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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一行人在深邃的樹林中前進。


    靴底踩在泥濘的地上,發出柔軟的聲響濺起泥水。從天而降的雨水像河流般,流過沒長草的泥土地上。長著青苔的地方比較好走,但一不小心就會滑倒。前sd課的課長就滑倒了好幾次,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像個三角飯團般翻滾個沒完沒了。在這種接近平地的坡度上能滾那麽遠,倒也算是一種才能,讓人感到的不是厭煩,而是佩服。由於沿途存在大大小小的岩石,紅行走時一直留意著這些岩石,岩石上也長了青苔。如果他們得到的資訊跟地圖都正確,再定一會兒應該就會到岩石裸露的地方。隻要到了那裏,就可以暫時告別泥濘的地麵。可是越過地形起伏劇烈的岩石之後,接著又是森林地帶。整個島的表麵幾乎完全被植被覆蓋,實實在在是個無人的秘境。隻見樹木生長得雜亂無章,樹稍遮住了天空。而樹幹與樹枝上又攀爬著五顏六色的藤蔓。紅剛看到這些藤蔓時還以為是蛇,這些藤蔓長得跟蝮蛇很像。不過仔細一看,就發現這些藤蔓似的植物是從別棵樹的樹幹長出來的,看樣子應該是一種寄生植物。有的藤蔓甚至有羽毛般的葉子,前端還開出美麗的花朵。紅看著這些寄生的藤蔓,發現上頭有野獸咬過的痕跡,而且不隻一處。林子裏四處都長著寄生的藤蔓,幾乎全都有被咬過的痕跡。有些藤蔓一被切斷,就會像水龍頭一樣噴出水來。盡管乍看之下味道不怎麽好,但如果用柴刀割割看,搞不好會流出甜美的汁液。


    一行人就這麽看著藤蔓的陣形隨著樹木的排列緩緩變動,一路往前邁進。


    走在最前麵的是白木跟橙吉郎,保持一小段距離走在他們右後方的是紅,左後方則是黑部,而陣大概位在紅跟黑部的中間。


    然而——


    「哇!?」


    陣每次腳底打滑,在乎緩的斜坡上打滾,黑部跟紅就得停下腳步。


    紅開始認真懷疑他的鞋底是不是裝上了香蕉皮。


    自從登陸後遇到那隻巨大的怪物以來,他們還沒有碰到其他生物。


    定在一行人最後麵的紅忽然有個念頭,心想搞不好整個島上隻有那一隻嵌合獸。


    要是拿柴刀割現在的紅,也許也會流出甜甜的汁液。(注:日文中的「甜」亦可指「天真」)


    無數的影子在森林裏飛奔。


    速度非常快。


    簡直像是從樹木間吹過的風,快得讓目光很難追上。這些影子時而在地上飛奔,時而在樹頂跳躍,從一棵樹移動到另一棵樹,一路朝獵物前進。


    稍早的時候。


    其中一隻眼尖地發現登陸島上的獵物。樹枝上亮起了影子銳利的眼光。然而影子並沒有去攻擊這群獵物,而是耐心地在樹稍上觀察情形,然後回到森林深處去。這裏是那隻位於島上食物鏈頂端,壯得像座小山的怪物必經的巡回路線,但原因並不隻出在這裏,更重要的是敵人的數量太多。影子早就看出光憑自己贏不了這群對手,但如果己方也有大群人馬,就能確實解決對手。影子就是為了去呼朋引伴,才回到森林之中。


    也就是說,這群影子懂得以集團方式進行狩獵。


    而現在——


    這群影子在森林中狂奔。無數的影子朝著同一個方向,時高時低地跳躍飛奔。影子的眼睛充血,更露出了銳利的獠牙。


    影子豎起耳朵,連連動著鼻子,窺探獵物的氣息。


    這群影子非常饑餓,隻想盡快用獵物的肉填飽肚子,口水已經從嘴角流了下來。


    獵物一共有五隻。


    要讓整群影子填飽肚子,份量也還算夠。


    「?」


    走在前麵的橙吉郎忽然停下了腳步。


    在他右邊的白木也發現了異狀而停下腳步。


    「……」


    橙吉郎以橘色的眼睛凝視前方。


    他的眼睛發出的光芒越來越耀眼。


    看在橙吉郎的眼裏,前方的樹叢形成藍色的輪廓。不管是樹幹、樹稍、泥土還是雨水,都是一塊塊的藍色與綠色。橙吉郎冷靜分析,心想空氣的溫度還真低。


    在整片藍綠色之中,白木成了呈人形站立的黃色熱源,如果轉頭看身後的三人,他們應該也會分別形成從黃色到紅色的熱源。由於白木的恒溫比正常人要低,處於這種狀態是很正常的,這點橙吉郎也很清楚。


    溫度感知能力。


    這就是橙吉郎所擁有的aa。


    所有物體都會發出紅外線。由於紅外線的波長比可見光要長,正常情形下無法用肉眼捕捉到。然而橙吉郎的雙眼卻跟某種爬蟲類一樣,能夠察覺到這種紅外線。物體的溫度越高,釋出的紅外線量就越多。也就是說,橙吉郎能夠看到視野內所有物體的表麵溫度。


