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街上徘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上次的罪行(『他』是有預料到那個女人會活著),街上的警察異常地多。


    不過,這跟『他』毫無關係。為了更靠近神,『他』做了許多努力。『他』耗費長久的歲月、習得多種武術,『他』讀過的書足以把整間房間塞滿。因此,『他』的戰鬥技術飛躍般地進步。普通的一、兩個警察根本奈何不了『他』。


    然而,『他』絕對不能引人注目。『他』不能做一些不必要的事,進而影響到原本的目的。


    目的……沒錯,今天的『他』有目的。


    和之前那種漫然挑選的殺人不同。『他』有一個確立的目標——沒錯,那甚至能被稱為使命。


    神向『他』做出挑戰。


    不,正確來說,應該是上一個神。


    神絲毫不畏懼『他』所做的事。


    不,不隻是如此,如果『他』想證明自己超越了神,那就得上到更高的地方來。


    如果你,做得到的話——


    非常有趣,『他』笑著想。就該是這樣才對。我不要你就這麽放棄神的位置。


    『他』打開手機。來自『神之子』的情報——上麵盡是有關【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的情報。她的本名、性別、身高、體重、學校名、目前所在環境、還有所有跟她有關係的人名。


    可是——『他』突然這麽想。讚同『他』的意見,幫『他』做到這種地方的『神之子』究竟是何方神聖?『神之子』所送來的情報已經遠遠超過一般個人情報所包括的範疇。如果這是『神之子』四處搜來的情報,那他想必耗費了許多心血。而且他行動的理由,就隻是因為支持『他』的行動而已。這背後似乎有『他』無法探知的內情。


    無妨,現在那些並不重要。


    『他』正在找尋目標。被神指定的下一個犧牲者。


    人還是一樣多,沒有比這更令人煩鬱的事。這樣要找到目標也是難事,在這麽大一群人當中,『他』真的找得到那唯一一個人嗎?


    不,沒問題的。『他』這麽告訴自己,自己是超越神的存在。這樣子,所有的事情都會按照『他』的想法走。隻要『他』相信自己找得到,那現實也會讓『他』找到吧。


    他這麽相信。一定的,一定是這樣的。隻要我這麽走,我的腳步就會自動走向目標的所在——


    接著……


    「…………!」


    他瞪大了雙眼。過於唐突的一瞬讓『他』的反應稍稍遲了一下。『他』急忙掏出手機確認。


    ……沒錯。


    『他』扭起嘴角。


    「……就是他。」


    啊啊,果然沒錯。自己是被選上的人,自己是唯一能接近神的存在,不可能會有這種偶然。


    『他』加快腳步,從後方逼近。


    現在還不行,人太多了。


    趕快落單、落單、落單、落單、落單。


    就在『他』這麽祈禱的同時,目標改變移動的方向,他走向建築物之間的一條小路。


    ……這是怎麽一回事。


    到了這個地步,『他』甚至覺得有些恐怖,一切都照著『他』的計劃在走。


    目標離開車站前的大馬路,進到小巷子裏。他要去哪裏?巷子愈來愈狹窄,他一直往毫無人煙的方向走向。


    這是天命。『他』是這麽想的。現在這個瞬間,這是來自神的諭令。


    也就是說,不要猶豫,殺了他。


    『他』立刻把手伸進口袋。『他』以熟練的動作將刀自刀鞘中抽出,刀尖輕輕劃開牆壁,發出沉鈍的聲音。


    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他』的思緒被一個想法占據。那一瞬間,『他』向前衝出去。


    (殺了他)


    殺了他。


    (剜開他)


    殺了他。


    (刺穿他)


    『他』吸了一口氣。


    「我要殺了你——」


    『他』發出奇特的聲音,對方跟著回頭。『他』毫無猶豫、跳到他身上的同時,『他』抓住他的肩膀,往前倒下,目標發出哀嚎。感覺太棒了。『他』舉起刀。微暗中亮起鋃色光芒。他出聲嗤笑。高亢、不斷回響、快樂的、詼諧的、愉快的、喜悅的高聲叫喊。


    接著——


    『他』刺了下去。


    先給肩膀一擊。他發出呻吟。鮮血在『他』把刀拔出來的那一瞬間迸射而出。接著是側腹。這次換背上。然後是脖子。肩膀、側腹、背上、脖子。肩膀側腹背上脖子肩膀側腹背上脖子肩膀側腹背上脖子肩膀側腹背上脖子肩膀側腹背上脖子——


