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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葉美國的故事之6》


    暑假最後一晚,我做了一個夢。


    ——在夢中並不覺得那是場夢,一般在察覺到這點的瞬間就會清醒過來,但我卻沒醒來。


    那是個光芒萬丈的地方,鹹覺不隻是陽光射進來,整個空間都充滿著光。


    「……」


    我讓眼睛習慣亮光一會後……發現腳邊是遼闊的草原。


    「……是校園。」


    我喃喃說道,看到校舍和平常社團活動使用的跑道後,發現那是我平常上學的學校,我站在校園的草地上。


    在稍微前方的地方,以足球場來說大約是中央區的附近,是校園的正中央,我看見有人在那裏,於是跑了過去。


    「……!美鄉?你不是美鄉嗎?」


    「……美國嗎?」


    戴著白色發帶,身穿國中時的體育服——有紅條紋的白色t恤和紅色體育褲的美鄉,呈大字形躺著,麵無表情地看著天空,強風吹拂著她的t恤。


    睽違已久的重逢……心裏想著這是件高興的事,但隨即想到在夢中已經見過很多次,所以算不上睽違已久,不禁又覺得失望,……這如果不是夢該多好啊。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你的內褲。」


    「呀!」我趕緊屈膝跪坐下來,「什麽嘛,不要一臉正經地講這種話啦。」


    我穿的是製服。


    「你在這裏做什麽?」


    「……」美鄉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看著天空說道:「我又夢到美國了呢……」


    「又?」


    「美國和山縣常常出現在我的夢中,以前每次都以為是外麵世界來的蜘蛛絲而滿心期待,但現在已經不再那麽想了。」


    「我希望能早日將你救出來唷。」


    「雖然一直這麽說,但是……」


    我厭受到一陣無力鹹襲來,然後不經意看向美鄉剛才仰望的天空。


    「——!」


    天空並不是一般的天空,在天空和地麵之間刻畫著像龜殼般的花紋,仿佛要將這裏包圍起來,……對了,那是透明的半圓形屋頂,在龜殼紋路的纖細外框內嵌著一片片像玻璃板的東西,可以看見它另一端的藍天上的雲,因為透明板的折射,雲看起來被外框整個切斷。


    「美鄉,難道說這個……這裏是鑽石裏麵嗎?」


    「是我的夢裏吧?」


    「不管是哪一個,我不是在自己的夢中對吧?也就是說,美鄉不是在我夢中出現的幻影!」


    「……你說什麽?」


    美鄉終於對上我的眼睛,然後腳一使勁,坐起上半身。


    「那麽你跟以往出現在夢中的美國不一樣羅?」


    「沒錯沒錯!太好了,我們又見麵了呢!又見麵了!」


    眼淚從被瀏海遮住的左眼落下。


    「美國,我——」「美鄉,我——」


    「有件事無論如何都想跟你道歉,……咦?」


    圖227


    彷佛在騙人似的,我們就像電視上出現的雙胞胎藝人般異口同聲說道。


    「……呃、呃,」稍微停頓了一下,我率先說:「那、我先說,那個,我……喜歡上了須彌了,對不起。」


    「……」美鄉的眉毛微微動了一下,「……是嗎?我想說的也是這件事,變成結晶之後,我一直擔心著這件事。」


    「咦?為什麽?我那時候還沒喜歡上他啊。」


    「……我跟你是在教授的同一個「願望」下誕生的,以同樣的精神誕生,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


    「喜歡上相同對象的可能性很高,就算個性差那麽多,但因為起點是相同的,而且山縣應該會常到我們家,跟你見麵的機會自然也增多……」


    「原來如此……」


    「變成結晶之前,我考慮過山縣的事,約定好彼此背負十字架,可是卻沒有考慮到你的事,我一直很擔心你會不會背負著比十字架還要沉重的東西,對於無法將它傳達到外麵——傳達給你,我一直覺得很焦躁不安。」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竟然會考慮到這種事,美鄉果然一直跑在前頭,傻瓜的我完全無法相比。