    橙吉郎就算置身於黑暗中,也能找到對手,視野狀況的好壞對他並不造成影響。另外,他也可以從肉體的表麵溫度,觀察對方的健康狀況。


    這種能力讓他成了一具活生生的人體熱顯像儀。


    「……」


    橙吉郎的視野從右到左緩緩移動。


    接著就在他一片藍色的視野當中,出現了幾個有綠有黃的熱源。


    「來了,有三隻,正以很快的速度逼近。不對,四隻、五隻,還在持續增加。」


    「大小呢?」


    白木左手握劍擺好架式,右手伸進外套左邊內側,從裏頭拔出一把槍。


    他的雙手握著劍與槍,美麗的眼睛靜靜地將視線送往前方。


    然而視野狀況卻差到極點。風雨聲蓋過了接近的聲響,憑肉眼應該不可能捕捉到敵人的身影。橙吉郎知道輪到自己出場,仔細觀看接近的熱源。


    「大小跟中型犬差不多。不隻地上,空中也有熱源。請大家小心來自樹頂的襲擊。九隻、十隻,來了!」


    橙吉郎舉起雙手的火焰放射器,對在場的眾人提出警告。


    就在這」刹那。


    一個黑影從前方的樹叢中,以飛箭似的勢頭吼叫著衝了出來。體毛覆蓋住它的全身,原來這個影子是狼。不對,不是這樣,這不是狼。它銳利的獠牙跟目光確實像狼一樣,但跟狼比起來,脖子以下的部位比較纖細¨手腳也極端的長。


    是猿猴。那個生物在狼的頭部底下接上了猿猴的身體。


    怪物展現出駭人的跳躍力,從白木與橙吉郎中間飛躍過,順勢撲向了陣。


    然而這堵白色的高牆舉著一把又長又大的劍,不讓它完全越過。


    白木展開雙手,左手原本垂下的劍朝著空中的狼猴直劈,而且當他揮這一劍時,眼睛根本不看對方,而是將視線投向右前方的樹木。怪物被這一劍劈個正著,化為單純的血肉重重砸在地上。緊接著又有張牙舞爪的怪物,分別從白木所注視的樹木,以及橙吉郎左前方的樹木後方現身。


    咚。


    這時傳來一陣像是鋼鐵製的榔頭猛力砸在水泥上的聲音。原來是白木在空門大開的姿勢下開了槍。他右手上的左輪手槍吐出了鉛彈,從樹木後方現身的怪物整個腦袋被轟得不見蹤影,當場斃命。


    不愧是白木隊長。橙吉郎佩服之餘,手上也朝從樹木後方出現的怪物,扣下火焰放射器的扳機。右手上的噴嘴噴出灼熱的火苗,但這次的噴射隻有一瞬間。隻有這麽一瞬間,已經形成一股巨拳般的火焰伸向怪物。怪物受到火焰驚嚇,側身閃躲,而橙吉郎左手的噴嘴則朝怪物閃避的方向噴出火焰。火焰放射器可以透過扣住扳機的時間調節噴出的火焰量。由於燃料有限,自然不能無謂地噴個不停。怪物被火焰噴個正著,成了一團火球摔進泥水中。


    緊接著,又有別的怪物分別從黑部與紅的側麵攻向他們。


    而且是來自空中。怪


    物用雙手攀在樹枝上移動,朝著黑部飛撲過去。黑部舉起散彈槍,直接以單手發射。一聲空氣爆裂般的槍聲響起,從槍口噴出的無數鐵彈打在怪物的身上。怪物在空中被打得粉身碎骨,化為一陣血雨灑在地上。散彈槍後座力極強,原本並不是可以用單手發射的槍械。照理說這樣應該會對手腕造成極大的負擔,但黑部卻絲毫不當一回事,唰的一聲將下一發散彈送進藥室。


    紅手上的衝鋒槍則發出輕快的聲響迅速排出彈殼。他也是以單手射擊,然而考慮到紅的aa種類,就會覺得這種用法合情合理。接連擊出的子彈追趕著在樹枝上奔跑的怪物,後來的幾發子彈俐落地命中猛踢樹幹準備飛撲的怪物。怪物發出叫聲,從樹枝上摔到地麵。


    還有很多敵人。


    它們接二連三地從地上或空中飛撲而來。


    看樣子不知不覺間,我方已經被對方包圍了。


    白木分別以左手的劍跟右手的槍送怪物歸西,就在雙手展開的狀態下,有新的怪物撲向了他。眼看從樹幹上飛撲而來的怪物,牙齒就要咬上白木的咽喉。它的獠牙非常銳利,要是被咬到咽喉,肯定會當場喪命。距離已經太近,不適合用槍攻擊。來不及了。忽然間白木就像一陣龍卷風似地扭轉身體,使得沾濕他一身的雨滴往四麵八方飛濺出去,姿態像舞蹈般美妙。彷佛連附在身上的水滴,也成了單純用來演出這場舞蹈的道具。左手的劍發出勁風回旋,將空中的怪物一刀兩斷。怪物在斃命之際,見識到了地表上最華麗的舞蹈。


    但剩下的怪物仍然不停手,毫不容情地撲向他們。


    這時橙吉郎發現了一件事。


    這是一場狩獵。


    這群怪物正以集團方式展開狩獵。


    一開始先挑看起來最弱的陣攻擊,更有多隻怪物同時攻向同一個目標,這些都證明了對方具有高度的智慧。


    真不知到底有多少隻。不管打倒幾隻,仍然有怪物如潮水般湧出。


    他不想被獵殺,不想變成怪物的食物。橙吉郎陷入了不安。


    然而——


    橙吉郎在死地中找到了光明。


    自己的背後有白木隊長在。


    再也沒有什麽事比這更讓人放心了。


    橙吉郎繃緊的嘴角也在一股安心感中緩和下來。


    2


    黑部、紅、白木跟橙以陣為中心圍成一圈,迎擊四麵八方撲來的怪物。


    這群怪物的攻勢十分猛烈,而迎擊的一方攻擊也同樣極為強勁。往四麵八方噴出火焰的模徺,簡直就像一朵在暴風雨中綻放的火焰之花。如果說橙吉郎是最搶眼的花辦,而白木是最美的花辦,那麽黑部就是最野蠻的花辦。然而花辦這個詞並不適合這個男人,如果一定要比喻,也應該說是比野獸更凶悍的猛獸。


