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千葉美國的故事之5》


    媛的學校再過三天就要開學了,東北的暑假好像比較短,寒假比較長。


    實驗已經失敗了兩次,每次都得大幅修正「咒紋」,如果今天再失敗的話,媛大概會向學校請假,我不想綁住她這麽久,……希望今天能夠成功。


    太陽高掛的正午過後,第三次的實驗要開始了。我從社團回來後,看到和室已經準備好32張密密麻麻描繪著「咒紋」的模造紙,聽說比琴子那時候用得少。


    ——沒看到唯的蹤影,因為須彌和媛好像在忙著準備,所以我去找她,不久我就在陽台發現她,在耀眼的陽光照射下很熱的地方講著手機,……用室內電話不就得了。


    「……嗯……對,今天會做,那邊也麻煩你了,好,拜拜——」


    剛好講完。


    「唯,來一下,等一下——」


    「我知道,我要去,我要去。」


    「你可以用家裏的電話啊。」


    「美,你在偷聽嗎?」


    「才沒有呢,……原來如此,你是不想被別人聽見,對不起,我沒想到。」


    「才不是呢,因為很吵,我想要是打擾到小媛他們就不好了,在生理上應該不喜歡別人講電話講很久吧。」


    這麽說來,唯最近常常一個人到陽台,是在打電話吧……對方是誰呢?想得到的大概就是父母、友二、琴子,從剛才的口氣聽來……應該是友二吧?和製造者平常都在說些什麽呢?


    ——啊,不行不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追究下去不太好。


    我帶唯回到和室,才發現自己還沒換下製服,不過還是就那樣坐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唯盤著手靠在內側的牆壁,媛則站在能最清楚看見實驗過程的模造紙旁,至於須彌,因為是「咒紋」的發動者,就站在紙上,視線看向放在紙上的結晶,在那旁邊約三十公分處,放著哈爾摩尼亞的音樂盒,最後還是決定用媛成功轉移琴子時的「素材」。


    「那麽,請開始,發動中除了山縣之外,其他人請不要站到紙上,……山縣,麻煩你了。」


    須彌彎下膝蓋,兩隻手放到紙上閉起眼睛。


    「拜托,回來吧,美鄉。」


    我聽見他小聲地說。


    ……過了數秒鍾。


    之後,感覺到房間的空氣突然改變,不知該說是變輕了,還是從下麵向上推升著?前兩次並沒有這種情形,這次說不定會成功。


    緊接著,須彌周圍的「咒紋」發出藍光,照射在他身上,然後就像電流流動般朝外圍的「咒紋」高速移動,原本有光的地方隻殘留餘光,一會兒便消失了。光到了「咒紋」的邊緣逆時針方向轉了過去後,也在角落消失了……光的移動彷佛是在躲避結晶與哈爾摩尼亞似的。


    又過了數秒鍾,空氣漸漸恢複原來夏天的悶濕氣息。


    ——失敗。


    「可惡!為什麽不行啊!」


    須彌大聲說道,揮拳捶著模造紙。


    「……根據剛才看到的情形,「咒紋」的力量好像躲避著結晶,也就是結晶拘束住魂的力量,遠遠超出我的想像吧……」


    冷靜分析著的媛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泄氣。


    「這次失敗以後就很辛苦了……雖然還得經過驗證,不過或許需要新的、更強烈的「願望。」


    需要「願望」的意思不就是必須有人長時間「禁欲」嗎?也就是說,還要花上許多時間囉?


    「不可以氣餒,片倉同學,立刻開始準備下一次吧。」


    「咦?啊、好,可是,我已經……」


    「什麽事?」


    「……呃,學校……而且看來還要花很多時間……」


    在須彌的駭人氣勢下,媛顯得有點害怕。


    ——不行!在這種狀態下,本來能成功的事也會失敗。


    「等一下啦,山縣,現在就這樣的話,美鄉會——」


    「就是啊,須彌,再等一下,稍微冷靜點,對、對了,有冰淇淋,先來吃一下……吧?」


    「我沒有時間做那種事。」


    「等一下、等一下啦……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嗎!」


    ——咦?我、怎麽了?


    大得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聲音在和室響起,大家都停止動作,視線集中到我身上,為了避開那些視線,我轉頭看向鏡子。


    那裏理所當然有我,左右對稱、遮住右眼、裝成是我的人,不是我的我。


    ……什麽?有什麽地方和平常不同。


    「已經沒辦法了啦!」


    我無法停止呐喊,抓不住和鏡子的距離。


    「誰都救不了美鄉啦!」


    好像要將我漸漸吸入鏡子裏,又好像對方在朝我逼近。


    「既然教授都沒辦法,一開始就注定不可能成功!」


    從鏡子那端傳出殘酷的話語。


    ——啊啊,我已經控製不住自己了,一切全都崩毀了。


    「唔哇啊啊啊啊!」


    我抓住離我最近的模造紙,用力撕著,揉起撕破的碎片,扔向鏡子。


    那是在這裏的四個人要救美鄉的共同關係發出聲響崩毀的瞬間。


    「小美,冷靜點——」


    「須彌!」我挨近站在房間入口的他,抓著他的長褲,仰頭看他的臉哀求道:「放棄吧,你不能再被結晶囚禁住了,不是還有我嗎?……對、對了,作業,你整個暑假一直在做研究,一定積了一堆吧?我雖然是個傻瓜,但還是把作業寫完了,我們一起做吧,我讓你看,現在還來得及,我們不是同班嗎?所以——」


    「你在說什麽啊?美國,那種事根本無所謂——」


    「無所謂、無所謂——啊哈哈,你老是這麽說,須彌,「隻要能救美鄉,其他的事都無所謂」,然後,我就會想「我的事根本無所謂」。」


    「美國……」


    「你發現了嗎?應該沒有發現吧?因為你根本不看我,你的眼睛隻看得到鑽石的光芒……為什麽?我明明如此注視著你,一直一直全心全意地對你。」因為滲著淚水,我看不清楚須彌的臉,「……看看我呀,稍微看我一下,美鄉不會生氣的,呐,看我啦,愛我,愛我啦!」


    鬆開手腕的力量,我的身體沿著長褲滑下,倒在楊榻米上。


    「小美,你叫我到這裏來是……」


    「……沒錯,我請你來並不是希望你救美鄉,是為了讓須彌死心,因為,如果連做出那麽厲害的報告的人都做不到,其他人也不可能做到……」


    「等一下,你這樣會不會太過份了?你知道小媛花了多少時間做這些?」


    「因為、因為……我很痛苦,須彌跟我的「責任」都太過沉重……太過沉重……我……對不起。」


    「……不好意思,我不小心說得太過份了,我沒立場說這種話。」


    「不,是我不好,我始終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如果美鄉回來的話,便會跟須彌在一起,即使一直是結晶,他也完全不看我,可是就算真的放棄了,須彌就連這裏都不會再來了,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哈、哈、咳哈!」


    好……痛苦,身體麻痹了,我會就這樣死去嗎?


    「小美,振作一點。」


    唯跑過來抱住我。


    「誰來救救我,身體好疼,用「卵」成功製造的我的身體,沒有跟誰的身體(請允許我用這偉大的字母來替代原來的罪惡!)過就要崩毀了,我知道我的存在理由消失了……」


    「振作點,不要搞錯了,這隻是過度呼吸而已,小媛,拿塑膠袋之類的過來。」


    「好、好的!」


    ——唯、媛,


    對不起,被我要得團團轉一定很困擾吧?