    「噫、嘻嘻嘻嘻——嘻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鮮紅的血,被剜開的肉,四處飛散,隨處飛舞,完成使命。上天賜予的重要工作,為了成為神,為了走上至高的境界。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從喉嚨深處大吼,『他』高高舉起的刀尖筆直地、毫不迷惘地朝目標身上刺去。


    深深刺進進肉裏的沉鈍聲音。


    目標小聲地低語了什麽後,朝空中伸出顫抖的手。但他的手沒能抓到任何東西,就墜落地麵。


    人死去的那一瞬間,不管看多少次都很舒服。被單方麵奪走的生命,還有他在死前吐出的絕望幽暗甚至帶了種官能的美。


    「結束了……」


    『他』說出心裏的達成感,『他』緩緩地站起身。他死了。如此一來,神也不得不承認『他』的存在。然後她必須這麽說:『他』才是真正的【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


    「他死了——」


    無法抑製的笑聲自『他』嘴角流出。『他』仰起上身,放聲大吼。


    「他現在死了——!」


    接著——


    「……不好意思喔。」


    ——目標轉成仰躺的姿勢。


    「——!?」


    為此動搖的『他』在後退時絆到自己的腳。『他』不小心跌坐在地上,全身沾滿鮮血的目標站到『他』麵前。


    「為——為什麽——!?」


    「如果你不知道的話,我就來告訴你吧。」


    目標——【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在揭示板上寫出『殺得了的話,你就殺殺看』的人。


    乃出狗鬥立起的拇指就這麽往下一指。


    「我啊——死不了的。」


    【三月兔】露出困惑的表情。和先前那瘋狂的行動不同,他的樣子看起來非常有人味。


    「我看你沒搞懂的樣子,我就告訴你吧。」


    我把手叉在腰上,指著【三月兔】。


    「你被騙了。」


    是我叫桐崎在揭示板上貼出挑釁的文章。


    我的策略(叫策略有點言過其實)很簡單。


    【三月兔】預告他將狙擊和桐崎有關係的人,那就表示他的目標範圍相當小。隻要再逼他一下、隻要我們指定對象,【三月兔】就一定會乖乖地來殺這個人,我們就可以藉機逮捕他。當然,我們不能隨便找人來當餌。從古至今,為了做什麽事而犧牲什麽人向來是無稽之談,然而,我們擁有一個破格的武器。


    我【死不了】。


    隻要想到這一點,事情就很簡單了。在揭示板上貼一篇【不要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如果你殺得了他的話,你就殺殺看啊】的


    文章,然後在裏麵寫上我的真實姓名。也就是所謂的釣魚。我們猜想犯人應該不知道我死不了的事實,所以他應該會上鉤。


    結果就是這樣。隻要多想一下的話,就會覺得這篇文章怪怪的,可是這家夥話說得那麽滿,腦袋卻沒什麽用。


    「騙人的……怎麽可能……」


    【三月兔】一臉不可置信地說。這樣一看上去,他實在是個相當普通的男生。年紀大概比我大一點,或是跟我一樣大吧。幹幹的頭發剪成亂七八糟的發型,下巴上則留著沒刮的胡子。


    「看看現實吧,仿冒品。」


    我聳了聳肩。


    「假裝【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很有趣嗎?你好像玩過頭了嘛。」


    我彎下腰,把臉靠到他眼前,這麽說道:


    「……你說說話啊,殺人犯。」


    「……吵、吵死了!」


    他把手伸進口袋。我喔了一聲,往後退了半步。銀色的軌跡劃過我上一秒還站著的地方。


    「好危險喔。」


    亢奮的【三月兔】站了起來,手上抓著刀子。我抓了抓頭。


    「夠了……喂,沒路用。」


    「你叫我……沒路用?」


    「沒路用就是在叫你啦,隻會模仿別人的爛咖。」


    「我……我不是沒路用……」


    【三月兔】揮著刀大叫。


    「我是被選上的存在!我是超越人、即將成為神的優越人類!」


    「不知道為什麽,說什麽神的人一定都會這樣說自己耶,你是沒有自信嗎?」


    「閉嘴,普通人!殺人有什麽不對!我以殺人這種高等藝術讓你們這些沒有生存價值的愚民升華了!對我的評價高一點!多稱讚我一點!崇拜我!奉祀我!你們是垃圾!是我這個工匠讓你們這些隻能被丟掉的垃圾成為藝術品的!」