    怪物手腳靈活並用,貼著地麵奔跑而來,黑部朝著怪物扣下散彈槍的扳機。


    粗暴的槍聲響起。


    在極近距離被散彈打個正著的怪物,化為一陣血霧飛散。


    remingtonm31鎮暴槍,裝彈數5發,是一款使用12口徑散彈的泵動式散彈槍。


    黑部拉動滑套上膛,送進下一發散彈,朝著位於血霧另一端的另一隻怪物開火。命中。狼頭應聲被打得不留痕跡,隻剩猿猴的身體留在原地。


    接著又有怪物張牙舞爪,朝待在黑部身旁的陣撲了過去。


    陣手忙腳亂。


    怪物一口咬向陣的脖子,黑部則冷靜地用散彈槍的槍柄往怪物的頭部打下。隨著一聲悶響,怪物當場被打得摔在地上。陣以雙手緊緊握住手槍,朝向地麵上的怪物。開槍。但怪物並沒有中彈,隻有附近的地麵開出一個洞來。怪物慌慌張張地從地上跑開。這麽近的距離還沒打中,實在也很了不起。


    相較之下,紅的射擊非常精確。他有時用單手,有時用雙手,根據場上情形與距離變換射擊姿勢,但不管用哪一種方式射擊,都已經超出及格水準。那是透過完全壓製住衝鋒槍後座力而得以實現的零誤差精密射擊。之前這小鬼還一直苦於無法控製自己的力量,現在卻能運用得如此純熟,實在不簡單。黑部嘴角露出了微笑。就算是整個eme,紅的射擊能力仍然屬於頂尖水準,已經完全超越了自己。隻要順利繼續茁壯,相信一定會練出沒得挑剔的本事。黑部對紅的成長非常期待,但他卻一直努力不表現出這一點。


    紅左右追著怪物掃射,而在離他稍遠處,可以看到白木使出螺旋斬的身影。這時有一隻怪物撲向了站在白木身旁的橙吉郎。橙吉郎沒有發現。怪物看準他的後頸。如果是手腳也就罷了,要是被怪物的獠牙咬到頸子,大概隻要一擊就會形成致命傷。然而從黑部的角度卻不能用散彈槍攻擊怪物,因為射出的散彈將會擴散而傷到橙吉郎。


    白木有了動作。


    他以跟先前相反的方向旋轉身體,用左手的劍劈向一口咬向橙吉郎的怪物軀幹。怪物就像被大口徑的槍彈打中似的,被劈開的身體猛然往後直飛。而且白木看也不看,右手對著背後就是一槍。沉重的槍聲響起,一隻撲向白木的怪物當場被打得臉部粉碎。白木隻在轉身時瞬間用眼角餘光捕捉到這隻怪物,就俐落地一擊打倒了它。明明沒有動用aa,卻有這種壓倒性的破壞力,pc課最強的威名確實名不虛傳。


    實在令人佩服。


    黑部微微苦笑,在心中聳了聳肩膀。


    橙吉郎逃過了一劫,以雙手的火焰放射器同時牽製怪物。無數的怪物受到火焰驚嚇而四處逃竄。


    黑部發現場麵上的某種變化,那就是怪物的行動有了改變。當數目慢慢減少,這群怪物似乎也逐漸將戰力集中到四名主力之中,個體戰力較弱的橙吉郎跟紅身上。


    還真會玩花樣。


    黑部朝著遠方的敵人扣下扳機,然而remington散彈槍卻沒有反應,看樣子子彈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打完了。怪物見機不可失,以彈跳般的腳步逼近過來,猛然朝黑部撲上。怪物張開的嘴裏長滿了尖銳的獠牙。黑部丟下remington,拔出插在背上的槍。這把槍的槍身極短,是一把外觀單純得不得了的散彈槍。


    ithacam37sawed-off,裝彈數4發,是使用12口徑散彈的泵動式散彈槍。


    撲上來的怪物咬上了這把槍的槍口。


    「吃我一槍。」


    黑部扣下了截短散彈槍的扳機。


    隨著一聲巨響,怪物被散彈中的全數鐵彈打中,猛然往後飛起。


    接近戰中,這種短散彈槍才是最好的武器。黑部揮灑自如地甩動鋸短的槍身,逐一粉碎大群怪物,模樣簡直就像古時候戰鬥部落的勇士。


    看到黑部這個模樣,怪物卷起猴子尾巴逃了開來。因為他們看出眼前的對手是比自己更強的猛獸。獵殺者與被獵殺者的立場已經逆轉。


    風暴中隻聽見散彈槍的槍響不停回蕩,連大群怪物的吼叫聲都幾乎被蓋了過去。


    紅右手的衝鋒槍奏出輕快的節奏,接連排出彈殼。


    滾燙的彈殼飛上天空,撒在被雨水打濕的地麵上。


    這群怪物的動作非常迅速,但槍口射出的子彈仍然確實地捕捉到它們。


    力場千涉能力。


    這就是紅所擁有的aa。


    紅不用碰到物體,就可以任意對這些物體施加作用力,但施力的對象限於能夠在視野內捕捉到的無機物質。對於無法用肉眼捕捉到的物體,或是其他的生物,則沒有辦法施力。雖說對於自己的肉體是個例外,但肉體的強度並沒有改變,所以以這種方式使用力量,產生的負擔都得由肉體紮紮實實地承受下來。另外能夠施加的力道大小,也隻跟自己的肌力大致相