    然後……


    「須彌……」


    我在模糊的視線中朝他伸出手。


    「…………」


    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才好……


    我被放置在自己房間的床上,雖然模糊,但還有意識,我知道唯暫時陪在我身邊照料,然後就睡著了。


    醒來後已是晚上,唯已經不在旁邊,房間沒有點燈,從窗外可以看到月亮,還不算滿月的月亮高掛在薄雲的另一端,仔細聆聽的話,可以聽到低沉的振動聲,不是冷氣機,是開著的電風扇,吹過來的風輕拂著我的瀏海。


    ——現在幾點了?


    我在意起大家是否有好好吃飯,須彌回家了嗎?


    ——肚子餓了。


    也不能光擔心別人,我慢慢起身走向客廳。


    唯在那裏,將房裏的燈光關掉一半,嗶嗶地打著電玩。


    「啊啊,起來啦。」她眼睛沒有離開螢幕地說道。


    「——我肚子餓了。」


    「你還真悠哉耶,不過,人就是會肚子餓吧,平底鍋裏有茄汁意大利麵,熱一下就可以了。」


    「嗯,謝謝。」


    「我是被你的光采所掩蓋,我也會做菜的,其他兩個人已經吃過我的美味料理睡了。」


    ——須彌今天住在這裏啊……


    我看了一下時鍾,已經是隔天了。


    「……你在玩什麽?」


    「美少女遊戲,不色的那種。」(不可能有那種啊!!!大夥說是不是???)


    「喔——」我觀看著螢幕,「有這種東西啊,是誰買的啊?」


    「裏麵儲存的玩家資料,有叫或火的,也有叫須彌的。」


    「教授也有?」


    「好了,快點去吃我的料理吧。」


    「啊,抱歉。」


    我怎麽淨說一些蠢話啊?明明還有其他更應該說的話,……說不定,唯是故意扯開話題。


    我用平底鍋稍微重炒了一下,裝到盤子、撒上起司粉,連同冰箱裏的瓶裝綠茶,一起拿到客廳放在茶幾上,一邊聽著美少女遊戲的聲優傳來的裝可愛聲,一邊用叉子卷著義大利麵……送進口中。


    「好好吃喔。」


    「當然,是我媽親自傳授的。」


    因為非常美味,而且肚子也餓了,雖然是深夜,胃口還是很好,一口氣就吃光了。


    「我吃飽了,非常好吃。」


    「沒什麽。然後,我這邊也告一段落了,被女主角告白了。」


    「過關了嗎?什麽啊,你一直在玩這個啊。」


    「是啊,……好,結束。」


    唯切掉遊樂器和電視的電源,然後砰地一聲用力坐在沙發上,坐到我的旁邊。


    「沾到蕃茄醬了。」


    她用麵紙溫柔地幫我擦拭嘴角。


    「……咦?」


    她順勢將我的頭抱進懷裏。


    「你也一樣,很努力告白了呢,你一直都在忍耐吧。」


    「……」


    突然好想哭,胸口感覺被塞住,淚水逐漸滲出,頭被輕輕拍了之後,眼淚馬上湧出淌在臉頰。


    「我……可是……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承受不住,將身體全交給了唯。


    「你想說的話都說了,這樣就好啦。你已經不需要再努力,接下來交給旁邊的人就好了,讓它去吧,就是那個什麽leftitbe的。」


    「是這樣翻譯嗎?」(……我說我怎麽不認識上麵那句話嘞,japalish??)


    「不是嗎?」


    唯真的是個很有意思的人,有意思、自由自在,但卻很值得依賴……


    「唉……」唯突然像是受不了般地歎了口氣。


    「怎麽了?」


    「我覺得我好像老是在做這種事。」


    「老是?」


    「我也曾經對琴子這麽做過。」


    果然是被大家所依賴的人呢……


    「我有時候也想試試像是女主角會做的事,站在最,「不普通」的特別立場,所以雖然對本人不太好意思,但我很羨慕琴子和你呢。」


    「你不要說這麽壞心的話啦。」


    「啊哈哈,當事者很慘嗎?」


    「就是啊,嘿嘿。」


    之後我們在幽暗的屋裏,小聲地笑了好一會兒,眼淚也馬上停了。在唯的身邊就感到異常地安心,明明才剛起床,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然後,當天空稍微變藍時。


    「……起床了,美國,唯同學。」


    「啊……早安,須彌。」


    我被須彌叫起,反射性地打了聲招呼,數秒鍾後充滿著尷尬的氣氛。


    「呃,呃……什麽事,須彌?」


    「……嗯,我……還沒睡飽……」唯也醒了,「到底有什麽事……」


    「要不要去看海?現在去的話,可以趕上日出。」


    「……為什麽?」


    我極力佯裝自然地問道。


    「我想去那間廢棄屋。聽了佐藤對我說的,我一直考慮著該怎麽做,但還是沒有得到結論,我覺得到了那裏,應該能夠做出決定。」


    我說的那些話,變成催促須彌做出結論。不過,如果那是出於他自己的意思,那麽就尊重他吧。


    「……意思是現在這段沒有人的時間比較好是吧,嗯,走吧。」


    我的心意已經傳達給他了,所以不管他做出怎樣的結論,我都得接受才行。


    「佐藤,這樣可以嗎?這不是什麽任性的舉動……」


    須彌會這麽說,也就表示是唯將他留在這裏的。


    「……嗯,可以,我們也跟你去,」唯一邊搔著頭,一邊慢慢站起身,「我去叫小媛起來,她好像是低血壓,起得來嗎?」


    我們走在平常都是搭公車去的通往車站的下坡路上,走在最前麵的是須彌,我隔了一小段距離跟在後麵,更後麵的是背著媛的唯。


    「說真的,為什麽我得做這種事啊……」


    「對不起,」我回頭合起手說道:「還是我來背吧。」


    「不用了,怎麽能讓你們再背負更多東西。」


    「唯……」


    「哥哥……」媛的嘴巴蠕動著,說著夢話,「呼思……嗯啊,哥哥變成友二哥了。」


    「她到這時候還……」


    曾經清醒過來換好衣服的媛,在出發前又坐著睡著了,隻好這樣將她帶來……是不是應該讓她繼續睡比較好啊?


    「她似乎一直為了研究而睡眠不足,所以很累,昨天是不是沒有研究就直接睡了?」


    「嗯,真沒辦法,嘿咻……啊,大咪咪壓在我的背上,好像挺不錯的。」


    「……不知道媛心裏生不生氣……」


    「不知道,說著那麽幸福的夢話,應該不必擔心吧。」


    ——我大概對媛做了最差勁的事……


    我一邊想著等她醒來後要對她道歉,一邊朝海邊蹣跚走著。


    涼爽的風輕撫著肌膚……我突然想起自己忘了換衣服,從昨天就一直穿著製服。先不管這個了,夏天的早上厭覺好舒服,眼看著天空逐漸變藍,沒有什麽車子,送報的腳踏車聲清晰可聞,回頭可以清楚看見不眠之山。


    向前走的須彌依舊不看我一眼,我隻能看著他的背影,他現在在想些什麽呢?


    一輛車從我們旁邊呼嘯而過,車燈燈光使得緊握在須彌右手裏的東西反射出光芒,看到這幅情景我有些感傷起來。


    穿到鐵軌的另一端,海的味道更為明顯了,天空已經從深藍色轉為白色,


    天色亮了起來。


    海被包覆在早晨的薄霧中,沙灘像是要穿透般一直延伸到小島,島也被籠罩在霧裏,看不清楚,我們走在沒有其他人、隻聽得到海浪聲的幽靜步道上,在島的前方、鬆林的對麵看到了那棟廢棄屋。


    走入林間的小步道。


    一瞬間——


    須彌握住的鑽石發出光芒,飛進我的眼裏,跟剛才的反射光不同,像是鑽石自己在發光……美鄉的意誌……?


