼癮過不夠的情況下,跑去煙花巷裏尋歡作樂。你說,我應不應該,懷疑一下,你這雙手的清白呢?”


    “沁兒,我對天發誓,絕對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一次都沒有!我絕對、絕對!沒有碰過那些歌姬舞女!我真是聽琴聽曲兒,沒有上手!我的手幹淨得很!不信你看!”翀白素連忙撲過去捉住她,邊說邊將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放在她麵前,十分迫切的想要證明他的清白。


    “你確定,你真的要發誓啊?”淩紫沁咧咧嘴,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伸手大力的抓過他的肩膀,柳眉蹙緊,格外哀怨的說了一句,“白素,這裏可是黃泉地府,哪來的什麽天!”


    說完鬆開手,使勁推了他一把,然後飛也似地向著書房那邊跑去,“你發的誓不能算!”


    “沁兒!你這個可惡的女人!”翀白素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她的薄怒都是故意耍他玩的。


    淩紫沁笑著推開書房,直奔夜漣憐而去,翀白素和楚幕白二人緊跟其後一同追了過去。


    他們進去後,門旁站立的龍傾露出一絲沉悶,手中緊緊握住那隻翠玉般的竹竿,神色之中透著一分苦澀,眉眼上更多的卻是隱忍。剛剛那一番歡笑,刺痛他的心,盡管他也知道那不是淩紫沁有意演給他看得戲目,但是疼痛卻格外凶猛。恩愛到打情罵俏,他來得太晚。


    禤鸞看到龍傾側過臉沒有進門,頓時明白過來,龍傾一番癡心都付了流水,是個局外人。


    “人生在世不過百年轉眼,你這一世所求,必不能如願以償,為何不考慮一下,你也算紅塵之中耀眼的一人,明珠蒙塵令人於心不忍。”他還沒有徹底斷念,若能籠絡龍傾,當然是最好。禤鸞曾在寶鑒中仔細看過酬劍山莊裏那場暗算,龍傾心思縝密計劃周詳,深得他心。


    “龍某現在還不能死,也不想死。”龍傾轉過身來,麵色平靜的直視禤鸞,“除去這件事,龍某實在無能為力之外,尚有一眾族人要仰仗龍某度日,情事不得善終,是福薄緣淺,怪不得別人,也怨不得天。但若是僅僅因為情之一字,就拋卻肩上重任,那麽龍傾也不過就是個目光短淺心胸狹隘的下作之輩。我以為,幽冥之主苦心尋覓多年的將才,絕對不會是一個為情所困,就自甘墮落輕生赴死的蠢人。如果我理解偏頗,你想要的隻是一個有勇無謀的武將,那麽我隻會讓你失望。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我無心於此。”


    “如果現在我告訴你,你和她,其實並非姻緣淺薄,而是被你心心念念放在嘴邊的那些族人耽擱,你會不會就此放棄酬劍山莊,一心侍奉淩紫沁?”


    龍傾聞言皺眉,這句話聽上去十分怪異,他沒有立即作答,目光緊緊的盯著禤鸞。他是幽冥之主,會不會他已經看到紫沁和他的未來?但是他的族人,怎麽可能會阻礙他和紫沁?就算沒有神族聖女的身份,單憑紫沁對天師留下的玄機陣法的領悟,還有她出神入化的符咒,就注定會贏得所有族人的喜愛。酬劍山莊是世家之中,最為崇尚咒術威力的一支,越是強大的咒術陣法,就越是會得到族人的尊敬。


    以紫沁今日的修為,一對一的交手,他取勝的把握,不足三成。龍傾清楚的記得,她雙手凝結的法陣一一收攏在指尖,壓製成濃重的黑色,那是世間臻至巔峰的殺機,他自問在那樣的法陣下,隻能躲閃不能硬接。否則,灰飛煙滅就是唯一的下場。


    “怎麽不答話?難道在你心中,這一世由天庭妖君轉世而來的神族聖女,還比不過你那些骨血雜糅的族人來得重要?”禤鸞的笑容帶著幾分狡黠,轉眼間狡黠變為冷冽的質問,“還是你要像你的先人們一樣,將聖女再次推給皇族去迫害?你若敢動這種念頭,就別怪我……”


    “我沒有!”龍傾一口否認,臉色沉韻,“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隻要有人敢對她動手,不管他是世家子弟還是皇族敗類,我都絕對不會放過他!我是想一心一意的侍奉她,可是她從來沒給過我這個機會,從最初她身邊就伴著翀白素,他是地仙,人間修為最高的一個,而我有的不過是世間虛名。世家三公子,除去現在還沒有現身的南宮塵略帶神秘之外,放眼天下沒有一人,是翀白素的對手。你說過,他其實另有來曆,我還能怎樣?”