    等,要是超過這個範圍,紅的力量就會失控。


    紅之所以能以單手做出高精度的射擊,就是因為用了這種能力。


    透過力場幹涉能力的運用,他完全壓住了射速高達每分鍾土200發的衝鋒槍所產生的後座力。


    紅以精準的射擊,應付從上下夾攻的怪物。


    「……」


    這種工作並不輕鬆。


    而且也讓人心裏不好過。


    每次對付指定為殲滅種的pc都是這樣。


    然而可憐歸可憐,卻也無可奈何。不先殺了對方,就輪到自己被殺。敵人撲來時帶著明確的殺意,眼神對血感到饑渴,獠牙也被口水沾濕,殺氣猛烈得幾乎令皮膚都覺得刺痛。


    卸下打完子彈的彈匣後,紅以流暢的動作換上新的彈匣。他以aa卸下彈匣,並以空出來的一隻手將新的彈匣塞進槍裏。換彈匣的動作有如行雲流水一般,沒有絲毫多餘。紅的火力幾乎完全沒有中斷,持續發射衝鋒槍。


    ingramm11,裝彈數32發,使用380acp彈,是一款重視小型化與輕量化的衝鋒槍。


    敵方猛烈至極的攻勢,開始出現了零星的空檔,大概是數目已經明顯減少所造成的,撐到這一步可真花了不少工夫。由於對方那有如暴風雨股的攻勢總算衰減下來,讓紅鬆了口氣,心想總算沒問題了。而且還有黑部在,黑部的實力非同小可,當他站在自己這一邊,再也沒有比他更可靠的存在,至於與他為敵的情形,紅連想都不願想。另外陣也沒有受傷。隻要交給黑部,相信一切都沒問題。想到這裏,紅就踏上前去,準備解決對方的殘餘勢力。


    他一邊朝著從樹後或樹上現身的怪物掃下衝鋒槍的扳機,一邊時左時右地前進。


    腳下散落著無數的屍體。


    就在這時。


    沙。


    有個物體發出輕巧的聲響,在他背後落地。


    「!?」


    隨著一股幾乎讓背上皮膚緊繃的緊張感,紅趕忙回頭一看。


    他看到了一隻怪物。


    原來對方躲在頭頂的樹稍上。


    怪物低姿勢撲咬上來,紅則一腳將它踢起。這記踢腿用上了aa,威力非常強勁。怪物被這一腳從下往上一踢,啵一聲合上了嘴,整個身體飛了起來。紅將右手的衝鋒槍對向空中的怪物。


    然而——


    真正的危機卻在這時從旁襲來。


    以最後一發散彈解決了視野中最後一隻敵人的黑部,忽然覺得在風暴與槍聲之中,聽到一聲令他覺得不對勁的聲響,立刻以嚴肅的表情轉身朝背後一看。


    陣以雙手握著手槍瞄準。


    而在他瞄準的方向,紅正以一腳踢起從腳邊朝他撲去的怪物。


    不妙。


    黑部感覺到了危機。


    紅站的地方有無數倒地的怪物,而其中一隻已經站起,正要往紅身上撲去。不知道是沒有受到致命傷,還是從一開始就裝死,不管答案是哪一種,狀況都十分糟糕。為什麽紅會讓自己背後留下空檔呢?紅隻顧著應付從背後出現的怪物,沒有察覺到另有一隻怪物爬了起來。要是他有注意到,這種怪物應付起來簡單得很,對方還沒準備飛撲,就來得及先用槍瞄準。然而由於紅所站的位置極差,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隻怪物的動作。就算現在立刻出聲示警,也隻會讓紅轉過頭去察看,剛好把頸子正麵送到怪物嘴上罷了。


    「大叔!趴下!」


    黑部抓住陣的禿頭,猛力將他往下一按。


    怪物跟黑部連成了一條直線。


    怪物跳了起來。


    紅正以衝鋒槍的槍口對準被他踢起的怪物,而他的脖子就像嬰兒一樣毫無防備。一嘴凶暴的獠牙,眼看就要咬上他的脖子,咬斷裏頭的血管。


    黑部的表情變得像凶神惡煞一般。


    是影子。


    有個影子般的物體從黑部身上射了出去。那是一條縱向延伸,長度約一公尺左右的黑線。這條黑線在空中將位於黑部與怪物之間的雨滴一分為二,以驚人的速度飛了過去,接著就在怪物即將一口咬上紅的脖子時,斬下了怪物的腦袋。斬斷怪物的黑線繼續往前飛去,就這麽仿佛溶解在空氣中似地消失無蹤。露出獠牙的狼嘴無力地撞在紅的脖子上,失去頭的猿猴身體則露出銳利的斷麵,癱倒在地。


    這一切隻發生在轉眼之間。


    紅在空中射中了被他一腳踢起的怪物。


    挨了子彈的怪物摔在地上,濺起水花。


    這時有個物體撞上似地一口咬住他的脖子。


    「!?」


    紅臉上的表情就像心髒被人用短劍刺了一劍似的。


    咬上自己脖子的物體是怪物的頭部,但頭部以下的部分卻不見了。隻見猿猴的身體已經在泥水之中吐出深紅的鮮血,原來怪物隻剩首級咬上了自己的脖子。脖子上一陣劇痛。看來怪物的獠牙已經刺進皮膚,但由於沒有咬合的力道,所以沒有形成致命傷。紅小心翼翼地將


    怪物的頭從脖子上取下。切斷麵異常平滑。紅看得出來,這是黑部用了aa所造成的。


    不知不覺問槍聲已經停歇,風聲及雨聲回複了勢力。四周死屍累累,看樣子剩下的敵人已經逃走。風吹走了硝煙,雨水洗去地麵的鮮血。


    白木、橙吉郎跟陣持槍站立,所有人都乎安,隻有自己一個人負傷。


    「你這個大笨蛋!」


    黑部走近過來,朝著紅大聲喝叱。


    紅看了黑部一眼。


    黑部的表情非常可怕。


    「你搞什麽鬼!你差一點就沒命了你知道嗎?半吊子就不要得意忘形、擅自行動!先想怎麽保護好你自己就好!」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魄力,幾乎穿透身體最深處。


    如果是平常,相信黑部早就在紅的後腦勺上猛力拍了一下,然而那還算好過的了。會這樣大聲喝叱,證明黑部是真的生氣了。就是因為知道這一點,紅才會乖乖挨罵,沒有回嘴。


    「紅,你聽好了!空檔不是偶然產生的!是你自己製造了空檔讓敵人利用!為什麽你會在那種狀況下離開了密集隊形!沒事在身後留出多餘的空檔幹嘛!搞到最後還要別人幫你收拾!我們可不是來散步的!」