    我知道經由那顆結晶能夠看見須彌和美鄉之間的回憶,而且那些影像,無關的人完全看不見,能夠看見的人,視點似乎也不同。雖然因為要研究的關係,我曾經對唯和媛說明過,但我想她們兩個都沒有看到吧,須彌曾經讓我看過一次,不過那時我心中暗想著不想再看第二次了。


    美鄉,或者是須彌,又想讓我看回憶了……


    光奪去了我的視線。


    我並不是居於美鄉甚至須彌的視點,而是從自己的視點看他們。


    ——傍晚,美鄉跑向穿著製服、在廢棄屋入口旁看海的須彌,她戴著發帶露出額頭,身穿簡單的白色t恤和深藍色的短褲。


    我一直在鬆樹蔭下看著。


    須彌發現了美鄉。


    「美鄉……」


    「山縣,好久不見了。」


    美鄉在他旁邊停下腳步,如果是人的話,肩膀會上下聳動用力喘息著,但因為是魔像怪,並沒有這種現象。美鄉身材很纖細,完全感覺不出她的身體正逐漸變成結晶,須彌站起身和美鄉麵對麵。


    「身體怎麽樣……」


    「不要緊……我是想這麽說好讓你放心,但好像還是無法治好,看來隻能接受命運。」


    「怎麽會……」


    「真的接受命運的話,應該像教授所說的選擇絕望跟死,可是我決定不那麽做。」


    「……我也一樣,被教授告知的時候,雖然也曾懷疑絕望會比較好嗎,但最後還是搞不清楚到底要怎麽做比較好,現在你來到這裏,就像是來到一個無法回頭的地方……」


    「我選擇這麽做,即使明知這個結果會讓你背負著什麽,我還是無論如何都想再見你一麵……」


    「為什麽?你非見我不可的理由是什麽?」


    「……你也太遲鈍了,難道要讓女生自己清楚說出來嗎?……我之前也曾經說過吧,我喜歡你。」


    「我……以為喜歡的意思是友情、好感之類的……而且說要跟你做朋友的是我。」


    「因為我這個樣子所以不行吧,我的形象即使再充滿柔情,遺是會變成硬梆梆的,我說喜歡你,是充滿柔情、胸口會好痛的那種喜歡。」


    說完後,美鄉對他溫柔微笑著,那是一直跟她在一起的我,從來沒見過的表情。


    「你對我的感覺呢?」


    「我也是那種意義的喜歡,我在這裏等待的期間一直心好痛。」


    「太好了,這樣就確定我們是互相喜歡的,然後……我想我恐怕已經無法絕望了,我現在已經有心理準備,在結晶之中……無之中,一個人獨活下去,這樣就可以了,我不想絕望,現在能跟你一起度過的時間比較重要。」


    「我也這麽認為,就算你變成結晶,我也不會絕望,我會研究操形學,即使花上一輩子的時間,也要將你救出來,所以,請你一直一直等下去。」


    「我一心盼望能夠聽到你這麽對我說,真的很抱歉,一想到這會讓你背負著多麽沉重的重


    擔,我就於心不忍,但比起絕望,我還是想相信「責任」這個希望。」


    ——原來如此,他們兩個是在這瞬間背負的啊。


    「我是在無之中持續等待的十字架。」


    「我是救出喜歡的人的十字架。」


    就像國中國文課所學的《奔跑吧,梅洛斯》一樣,兩人之間沒有其他人介入的餘地。


    「……那麽,請你在這邊等一下,我有東西想讓你看。」


    美鄉走進廢棄屋,不久之後走出來,換了一身浴衣打扮,是紅底、白色斑點、多處繪有白蝶的可愛浴衣,頭發沒戴發帶,而是夾發夾,額頭還是露了出來。


    「……真不好意思呢,」美鄉的雙頰看起來微微泛紅,「不是製服也不是運動服的模樣,我隻想讓你看到。」


    美鄉的浴衣裝扮,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顯得楚楚可憐……在學業上、田徑上都一絲不苟的美鄉,到底什麽時候想到要讓男生看自己的浴衣裝扮啊?看過美鄉落差如此大的兩麵,其他的女生——我根本無法匹敵。


    「美鄉……」須彌從前方緊緊將她抱住,「……你的身體好柔軟,完全感覺不到開始變成結晶。」


    我不想看,我不想聽,我完全不想知道這種事……


    「對不起,我這樣的身體無法給你安慰。」


    「那種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嗯……謝謝……」


    我一直從鬆樹蔭下看著他們,雖然不想看,卻一直看著,耳邊不時傳來海浪聲。


    ……太陽西下,天色變暗,隻有街燈將兩人包圍在其中,他們開始放起煙火,是剩在廢棄屋的吧,玩著高空煙火、手持型煙火。


    然後,兩個人點起了仙女棒,小小的紅球周圍啪嚓啪嚓地爆出火花,隱約照亮兩個人的臉。


    「哈啾。」


    美鄉打了個噴嚏。


    不久小小的光球落下,須彌說:


    「我們進去吧。」


    兩個人進入了廢棄屋,我想他們一定打算在那裏待到天亮吧,當然,美鄉沒辦法做愛,可是那對他們來說應該算不上什麽大問題,跟擁有肉體的我不同……


    ——美鄉是想對我說要我放棄嗎?


    這次的影像和我曾經看過一次的情景不同,我第一次看到的,是曾經為了要絕望而分開的兩人會麵,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一幕。


    ——不是,不是的,美鄉,我沒有想要將須彌搶過來的意思,我隻是希望他多看我一點而已,雖然我知道你們之間有這麽珍貴的回憶,但隻要稍微對我……


    我從回憶回來之後,從鬆樹蔭下看那棟廢棄屋和那端的海,這個與回憶相同的光景展現在我眼前,雖然如此,現在是黎明前,光的顏色以及氣氛都不同。因為走在最前麵的須彌停了下來,我們於是也跟著止步。


    須彌他……將鑽石拿到眼前,凝視著。


    然後低聲說道:


    「美國……」


    「……什麽事?」


    「這裏是我唯一可以待的地方。」


    「……嗯。」


    「也是相遇之處,我在這裏和美鄉相遇,我們雖然同班,在那之前我也知道她這個人,但那時才第一次能夠交談,所以我還是覺得那才是相遇。」


    「嗯。」


    「也是在這裏第一次見到你。」


    「是啊。」


    說到這裏時——


    「咦?」唯驚訝地大聲說:「小美,你看那邊!那不是友二和琴子嗎?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咦?」


    我循著唯的視線看過去,在岸邊的岩石堆旁站著兩個人,在逐漸變成亮橘色的水平線背景下,因為逆光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確實是友二和琴子沒錯,為什麽——


    「……嗯……友二哥……?」


    可能是對友二這個名字起了反應吧,在唯背上的媛也醒了過來。


    「我——」須彌毫不在意地繼續說道:「我覺得來到這裏的話,就能決定該怎麽做。」


    「呃,須彌……?」


    須彌對友二他們完全不感到驚訝——難道是他叫友二來的?


    「我知道要是不早點做出結論,


    會讓美國更痛苦……」


    「我、我的事不重要。」


    ——那是什麽?


    我回答須彌的同時,發現沙灘上有什麽一直綿延到海邊,在那一片相當大的麵積上,描繪著密密麻麻像是符號的東西,那是——「咒紋」?


    「到了最後一刻,我可能會想應該讓結晶沉人海底。」


    ——難道友二他們畫的是救美鄉的「咒紋」?