    「……怎、怎麽辦?我答應要談「三個人的戀愛」了。」


    「……那到底是什麽?」


    我哭喪著臉,努力解釋我這邊的世界發生的事以及「三個人的戀愛」,對於擅自做出決定,我對不起、對不起地接連道了好幾次歉。


    「謝謝你,美國,你一直都很痛苦吧。」


    「對不起、對不起,美鄉,你可以原諒我嗎?」


    「……我喜歡你,你呢?覺得我怎麽樣?」


    「喜歡啊,當然喜歡羅。」


    「既然如此,這樣不就好了嗎?我也想談一個人的戀愛。」


    「你願意原諒我嗎?」


    「嗯,」美鄉溫柔地撫摸我的頭,所以你不要再責備自己了。」


    我嗚嗚地大聲哭了起來。


    「這戀情,不是為了山縣,也不是為了大家,要為自己而談。」


    我嗯、嗯地連連點頭。


    「那麽,你回去吧。」


    「咦?為什麽?嘶!」我吸著鼻水,「我們一起從這裏出去啦。」


    「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背負著直到這片天空碎裂為止,必須一直徘徊在無與夢之間的宿命這個十字架。」美鄉對我露出罕見、略帶生硬的微笑,「而且,你跟山縣需要時間。」


    「好不容易……呼……」沒辦法好好呼吸,「……見到麵……」


    「我們見過麵的事最好跟山縣講一下,告訴他我還在等待著,所以盡可能製造跟你在一起的時間,也可以暫時將十字架卸下沒關係。」


    「對喔,可是由我說的話,他可能會認為隻是一般的夢而不相信我,而且在立場上也很微妙……」


    「那麽跟那個操形學的天才商量看看怎麽樣?」


    「……嗯,我知道了,就這麽辦吧。」


    「很好,這樣應該大家都沒問題了吧,……時間好像已經到了,那麽,再見了。」


    「啊啊,不行,我還想跟你說話——」


    ——世界再次充滿光芒。


    美鄉的笑容被掩沒在那些光芒之中。


    我從夢中醒來——從美鄉的夢之中醒來回到現實。


    外麵已經朦朦朧朧有些微亮。


    臉上因為流淚濕漉漉的,我拿起手裏握著的東西擦拭。


    「……啊。」


    是昨晚找到的美鄉的發帶。


    今天是新學期的開始。


    社團的晨練也再度展開。


    從夢裏醒來後,我沒有再睡,早早離開了家門。幾乎還沒什麽行人的通學路上,感覺很涼爽舒適,幾個同社團的朋友騎著腳踏車經過,我向他們道了早安,聲音比平常更為響亮,自己也嚇了一跳。