    「完全站不住腳的理論啊,你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嗎?」


    「閉嘴!你聽不懂的!不,不隻是你!每個人都隻會用升學啊職業啊成績啊這種無聊至極的事來評價我,一點不願意理解我!隻有神願意肯定我!」


    「你說的是【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嗎?」


    「沒錯。哈哈——雖然她已經墮落,但她是我唯一的理解者。第一次看到這事件的時候,戰栗劃過我的全身!就是這個人。我這一生的師父就隻有她一個人而已!」


    「喔,是這樣喔。」


    我抓著脖子對男人的背後說道。


    「——他這樣說耶。你覺得如何啊?神。」


    震了一下的【三月兔】回過頭。


    從巷口射進的光線藏住了她的身影。出現在巷口的少女,桐崎恭子這麽說道:


    「如果要我下達神諭的話——我應該會說去死吧,混帳。」


    「你是———!」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麵啊,【三月兔】。」


    桐崎笑道。


    「我就是【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應該說是『前』【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才對吧。」


    【三月兔】交互看著我和桐崎後,嘟噥般地說道:


    「為什麽,神啊……為什麽是這個男人。明明就隻有我——能夠理解你啊。」


    「我叫桐崎恭子。不要用什麽『神』啊這種丟臉的名字來叫我。」


    桐崎走了過來。


    「……你們要怎麽處置我?」


    桐崎對警戒的【三月兔】這麽說:


    「嗯,要怎麽做呢。我可以把你就此交給警察啊。」


    「做得到的話你就試試看啊!來幾個我殺幾個!」


    【三月兔】刺出刀尖,放聲大叫:


    「神啊!你果然墮落了!你已經不再是我的憧憬了!我太失望了,【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


    「我是不知道你憧憬我什麽地方啦,可是現在是你擅自把我當成理想,然後又擅自貶低我,太可笑了吧。」


    「隨便你怎麽說……你的時代果然結束了,接下來,我將成為【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我會不斷地殺人,直到這個世界承認我的藝術為止。」


    「藝術嗎?什麽叫藝術?殺人叫藝術嗎?」


    「沒錯!到現在你還在說什麽!」


    「你以為我是為了藝術殺人的,是這樣沒錯吧?」


    「我不需要特別確認!」


    「原來如此。」


    桐崎停下腳步。和【三月兔】拉出一定的距離。


    「【三月兔】,我們換個地方吧。」


    「什麽……?」


    「我改變心意了。果然還是要我自己做個了結才行。」


    「你打算怎麽做?桐崎。」


    桐崎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她這麽說:


    「【三月兔】,你說你比我優越對吧?」


    「……啊啊。」


    「那你就向我證明這一點。」


    「什麽?」


    「我和你決鬥。如果你贏了,我就放過你。」


    「……如果你贏了?」


    「我有件事要教你。」


    桐崎的手一動。裙子飛起。薄薄的布料緩緩飛舞。她的手指從槍套裏拔出刀子,讓它在手裏轉了一圈後,握住刀柄,讓刀鋒朝後。


    「——怎麽樣?要不要試試?」


    她的嘴角挑釁地揚起。


    金屬互擊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在杳無人煙的廢棄工廠裏響起。桐崎和【三月兔】正毫不留情地拿著刀互砍。我則是什麽事都沒得做。我個人是很想動手痛扁【三月兔】一頓,但桐崎她都說了要自己做個了結,那這就是她的戰役,我不能插手打擾。再說我要是隨便插手,我大概沒兩下就會被切成肉條吧。


    不過桐崎也就算了,【三月兔】的身手也非比尋常。他早已超越我這種一般人所能踏進的領域。麵對傷人不留情的刀刃時,他的動作中毫無畏懼,反而還有餘力想趁隙傷害對方。這是我絕對學不來的。【三月兔】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桐崎的一刀,他向前踩了一步就往桐崎懷裏靠過去。他刺出的刀尖微微掠過仰起上身的桐崎下巴前端。順勢回轉的桐崎切開【三月兔】的外套。鋼鐵相互交擊、發出數次悲鳴。兩個人這樣相互衝突、白刃相交,可是到現在都還沒見血這一點實在很厲害。不過在現在這個社會上,至少在日本這個國家裏,這種能力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然而,要說到略居於劣勢的那一方,其實意外地是桐崎。雖然我是個門外漢,但她的每一個動作都比【三月兔】微微慢了一些。就時間來說,桐崎大概比【三月兔】慢了半拍。證據就是桐崎身上被刀子刺穿的洞明顯地要比【三月兔】還多。喂,你沒問題吧。