    “還沒動手去試過,怎麽就知道必敗無疑?你要是存心定論,認定自己處處比不上翀白素,那我也無言可說。”禤鸞冷笑一聲,十分不屑,“我隻問你一句話,你對紫沁的真心,是不是也比不過他?如果這樣,那你就真的不必再出現在她麵前。她現在沒有你也過得很好。”


    “我沒有那樣說!”龍傾甩袖欲向遠處走去,被禤鸞搶先一步攔在身前。


    “龍傾,你再不爭取,就真的要失去她了!她這一世的情緣就在翀白素身上,但是他們之間並非砧板一塊毫無間隙可尋,如果你現在不去努力爭取她,等到翀白素再回到她身邊,那時任何人都不會再有機會!”禤鸞壓低聲音,他不喜歡翀白素,從千萬年前就不喜歡妖君身邊的那個小藥童。雖然兩人之間沒有不過意的地方,但是單純的厭惡,不需要詳實的理由。


    “你在慫恿我,做挑撥離間的小人?”龍傾詫異的轉頭,沒有想到他會說這番話,“我不管你知道什麽,但是有人告訴我,說紫沁最後的姻緣,歸屬並不是翀白素。”


    “龍少主,請你動動腦子,這些話是那個小魚人告訴你的吧?”禤鸞嗤笑一句,不想再說下去,神器比不過一個魚人的占卜,真是令人發笑,“好,既然你這麽信任她,請便。”


    禤鸞說完,不再阻攔他,轉身向書房走去。


    龍傾在他身後咬牙攥緊竹竿,他怎會如此輕易的放棄她?


    禤鸞剛一踏入書房,就被蹲在地上的楚幕白絆了一下,當即身形一轉,“你怎麽在這裏?”


    楚幕白揉著額角站起身來,吸了吸鼻子,“主人和那個小魚人鬥法,我被誤傷一下。”


    兩人正說著,一道金光從書房內衝出,禤鸞拽住楚幕白側身避過。下一刻翀白素灰頭土臉的從裏麵跳了出來,白衣微亂發絲飛揚,袖口上一道裂口,他一落地立即將身上整理一新。


    “出了什麽事?你怎麽如此狼狽?”禤鸞止不住笑意,這人從他認識的那天開始就是一襲白衣,真是應了那句老話,江山易改稟性難移。這一身縞素,也不知會不會不吉利!


    “你的將才,有著落了。”翀白素沒好氣的答了一句,“小公主願意留下,當你的鬼將,她選了那個你沒看上眼的碧璽當副將。怎麽樣?如果你不願意,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紫沁怎麽說?她竟然準了夜漣憐留下?”禤鸞挑眉,有些驚訝,夜漣憐的身手確實不錯,是他中意的人選。隻是她自從來到這裏,就一心埋頭苦讀,口口聲聲稱要為族人正名。現在突然留下,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真心實意。


    “沁兒怎麽會願意!再說,現在還不知道要怎麽和夜無殤交代!”翀白素冷哼一聲,十分不情願,“當然不願意!你的爛攤子,現在要沁兒給你收拾,禤鸞大人,真是好大的排場。”


    “隻要紫沁願意,你這個男寵,沒有反對的資格。”禤鸞輕哼,饒過翀白素向裏麵走去。


    “是,我是男寵沒錯,不過我是個活人,早晚還有爬床的一日。不像有的人,想和愛人親熱一下,還有隔著幾丈厚的堅冰,我是不知道,隔冰流淚的滋味,要怎麽形容。”


    翀白素涼涼的開口,三言兩語說的禤鸞肝火大動,他怎會知道擎嵐被封存寒冰中的事!


    “我勸你知趣一點,她的傷,未必就沒人能救。”翀白素轉身,挑眉冷笑。


    “你能救她!”禤鸞立即走回來,“還請翀公子妙手回春!救救嵐兒!”“怎麽?這麽就成了公子,不是低三下四的男寵了嗎?”翀白素冷冷笑道,“其實你沒說錯,我就是沁兒的男寵,獻身又獻心。想要我救她啊?你去問我的主人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冷情狂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背對藏鏡人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背對藏鏡人並收藏冷情狂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