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歎了口氣,時間還是搞錯了一點。


    年輕時的父親看著我,本來很緊張,已經動不了了,還勉強要朝前爬。不過他能觀察的出來,我身上的衣著明顯不是古陸人。


    很快,我就知道,父親是餓成這樣了,當時的他,可能還沒有學過儺術,來到古陸,隻能靠母親的庇護還有自己的運氣。古陸人暗中追捕,父親隻能自己逃,食物吃光,在這片苦寒的大山中,就有被餓死的可能。


    “不用緊張,我不是古陸人。”我臉上的肌肉扭曲著,故意控製聲帶,改變自己的聲音,在他不遠處蹲下來,說:“我隻是來這裏做事。”


    “你……”父親非常的虛弱,可能已經到瀕臨餓死的邊緣,他微微的喘著氣,連動都動不了,然而,我本人的聲音變了,但口音卻沒變,他聽得出,我聲音裏帶著陽城的口音。


    我沒有辦法,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處於環境,他不會隨便就去信任一個人,我隻能這樣,讓他對我減少疑慮和敵意。


    “我是從外麵來的,到這兒找點東西。”


    來古陸尋找長壽秘訣的,不是一波兩波人,這一點,母親肯定和父親提過,所以我的話一說出來,父親那雙微微睜開的眼睛裏的敵意,果然減少了。不管我跑到古陸來幹什麽,但在他看來,雙方是沒有利益衝突的。


    “來吧,這條路,很隱蔽,是出山的密道。”我上去,把父親扶起來,他虛弱的無法動彈,恰好就在密道附近,我把他帶進了這條隱秘的出山密道。


    密道幾乎沒有別的人知道,這裏很安全。我燃了一小堆火,然後燒水,背包裏零零碎碎都是那些小賣店裏的食物,小餅幹,方便麵,劣質的巧克力。我煮了一點麵,端給他。


    人快要餓死的時候,還在冬天,一碗熱氣騰騰的麵,幾乎能給他帶來天堂般的幸福感。經曆了那麽多,我想,父親已經不是過去那個性格非常淳樸的鄉下人了,他會有疑惑,會有警惕,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存在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感應,相處了這一會兒時間,他對我很信任,我把麵端給他,他想了想,就開始吃。


    我又給他拿了一些糖,他沒受傷,隻不過是缺乏食物,等到補充了充足的能量,父親就慢慢的恢複了。他坐起來,圍著火堆取暖,一邊暗中的注視我。但我的臉已經扭曲的不像樣子,即便他記憶再深刻,不過多年以後回憶起這些,他不會想到,這一次救他的人,是他的兒子。


    他隻會覺得,是一個長的很怪,很醜,聲音又很難聽的人,在這個生死關頭“意外”的把他救了下來。


    而且,這個時候我感覺到,就算現在把三十年前的事情,改變了,出現了和曆史不同的軌跡,但那又能如何?


    這個事情的根源,本就不在三十年前,而在遙遠的神時代!


    隨著這個想法,我一下子冒出了更大膽的念頭,要解決這件事,就要真正的回到那個已經湮滅在曆史長河中的遠古時代,去真正的麵對古陸傳說中的神!


    但我不能說走就走,我知道,最後的事實證明,父親是活下來了,可他畢竟是父親,我無法做到坐視不理。


    “你什麽都不會,一個普通的古陸武士跑出來,你可能都對付不了,這一次僥幸活了下去,下一次,或許就沒有這樣的好運了。”我啞著嗓子,從貼身的地方拿出那本沒有名字的書,這本書,是父親化身大藏的時候給我的,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了:“好好學學這本書,他會讓你慢慢強大。”


    父親接過這本書,又抬眼看了看我,此時此刻,這本書對他來說,完全是陌生的。但父親有這方麵的天賦,他的天賦,甚至比我更出眾。沒有人指點他,僅靠自學,通悟,在以後的若幹年裏,他會修行成為一個能跟古陸大祭司並肩的儺術高手。


    我控製著臉皮下麵的那條蟲子,伸縮肌肉,硬把它從皮肉裏麵給擠出來,絲線一樣的蟲子,在幽暗的密道中,肉眼幾乎看不見。


    我把蟲子彈出去,蟲子一落地,飛快的順著父親的衣服朝上爬,一下爬到他的臉上。父親有些驚慌,但不等他反應過來,蟲子已經鑽進了他麵部下的皮肉中。


    “它不會害你。”我感覺輕鬆了一點,父親下一次來古陸的時候,有示警蟲子,有儺術,他不會再和以前那樣遇到危險和敵人就束手待斃,他具備了反擊的潛能。


    還是那種冥冥的感應在發揮作用,普通人如果被一條蟲子鑽進皮肉裏,估計早已經魂飛魄散了,但我的話說出來,父親隨即就安靜了,他望著我的眼神裏,有諸多不解,然而,我能感覺出,他是信任我的,對我的話,他深信不疑。