    這樣的話,為什麽不跟我們說?為什麽要畫在沙上?


    「可是——對不起,美國,我沒辦法放棄,隻要手上這顆結晶發出的「願望」沒有消失,我就不可能絕望。」


    「小媛!快起來!你知道那個「咒紋感到底是什麽嗎?」


    唯大聲說道,搖晃著媛,須彌回過頭,看著她們兩人——不對,是瞪視著。


    「我我我我已經起來了,請別再搖了,從剛才我就在看了,呃——那個……跟我用在琴子學姊身上的很像,然後……在教授家中看到的那個要素也……啊!」


    「知道了嗎?」


    「對,我想那應該是——」


    「我能做到的……」須彌打斷媛的話說道:「現在馬上就做出結論,如果可以讓我和美鄉再見麵,就算不當人也無所謂!」


    他如此呐喊著,朝「咒紋」奔去。


    因為突如其來的事態,我的腦筋完全轉不過來。


    ——什麽?那是不能被媛發現的「咒紋」嗎?也就是說,他預料到我們會阻止他……他說不當人,難道……


    「小美!那是「炎的咒紋」!也加入入精神移動的要素,所以恐怕山縣是打算把自己變成碳的魔像怪——」


    我沒有聽完媛的話,就朝他追了過去。


    「隻要能再見麵,死也沒關係!」


    我跟如此呐喊著的須彌的背,已經隔了相當一段距離。


    ——不行!隻有這點不行!是責任、是絕望或是先保留都無所謂,要和我切斷關係也無所謂,可是,隻有這點不行!


    「那是讓兩個人的精神同居在一個物質中的「咒紋」,可是那樣的話,山縣早晚會變成結晶——」


    須彌到達「咒紋」正中央,將鑽石放到沙灘上,雙手放在它兩旁,「咒紋」馬上開始發光,他的周圍瞬時發出黃色光芒,那道光朝「咒紋」邊緣以高速的圓狀竄流著,到達邊緣的瞬間,燃起了熾熱的紅色火焰,被火焰遮住了視線,我看不見他。


    ——沒問題的,火焰還沒燒到正中央。


    我屏住呼吸,跳了進去。


    我看到了跪在那裏的須彌。


    圖187


    「美國——」


    我撲到他的背上,同時伸手抓住腳邊的鑽石。


    「唔!」


    就那樣穿過旁邊的火焰,滾向外麵。


    「呼哈!」


    終於可以呼吸了。


    「……哈、哈、哈……」


    ——趕上了嗎?


    「美國!」


    ——我救了須彌。


    「裙子著火了!」


    「咦?」


    「可惡!」


    須彌舉起我,扛到打著淺浪的海灘放了下來,發出了滋滋聲。


    「……好冷,」我看著屁股附近的裙子燒焦了,燒出一個半圓形的洞,「啊、啊,這是製服啊……」


    我抬頭看向站在旁邊的須彌,他喘息著低頭看著我。


    「嘿、嘿嘿,結晶也有——」我拿起被海水沾濕的結晶給他看,「保護到唷。」


    「可惡!」他並沒有接過去,隻是啪地揍向海麵,「為什麽……」


    「……不行啦,須彌,隻有死不行。」


    「為什麽什麽都不讓我做啊……」


    媛和唯跑了過來,我看向那邊,火焰的火勢已經轉弱,在她們後麵一點還有友二跟琴子。


    ——大家又齊聚一堂了——……


    「嘿嘿,我和須彌都沒事唷。」


    為了讓大家放心,我露出笑容。


    「……這種時候……」唯戳了一下我的腦袋,「哪有人還在擔心別人啊。」


    是沒錯啦,但是……


    「嘿嘿,因為人家是傻瓜嘛。」


    我和須彌回到陸地後,唯他們為了不讓沙灘上的「炎的咒紋」再次發動,仔細地將它踏平消除,然後所有人都集聚到廢棄屋旁的矮草叢坐下,金色的朝陽露出了臉,陽光和海風讓我的身體漸漸乾了,一時之間就這樣聽著海浪聲,誰都沒說話。


    「學長,」率先開口的是媛,「為什麽事前不和我商量呢?」


    「……咦?這個、那個、呃——」友二結結巴巴地回答說:「沒、沒錯,我……我是出於好意,昨天下午我接到須彌打來的電話,馬上搭電車到了這裏,趁著夜晚沒人,和乾分工合作畫了「咒紋」,因為想說模造紙會被燒掉……」


    是因為緊張的關係嗎?問題和回答好像有些微妙的差異。


    「學長,這個「咒紋」如果用在人的身上,就成了殺人,你不知道嗎?活著的人變成魔像怪的話,「靈魂」要去哪裏?肉體被火焰燒掉的話,當然就沒有了靈魂,那個人就死了呀,就算變成魔像怪複活,也無法抹滅這個事實。」


    「小媛,不要責備塔摩先生。」


    「我不是在責備他,我隻是不希望學長變成殺人凶手,琴子學姊也是,你沒察覺到這點嗎?」


    「因為,我……呃……」琴子也一樣,可能是被媛的氣勢所壓倒,顯得有些畏畏縮縮的,「因為塔摩先生對我說「隻要兩個人合而為一就可以了」,所以我很高興,他說如果我變成結晶,他也會選擇和我合而為一……」


    「學長,是這樣嗎?」


    「嗯,嗯,就是這樣,因為我知道,在無之中孤獨一人雖然是件極恐怖的事,但隻要能和喜歡的人的心直接相觸,就算隻有兩個人也不會感到寂寞,……我很害怕,害怕得不得了,無論如何都想否定有比疼痛、死還要可怕的事……」


    「可是——」


    「小媛,到此為止吧。」


    「嗯,我也拜托你不要責備友二他們,我很高興他們即使回到那邊,還想著我們的事。」


    「我就說,我是……為了學長……」


    「對不起,媛,雖然這可能不是道歉就能了事。」


    「沒那回事,我才對不起。」


    ——真好,我真的很喜歡他們。


    「琴子。」


    「什麽事?」


    「友二和你要「合而為一」,就算不用「咒紋」也做得到啊。」


    「……?」琴子茫然地歪著頭,幾秒鍾後,「咦~!那那那那種色情的事,這種時候不要說啦,討厭!」


    看到琴子的反應,我和唯笑出聲來。


    即使在朝陽下,仍可清楚看出友二和琴子的臉紅了起來,都低下頭去。


    「真是一對傻瓜情侶呢,沒有我在一旁,你們就不行呢,同一個問題,兩個人一樣那麽想,如果成功的話就好,失敗的話就會一起完蛋。」


    「……」「也不必說成這樣吧……」


    這一點正是讓人無法討厭這兩個人的地方,我在心中這麽為他們說話。


    「好——」唯雙手交握枕在腦後,躺了下來,「不要管傻瓜情侶了,一直沒說話的你,說點話吧。」


    一直閉口不語看著海的須彌,因為這句話微微起了反應。


    「須彌……」


    雖然如此,仍然沒有要開口的樣子,我不禁擔心起來。


    「我們不知道你和友二竟然在想這種事,你自己得出來的結論現在被我們否決了,那麽,你還有其他想做的事嗎?」


    須彌低下頭沒有回答。


    「沒有吧,也就是說在這裏陷入膠著了吧。當然,如果繼續進行研究的話,說不定會發現一條生路,但那要花更多的時間,小美和各位都已經承受不了「責任」的重量了,所以不能維持現狀,但也不能拋棄美鄉或者變成碳同化,因此需要有些新的選擇,也就是必須考慮能夠盡量減少從「責任」而來的痛苦這種三個人的新關係才行,我說的三個人,當然是指山縣、美鄉和小美。