    走進唯說的「光滑閃亮」的校舍,雖然現在還沒什麽人,但等一下又會有許多睽違已久的學生聚集在這裏。我走到二樓的教室,將上課要用的東西從書包放到抽屜,然後就到社團去。


    「……嗯?」


    經過談話室前的走廊時,看見裏麵的長椅上有個人影,與其說是看見,應該說有感覺到熟悉的「影子」,我倒退著走回那裏。


    「……須彌?」


    「……」頭垂得相當低的他,聽到我的聲音,慢慢抬起頭。


    「……啊,美國。」


    又吞了回去。


    ——跟他說也沒用吧,不過早上我已經照美鄉所說的,寫了e-mail給媛,所以,須彌,已經不要緊了……


    我將書包放到桌上,做了個深呼吸。


    「那、那個……你好早喔,須彌,早安。」


    「嗯。」


    他散發著非常陰沉的氣息,唔,也就是說很困吧,但我並不討厭他的這種感覺。


    「怎麽了?新學期一開始就這麽早來。」


    為了讓自己不要在意,我問了個很普通的話題。


    「不……沒什麽……」他小聲說道:「大家早上都匆匆忙忙的,很少人使用這裏,所以可以沒什麽顧慮地坐著。」


    「是喔……我都不知道。」


    ——須彌連早上都不想待在自己家裏嗎……


    一般人即使早起,也會在家裏從容地慢慢準備,他無法這樣嗎?發現到這點,我有些難過起來,為了讓他打起精神——


    「……須彌,你忘了打招呼哦。」


    「啊、嗯,……早安。」


    「早安。」


    我也再度對他打了招呼,知道自己自然而然地展現了笑容。


    ——接受唯的提議後,我跟須彌的關係變得有些不自然,就算他來我家,也不是為了研究操形學,感覺很不自在,而我因為喜歡他的事被發現了,不知道該怎麽跟他交談,而且……到昨天為止,我一直在意著美鄉的事……


    不過,在昨晚的夢裏美鄉原諒我了,所以我得加油才行,要達到美鄉和須彌的喜歡程度。我跟他的感情必須再好一點才行。


    「呐呐呐呐。」


    我刻意使用稍帶親昵的語調,繞著桌子邊緣坐到他旁邊,靠了過去。


    「幹、幹嘛?」他對我的氣勢感到不知所措。


    「你看這個,」我從放在桌上的書包中拿出那個,「我昨晚找到的,美鄉的……」


    美鄉所使用的白色發帶,明明是魔像怪,她卻用真的。


    「呐呐,我在想我是不是也戴戴看,這麽一來,你就會像喜歡美鄉那樣喜歡我了吧?」


    ——我喜歡上他的理由是他帶有的「影子」感,雖然有些自我猜測,但我是「光」,所以渴望著那種相對的東西,這是其中一個理由,另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就是他對美鄉的一心一意,現在很少男孩子會那麽專情地一直喜歡著一個女生,看到他那個樣子,我就很羨慕美鄉,心想:「如果他也能那樣看著我、愛著我的話,那該多麽幸福啊。」我也知道那是自己任性的嫉妒,所以一直藏在心底。


    如果因為和美鄉變成同樣外型,能讓他那樣看我的話……


    「不要做那種事。」


    可是,完全不像我預想的,他語氣堅定地說道。


    「咦……為什麽?可是那樣……」


    「不將美國當成美國看待的話,就完全失去意義了。」


    「……啊,對喔。」


    ——我是不是又說了蠢話了?


    這麽說來,須彌沒有再在我麵前提起美鄉,他不可能真的忘了她,所以是為了我這麽做


    的,我竟然到現在才發現,我真是個傻瓜!傻瓜!


    「對不起——不對,謝謝你,須彌,你果然很溫柔呢。」


    「不……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隻是想起美少女遊戲中的內容而已。」


    「咦!美少女遊戲……」


    唯也是這樣,竟然可以從遊戲中學到戀愛,對我來說是完全無法想像的事,不過,我最近覺得說不定戀愛就是那麽一回事,一邊接觸自己周遭的故事,一邊慢慢創作自己跟對方的故


    事……


    ——戀愛還真難呢,我遺是搞不清楚該做什麽好,又不該做什麽。


    「我是說……」須彌別開眼睛,手指搔著臉頰說:「那個……平常的鬼太郎發型比較好。」


    「咦?你說什麽發型?」


    「啊,糟……」須彌伸手搗住嘴巴。


    「……鬼太郎?你剛剛是說鬼太郎吧?漫畫的那個,你一直是那樣看我的嗎?」


    他用力搖頭。


    「你仔細看,」我將瀏海撩起來讓他看,「我的左眼好好的吧?不是眼球老爹,更不是什麽斜眼。」


    「對、對不起。」


    「討厭!」


    我站起身,不高興地背對著他。


    ……不過,那表示他有在注視著我吧?


