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眼球表麵,密密麻麻的“血絲”隱約組成了四個字。


    “離開古陸。”


    隻有這四個字,字義簡單直白,不用考慮就知道對方的意思。這可能是一種帶著威脅的勸告,如果不聽從對方的“勸告”,那麽隊伍裏這兩個死掉的人,就是震懾。


    既是敵人,又會留下這樣的字,我頓時就搞不清楚,這人會是誰。


    “把人埋了吧。”


    我一邊站起身,一邊就觀察著周圍,我選擇的這個露營地其實地勢很好,一前一後兩個山口,可攻可守,但是在“超凡出眾”的凶手麵前,再有利的地勢也失去作用。我想的腦殼有些疼,卻始終想不明白,這個凶手,會是什麽人。


    “方爺,我們是不是要換個地方?”郝軍跑過來請示我的意見。


    “郝軍,其實你現在不用這樣征詢我的意思,畢竟,我已經不是金凱的人了。”


    “你當過一天金凱的龍頭,那你就永遠都是方爺,現在這個節骨眼了,咱們也不用計較什麽名分,怎麽有利怎麽來。”


    我想了想,其實轉移不轉移露營地,已經意義不大,敵人顯然把我們鎖定了,這麽多人,轉移出去,這邊一動,那邊就會被發現。


    這種情況下,還能有什麽對策?我讓郝軍跟下頭的人交代,一天二十四小時槍不離手,就算出去方便,至少也得三個人同行,保證一定的安全。


    與此同時,我就在琢磨,假大藏說的那個負責來接引隊伍的人,什麽時候才能到。


    兩個人死了,帶給大家的,是說不出來的恐慌,這些二杆子全都老實了,連帳篷都不敢呆,全部隱藏在帳篷四周的隱蔽物後麵。這樣人心惶惶的過了一天,到晚上的時候,我親自帶著一個夥計守夜,我可能也鬥不過昨晚那個殺人凶手,但隻要我全神警惕,那麽他也不會那麽容易就得手。


    前幾個小時,周圍很安靜,隊伍的人也沒有睡,到了後半夜,人都熬不住困,先後進入夢鄉,而且這時候微微起了風,山風卷著樹葉,吹著草叢,沙沙作響。我非常的警覺,對於高手來說,這些輕微的沙沙聲就足以把他們行動時的聲音掩蓋。


    不過,一直守了半夜,我感覺自己有點草木皆兵了。我不信,這個殺人凶手真的就強到不畏懼子彈的地步,隻要他敢露麵,隊伍裏所有的槍都會一起招呼他。


    “方爺,我撒尿去。”和我一塊守夜的夥計帶著歉意,一邊起身,一邊就朝遠處走。


    “你別走遠,就在這兒方便好了。”我不放心,不敢讓他走的太遠。


    夥計應了一聲,就在我旁邊四五米遠的地方撒尿。我的腦子一直都靜不下來,隨著事件的深入,形勢也越來越嚴峻,不說別的,光是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已經讓我摸不清東南西北了。


    過了兩分鍾,夥計方便完,重新走了回來,但是他沒有坐到我旁邊,走到我身側的時候,他可能是有話想跟我說。


    “你怎麽了?有什麽話?”


    “你,還是離開古陸吧。”夥計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把我弄懵了,但是同時,我心裏的感應也開始強烈,我注視著夥計,他解個小手,滿打滿算走個來回,也就三四分鍾時間,可就這三四分鍾時間,我覺得他已經不對勁了。


    “你說什麽?”我一下子就握住了手裏的槍,慢慢的打開保險,一邊跟夥計對話,一邊把感覺撒向四方。


    “離開古陸吧。”夥計木頭一樣站在我身邊,連眼睛都不眨,就那麽呆呆的說:“你一直留在古陸,會讓有些人很為難。”


    這時候,我看得出,夥計的一雙眼睛裏,原本的目光都不見了,隻剩下一片灰撲撲的呆滯。這個細小的變化讓我如臨大敵,因為我知道,他被人控製了,對方沒有真正露麵,否則我臉皮下的蟲子會報警,他隻控製著這個夥計,把他想說的話,通過這種方式告訴我。


    不用想太多,我也清楚,現在這個傳話的人,一定就是昨晚的凶手,他留下了字,已經是警告,但整整一天,我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不得不再次對我提出告誡。


    這種告誡,我想應該是善意的,否則對方可以用伏擊的手段來對付我,對付隊伍裏的人。他不動手,隻是傳話,就說明他並不想傷害我。


    “你一定知道,我想做什麽,那麽你就知道,有些事,非做不可,不是我死心眼,隻不過,我逃脫不掉。”我在考慮著要不要喊人,但是念頭一轉,又被我壓了下來,現在喊人過來很不明智,對方本就沒想動手,人亂哄哄的過來,沒準就會把事情弄糟:“你認識我,是不是?出來見見吧。”