    「……」


    紅認為自己並沒有輕怱狀況。


    紅很想說出來。


    因為背後有黑部在,所以才會覺得這麽做很安全。但那終究隻是依賴別人,所以紅還是住了口。


    「……唉呀,黑部兄,你先別生氣,乾看來也有在反省,這件事就先到此為止如何?」


    陣從黑部背後這麽提議。


    黑部慢慢瞪向陣的臉。


    「陣大叔你別插嘴,這是我跟紅的問題。」


    「對不起。」


    黑部這麽一瞪,陣馬上縮了回去。


    黑部將視線拉回紅身上:


    「要是維持不了緊張感,就不要給我上戰場!下次你再犯像現在這樣的錯誤,我可絕對不會再救你了!」


    「……唔!」


    紅生起氣來了。


    自己的本事的確還不到家,但也不是抱著玩鬧的心情,而是抱著執行任務的決心來的。


    而且——


    紅氣不過黑部的數落,大聲回嘴:


    「好啊,不用你管!我也不用靠你來救!」


    紅將手上的狼頭用力朝地麵一摔,轉身背對黑部快步走遠。


    橙吉郎在看著。


    該死。


    紅沒來由地覺得好懊惱,朝腳邊的地麵踢了一腳。


    泥水濺起混著鮮血的水沫。


    就像心中吹起了一陣寒風般,讓


    紅覺得背後突然變得好冷。


    3


    一艘小型汽艇在暴風雨的海上前進。


    那是一艘黑色的汽艇,從頭到尾都是黑色。汽艇上有八個人影,他們身上穿著黑色的防水衣以防風雨,看不出這些人到底是誰。其中一個人還特別矮小,簡直像個孩子。


    其中有一個人沒有穿上防水衣,那就是幫這艘船掌舵的女子。這名女子頭上纏著扭成繩狀的頭巾,在連站都很難站直的船上雙手抱胸站立,展現出過人的掌舵技術。她掌舵的手法神乎其技,汽艇接二連三被巨浪舉得幾乎翻覆,卻仍然平安無事。這當中固然有靠這名女子所擁有的aa幫助,但真正的原因還是在於她與生俱來的天才級技術。


    op課的輪子。


    eme旗下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她的操縱技術有多好。


    黑色的小型汽艇就像一片在大海中漂浮的樹葉,被具有壓倒性威力的暴風雨吹得上上下下,但仍然確實地逐步接近目的地。


    諸緒島東側的斷崖峭壁。


    那裏就是這艘船要去的地方。


    一堵巨大的黑色牆壁出現在前方,這也表示他們成功地繞到了島嶼東方。雨水與海浪打在默默聳立的峭壁上紛紛粉碎,因此整匯島看起來就像裹在一層煙霧之中。


    「好!那我們去去就來!」


    一腳踏在汽艇邊緣的大個子男性,佩戴上蛙鏡跟小型氣瓶之後,便眺進了波濤洶湧的大海中。


    看在旁人眼裏根本就是自殺。


    輪子一隻手掌著舵,揮了揮另一隻手向他道別。


    男子浮上海麵,豪邁地揮動粗壯的手臂,開始朝斷崖遊過去。他的泳技也相當出色。男子逐漸接近斷崖,最後順利抵達壁麵。湧來的波浪逐一碎裂,散成白色的泡沫。


    「……」


    男子抬頭看看斷崖。


    整個斷崖的斜度超過直角,要在這麽強勁的暴風雨中攀爬上去,應該不可能辦到。


    所以爬起來才有意思。男子臉上露出孩子氣的笑容,吐掉咬嘴後丟開氣瓶,開始在斷崖峭壁上攀登。


    他那大大的左手掌貼在被水弄濕的岩石表麵上。接著將右手掌往上伸,摸索上方的岩石表麵。岩石表麵在波浪的衝刷下變得十分平滑,但他仍然找出了小小的凹陷處,並用指尖構住,用力握緊了岩石。岩石滑溜得看似不可能抓住,但男子的手掌卻抓得極為牢固。


    接著是右腳。他彎曲膝蓋,將腳尖推向正麵的岩石。他的右腳牢牢貼上了難以踏上的岩石。抓住岩石的右手往下用力,將整個身體拉了上去,接著放開最早貼上去的左手,將左手往上伸,尋找有沒有地方可以抓。然而判斷出沒有任何地方可抓之後,男子就將左手往岩石上一推,最後提起左腳,讓腳尖貼在岩石上。


    之後就是不斷反覆這樣的動作。右手、右腳、左手、左腳。男子就在沒有明顯凹凸的斷崖壁麵上,赤手空拳往上爬。強風跟豪雨毫不容情地打在他身上,連岩釘跟扣環之類的登山工具都不用,根本不可能爬著這超過直角的斜度上去。盡管男子的背包裏放著登山繩跟索具,但他連這些都不用,那麽他到底又是怎麽辦到的?


    原來男子不是靠登山工具,而是使用aa往上爬。


    引力操作能力。


    這就是他所擁有的aa。


    在所有具備質量的物體之間,都有一種叫做引力的力量作用。萬有引力的存在不分有機物或無機物,人體當然也不例外。然而由於引力的強度跟物體的大小成正比,所以引力對人體發生的作用微不足道。男子的這種能力,則讓他可以自由加強作用在自己肉體上的引力。隻要使用這種能力,就可以將質量比自己小的物體吸過來,也可以讓自己吸附在質量比自己大的物體上。