    原來有些生氣的心情,馬上恢複冷靜。


    「……算了,原諒你。」


    我將發帶收起,心想在這裏換衣服沒關係吧,於是開始脫起製服。我鬆開胸前的緞帶,從上麵依序解開襯衫鈕扣,然後從袖子伸出手。


    「……!你、你在做什麽啊!」背後的須彌說道:「為什麽在這種地方?而且我是男生……」


    「嗯?」我就那樣脫到一半轉過頭去,「因為裏麵穿著t恤啊,而且又沒有其他人。」


    「可、可是……」


    「啊——你臉紅了——」


    「下麵怎麽辦?」


    「我已經先穿上運動褲了,隻要把裙子脫掉就行了呀,你真是一點都不了解女孩子——」


    他表情有些生氣地看著地上,感覺有點報了剛才的一箭之仇。


    「好了。」


    我迅速換好衣服,將製服放進書包。


    然後走到走廊,對他揮揮手。


    「那我走羅。」


    他對我點了點頭。


    我心情大好,在走廊跑了起來,險些在樓梯的轉角處撞到其他學生。「對不起——」我邊說邊跑下樓梯。


    ——會不會有點太不自然?


    我稍微反省了一下剛剛在須彌麵前的行為,可是……


    沒關係吧,像我自己、像我自己……


    沒錯,我可以做些美鄉做不到的事,跟成功或失敗無關,美鄉以美鄉,我以我的方式來談戀愛就可以了,沒錯吧?


    為了讓美鄉隨時可以回來,我要為「三個人的戀愛」做準備。


    我現在真是幸福得不得了,赤石教授、社團的朋友、唯他們、須彌、美鄉,我能夠愛著他們所有人,也被愛著,並毫無顧慮地為那樣的幸福而高興。


    ——謝謝大家。


    2


    暑假結束後,我再度每天到保健室報到,暑假中寧靜的校舍,又會有多到讓我不舒服的學生來上課,所以在還沒有變成那樣之前,早上早一點到這裏,讓心情冷靜下來後才去班上。真的很不舒服的時候,也會就那樣待一整天,不過,我努力著不要每天都那樣。


    開學典禮後已過了幾天,現在這個時候獨樂崎也開學了吧?山縣跟美國不知道還順利嗎?