    “你隻有十分鍾的考慮時間。”


    “十分鍾考慮時間,什麽意思?”我盡力跟對方周旋,但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傳話,嗓音還是夥計的嗓音,語氣還是夥計的語氣,我根本就聽不出什麽。


    “沒有時間了,你現在走,還勉強來得及。”


    我也不知道這句話到底意味著什麽,但是我的預感告訴我,這個提出告誡的人,不會危言聳聽,他說十分鍾,可能我真的隻有十分鍾時間來考慮。


    一時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如果真能知道這個人是誰,那麽我還可以根據實際情況隨機應變,可就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我拿不定主意。我轉頭看了看,二十米外的帳篷,隊伍裏的人正在睡覺。


    “快走!現在就走!否則來不及了!”


    在我盡力拖延的時候,夥計的語氣驟然焦急起來,看起來,甚至連十分鍾的考慮時間也沒有,我臉皮下麵的蟲子微微的扭動,說明它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嘩……


    草叢裏突然仿佛有成千上萬隻蟲子急速的爬動著,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一股一股儺的氣息,在不斷的蔓延。


    嘭!!!


    我立即扣動扳機,朝天放了兩槍,帳篷裏的人雖然都睡著,但昨天的事讓他們心神不安,睡的不死,槍聲一響,馬上驚動了隊伍。


    嗚……


    這時候,從幾座山的山頭上,傳來了號角聲。我在古陸呆了這麽久,對他們的號角略知一二,這陣號角隻有一聲,但是吹號角的人肺活量很大,號角聲綿綿不斷,這代表著進攻。


    轟隆……


    那一大片仿佛蠕動在草叢裏的蟲子在距離帳篷還有幾米遠的地方,驟然炸出一團如同黑色的火焰,我聽到隊伍裏有人在慘叫,好像被什麽東西給纏住了,緊跟著,黑暗裏響起劇烈的破空聲,一支一支利箭呼嘯而來。剛剛從帳篷裏爬出來的人被迫又縮回頭,盡管手裏都有槍,可一時間,卻不知道敵人藏身在何處。


    “從後麵那個山口走!”讓夥計傳話的人,又發出了急促的警示,緊跟著,夥計的身子一軟,癱倒在地,失去知覺,我知道,控製他的人已經在眨眼之間遁走了。


    前麵的那個山口靜悄悄的,好像一個人也沒有,但越是這樣安靜,越讓我感覺不安。我拿著槍,彎腰趴在地上,借助草叢的掩護,匍匐向帳篷。箭如雨,而且草叢裏氤氳著一片淡淡的黑霧,這片黑霧像是一大群蜿蜒的蛇,已經把隊伍所在的帳篷完全籠罩了起來。


    “郝軍!”倉促之間,我來不及再指揮別人,而且人都被堵在帳篷裏出不來,我隻能喊著郝軍的名字,不是想讓他救我,而是想帶著他從這裏逃走。


    “方爺!”郝軍也被堵在帳篷裏,但是聽到我的喊聲,他就覺得我這邊有危險,當時二話不說,硬著頭皮砰砰的朝上甩出一梭子子彈,從帳篷裏猛衝了出來。


    可能真是湊巧,這一梭子子彈本來是胡亂打出去的,但是歪打誤中,竟然從山頭上打下來一個古陸人。


    “別的人顧不上了,走!”我拉著郝軍就朝後麵的山口跑。後麵的山口地勢比較特殊,對山頭上的人來說,隻要跑到這兒,就會形成一個射擊死角,如雨的箭在身後不斷落空,我們倆一口氣衝到山口前,我匆忙觀察了一下,然後從山口之間那條狹窄的通道衝了出去。


    一衝出來,地勢就開闊了,不容易甩脫敵人,但敵人也不容易打擊到我們。那個凶手指點的路線還是正確的,我和郝軍衝出山口之後,一路狂奔,一口氣就跑出去兩公裏遠。


    麵前是一叢灌木,稀稀拉拉,郝軍在前麵開路,我在後麵斷後,兩個人相互配合著,眼見離古陸人的攻擊點越來越遠。


    “這他媽的!”郝軍忍不住開始罵,雖然我們倆逃出來了,但是隊伍裏其他的人肯定都得掛在裏麵:“我怎麽跟藏爺交代!”


    “沒有全軍覆沒,已經不錯了,你們藏爺肯定知道這兒的具體情況,他不會怪你……”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我就感覺臉皮下的蟲子猛的扭動著,我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就感覺左邊的灌木叢裏,有微微的響動。


    這陣響動吸引了我,可是,我全然沒有料到,在我全力注視左邊的時候,從右邊無聲無息的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後衣領。


    “誰……”


    我忍不住一聲大喊,走在前麵的郝軍飛快的轉過頭,同時舉起了槍。


    然而,在郝軍舉起槍的時候,目光一下子頓住了,顯得很驚訝,拿著槍的手也忍不住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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