    我一直有一種想法,雖然大家都隻想著要怎麽救出美鄉,但我認為三個人的關係會變得如何更為重要。


    如果大家沒有想到什麽方法的話,我有一個提議,從當事者的角度來看,說不定會覺得我這樣很不負責任,明明是個局外人,但我認為,就因為是局外人,所以才可以這樣說,願意聽聽看嗎?」


    「嗯……唯不是局外人,須彌也沒問題吧?」


    他點點頭。


    「他說好,麻煩你了。」


    「那我就說羅……首先,我覺得還好現在這個階段美鄉沒有回來,否則就無法救小美了,那麽,包括小美在內的所有人該怎麽做呢……這個提議簡單一句話就是,請山縣暫時忘了美鄉,並不是完全舍棄,純粹隻有一段時間,然後,希望在這段期間製造山縣和小美在一起的時間,可以製造出像山縣和美鄉一起度過的時間就再理想不過了,當然,不是山縣為了研究而來


    的那種時間,是好好注視著小美的時間。」


    「咦?那小美果然是喜歡山縣的啊。」


    「嘿嘿,老實說,就是這樣……」


    被琴子重新提起這件事,總覺得很不好意思,我苦笑著。


    「這段期間,我想結晶就由小媛來保管。」


    「我嗎?」


    「拿回珠山,在物理上離開的話,會比較容易忘記,除此之外,也希望小媛能再度研究結晶,剛才我也說過,花時間研究的話,說不定會發現什麽,我覺得完全不需要放棄或做合而為一那麽極端的事,怎麽樣?」


    「就是啊,我也還不想放棄,利用e-mail,回去之後也能繼續研究,而且我並沒有投入什麽特別的感情,純粹是以科學的興趣來麵對。」


    「沒錯沒錯,肩上壓著重擔的話,做得到的事也會變得做不到。順帶一提,如果小媛沒有研究對象的話,我很有可能會被帶到實驗台上。」


    「我也這麽想,雖然我不希望媛太過勉強,但也不希望她感到空虛。」


    「學長……」


    現在的須彌好像非常痛苦,我也讚成讓他暫時離開研究,可是,最重要的地方還沒說到。


    「然後,如果美鄉回來了呢?」


    雖然我很害怕聽到,但不聽不行。


    「沒錯,重點就在這裏,我昨天在玩美少女遊戲。」


    「嗯。」


    「在那裏麵有對雙胞胎,嗯,這是一般遊戲常有的吧,在這裏是設定為主角。其中的狀況是,使用了也許可說非常普遍的主題「與雙胞胎的戀情」。在這個遊戲裏,可以隻鎖定雙胞胎的其中一個,發現她們各自的不同個性,以「非你不可」的結合做為結局,可是另外還有一種變化,就是「談談三個人的戀愛也不錯」這種結局,我忽然想到這個也能適用到小美你們身上。」


    「談三個人的戀愛……?」


    「你不討厭美鄉吧?」


    「……嗯。」


    「山縣和你隻要照著我的提議製造兩個人的時間就可以了,我認為可以建立相互喜歡的三角關係。」


    「那種事……不可能啦……」


    「一心一意當然很重要,像友二和琴子那樣的關係確實很重要,但那不是一切,如果想要大家都得到幸福的話,不是去選擇哪一邊,而是應該互相妥協,嗯,我也不能否認這純粹源於我喜歡「不普通」的堅持。」


    什麽「三個人的戀愛」,我從來都沒想過……


    「可是……」須彌終於開口了,「我覺得那對美鄉來說太過份了,她現在仍在等著被救出來,我答應要救出她的,擅自就決定這種事實在太過份了。」


    「嗯!被你這麽一說,確實有點痛苦呢……如果能將這件事傳達給美鄉知道就好了,但就連這也做不到……」


    「……我可以發言一下嗎?」媛出聲說道:「這隻是我的假設而已,我在想美鄉會不會其實並不在無之中呢?我雖然看不見,但山縣和小美曾經說過,可以在鑽石中看見似乎是美鄉的回憶,那說不定是魔法物質的性質,也許那個影像是美鄉所做的「夢」,雖然還沒有找到操形學上的理論根據,但我有這樣的直覺,我想大家應該也能讚同,也就是說,美鄉並不是在「無」之中,而是在「夢」之中,如果是回憶的夢之中,可以待在那裏,因為這樣,所以她才還活著。


    對我來說很不可思議,不管如何,可以在無之中不絕望地持續等待兩年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美鄉還活著,因為有和山縣以及小美的回憶,所以才變成可能的。


    我想說的就是,「欲速則不達」,身為科學研究者,說這種話雖然不太好,但我想美鄉一定可以一直等待下去的,雖然一樣是夢,但是是夢境的「夢」(譯注:日文的「無」和「夢」同音),沒有不會醒來的夢。」


    「說得好,小媛。」


    連平常非常冷靜的媛也幫著說服須彌……


    「我知道這麽說很不負責任,但我想美鄉一定會諒解你們的決定的,山縣,即使這樣你還是無法接受嗎?」


    「……」


    須彌看著地上苦思了一會兒,然後小聲咕噥道:


    「不管怎麽樣,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所以,如果隻能這樣做的話……那就這樣吧。」


    「嗯,就算是用消去法,你願意選擇,我還是很高興,小美呢?」


    「這樣的話我很對不起大家,實在隻對我一個人太過有利了。」


    「你不用有所顧慮,隻要將它想成你一直都很努力的獎勵就行了,而且他不是也說了嗎?隻能這樣做了。」


    「而且……「三個人的戀愛」,我做得到嗎……」


    ——因為,我會拿美鄉和自己比較……


    「將結晶交給媛保管這部份,應該沒問題吧?」


    「我一直對媛做了很過份的事,我還可以麻煩你嗎?」


    「不,我無所謂。」


    媛也變得好溫柔。


    ——我該怎麽辦才好?


    ……我還是覺得背著美鄉做出這種決定不太好,可是如果我一直頑固下去,就會辜負了唯她們為我們的事著想的心意,以及勉強讓步的須彌的決心。


    所以,為了大家——


    「嗯,那、我就試看看…三個人的戀愛吧。」


    邊說邊點頭答應。


    「很好,」唯坐起身,啪地拍了一下手,「暫時順利解決了。」


    ……讓它去吧,變成照唯所說的做,因為隻能這樣,所以沒關係吧。


    ——旭日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


    「那麽我們回去吧,小美,衣服乾了嗎?」


    「嗯……勉強可以。」


    「應該已經過了公車發車的時間,沒問題吧,回去睡個回籠覺,友二和琴子也一樣,你們兩個都因為徹夜沒睡雙眼深陷唷。」


    「真的嗎?討厭,塔摩先生竟然一直看著我這樣的臉,不要看啦,塔摩先生。」


    琴子用雙手遮住臉。


    我邊看著她邊站起身來,啪啪地拍落沾在裙子上的沙,看看燒焦的部份,洞沒有想像中的大,應該看不見內褲吧。


    「各位,真是對不起,為了我們,讓你們做了這麽多。」


    「


    小美,」唯抬頭看我,表情有些生氣,「不對吧。」


    「咦?」


    「美國,我想現在必須說的話不是對不起……」


    ——對了,雖然是自然而然說出口的,但這種時候,還有更適合的話吧,好,就說那個。


    「各位,謝謝,謝謝你們為我們做了這麽多。」


    反而是須彌在教我。


    「很好很好。」唯微笑看著我說。


    然後,我對著海麵上繼續升起的太陽祈禱。


    ——神啊,就算隻有一次也好,讓我和美鄉說話。


    就算隻有一句話也好,讓我向美鄉道歉。


    拜托禰……


    2


    沒想到回程的電車上,又是四個人一起搭。


    在四人座,我和乾、唯和媛分別坐在一起。


    「琴子學姊。」


    「什麽事?」


    「早上唯說,琴子學姊和森田學長就算不用「咒紋」也可以合而為一,難道你的生理期開始了?」


    四人之間的空氣凍結了。


    「……這種事也必須對你說嗎?」


    「開始了吧?」


    「嗯,對,對啦,所以不要再問了。」


    「太好了,這樣琴子學姊因為se完全成為女人了。」


    這個直接的單字,讓我的心跳瞬間加快,沒有被其他乘客聽到吧……


    我馬上明白媛所說的是相對於gender的se,也就是在認真談論「肉體上的性別」的學術上的意義,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能這麽毫無顧忌地說出口,簡直像是要讓對這個單字有邪念的聽者,感受到自己思想的不純正般。


