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軍此刻的表情讓我意識到,背後這個突然抓住我衣領的人,讓他非常的意外和震驚。郝軍這種脾氣,很難有人震的住的。


    我回不過頭,因為身後那個人手上的功夫非常了得,出手極穩,而且壓的我的脖子都扭動不了。一時之間,我也看不到這個人是誰。


    “這個……這個……”郝軍估計明顯沒有想到這個人會突然出現,表情猛然就僵住了,嘴裏結結巴巴的卻說不出話。


    看著郝軍的樣子,我好像受到了一點啟發。郝軍和現在隊伍裏的夥計們,都是第一次來到古陸,在古陸這麽偏遠的地方,能讓他們熟識而且又害怕的人,還能有誰?


    我一下子先想起了大藏,但就那麽一眨眼的時間,我突然從背後這個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非常非常微弱,但又無法忘懷的氣息。這種氣息就好像是一個人身上與生俱來的味道,和他的臉龐一樣,不會改變。


    然而,這股熟悉而又微弱的氣息,也是我無法想象的,很讓人震驚。


    “赫連……”我盡管根本不太相信,赫連還能活下來,但是那股熟悉的氣息,還有郝軍的表情,無疑說明了這個問題。


    我清楚的記得,赫連在陽城和我遭遇伏擊的時候,已經死了,他在臨死之前告訴過我,這一次是真的死了。


    當時,我還不能太明白那句話的含義,但是現在綜合實際情況考慮考慮,我就明白,赫連,丁靈,高富帥他們,之所以能一次次的死,一次次的活,是因為他們死亡的地點,都是古陸,這邊死了,屍體被埋,那邊古陸人就可以重新把他們挖出來拿去複活。


    上一次,赫連死在距離古陸千裏之外的陽城,他覺得自己沒有再被複活的希望了?所以才會跟我說,他這一次是真的死了?


    但有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可能真的有一點漏洞。當時我用赫連的屍體為餌,帶著人想要伏擊古陸人,結果,古陸人沒有上鉤,反倒是丁靈他們在太平間出現。當時我急於從丁靈他們身上知道一點線索,所以馬上帶著他們離開了廢舊的太平間,隻留下幾個夥計去處理赫連的屍體。


    後來戴誠跟我回報過這件事,按照金凱的規矩,下頭的夥計在外麵出了事,屍體隻要能找到,一律火化,然後買一塊墓地下葬,還會給家屬送去一筆“血錢”,但赫連沒有家人,所以他的屍體被火化後,這件事,好像就完全結束了。


    然而現在再琢磨琢磨,當時處理這件事的幾個夥計,都是普通人,他們沒有接觸過儺,甚至連儺是什麽東西都不知道。古陸人如果想做手腳,瞞過他們,其實是挺容易的。


    難道,當時古陸人帶走了赫連身上的那條蟲子?火化的時候,隻火化了他的屍體?


    “赫連……赫連老大……”郝軍是個直腸子,盡管當時親眼看見赫連死了,但是當他又看到赫連出現在眼前的時候,慢慢的放下手裏的槍:“赫連老大……別為難方爺,有什麽話,咱們慢慢說。”


    我雖然還是回不過頭,但郝軍的這幾句話,無疑印證了我的猜想。


    果然,果然就是赫連,赫連龍城。


    這個神秘的男人,在我的印象裏至少兩次都覺得他必死無疑,但最後,他還是能好端端的出現在我麵前。隻不過這一次他的出現,和上一次不同了,種種跡象表明,半夜殺了夥計,托人給我傳話的,就是他。


    也就是說,此時的赫連龍城,已經是一個潛在的敵人。


    “赫連,要跟我動手嗎?”我隻能麵朝著前方,一動不動的跟他說話,我沒有掙紮反抗,赫連龍城的功夫,我心裏有數,我不是他的對手:“想動手就動手,如果非得死在古陸,我寧願死到你手裏!”


    這句話一說出來,赫連抓著我的手,明顯就鬆了。這讓我意識到,無論什麽原因,導致赫連站到了我的對立麵,但他還是以前的那種性格,他不會濫殺無辜,同樣,他下不去手殺我。


    “先走吧,這裏很不安全。”赫連的手終於鬆開了,輕輕推了我一下。


    我回過頭,第一眼看見的,是赫連那張棱角分明,顯得冷酷的臉。他沒有什麽表情,因為此一時彼一時,現在,我們已經不是同伴,不是結隊到古陸來尋找噩夢根源的隊友了,而是敵人。


    我不想走,因為我看得出來,赫連沒有絲毫表情的臉龐後,是一種自己也無法抉擇的猶豫。這一瞬間,我覺得他可能擁有了一部分記憶,他可能清楚的記得,我和他一起冒險,一起麵對著死亡的回憶。


    他在徘徊,也在躊躇,下不了決心,我害怕他真會把我帶到一個讓我萬劫不複的地方。


    “你到那邊去,我要和他說幾句話。”赫連抬頭對郝軍說:“去吧。”


    這個節骨眼上,郝軍肯定不願意離開我,肯定也不放心。但是,他曾經是赫連的手下,對赫連又敬又畏。


    當你麵對一個從前自己很敬畏的上司,親眼看到他死了,然後又出現在麵前,你可能拒絕他的命令嗎?