    要數就太麻煩了。兩把刀不知道在衝突了幾次之後,兩人幾乎同時向後彈開。


    桐崎玩弄手中的刀。


    【三月兔】揮開自己的武器。像是覺得有些不太對勁的他看向自己的手,然後微微地歪過頭。


    「……真是奇怪。你真的是我所崇拜的【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嗎?」


    「……」


    「我無法在你一連串的動作中看到任何洗練性。那你就和這世界上多到爆炸變態殺人者沒什麽兩樣。我之所以看上你,就是因為你那讓人失神的優越藝術性,還有那讓人感歎的精徹技術。簡單來說……」


    【三月兔】把刀子一丟,用指尖抓住在空中回轉的那把刀。


    「現在的你不夠瘋狂。」


    桐崎沒有回答。她無言地把刀子舉到眼前,緩緩歎了一口氣。


    【三月兔】斜瞥著我。


    「……是因為那個男人嗎?」


    桐崎也看向我。幹、幹嘛啦!不要兩


    個人一起看我啦!


    「那我就太失望了。你絕對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殺人者。沒想到你居然會因為愛上一個男人就讓技術退步了——」


    「真是個愛說話的男人啊。」


    桐崎突然開口。【三月兔】對自己被打斷一事露出不悅的表情。桐崎則是嘲諷地開了口:


    「所以我才說你是仿冒品。」


    「……什麽?」


    「洗練性?藝術性?技術性?你還真敢說啊。你又認識我這個人了嗎?」


    桐崎眼角抬起的雙眸銳利地瞪著【三月兔】,丟出這些話。


    「你在追求的不是我。而是將自身欲望物質化的理想身影。你隻是想要讓自己相信,你在做的事、你在想的事都不奇怪,這世界上也有其他人和你有一樣的想法。」


    「你說什麽……?」


    「你是想得到誰的認同嗎?你想聽到那個人說你做的事不是壞事嗎?」


    桐崎手上的刀反射沉鈍的太陽光。


    「你大概隻是想要有個原諒你的人吧。你是想被別人擁抱、被人摸頭吧?」


    「閉嘴。」


    「如果你在我身上追求的是這些東西,那就很遺憾了。我不是那麽偉大的存在。光是自己的事就讓我夠忙了。」


    將刀刃水平擺放後,桐崎揚起嘴角。


    「——想要有人摸摸你的頭並且誇你的話,那就去找媽媽吧?小寶貝。」


    「閉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激情呐喊的【三月兔】狂奔。


    「你懂什麽你懂什麽你懂什麽你懂什麽你懂什麽你懂什麽你懂什麽!」


    【三月兔】的刀子朝桐崎的喉頭飛去。但桐崎卻閃都沒閃地這麽說。


    「……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愚蠢。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桐崎用空出的手撩起頭發,露出微笑。


    「讓一切結束吧——我要認真了。」


    桐崎動了——至少我認為桐崎是隻動了一步而已。


    但在下一個瞬間,劇烈的金屬聲響起,【三月兔】的刀隨之飛舞至空中。


    「……啊?」


    不,並不隻是那樣。有幾根『什麽東西』跟著大量的血沫一起噴了出來。


    那是——【三月兔】的……手指。


    「啊——嗚嘎——嘰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的【三月兔】抓住自己的手,跪倒在地上。他的身體上,也被劃了一道紅線。她在那一瞬間揮了兩次刀嗎?真是個恐怖的女人。倒在地上的【三月兔】發出慘叫,剛才那個態度超然的【三月兔】已不複在,現在他不過是個為痛苦而啜泣的人類罷了。


    「我的手指、我的手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痛痛!」


    「你真的以為你這種貨色能跟我平等對戰嗎?我不夠瘋狂?不要笑死人了。」


    手上把玩著刀子的桐崎朝【三月兔】靠近。


    「不知道自己被玩弄的家夥也敢盜用【我】的名號!」


    他害怕地往後退。桐崎俯視著【三月兔】。


    「……怎麽了?藝術家?對你而言,我不早就是不值一提的人了?」


    「閉、閉嘴……」


    「不過就是少了幾根指頭而已吧。你身上的傷應該也不是致命傷。趕快站起來。右手不能動的話就用左手握刀。刺我啊。」


    看著【三月兔】沒有任何動靜,桐崎打從心底輕蔑地說道:


    「做不到嗎?別笑死人了。手上要拿刀的話,那就要做好被刀割到的覺悟。隻會耍嘴皮子的人什麽都不是,反正你這家夥也隻有跟那些笨小鬼一樣程度吧。」


    【三月兔】低下頭,一個人喃喃低語。「我聽不見。你說什麽?」,桐崎問道。最後【三月兔】拉高了聲音說道:


    「我是……優越的人類。」


    他的話仿佛潰堤洪水般流出。「我是優越的人類我擁有完美的能力這是被選上的才能每個人都否定我貶低我嘲笑我我是天才我比誰都強。」


    他把充血的雙眼轉向桐崎,掛著一條口水大叫。


    「我!比誰都強!不可以不是這樣!」


    「真正強的人是不會說自己很強的。」


    「不準說這種一點也不高尚的台詞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月兔】用左手抓起滾落地麵的刀子,衝進桐崎的懷裏。他的刀數次在空中描繪出軌跡,和桐崎的刀相互衝突後各自散開。仿佛他們是絕對無法相容的存在。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無聊透頂。我和你講的話已經夠多了。」


    桐崎歎了一口氣。在壯烈的刺殺戰中,她就像是個玩膩的孩子一樣。


    「你已經完了——趕快承認吧。」


    桐崎狠狠踹了【三月兔】的側腹一腳。趁他呻吟倒下的時候,桐崎刺出的刀尖貫穿【三月兔】的拳頭。鮮血隨著她抽刀的動作一同迸射而出。【三月兔】發出慘叫,手上的武器不禁落下。他揚聲大叫:


    「糟——」


    在那一瞬間,桐崎把刀抵到瞪大了雙眼的【三月兔】脖子邊。


    桐崎微微一笑。


    「……你,懂了嗎?」


    「嗚……」


    ……看來勝負已定了。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三月兔】仰望天空。他靜靜地閉上雙眼,細細地歎了一口氣。


    「……是我輸了。」


    「看來是這樣沒錯啊。」


    「動手。」


    「什麽?」


    「夠了,殺了我。」


    【三月兔】低聲說道。


    「……就像有人很會吹笛子、有人很會逗別人笑,我有一天發現我比任何人都還會殺東西,不過就僅止於此,其他什麽都沒有。我的運動神經還不錯,但它並沒有好到能讓我當個職業選手。我不會念書,但我還是努力過,可是我一事無成。沒有人願意給我好的評價。不僅如此,有一天我爸媽看到我在肢解兔子的時候,他們這麽跟我說喔:『你在幹什麽啊,好惡心喔』。我跟他們說明了喔,我說我的技術有多好,有多麽崇高的價值,但我沒有成功,反而讓他們更討厭我。」


    【三月兔】微微擰起嘴角。


    「……你知道當我遇到你的時候,我有多麽欣喜嗎?你知道我為了接近你,我做了多少努力嗎?我不斷訓練自己,我不斷磨煉我的技術,我以為我終於找到了,找到了我的同誌,不,是淩駕於同誌之上的存在,可是我錯了,啊,原來如此,我錯了,我明明就對你抱有憧憬。我明明就那麽尊敬你,可是你和我不同。」


    【三月兔】看了我一眼,然後說了聲可惜。


    「你這種人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應該要一直待在我之上。隻要有你在,我就能在任何一個世界中生存……啊,不過,夠了。再說什麽都太遲了。」


    他說出最後一句話:


    「來吧——殺了我。」


    桐崎沒有立刻回答。她盯著【三月兔】看了一會兒。不知道過了多久。桐崎這麽說。


    「……不,我不會殺了你。」


    「什麽?」


    「我說過了,我有件事要教你。」


    桐崎放下刀子。


    「不殺……我?」


    「你會錯意了,造成誤解的我也有問題。不過——」


    「你說你——不殺我?」


    【三月兔】瞪大了雙眼。白濁的眼球直直盯著天空。他當場跪倒在地。接著……


    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那是什麽動物的叫聲。因為我從未聽過這種緊繃的奇妙聲音。不過很快的,我就知


    道那是什麽聲音了。


    ……是笑聲。


    硬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不快笑聲。是【三月兔】發出來的。


    「不殺我……啊啊,真是太可惜了,【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你居然會做出這種選擇。實在太可惜了。」


    「喂——」


    接著……


    「——我還是覺得不行。」


    發現到異狀的桐崎發出叫聲時,他已經開始動作。


    「我不能讓這樣的你來殺了我。」


    我還來不及警戒,沉鈍的聲音就已響起。我知道我無意識地從嘴裏發出一聲混濁的「惡」。我要按住喉嚨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喉嚨——


    刀子貫穿了我的喉嚨。


    「唔、嘎……!」


    「狗鬥!」


    我發不出聲音。鮮血不斷溢出。心情動搖的桐崎從我這邊衝了過來。我想叫她別動。你要是這麽做,那就正中他的下懷了!