    「啊~啊,雖然跟她一起生活了一陣子,但我還是搞不懂她。」


    唯從媛的帽子上咚咚地敲著她的頭。


    「請不要這樣,」媛將帽子戴好,「……我不能問嗎?」


    「呃……算了,沒關係的,小媛,你不要在意。」


    「好的,謝謝。」


    我雖然不知道在赤石教授的公寓發生過什麽事,但看起來唯對媛已經沒有了警戒心,我想應該不隻是因為媛找到了新的研究對象,沒再對她投射那樣的目光而已。


    「……可是,就算為了騙小美和山縣,我覺得也不必說成那樣吧。」


    「你是指什麽?琴子。」


    「就是……那個,傻瓜情侶啦、一起完蛋啦……」


    「我是說真的呀,「炎的咒紋」的事,如果友二和琴子一直瞞著我們,現在山縣可能已經成了碳的魔像怪了。」


    「啊,對了,我必須對森田學長道歉,早上我說得那麽過份,那是……」


    「沒關係,那不是對我,而是為了間接讓山縣聽到,好勸服他吧?雖然我非常緊張,但還好勉強回得了話。」


    「是……不過還是對不起。」


    「你看,友二多麽明白事理,琴子你也得跟他學學才行。」


    「塔摩先生好過份唷,不要排擠我啦。」


    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說起來,在被唯阻止之前,我一直都在協助自殺。


    ——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


    我回老家而在那座公園和乾一起再看到小堇時,想到了「炎的咒紋」的主意,我想起跟小堇在浴缸裏合而為一的感覺,隻要以此為基礎,在心可以直接相觸的狀態下進入相同物質就可以了。


    如果山縣也變成碳的魔像怪,讓鑽石進入他的體內,就能和美鄉再相逢,永遠不會再寂寞。如果對方是乾,我也想要這麽做。


    想到這個主意相當興奮的我,馬上打電話告訴山縣,我的另一個人生的他,同意如果他和媛研究的方法失敗的話,就使用這個提案。於是我得意洋洋地開始創造「咒紋」,但隨即臉色發青、停下筆來,因為我發現用火焰燃燒活著的人,讓他變成魔像怪的話,靈魂會消失——也就是會死去一次,即使靈——代替靈魂成為生命源頭的東西——之後附加於其上,在倫常上還是大有問題……可是,卻沒辦法中途停止,因為,山縣一定是在知道這點之下答應的,我不能現在才說「我還是做不到」這種話,而且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就失去了否定有比疼痛更可怕的事的手段,可以說也包含著我自己的問題。


    我於是再次執起筆,利用剩餘的暑假時間將想法成形,參考《操形學概論》、乾那時使用的「咒紋」,以及山縣從獨樂崎送來的「炎的咒紋」複本後,獨力將它完成,看著眼前我第一次自己創造的「咒紋」,在成就厭中參雜著罪惡鹹,心情相當複雜。


    那之後沒多久,借住在獨樂崎的唯打了電話過來。


    「辛苦你了,友二。」


    「……咦?你到底在說什麽啊?」


    「想裝傻也沒用,你在做什麽我都聽說了,」我所做的事全被唯知道了,「……是琴子告訴我的,但就算不對,你也不可以罵琴子喔,因為她是為你好,才找我商量的。」


    除了山縣之外,我隻告訴乾一個人我在秘密創造「咒紋」,因為我認為和我一樣個性的她,應該可以理解想和喜歡的人同化的心情。而她確實也很高興,……現在回想起來,說不定也是因為無法一個人承受對於奪去山縣靈魂的不安。


    乾也許察覺到我的不安,因而破壞了要保守秘密的約定,找了最信賴的唯商量。


    「——不過,友二想的這個主意,我希望讓我利用一下。」


    她意識到的是跟我們完全不同的問題,她不是想著該如何讓山縣和美鄉再相逢,而是山縣、美鄉和美國三個人的關係該怎麽辦。美國偷偷喜歡著山縣的事,也被她看穿了


    然後,她跟我說了「三個人的戀愛」這個提議,以及達成這個提議的計畫。


    「山縣和友二一樣,對喜歡的人的意念相當強烈,所以我想無法輕易改變他的心意,隻用嘴巴說「合而為一」這個答案行不通,我想他也不會聽,所以要讓他試到最後一刻遭到失敗,被逼到沒有任何選擇時再說。」


    我收到指示,要將我所完成的燃燒山縣,讓他跟鑽石同化的「咒紋」改為沒有任何危險,隻是產生火焰的仿造品,而且不能被操形學知識豐富的山縣發現,表麵看起來要盡量逼真,這在技術上確實做得到。


    「那麽,媛沒有在進行救美鄉的研究嗎?」


    「有啊,不那樣的話,山縣會覺得可疑吧,不過好像不行,小媛是這麽說的:「學長自己創造出來雖然很值得嘉許,但我絕不能讓學長成為殺人凶手,操形學應該要與人貼近。」我的看法也是這樣。」


    「說、說得也是……」


    「就是這麽回事,那就拜托你了,細節我會再打電話給你,拜拜——」


    聽到這些的我,決定加入唯所擬的計畫,雖然自己的努力結晶無法被使用有些泄氣,但也有種拔下心頭刺的厭覺。


    「……對不起,塔摩先生,我……」


    「沒關係,其實我也很不安……」


    這是為了我著想,我當然不會責備乾。


    為了商量計畫的事和唯聯絡了許多次,她為了不被美國聽見,似乎都是在陽台講電話,我記得她一直喊著好熱好熱。這段期間,隻會產生火焰的假「咒紋」也完成了。


    然後到了昨天,第三次移轉精神的實驗失敗,到了唯所認為的限製時間,除了因為媛的暑假結束外,也看到了美國對這件事的忍耐限度吧。根據計畫,唯應該代替美國告訴山縣她的暗戀心情,但美國本人還是超過了限度,好像告白了,那雖然是意料之外的發展,卻將計畫更向成功推進。


    美國倒下之後,唯告訴山縣「將美國的心情也考慮進去,應該早點做出結論,現在這樣是不行的」。聽到這些


    話的他跟我聯絡:「我雖然還沒下定決心,但你可以在那間廢棄屋先幫我準備好咒紋嗎?」


    然後今天早上,我跟乾徹夜描繪的假「咒紋」被山縣發動了,雖然發生美國跳入火焰中的意外,但還好平安無事。


    接著珠山的四個人合演了一出戲,談話中透露出「唯和媛並不知道我和山縣在私第下聯絡」。


    ——我從來沒有演過什麽戲啦。


    跟唯、媛不同,我和乾相當緊張,在他們來之前,兩個人在海灘上模擬了好幾次該怎麽說才好,到了正式上場時,一邊冒著冷汗一邊拚了命地說著,口吃得相當厲害,既像在解釋又像在念台詞,但山縣和美國似乎無暇察覺到這點,所以沒有被拆穿。


    在唯和媛的說服之下,終於改變了兩個人的心情,總算順利落幕。


    我問坐在斜對麵的唯:


    「唯,你最初是因為察覺美國的心意,所以留在那裏的嗎?」


    「嗯?怎麽可能,是因為我有許多想做的事。」


    「許多」之中,也包含如我所想的「魔像怪可以進的學校」嗎?