    男子對自己的雙手雙腳施加這種力量,讓手腳可以貼在幾乎沒有地方可以著力的岩石表麵上,沿著本來應該不可能攀爬的斷崖往上爬。


    「嘿嘿,簡單簡單。」


    就在男子露出笑容時。


    他的身體忽然問離開了岩石,遵循地球的引力摔了下去。原來是他分心了。


    他整個人撞向下方的海麵,激起了盛大的水花沉人海中。


    幾秒後。


    「噗哈——!」


    男子從海麵探出頭來,再度開始攀登斷崖。


    他貼在岩石上,以用雙手雙腳在地板爬行般的動作,專心沿著壁麵往上爬。


    到了最後——


    他終於成功地登上崖頂。


    他的手攀到了崖上,靠雙臂的肌肉將他壯碩的身體拉了上去。


    「喝!」


    男子在地麵打了個滾,起身拿下防水衣的頭套。


    從頭套下出現的,是鳩羽雙胞胎兄弟之中的弟弟,鳩羽圭二的臉。圭一跟圭二擁有同樣的能力,而且還另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就算相隔再遠,仍然能夠察覺到彼此的引力。


    圭二卸下背上的背包,從裏頭拿出繩索跟索具,開始在懸崖上尋找可用的樹木。


    「哦哦。」


    眼中所見的樹木全都十分合用。


    懸崖上圍繞在盎然綠意之中,簡直不像同一個世界,到處都有樹幹夠粗的樹木存在。


    圭二就近找了一棵樹,用索具將繩索固定好,之後將另一端朝懸崖下甩了下去。


    往下一看,就看到六個影子慢慢接近斷崖。最前麵的影子胖得像氣球一樣圓滾滾的,另外更有兩個影子拿這個胖胖的影子當救生圈,緊緊抓著他不放。最前麵的胖人影抵達了繩索下方。


    「第一個不用我拉。」


    圭二以孩子般的笑容這麽說道。


    胖胖的影子抓住了繩索。就算繩索再怎麽堅固,看起來實在不像承受得了這個胖人影的體重,隻怕會應聲繃斷。他的體格就是這麽胖。


    然而胖胖的影子卻一邊收著繩索,一邊以驚人的速度往上爬,過程極為順暢,速度快得讓人絲毫看不出體重的存在。一眨眼之間,胖胖的人影已經抵達了圭二等著的懸崖上。


    「喲,辛苦啦。」


    圭二對同僚寒暄了一聲。


    胖胖的人影脫下防水衣,現身的是pc課的小豆屋大福。他身高一八〇公分,體重一八〇公斤,是pc課裏數一數二的巨漢。然而他爬著繩索上來的模樣,卻怎麽看都不像有一八〇公斤重。


    「唔,情形怎麽樣?」


    大福一邊窺探四周的情形,一邊從懷中掏出槍來。


    槍口已經裝上了滅音器。


    「這附近似乎什麽都沒有,不過恐怕還很難說。你那邊怎麽樣?」


    圭二一臉開心的表情反問回去。


    其實他隻是很向往「你那邊怎麽樣?」這個問法,希望自己也有機會用用看,所以才會這麽問。


    「再順利不過了。」


    「你應該沒忘記帶發煙筒吧?」


    「嗯,萬事ok。」


    大福從背包裏拿出一根棒狀物體。


    然而——


    「咦?」


    那卻不是發煙筒,而是巧克力棒。


    他趕緊在背包裏猛翻,但找出來的盡是巧克力棒。


    「奇怪,我應該有放進去才對。不過算了,反正其他人也有帶。」


    「我就知道會這樣,所以已經幫你帶了一支。為防萬一你就帶在身上吧,當然用不到是


    大福接了過來,塞進口袋中。


    「好,這第二人加一隻可就費力了。」


    圭二朝懸崖下看了看,接著將繩索纏到自己身上。


    他雙手的肌肉變得像四周的樹幹一樣粗。作業開始。圭二用整個身體收緊纏在身上的繩索,模樣簡直就像一


    具人體吊車。


    隨著繩索一起拉上來的人影,來到了懸崖邊緣。大福伸手過去幫忙,將這個影子拉到懸崖上。影子被拉上來之後,解開掛在身上的索具。


    影子一共有兩個,一個個子稍小的人影,身上抱著一個就像小孩一樣小的影子。當人影脫下防水衣,裏頭出現的是一名小個子的少女,以及一隻黑猩猩。


    小個子的少女是前sd課的米兒,而像個背包一樣攀在米兒身上的,則是擔任她搭檔的天才黑猩猩阿基米德。


    米兒對圭二鞠躬道謝,接著就看到阿基米德從她身上跳下,跳起了感謝的舞蹈。


    「嘰——」


    圭二繼續將第三人跟第四人拉了上來。


    第三人是一名瘦削的男子。這個人十分沉默,臉頰上有著刀傷似的傷痕,但更引人注目的,多半還是他背在肩膀上的家夥。那是一把幾乎跟他身高一樣長的手術刀,簡直就像一把長矛似的。這把手術刀磨得極為銳利,發出銳利的銀色光芒。


    他是前sd課的ga,名字叫做賽吉。


    第四人是一名體格比其他人都壯的男子。由於手腳修長,看起來略顯瘦削,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全身的肌肉非常結實,雙肩更有著高高隆起的肉峰,看上去就像有三個頭一樣。不隻是肩膀,就連手背上都有看起來十分堅硬的肉峰隆起。


    他是前sd課的ga,眾人稱他為駱駝。


    圭二最後拉上來的則是一名神秘兮兮的男子。這個人才剛被拉到懸崖上,就當場癱倒在地。正當眾人心想:「喂喂,該不會死了吧?」湊過去仔細一看,卻又聽到他發出「哼哼」幾聲詭異的笑聲,以像是死人從墳墓裏爬出來的緩慢動作站起身來。他瞪大的眼睛裏,瞳孔顯得異常的大,但整個眼球卻極為渾濁,眼睛下麵還有著很深的黑眼圈,膚色也顯得十分不健康。


    這個人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在eme的製服上還披了一件黑色的白袍。如果說粉紅色—的白袍應該叫做粉紅袍,那麽黑色的白袍或許應該稱為黑袍?這個人明明是醫師,但黑袍背後卻繡著骷髏。