    然而,就在我還來不及指向桐崎的後方,【三月兔】就已經把從懷裏掏出的另一把刀刺向桐崎毫無防備的背上了。


    「————!」


    桐崎回過頭。她立刻試著以對著【三月兔】的刀進行反抗。事實上,我也以為她成功了。但最糟糕的狀況發生了。


    桐崎手上那把刀的刀刃在和【三月兔】的刀相接之時,從根部折斷了。我想起桐崎說她的刀已經很舊了。接連幾次的強烈衝擊已經讓那把刀瀕臨忍耐的極限。讓人絕望的時機。桐崎臉上露出焦急的表情。【三月兔】像是確信了自己的勝利似地露出笑容,瞄準桐崎胸口的刀尖筆直地朝她逼近。


    「…………!」


    我叫了桐崎的名字,但被刀子貫穿的喉嚨已經失去正常的機能。桐崎她看著我笑了。就像是已經放棄了什麽似的。不要這樣,我在心中叫道,曾經目睹的好幾幕光景劃過我的腦海,倒臥在地上的玲,那時的無力感,焦躁感貫穿我的體內。我什麽都做不到,該死……!


    ——不要讓……


    玲這麽說……


    ——不要讓桐崎同學孤單一人喔。


    「…………!」


    就在那一瞬間,我體內的某個東西爆裂,讓我衝了出去。我知道我一定趕不上。可是我還是沒辦法不這麽做。我非常相信,桐崎一定能重新來過。就算她是最糟糕、最凶惡的連續殺人犯,但隻要有我在,這家夥永遠都能重新來過。對這家夥而言,我原本覺得毫無用處的能力是她勝過一切的救贖,所以我不能丟下她,我絕不能丟下她。


    我絕對不會放她孤單一人!


    「……啊……嘎……!」


    我用混濁的聲音發出不成聲的語句,把手朝桐崎伸去。可是,我什麽都抓不到。【三月兔】的凶刀朝桐崎逼近。接著——


    桐崎揚起裙擺。


    薄薄的布料在空中飛舞。


    出現在裙下的小熊內褲。


    接著桐崎她——拔出裝在大腿皮套上的『另一把刀』。


    「什!?」


    驚愕的【三月兔】瞪大雙眼。桐崎的手把飛向自己的刀打飛。不,不隻是這樣。【三月兔】那把在空中回旋飛舞的刀還『在他的手上』。也就是說——桐崎她把武器連著【三月兔】的手腕都給砍下來了。就在她往前一踏的瞬間,桐崎以往上刺的刀尖——


    筆直地刺進【三月兔】的胸口。


    「怎——」


    桐崎拔刀後,赤紅的鮮血噴出。


    【三月兔】發出顫抖的聲音。他搖搖晃晃地走了幾步之後——


    「怎麽……可能……」


    他腳步搖晃地往後倒下。


    「……唔。」


    看著自己武器的桐崎轉看向我。然後她微微一笑。


    「蘭德爾刀果然不同凡響啊,狗鬥。」


    當場無力的我跌坐在地。唔,你擺那什麽讓人誤解的笑容啊……那個笑容的意思是「我還有方法」嗎?