    「然後才漸漸想到,小美應該是女主角吧。」


    「女主角?」


    「知道她具有「不普通」的東西,突然開始在意起她,或者該說是羨慕她比較正確吧。」


    確實,唯跟美國的距離拉近到令人驚訝的地步。


    「不過,這麽說可能很不負責任,我不知道『三個人的戀愛」是否能順利進行,「三角關係」是個永遠的習題,我想應該不可能那麽簡單就解開,所以這隻是暫時的答案。」


    我沉默著,像是不想漏聽電車聲般地側耳傾聽,乾跟媛看起來也是如此。


    「對了,就是「責任」,背負著那種東西隻會感到痛苦,我隻是想將那個重擔從他們的肩上卸下而已。


    ……我在說什麽啊,啊哈哈。」


    「…………」


    「幹嘛啊,人家在笑,你們也給我笑啦。」


    我想即使如此,「責任」還是殘留著,因為這是麵對一個人的精神,無法逃離得了的,問題在於感覺上,唯所做的事,勉強讓美國和山縣忘了或者不去想那件事。


    我,以及跟我「一樣」的乾,都對這種事很敏感,回想乾國中時當伴奏的事,她似乎是非常容易感受到壓力的類型,我也一樣,總是感覺到身為唯的製造者的「責任」,所以我很羨慕自由奔放的唯,以及因為對知識的好奇心,而能夠遠離「責任」這個意識的媛。


    我身為製造者,還是必須問唯才行。


    「你有再上學的意願嗎?」


    「嗯?嗯——,你果然知道啊……」


    我覺得不好一直逼問她,她想了一會兒說道:


    「那也是「以後」的事吧?如果有的話,明年就跟友二你們同年級吧,不過,現在還不知道啦,說不定會突然改變主意,不過,光是能上學的可能性增加,我就很高興了。」


    「這樣啊……」


    「我會暫時在珠山守護著傻瓜情侶。」


    「才不是傻瓜呢……不過,這樣的話就不會寂寞了,暑假的時候見不到唯,我一直……」


    「我就說嘛,笑一下啦,你們幾個,有夠悶的。」


    唯的臉微微泛紅,竟然害羞了起來。


    「我最近有點太聒噪了,要像她一樣暫時安靜一下。」


    「不要這樣啦。」


    唯又咚咚地敲起媛的頭。


    雖然都很內向卻齊聚在一起,像是奇跡般的四個人的羈絆,我希望永遠都不被破壞。


    在車站跟大家分手,我刻意徒步回家,夏至過後的太陽,下山的時間愈來愈早,天色幾乎已經全黑了。


    這個暑假長距離移動了幾次啊?跟以往一直一個人在房間無聊度過的暑假完全不同。


    另外,也是第一次沒有做完暑假作業的暑假,不是學校出的,而是讓山縣跟美鄉再相逢的事,還有藉此治療我的恐怖的事。


    我絕不是反對唯提出來的「暫時的答案」,我當然也不樂見犧牲了誰才得到幸福。


    可是……我該怎樣得到我本身問題的解答呢?就算是暫時的答案也好,我該如何回應乾的心意呢?


    雖然沒有任何根據,我本來覺得暑假可以找出什麽辦法的……所以在自己心中把它設定為作業……


    過了學校附近的橋,一麵走一麵低頭看著下麵的河川,因為反射著街燈水麵蕩漾著,在應該是橋影的地方卻黑漆漆的,黑漆漆……什麽都沒有。


    ——會被吸進去。


    我害怕起來,停下腳步閉上眼睛,感覺沒裝多少行李的肩包深陷進我的肩膀,身體重的受不了,好像快要當場倒下。


    ——可惡,怎麽回事啊?


    怎麽回事啊?


    「……」


    然後,我的耳邊突然響起那個聲音——


    「友哥哥。」


    我睜開眼睛。


    「友哥哥。」


    在很遠的另一邊,橋的盡頭處,有個身穿白色連身洋裝的少女。


    是小堇。


    在她背後,有一輛車駛過,車前燈映照著她,不隻是連身洋裝,看起來似乎連她的身體都被光透過。


    「小——」


    她轉過身,輕飄飄地消失在通往學校坡道的那片黑暗中。


    我朝她追了過去。


    ——等等,小堇!


    我在心中呐喊著。


    有件事必須問小堇才行。


    山坡很陡,不一會兒呼吸就變得急促,不過我還是勉強繼續跑著。


    到了可以看到校舍的地方,白色的背影在離校舍有段距離處,我瞥見她走進室內遊泳池。


    我已經跑不動了,不過還是勉力移動身體。


    穿過遊泳池的入口,已經這種時間卻沒有上鎖。


    「……小……」


    我緊緊抓著扶手,勉強爬上數階的樓梯,終於看到小堇了,她在沒有張著分隔泳道索的二十五公尺泳池的正中央,腳站在水麵上麵對著我。


    「……小、小堇!」


    我已經走不動,停在其中一塊跳板旁。


    天花板的微弱燈光雖然昏暗,仍映照在水麵上,在燈光反射下,小堇顯得縹緲不實。


    小堇一直微笑地靜靜站著,直到我的呼吸恢複平靜。


    「小堇。」


    我叫了一聲,確定已經可以正常發出聲音。


    「小堇,為什麽那個時候又出現在我麵前呢?」


    沒錯,我就是想問這個。


    「是為了告訴我「炎的咒紋」嗎?」


    在充滿童年回憶的公園再見到小堇時,我突然閃過靈感,回想起和小堇一起洗澡,在她裏麵非常舒服的事,以那為基礎,想讓山縣和美鄉同化為碳。


    我認為那應該是小堇要觸發我的心,告訴我那件事吧。


    小堇搖了搖頭,連雙馬尾的兩端都隨之搖動著。


    「我沒辦法一直待在這裏。」


    ……我曾經聽過這句話,是我在她裏麵時聽到的道別。


    「那、為什麽……」


    她沒有回答。


    ——可是那個靈感確實成了解決問題的契機,如果沒有那個靈感,山縣和美國以及美鄉之間的關係大概不會改變,說不定會變得更混亂。


    如果是這樣的話,小堇是預見到這一切,而給我這個契機的嗎?