    郝軍看看赫連,又看看我,終於拿著槍,一點一點的倒退,從灌木叢裏麵鑽了出去。


    “我是一個古陸人。”赫連等到郝軍走了以後,他的臉上,終於露出表情,那種表情是無奈的,是沉痛的:“我曾經發誓,無論什麽時間,什麽地點,隻要我還活著,就會忠於我的部族,忠於古陸。”


    “所以,這一次,我是逃不掉的了,對嗎?”


    “他們已經不信任我了,我原本以為,你還有最後一點逃走的時間,可是,他們提前發動了進攻。”赫連低下頭,這個曾經像謎一樣,充滿了力量和魅力的男人,現在幾乎無法直視我的目光:“方懷,你知道,我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和你,就呆在這裏,他們如果找得到,我沒有辦法,他們如果找不到,那麽你就走。”


    “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那也沒什麽。”我笑起來,笑,並不代表著我胸有成竹,有絕對的把握可以逃走,隻不過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原本我最信任的人,現在成了絆腳石,成了隱隱捆綁我的一道繩索,除了笑,我還能怎麽樣?


    “人總會死的……”赫連依然低著頭,說:“或許,你不會相信,我不想活著,我寧願死掉。如果我死了,那麽我身上的所有負擔,都會消失,但如果我活著,隻要活一天,那些負擔,就會壓的我喘不過氣,我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活了多久,隻是,我很累。”


    “你沒錯,我理解。”我想跟赫連說兩句寬心的話,可是我已經危在旦夕了,我還有什麽資格去寬他的心?


    他的確沒有錯,人的立場不同,價值觀也就不同。現在的很多人說曆史,說到以前的嶽武穆,我們的曆史專家,評價他的時候,都有一個很醒目的標誌性的評語,說嶽武穆是對封建勢力的愚忠。


    這話,其實是在放屁,臭不可聞。在那種環境下,時代下,他除了效忠生養他的大宋,他還有第二個可以忠誠的對象嗎?


    赫連是古陸人,他效忠古陸,這無可厚非。


    我說不出話,感覺有什麽想說,但又組織不起語言。就在我欲言又止的時候,我感覺到頭頂的半空,有什麽東西輕飄飄的飛了過去。


    抬頭一看,月光下,一隻好像鳥兒一樣的東西,在灌木叢上方不斷的盤旋。但是我知道,那並不是一隻真正的鳥兒,那隻不過是用儺所聚集的一團氣息,氣息來自古陸的儺師。


    與此同時,赫連也察覺到了這一點,他的表情忍不住開始緊張,這隻“鳥”是在群山中負責搜索的,它已經注意了這片灌木叢。


    這意味著,大批的古陸人,乃至古陸的祭司,都會隨之而來。


    赫連在思考,同時也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他肯定猶豫,該不該放我走。放了我,他違背當初效忠部族的承諾,不放我,他會覺得內疚。我沒有動,也沒有逃走的意思,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已經認命了。


    “赫連,你不用為難。”我把手裏的槍慢慢的捏緊了:“對於從前,你和我,從這一刻開始,都彼此淡忘,你說的沒錯,人總是要死的,活十年,活二十年,隻不過是早死晚死的事,大不了就是一死,那又如何?”


    頭頂的“鳥”不斷的盤旋著,在無聲無息之間,它已經傳遞了相關的信息。赫連那種為難的表情,證明他的內心糾結之極,他幾次咬著牙,想要說什麽,可最後還是沒有說。


    我們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對視了幾分鍾,幾分鍾之後,他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樣,猛然抬起頭:“方懷,你走吧。”


    “現在,還來得及嗎?”我苦笑了一下,卻笑的很淒涼,因為隻要凝神的感應,就會感覺到,有儺師在朝這邊靠近。


    我一下子抓起了槍,把所有的念頭全部都拋到一旁。


    “郝軍!”


    “方爺,我在!”郝軍聽到我喊他,從外麵的灌木裏冒出頭。


    “你走,不用管我。”


    “方爺……”


    “別他媽廢話了,我現在命令你,走!”我舉起了槍,準備把這一片灌木叢,當成我最後的陣地,隻不過,在我的決心之後,是說不出的,無窮無盡的傷感,我對郝軍說:“現在就走,記得,馬上出山,回陽城,以後,我隻是說可能的話,你跟溫道南的女兒說,讓她不要再等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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