    「怎麽了,狗鬥。」


    我無言地搖了搖頭,我什麽都不想說了。


    「可是剛剛還真是危險啊。如果沒有你幫我出錢買的蘭德爾刀,我早就死了吧。這都是多虧了狗鬥。」


    ……那還真謝謝你啊。


    「接著呢……」


    桐崎穿過我的身邊,走到倒在地上的【三月兔】身邊。


    「我避開了要害。他應該還活著。」


    閉著雙眼的【三月兔】緩緩張開他的眼。


    「……為什麽?」


    他低語般地說道。


    「為什麽不殺了我……」


    「你不要搞錯了。我是要告訴你,別天真地以為死就能讓你從一切中解放。」


    桐崎掀起裙子、把刀子收好後,繼續說下去。


    「活著贖罪——這就是你,還有我所背負的懲罰。」


    「……」


    桐崎撿起她那把被折斷的刀,讓它在手上轉了一圈。她握住刀柄後,就把它丟到腳邊。


    她抬起腳,用力地把曾經是自己武器的那把刀踩爛。


    「你搞錯了。對我而言,殺傷行為隻是用來滿足我欲求的手段,沒有其他任何意義。我想要的東西、我想得到的東西另有他物。」


    「……是什麽?」


    桐崎清楚明白地說。


    「是羈絆,【三月兔】。」


    桐崎蹲下身,和【三月兔】四目相交。


    「……不管我怎麽用刀子刺殺別人,我的心都沒辦法得到滿足。我很清楚這一點。可是不管我和多少人接觸,我都不會被任何人所愛,我也沒辦法去愛任何人。但我還是這麽希望。就算隻有一個人也好,希望他能把我當成我來看。」


    接著,桐崎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靜靜地說道:


    「你懂嗎?我不是神——我隻是一個小小的人類而已。」


    我歎了一口氣後,當場躺下仰望天空……好愚蠢,就算我什麽都不做,這家夥自己也能過得很好嘛,我做了丟臉的事。


    我全身上下都痛得不得了,這都是桐崎的錯,如果不是我的話,負責我這個角色的家夥早就掛掉了。


    ……也好。


    「隻有我才會原諒你啦……」


    眼前盡是一片藍到該死的天空。突然之間,桐崎的臉出現在我的視線內。


    「你還活著嗎?狗鬥。」


    「我死不了啦。」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


    桐崎笑道:「我忘了啦」,你騙誰啊。


    「站得起來嗎?」


    「應該可以吧。你怎麽樣?」


    「我沒受什麽傷。」


    「女超人啊。」


    我用力地坐起上身。碰碰喉嚨。傷口已經開始痊愈了。雖然多少帶點濁聲,但能發出聲音就是最好的證據。我的身體還是一樣,讓人覺得不舒服。我把手撐在膝蓋上站了起來後,開口說道:


    「那家夥呢?死了嗎?」


    「不,我沒刺中他的心髒,我已經答應過你了。接下來就交給警察吧。」


    「真是乖巧啊。」


    我聳了聳肩。「我會遵守約定的。就像你一樣」,桐崎笑著說道:


    「我什麽事都沒做啊。」


    「是嗎?我剛剛看你好像盡了全力要救我啊。」


    我揮了揮手。我不想再講那件事了。


    「……那,回家吧。」


    「啊啊,好啊……唔。」


    正要踏出步伐的桐崎腳步搖晃。我立刻伸出手,撐住她的身體。


    「你振作點啊。」


    「我實在有點累了。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個纖弱的美麗女高中生啊。」


    我已經不知道該吐什麽槽好了。


    「沒辦法了。」


    我先放開手,把桐崎的的手臂繞過我的肩膀。


    「這是特別大放送啊。」


    「人家想要公主抱。」


    不準得寸進尺。


    「那,我們走吧。」


    「嗯。」


    我們就這麽並肩離開。


    從薄暗,前往光芒照耀的方向。


    ——如果可以用更帥氣的方法做結就好了。


    我聽到一道奇妙的聲音。那道聲音實在太不適合這個場麵,讓我一開始完全搞不清楚那是什麽聲音。最後,我那沒用的腦袋終於想起那道聲音是什麽。


    是拍手聲。


    兩隻手互拍的幹涸聲響了好幾次。


    「怎麽一回事……?」


    桐崎警戒地說。就在這個時候……


    好幾個男人接連從周圍出現,不知道他們之前到底是躲在哪裏。不,正確來說,裏麵也有女人,不過這種事就別管了。每個人身上都穿著黑西裝,還給我很乖地戴了墨鏡,而且每個人都在拍手喝采。若要古怪也不需要怪到這種地步吧。


    「真是一場太棒的比賽了,真不愧是【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


    在黑衣人集團包圍住我們之後,一個女人出現在隊伍的最後麵。就我們的角度來看,她站在包圍圈的頂點。她大概跟我一樣歲數嗎?她的身材相當嬌小,和周圍的人一樣穿著西裝,手上拿著一台筆電。她的表情是驚人的『無』。她的表情就像帶著麵具一般平坦,幾乎毫無特征,也看不到任何變化。她之前講話的語調也像在念劇本一樣,毫無抑揚頓挫。