    「該不會是你知道所有的事吧?」


    小堇還是沒有回答。


    「你知道吧?因為就和那時候一樣。」


    和乾的事也一樣,如果沒有小堇對我說「希望你察覺,真正的願


    望」的契機的話,大概就無法得到乾獲得肉體的結果。


    「是這樣沒錯吧,這次是為了救美國吧。」


    小堇雖然沒有回答,但我確定就是如此。


    「小堇,我、我——」


    我已經無法抑製住自己的痛苦。


    「希望你能讓我再進到你的身體裏一次。」


    讓我在小堇的身體裏治療、撫慰傷痛。


    因為……我是那麽地努力,拚命讀書、不依賴媛……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創造出「咒紋」,製造你的時候,我隻是照描而已,所以我希望得到稱讚。


    我……


    我知道這很沒用,但現在卻無法抑製—


    我「想要人形女友」。


    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好可怕,可怕得不得了。


    我怕傷害人,怕讓人感受到痛苦。


    我怕女孩子,我好怕碰觸女孩子。


    要是我碰了她,一定又會被討厭,我唯獨不想被乾討厭。


    所以最初就合而為一比較好,是一體的話,就不會痛了吧?就能一直很舒服吧?讓我知道這點的就是小堇啊……


    所以——」


    小堇聽到這裏,將右手食指豎在自己唇前,止住了我的話語,然後在水麵上朝我走近,每走一步,就掀起一陣漣漪。


    她走到我麵前彎下身子,用兩隻手撫摸著我的臉頰,小小的、溫暖的、濕潤的手掌。


    「友哥哥,」小堇笑嘻嘻地對我說:「小堇知道友哥哥擁有的東西,友哥哥自己卻不知道,你猜是什麽?」


    ——小堇一定了解全部的我,就像「真正的願望」,我肯定有很多明明擁有卻不知道的東西。


    「那就是友哥哥的力量。」


    「力量?」


    「就是救人的力量。」


    「……我怎麽可能有那種東西。」


    我被人——女生們所討厭,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救得了人。


    「看吧,你果然不知道吧。」


    「……我真的不知道。」


    「可是你已經救了那麽多人,回想一下大家的話。」


    大家——女生們的話。


    「嗯,我也拜托你不要責備友二他們,我很高興他們即使回到那邊,還想著我們的事。」


    「學長,你覺得我像哥——哥哥說的那樣,有個能夠自然溝通的對象比較好嗎?學長可以當我的對象嗎?」


    「……喂,我還可以待在這裏嗎?」


    「我喜歡「喜歡塔摩先生的自己」,……我隻愛這樣的自己。」


    即使不像其他三人那麽熟識的美國所說的話我也聽到了,可是……


    「我隻是在逃避著自己所害怕的東西而已啊。」


    「逃避是那麽糟糕的事嗎?」


    「……」


    「我已經無法再待在你身邊,也不能再在一起,沒辦法如此,友哥哥其實也很清楚吧?」


    「……」


    「能夠救你的已經不是我了。」


    「是……誰?」


    「當然是你所救的那些人,就像友哥哥擁有力量一樣,她們也一樣擁有力量。」


    「……嗚、嗚……」


    我突然淚水決堤,流滿雙頰,被小堇兩隻手的大拇指輕輕撫摸過後,被吸到了她的手指裏。


    ——我又哭了……


    對於自己內心的軟弱,我烕到相當不耐。


    「友哥哥,就像逃避不是壞事一樣,哭泣也沒什麽不好啊。」


    「嗚、嗚……隻是……好丟臉……」


    「你知道你的眼淚是什麽做成的嗎?那是包圍住心的冰塊融化後的水變成的,友哥哥的心非常纖細脆弱,但被形狀非常漂亮的冰塊所包圍,如果硬去碰觸那顆心,冰塊會裂開,那樣的話,那些碎片刺人心中,就會非常地痛,所以必須慢慢融化冰塊,隻有輕輕包住、給它溫暖,才能接近友哥哥的心。」


    從眼睛流下的淚水,不斷被小堇吸進去。


    「盡量哭沒關係,因為你一直沒哭,使得冰塊繼續凍結著,將冰塊融化,讓她可以碰觸到你的心吧。」


    小堇輕輕移開雙手,站起身來。


    「這次大概真的要說再見了。」


    「不、不要,等一下。」


    我朝小堇伸出手,可是她卻快速滑離。


    「我不要再說再見了!永遠陪在我身邊啦!小堇!」


    小堇再次回到遊泳池的正中央停住。


    手在臉旁輕輕揮動著,並不是在公園看到的那種很有精神的揮手。


    她慢慢地沉入泳池中。


    沉到頭部時,用力甩了一下頭——


    唰。


    沉下,漂亮地掀起了雙層漣漪,她溶入了水裏。


    「小堇……」


    我將手伸進遊泳池,池水冰涼,那裏並沒有小堇的體溫。


    為什麽我必須經曆這麽多次與小堇的分離?


    為什麽心必須這麽痛苦?


    小堇你好壞……


    「喂,有人嗎?」


    從入口處傳來有點熟悉的聲音。


    我聽見走上樓梯的腳步聲,


    「什麽啊,這不是森田嗎?你在做什麽?」


    手電筒照向我。


    是片倉照——媛的哥哥,帥哥,我討厭的類型——,竟然偏偏在這種時候遇到這家夥……


    「怎麽了?你在哭嗎?」


    「……我才沒有哭。」


    我低著頭,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隻有你嗎?」他照向遊泳池,「……沒人呢,不過我好像聽到別人的聲音。」


    「隻有我一個人。」


    「算了,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麽,不過,差不多該關門了,出去吧。」


    「關門?」


    「對,我們上完暑期輔導之後和學弟一起遊泳,因為消除疲勞也很重要,老師們同意了,今天我負責關門。」


    「……知道了,我回去了。」


    「喂,你真的沒哭嗎?」


    「我沒哭。」


    「是嗎?」


    我步履蹣跚地走到外麵,照在後麵關燈、鎖門,然後和我並肩走著,不經意的稍微隔開一點距離。


    「森田。」


    「……什麽事?」


    「小媛今天回來了嗎?」


    「對。」


    「她還好吧?」


    「……是啊,我想不用擔心。」


    「這樣啊,太好了,因為她第一次在別人家待那麽久,我心裏有些擔心,不過那樣的話就太好了。」


    ……媛是第一次跟他離開這麽久啊,雖說全心投入研究,但或許還是很寂寞。


    「你也一直留在那邊就好了。」


    「請不要說這種蠢話。」


    「喂!」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凶巴巴的,「你剛剛說學長蠢吧?」


    「對、對不起。」


    「開玩笑的啦,」他又恢複原來的語調,「可是,我希望你能跟在小媛旁邊。」


    「……」


    「我不知道你是否有察覺到,小媛最近變了很多,可以離開我這麽久,也是其中之一,感


    覺似乎能夠掌握住和別人的距離。」


    經他這麽一說,媛在研究以外的時間,奸像變得比較柔和了。


    「我必須感謝你。」


    「我?」


    「小媛認識你之後改變了,我之前曾說過,小媛要是無法變成能夠對我以外的人,談論研究以外的話題,將來會很辛苦,最近感覺變得很不錯。」


    「我也這麽認為。」


    「她好像喜


    歡你。」


    「……咦!」


    「幹嘛咦啊。」


    「怎麽可能,那是不可能的。」


    「馬上將「喜歡」這個字眼聯想到愛情,是國中生的行為。」


    「……」


    被這個人這麽說,感覺特別懊惱。


    「就是這樣,我很感謝你,以後也請你以化學社副社長的身分,繼續支持小媛。」


    「我是助手,我不記得我當什麽副社長。」


    「就隻有兩個社員不是嗎?……啊,對了,幫我還一下鑰匙吧,平常都是你打開化學教室的,應該知道放鑰匙的地方吧?我想早點去看小媛。」


    照將鑰匙交給我,在腳踏車停放處消失了一會兒後,騎了登山腳踏車出來。「那麽拜托你了——」他丟下這句話後就騎下坡道。


    雖然我很想扔掉鑰匙,叫道:「我又不是跑腿的,別欺人太甚了,豬頭!」但還是算了,不情不願地走到事務室還鑰匙。


    在回家的路上,我回想起小堇的話。


    ——正如小堇說的,以前的我一直沒有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魔像怪×少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大凹友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大凹友數並收藏魔像怪×少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