    “順著這條密道一直走,就可以到出山的山口,這些東西,你帶上。”我把包裏的食物取出一大半,給他裝好:“一路小心。”


    從始至終,父親都沒有怎麽說話,隻不過當他背著我給的食物,帶著我給的書走出很遠以後,還是不斷的回頭,遙遙的望向我。


    這就是前因後果,我站在原地,默默的回想起當初在老屋裏找到的那隻箱子。箱子裏除了當年母親生我時,在醫院留下的病曆本,還有半包已經放置多年的方便麵。


    我想,這件事情對父親的印象,非常非常深刻,他憑借著這點普通的食物,活著走出了古陸,憑著這本書,修習出了可以跟古陸人抗衡的儺術,但一直到現在,他或許仍然經常會回想,究竟,是誰救了他?


    父親走遠了,走的蹤影皆無,我心裏那個念頭越來越強烈。神時代發生的事,對以前的我來說,可能是一個解不開的謎,可能知道這些往事的人,或是徹底死去了,或是下落不明,或是失去了正常的記憶,我找不到答案,從別人嘴裏打聽不出線索,那麽,我就自己親眼去看看。


    我要看看,神時代的古陸,究竟發生過什麽。


    我馬上調頭,從密道附近重新潛伏回古陸峽穀,依然和以前一樣,找機會下到深淵底部。那時候的古陸,還沒有出現大藏,溫道南之類的人物,更沒有我的存在,古陸人要對付的是方家族,所以深淵這邊的防衛遠沒有以後森嚴,可以比較輕鬆的潛伏到深淵的盡頭。


    深淵盡頭的火光,終年不熄,那塊黑色的大石塊,還在上麵的虛空石塔上,這邊隻有一頭孤零零的白猿。當我進入白猿的視線範圍中時,連忙又對著它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別出聲,別出聲……”我踮著腳尖從白猿的眼皮子下走了過去,白猿的身子沒動,但是眼珠子一直跟著我行走的軌跡在移動,它果然沒有出聲。


    我一下子衝到洞裏,這個洞對我沒有任何危險,我一口氣就衝到牆壁跟前,用那個密碼打開了牆。


    這一次,我知道圓盤上密密麻麻的刻度,到底該怎麽控製。但神時代,隻是一個概念,不可能像真正的有史料記載的曆史階段一樣,沒有具體的坐標,我隻能碰運氣,希望不會和真正的神時代相差太遠。


    我很小心的慢慢撥動著石針,把它撥到一個預期的位置上。做完這一切,我轉身離開這兒,心裏七上八下,很不平靜。


    一切都好像做夢一樣,那個被湮滅的時代,看似無法再追溯,然而機緣巧合,我竟然有了目睹它的機會。


    當我這一次走出洞口的時候,常年燃燒在外麵的那團篝火,無影無蹤了,我聽不到鐵索的抖動,也聽不到白猿的嘶吼。心裏一陣驚喜,又一陣緊張,很顯然,石針的撥動產生了相應的後果,此刻,我已經回溯到了白猿被禁錮在這兒之前的年代裏。


    深淵非常空曠,沒有一絲絲人為的痕跡,一切都保持著它形成時的樣子,我順著通道走到了深淵邊緣,沒有可以通行的路,必須攀爬著朝上移動,這個過程浪費了一點時間,我必須得保持絕對的平衡和安全。


    終於,我爬到了深淵的上方,那個時代,沒有虛空石塔,什麽都沒有,隻有亙古長存的黑暗。


    我順著通道一直走,那時候,深淵的入口沒有被擴建,隻是一個很窄很窄的小山洞口,我縮著肚皮才能鑽出來。


    當我露出頭的時候,迎麵就是一股吹過峽穀底部的風,風帶著灼熱陽光的氣息,整個峽穀好像沉浸在一片綠色海洋中。我不知道這是多少年以前,但氣候遠比現在要溫暖潮濕,氣候孕育了繁盛到極點的植被。


    這是一個夏天,若幹年前的夏天。


    我還不清楚自己是否精準的回到了神時代,但我能感覺,即便不是特別精準,但相差肯定不會很多。


    我爬上峽穀,周圍沒有人的蹤跡,隻有那些大大小小的蟲子,大大小小的走獸,在茂密的植被中穿行。放眼望去,千萬年後荒蕪的古陸群山,在這時候充滿了勃勃的生機,像是一片綠海。


    我走了一段路,一路上沒有發現任何古陸人,也沒有發現任何痕跡。盡管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次不會偏差太多,但我心裏還是沒底,我害怕自己一差錯,就回到了古陸人尚未出現的時代中。


    就在我左思右想的時候,前麵很遠的一片足有半人深的草叢中,隱約傳來了一陣響動,我很敏銳,立即捕捉到了這陣響動。


    這是一個人的聲音,雖然低沉,但我能聽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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