    「你是誰啊……?」


    「現在不需要名字那種東西。我隻不過是一個傳訊人而已。」


    女人停下拍手後,四周的人也跟著這麽做。看來這家夥是頭頭,其他的家夥則是她的部下。小鬼坐在大人頭上?是怎樣啊。


    「我帶來某位人士的訊息。桐崎恭子小姐,請問您願意聽嗎?」


    「為什麽你知道我的名字?」


    「不隻是名字。我們這邊擁有你所有的情報。不隻是住址、電話號碼、目前就讀學校這種基本的情報,就連您的興趣、嗜好、常看的電視節目、喜歡什麽樣的書、上廁所的次數我們也都有掌握。當然,我們也知道您特殊的性癖。」


    那就等於是『所以如果你不乖乖聽話的話,那我就不知道你會怎樣了』的威脅嘛。說什麽「請問您願意聽嗎?」,表麵上擺出那麽恭敬的態度,事實上卻很強硬。這家夥是怎樣啊?


    「你也不能證明你所說的是事實。」


    「如果您有所懷疑的話,那我可以在這裏把全部都說出來嗎?」


    女人幹脆地回答。看她的表情,應該不是在說謊的樣子。桐崎啐了一聲。


    「……我就聽你說。」


    「謝謝您。不過我們在那之前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請您稍待片刻。」


    「什麽?」


    女人使了個眼色後,黑衣人集團幾乎同時點頭。接著,他們便一齊跑開。扶著桐崎的我回過頭。黑衣人包圍住似乎是因為失去意識而一動也不動的【三月兔】。


    「喂,你們要——」


    在我把話說完之前,他們之間其中一人就把從懷裏掏出的手槍——手、手槍!?


    「住手——!」


    就算我叫了住手也沒用。在那一瞬間,射擊的聲音響遍四周。【三月兔】的身體微微彈起,半舉起的手無力地垂落地麵。我不禁背過頭,然後瞪著那個女人。


    「為什麽要殺了他……!」


    「請您放心,那是麻醉彈。」


    「什麽?」


    「請把他帶走。」


    女人一說完,男人便把【三月兔】扛了起來。雖然我從這裏看不出來他是生是死,但這個女人也沒有說謊的理由吧?我歎了一口氣,向女人問了一個早該問她的問題:


    「……你——到底是誰?」


    「我無法回答您這個問題,我們所奉行的主義是【誰都不是】。」


    「……這是什麽意思?」


    「我先把訊息給兩位看。」


    女人打開筆電。她打開媒體播放程式。


    片刻過後,一道像是合成過的尖銳聲音開始響起。


    『……先跟你們說聲初次見麵吧。【午夜十二點的殺人魔】桐崎恭子,以及乃出狗鬥,這次的事件辛苦你們了。我們得到了非常有益的數據,謝謝你們。接著,我們開始來談談正題吧。』


    陌生的家夥任性地就這麽單方麵地繼續說下去。


    『不好意思在兩位疲累的時候提出這件事,但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我希望你們能盡快過來這邊一趟。當然,我會幫你們備車。請跟著這位代我傳言的女性一同前來。她會帶你們到所在的地方。那麽,再會了。』


    無聲的狀態持續了一段時間後,女人關上筆電。


    「訊息已經結束。」


    「我根本就聽不懂他在說什麽,請你從頭開始說明。」


    「我會在那邊向兩位說明,兩位願意跟我一起來吧?」


    「如果我說不要的話呢?」


    桐崎的話讓女人點了點頭。


    「我們不會強迫兩位,但我個人認為這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如先前所說,我們滴水不漏地掌握了任何有關桐崎恭子小姐的資訊。如果您拒絕我們的要求,我們將會把你的事情和負責相關事務的地方通報。乃出狗鬥先生,您恐怕將會以協助殺人的罪名被逮捕、拘留吧。我認為您的姊姊會很傷心的。」


    ……這個渾帳。


    黑衣男人抬著癱軟的【三月兔】走過女人身邊。


    「……那家夥會怎樣?」


    女性回答。


    「這一點您不需要知道。」


    她雖然說得雲淡風輕,但她不容兩人反駁、拒絕兩人繼續追究的態度卻強烈表達出她的堅定意誌。


    「那麽——」


    女性闔上筆電後,轉過身背對我們。


    「——兩位願意跟我一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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