    他是之前屬於sd課,現在則歸pc課管轄的ga露草。


    五個人加上一隻黑猩猩。


    圭二的工作就到這裏結束。


    「圭一他說等你回來,要再找你練拳擊。」


    咚的一聲。


    圭二一拳打在大福巨大的身軀上。


    「圭一迷格鬥技迷成這樣,實在讓人傷腦筋啊。」


    大福苦笑著。


    圭一根大福是組織內知名的格鬥技同好。大福雖然胖,腳步卻有如拳王阿裏般靈活。


    「那之後就交給你們啦。」


    說完圭二就攀著繩索,輕快地下了斷崖。


    抵達海麵之後,朝著小型汽艇遊了過去。


    而輪子利落地接了圭二上船,接著黑色的小型汽艇便開始在暴風雨中前進。


    看到圭二抵達海麵之後,大福準備割斷纏在樹幹上的繩索。


    他想找出小刀,但口袋裏卻隻翻得出食物。


    一道銳利的銀光從大福身旁閃過,接著就看到本來應該十分堅固的繩索被切斷,露出漂亮的斷麵。


    是賽吉的手術刀。他將幾乎跟身高一樣長的手術刀當成長矛旋轉,收回肩膀上背著。


    「哦哦,謝啦。」


    「嗯。」


    賽吉麵不改色地應了一聲。


    大福將切斷的繩索,以及五個人加上一隻黑猩猩的防水衣丟進海裏廢棄。


    「好了,我們先休息五分鍾,準備好了就朝目的地前進。」


    大福對前sd課的眾人這麽宣告。


    他們所在的地方有著樹林做為牆壁圍繞,上頭還有枝葉當傘,很適合用來小歇一番。


    暴風雨打在樹木上,波濤碎在斷崖上,發出不絕於耳的轟隆巨響。


    一直警戒著四周的大福,發現了一隻小生物的身影。


    「嗯?」


    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吉娃娃狗。


    它白色的身體在樹林裏顫抖,顯得非常怕冷。


    「咕……」


    吉娃娃以又大又黑的眼睛仰望著大福。


    它的眼睛水汪汪的,搞不好是在哭。


    「好乖好乖,怎麽啦?你是從哪裏跑出來的啊?」


    大福在吉娃娃身前坐下,笑著這麽對它問道。


    由於小腹凸起一大塊光坐下都挺費力的。


    大福將手伸向吉娃娃,想摸摸它那惹人憐愛的頭。大福臉上露出柔和的微笑,哄著它說:「我先幫你把身體擦乾,然後再給你吃東西囉。」


    就在這一瞬間。


    「煞啊!」


    吉娃娃的表情忽然變得極為凶暴。


    它露出成排的獠牙,咬上了大福的手指。


    「這!?」


    銳利的牙齒穿刺在他肥胖的手指上。


    大福趕忙想要揮開,接著吉娃娃就展現出敏捷的動作,跑進草叢裏消失無蹤。


    「該死!」


    大福按住流血的手指站了起來。


    他要坐下的時候會被脂肪妨礙到,但起身的動作就非常輕快了。


    他一隻手上拿著裝有滅音器的槍,尋找逃走的吉娃娃,但就是找不到它的影子。


    太可怕了。


    這種吉娃娃未免太凶暴了,搞不好是用c細胞製作出來的生物。大福自言自語地說著:「為防萬一,傷口最好還是做個消毒處理。」於是朝其他人走去。


    就在這時。


    他的腳忽然抽筋了。


    「哦?」


    大福差點當場摔倒。


    簡直就像肌肉全都突然僵硬,身體不聽使喚,而且總覺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膝蓋撞出一聲悶響跪到了地上,全身脂肪大幅晃動。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個黑影擋在他的眼前。


    大福起初還以為站在自己身前的是個死人。


    「你到底怎麽了?大福屋小豆先生。」


    身穿黑色白袍的男子露草以陰沉的語氣發問。


    那是一種陰沉得讓人光聽都覺得心情會跟著變差的語氣。


    「我叫小豆屋大福……」


    大福先訂正他叫錯的名字。


    「我被吉娃娃外型的嵌合獸咬到……呼吸困難……身體不聽使喚……」


    然後才陳述自己的症狀。


    眼前這個人好歹也是個醫師,可是這個醫師的背後卻繡著骷髏。


    「肌肉收縮跟呼吸困難,這下不妙了,這是神經毒素的影響,需要找醫師。」


    「你不就是醫師嗎……」


    「開玩笑的,我最喜歡黑色幽默了。順便告訴你,我的座右銘就是為醫療帶來歡笑。」


    露草以一臉無趣的表情這麽說。


    那是一種兼具嚴肅與詭譎,彷佛在臉上貼著一張死人麵皮似的表情。


    「別說了……快點……」


    幫我想想辦法。


    大福雙手撐在地上,全身脂肪跟著大大晃了一下。他並不是在下跪求情,隻是再也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了解,那我就開始治療了。」


    露草一邊以雙手抓住黑袍前麵的部分往左右翻開,一邊以平淡的語氣這麽宣告。


    針筒。


    黑色白袍的內側,排滿了大量的針筒。外套內側有許多層縱長型的內袋,每個內袋各放了一隻空的針筒,簡直像針筒博覽會。


    露草從裏頭拔出一隻針筒。才想著他怎麽那麽陶醉地看著尖頭,接著就看到他拿著針筒,隔著衣服就往自己的手臂插了下去。


    噗滋。


    「啊啊。」


    露草彷佛很舒爽地發出叫聲。


    他就像要抽血般將活塞後拉,讓透明的液體填滿針筒內部。針筒抽出的不是紅色的血,而是透明的液體。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液體。當液體累積到一定程度,他就將針筒從手臂上拔開。