    明明不是很熟,我卻擔心著這種事,……我坐在床上暗想著。


    「你今天也在床上啊。」


    乾打開拉簾,白色的朝陽照射著她甜美的笑容,她也起了個大早到這裏來陪我。


    「啊……早安,乾。」


    「早安,」她將拉簾全部打開,「還沒有人,還是打開吧。」


    朝陽立刻照射過來,因為太過刺眼我閉上了眼睛。


    「今天感覺如何?」


    「……嗯,今天也會試著去上課,不翹課。」


    「嗯,那我也會試著忍耐無法將你藏在這裏的事。」


    保健室是學校的綠洲,綠洲要是沒有「在沙漠旅行」的前提,就無法存在,所以雖然這麽說很誇張,但我今天也會試著在學校這片沙漠裏徘徊,雖然很害怕。


    「然後再回來這裏吧。」


    「嗯。」


    「……」乾雙頰有些暈紅地看著我,「啊—


    —喉嚨奸渴——」像是想掩飾自己的不好意思,走向冰箱。


    已經變成保健室常客的我們,被允許在冰箱裏放自用的寶特瓶飲料,乾取出飲料咕嚕咕嚕的地喝著。


    ——小堇,你真的消失了嗎……


    看著被朝陽照射得閃閃發亮的寶特瓶,我想起了小堇。


    ——她讓我那麽認為,之後說不定又會突然冒出來……


    然後,也想起了在遊泳池的談話……


    「乾,……對不起。」


    我不自禁地對回到床邊的乾這麽說道。


    「嗯?你是指什麽?……難道是不碰我的事?」


    「……」我沒有說話,隻是點點頭。


    「塔摩先生,你不需要再道歉了啦。」


    「……」我又想說對不起,趕緊將話吞回。


    「我也想跟你道歉。」


    乾脫掉拖鞋,慢慢地在床上坐下,床發出了小小的嘎吱聲。


    「……為什麽?不好的人明明是我……」


    「那個……」她低著頭繼續說道:「我在暑假期間想要想點辦法,一直思索著如何讓你不害怕地來碰我,可是還是想不到,無法將你治好。」


    兩人都稍微沉默下來,然後,乾對上我的眼睛。


    「呐,當初說塔摩先生跟我「一樣」並不是隨便說說的吧?你也這麽認為吧?」


    「……嗯。」我朝下看著給了肯定的答覆。


    「你說過,不想傷害我讓我痛苦。」


    「嗯。」


    「換句話說,我也,不想傷害你讓你痛苦吧?」


    「那是……可是男生和女生不一樣……」


    「嗯,不一樣,不過那隻是一點小差異,隻是身體和心的不同……我啊……」她輕輕握住我的右手,「不想傷害你的心……」


    已經將近一個月都在乾的身邊,我卻還是完全無法習慣這樣的接觸,連耳根子都紅了。


    ——這麽說來,乾不斷嚐試著接近我的方法,她測試著可以觸摸我到什麽程度,還告訴我


    她自己身體的事,我一直認為那隻是她想讓自己的身體有感覺才做的,沒有發現她是在為我設想。


    我自以為「單方麵地在為乾設想」,裝出一副很體貼的樣子,其實是對她敬而遠之,我真是個過份的家夥,……我討厭自己自卑、隻想要保護自己的心的態度。


    「……友、友友友……」乾滿臉通紅地低語著,「……友二。」


    「咦!」


    「以後可以叫你友二嗎?除了這個,我已經不知道其他可以接近你的方法了……而且,連小媛啦,甚至小美都直接叫你的名字,我很不甘心呢。」


    乾笑著掩飾害羞。


    「……這樣當然可以啦,隻是現在叫我綽號的隻有你,所以該怎麽說呢?有種特別的感覺,我覺得挺不錯的……」


    「啊,嗯——……那就分開來用吧。」


    「……我才是——」


    我才是,對唯、媛連美國我都直呼她們的名字,唯獨對女朋友竟然叫她的姓,這才真是敬而遠之,這樣未免太奇怪了,所以——


    「琴子——」「啊。」「——同學。」


    「啊——……不要加「同學」啦。」


    「嗯,那——」


    暑假時,看著山縣、美國、美鄉他們,我所想到的是,問題無法那麽容易就解決,他們已經花了那麽多時間,卻仍然沒有開花結果,相較之下,我和乾——琴子在所麵對的問題上所花的時間隻有一個暑假……沒錯,不可以著急,不是揪出「比疼痛還要可怕的事」這種我負荷不了的事而勉強解決,必須正視近在眼前的重要事物才行……


    「琴子,過來。」


    我將她拉到身旁,摟入懷裏。


    「我好高興,友二……我終於找到了接近你的鑰匙。」


    我緊張得心髒怦怦亂跳,想到會不會被她聽到就覺得很不好意思,我還是不習慣這種場麵,還是好怕直接觸摸,不過——


    透過製服,我感覺到真人的女朋友那柔軟又溫暖的身軀。


    然後我輕輕地對琴子——


    3


    《片倉媛的故事之0》


    今天早上我沒有睡過頭,所以可以跟哥哥一起上學。


    他跟我一起到化學實驗室,將冰箱的瓶裝咖啡裝進小燒杯,一口氣喝完後就回自己的教室,哥哥所喝的咖啡當然是還沒過期的新品。


    還殘留早晨涼爽空氣的這間教室厭覺很舒適。


    因為離早自習還有段時間,我決定想點事情。除了小樹之外,身邊有人時,我就無法好好思考,所以總是像這樣事後再品味、享受著自己經曆的事,這樣的時間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從背包拿出我所製造的木的魔像怪片倉樹暢——小樹,讓她從人偶變身為穿紅色製服的模樣,站在黑板前和我手牽著手,空著的右手拿起綠色粉筆,比起其他顏色,這是較柔和顏色的粉筆。


    ——我喜歡綠色,因為我的製服和小樹的「素材」都是這個顏色。


    好,說到最近一直在想的事,當然是暑假前和學長他們的事,以及暑假期間在獨樂崎的經曆,我總是以「操形學倫理」這個觀點來檢視那些事,探討什麽時候存在理由、存在價值會升高,因為我認為這跟如何讓魔像怪存活下去有關,也跟救出美鄉息息相關。


    我在黑板寫下幾個表示我遇到的魔像怪的公式。


    materialcharacter=name


    這種形式排列的式子在操形學上不具涵義,第一個字母相同之類的堅持說不定也沒什麽必要,但像這樣排列既方便思考,又挺有趣的,我就試著寫寫看,……還有一個人,之前友二哥——平常都稱他為學長,但在腦海裏會這麽叫他——曾說製造過「六花水」的魔像怪,但卻沒有詳細告訴我,所以無法寫出式子,等一下再請他跟我說吧。


    那麽,我就照著我所遇到的順序研究一下。


    harmoniahermit-crab=琴子


    harmonia指的是現在以音樂盒的形式屬於我、對波動很有親和力的魔法物質金屬,hermit-crab是寄居蟹,我認為琴子學姊很適合寄居蟹這個字眼,除了因為素材從「哈爾摩尼亞」轉換到「卵」外,她的個性和友二哥「一樣」總是很不安,縮在殼裏麵。


    將學姊移動到「卵」的計畫過程中,我得以在旁邊看著兩個人的關係,我是第一次跟親人外的人這麽接近。說到兩個人的關係,如果隻單純用戀愛這個字眼,厭覺上會有躲藏起來的特徵。


    友二哥跟琴子學姊的關係,用戀愛以外的字眼來表達的話,應該就是「相互依存」吧,像是「因為對方存在所以自己也能存在」的安心感互相投射到對方身上,借琴子學姐的話來說就是「一樣」,借唯的話來說,就是「失敗的話,就會一起完蛋」吧,或許也有人會用「互舔傷口」這種消極的說法。相互依存是互相允許存在,所以從「操形學倫理」來看,無論是對魔像怪或是對人而言都是很令人向往的關係,可以這樣積極看待,隻不過——閉鎖——也就是創造隻有兩個人的世界,造成太過排他,對他們來說說不定反而會有危險,這是我的另一種想法。


    雖然有些離題,不過暑假結束之後,隻有在放學後的社團活動時間才和友二哥見麵,暑假也隻是剛開始時一起研究,去了獨樂崎後,就變成分別行動,很難跟友二哥的時間湊在一起……


    gypsum,但為了跟artist的感覺配合,所以用這個。


    在美國那裏,她直接、間接教了我許多戀愛等我不知道的事,例如提議「三個人的戀愛」等,關於關係性的研究,她比我厲害好幾倍,對「可以待在這裏」這個存在理由的嗅覺非常靈敏,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eggeve=美國


    直接引用人類肉體的素材「卵」,eve則有雙重含義,eve是神最早創造的女性,跟小美是第一個得到肉體——女性身體的魔像怪有共通點,這是一點,另一點是小美的「母性」。


    繼友二哥他們之後,我在獨樂崎看到了小美、美鄉、山縣三個人的關係,在那裏我感覺到小美是個「博愛」的人,當然以後會照唯的提議,和山縣建立特別的關係吧,但我並不認為那會優於跟其他人的關係,會跟美鄉的差不多特別,而跟赤石教授和唯也都會以一樣的強度聯係著吧,我覺得那不能用優劣、大小來評斷,以她來說,一定能談「三個人的戀愛」的。


    從「操形學倫理」來看,小美對誰都以充沛的愛情——「母性」對待,回應她的引力,大家的存在理由都大幅提升,但跟「相互依存」一樣,還是有隱藏的危險,這是唯告訴我的,小美將自己的事封閉起來,而周遭的人也習慣於她的愛情,因而她自己的存在理由最容易變得岌岌可危,所以就算無法跟她一樣,理想上還是希望別忘了將所得到的愛情回報回去……我對能不能回報小美感到不安。


    diamonddreamer=美鄉


    因為低血壓,總是被哥哥叫醒的我,今天所以能夠早起,是因為「願望感受能力」在作用,睡夢之中,我似乎威覺到美鄉的鑽石在蠢動,所以醒了過來,我拿起來觀察裏麵,第一次看到了曾聽美國說過的「影像」,那是美鄉跟美國在草地上說話的情景,也聽得到談話內容——實在很難以置信。


    看過之後,我馬上收到小美寫著「媛,起床了嗎?剛才我進入鑽石裏麵和美鄉說話唷。雖然是夢,我卻認為那不是夢,我想跟須彌說這件事,你覺得怎麽樣?」的e-mail,雖然還是很難以置信……但我確實用這雙眼睛看到、聽到那幅情景,如果還要斷言那隻是反應她「想跟美鄉再見麵」的欲望所做的夢,我認為有些勉強。我所能想到的是,同樣精神的小美和美鄉在非現實的地方有所相係,也就是所謂的「雙胞胎的感應」吧。


    ……我認為兩個人應該是真的說過話,看來這樣終於能讓山縣心服口服接受了,在海邊的談話還是有些半強迫,等一下——先跟唯商量過後,再打電話給他吧。


    夢說不定也能成為存在理由或救出美鄉的線索,理論可以追上奇跡嗎?真令人期待呢。


    然後,剩下的最後一道公式——


    wood=樹暢


    是代表未知事物的變數,表示我內心的空白。


    為什麽明明是小樹的式子,卻跑出我來呢?這是因為我和小樹一直都在一起,哥哥曾經對我說過,小時候——小樹還沒成為魔像怪還隻是個普通人偶時,我總是抓著它不放手,也就是一心同體,所以我心中的空白跟小樹的特質——存在理由以等號相連。


    我在這兩個月左右的期間,和多到自己一人實在窮於應付的人進行交流,在那之中,我聽到了這樣的話——


    「啊~啊,雖然和她一起生活了一陣子,但我還是搞不懂她。」


    這是之前唯說的,不過我想不隻是她,大家應該都有這種感覺吧,因為,就連我自己都搞不懂,……不,我本來期待著或許能藉由「他人看到的自己」來自我分析,但看來大家也還是弄不懂。


    這雖然是感性的說法,但我藉由投入研究來忽視心中的空白,對於自己體內有空白這種可怕的東西,我感到很不安。


    ……自我分析這件事本身因為很接近空白,所以其實是件痛苦的事,但我還是勉強地試著繼續下去。


    我想透過跟周遭的聯係了解我自己。


    比方說,跟友二哥的關係,自從演過那出戲後,他的存在就開始在我心中膨脹,變得跟哥哥、小樹差不多大的存在,我並不知道原因,但就算如此,我不想用戀愛來形容我和友二哥的關係,因為那樣的話會變得什麽部看不清。


    就跟分析其他人一樣,我想知道以「操形學倫理」的觀點,我跟大家的關係將對我、對我的存在理由產生什麽樣的作用,雖然感到不安,但我還是想知道。


    然後,想用其他的字代入,找到救出美鄉之外的其他目標。


    「小樹,要多多告訴我唷。」


    凝視著天空的小樹慢慢轉向我,點了點頭。


    預備鈐響起,我讓小樹恢複原狀收進背包中,因為覺得有些可惜,便讓黑板上的公式就那樣留著,急急忙忙走向教室。


    ——往後,我還會遇到怎樣的魔像怪?製造怎樣的魔像怪呢?


    我一邊在走廊走著,一邊如此馳騁著思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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