    「我要注射了,不要亂動。」


    露草就要用針插向大福身上。


    這時他握著針筒的手卻開始抖了起來。


    「唉呀。」


    當他用另一隻手抓住顫抖的手,顫動就平息下來。


    接著又若無其事地準備對大福注射。


    「喂……你剛剛,手在抖……」


    「看樣子你產生幻覺了,得盡快幫你治療才行。放心吧,這隻是血清。」


    說著露草就將針筒插到大福身上。


    接著注入針筒內的液體。


    露草以掛著黑眼圈的眼睛,愉悅地看著針筒內的液體被擠出去的模樣。


    「結束了,收你一百萬圓。」


    說著手掌朝上伸了出來。


    大福一臉訝異的表情看了他的手一眼。


    「……咦?」


    「治療費要一百萬圓。我的aa用多少就會耗掉多少體內成分,所以當然要收費。」


    「……治療費……你在胡說什麽……」


    大福以目瞪口呆的表情,注視著眼前的露草。


    露草則以混濁的眼神看著大福。他的眼睛瞪得非常大,瞳孔也很大,眼睛下麵還有黑眼圈。表情讓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些什麽。


    「開玩笑的,我是在為醫療帶來笑料。不過就像陣前課長跟另外一邊的人馬同行是去當顧問,上頭會派你跟我們一起走,就是要你來當保鏢,可是你卻被殺人吉娃娃咬得差點沒命,我總覺得這未免太離譜了……啊啊,我越想越憂鬱了。」


    露草彷佛已經陶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開始沒完沒了地自言自語。


    隻聽他咕噥著「被監視」還是「蟲子」之類的字眼。


    他的自言自語自然沒人聽得懂,但露草先前所說的話卻很有道理,讓大福無言以對。他動起總算可以活動的身體,以沉重而且帶得全身脂肪晃動的動作坐到濕潤的地上。眼前第一件工作就是恢複體力。大福從口袋裏拿出巧克力棒,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喀茲喀茲。


    嘀嘀咕咕。


    隻聽到大福猛吃巧克力棒,露草不斷自言自語,風雨毫不間斷地打在樹林中。


    「露草哥。」


    這時有人從露草背後叫了他一聲。


    轉過頭去一看,一名個子小得可以躲進露草背後的少女站在那兒,背上還像背著背包似地背著一隻黑猩猩。


    是米兒跟阿基米德。


    「怎麽了,是誰想要我的命……」


    露草帶著幾分被害妄想對米兒這麽問起。


    結果……


    「嘰——!」


    米兒沒有回答,倒是她背上的阿基米德開始說話了。


    其實不太像是說話,說是尖叫還比較接近。隻見阿基米德指著四周生長的樹木,比手劃腳地大吼大叫。米兒一邊點頭一邊聽著,當阿基米德說完,米兒就對露草報告:


    「照阿基米德的說法,長在這附近樹木上的寄生藤蔓就是蛇女藤(注:ea,古希臘神話中蛇妖的名字)不會錯。」


    「蛇女藤……」


    露草以渾濁的眼神,環顧纏在四周樹幹與樹枝上的斑駁藤蔓。


    蛇女藤。


    這是一種寄生在其他植物傷口上的槲寄生科常綠植物。生長於黑海沿岸,有著斑駁的藤蔓,翅膀似的葉子,以及美麗的花朵。喜愛吹著海風的氣候,但由於隻要空氣或土壤稍有汙染就會枯死,是一種不可能在文明圈裏繁殖的植物。


    露草從垂下的藤蔓上扯下了葉子,丟進嘴裏嚼了起來。


    「原來如此,的確是蛇女藤。有了這玩意,這些嵌合獸不用靠人工施打藥物,也能在島上活得好好的……」


    「這是怎麽回事?」


    大福坐在地上發問。


    露草以平淡的語氣說明:


    「要讓c細胞活下去,就需要某種可以從蛇女藤這種植物上萃取到的成分。以人工方式製作出來的嵌合獸,本來都需要施打跟這種蛇女藤同樣的成分,可是在這個島上,有蛇女藤生長。也就是說這群嵌合獸在這個島上可以活下去,當然這同時也表示它們沒有辦法離開這個島……」


    「那隻要這蛇女藤繁殖開來,嵌合獸就可以在任何地方生存下去?」


    「看樣子你沒有好好看過會議上拿到的資料啊……」


    「完全沒碰。」


    「我超憂鬱。隻要空氣有受到一點點的汙染,或者土壤有受到一點點汙染,蛇女藤就會馬上枯死,所以在有人住的地方是絕對繁殖不了的。本來這種植物的繁殖是以黑海沿岸為中心,不過到今天已經幾乎完全絕跡了……」


    「也就是說在這個島上,也有可能自然產生嵌合獸?」


    「我超憂鬱。小豆屋兄,我記得你明明也有去開會啊。自然產生的嵌合獸類生物,也就是外觀看似由兩種以上生物組合而成的生物,就算死了也不會讓各個生物的部位分離開來。我們所發現的嵌合獸屍體,卻是各個部分都分家了。而且漂流過來的嵌合獸是由哺乳類跟爬蟲類組成,也就是說,是有人使用c細胞製作出那隻嵌合獸,而且還曾經對它施打蛇女藤成分。我不知道這裏的蛇女藤是自然繁殖還是人工繁殖,不過看樣子對嵌合獸施打蛇女藤成分的人物,肯定就在這個島上不會錯……」


    露草望向島上的正中央,那死人般的臉上浮現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好。


    聽到這裏,大福便以彈跳般的動作超身。


    露草朝大福一瞥。


    「你已經可以行動了嗎?」


    「別看我這樣,我的賣點就是腳步輕快啊。」


    大福現場秀了幾下步法。


    「我們就照原定計劃,前往位於島嶼正中央的研究設施,查出到底是誰使用c細胞製做嵌合獸。」


    這就是大福他們的目的。


    eme派了兩個小隊潛入諸緒島,目的是調查這座島。他們就是為了查出島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以及是誰製作出嵌合獸,才要潛入這個島上。潛入島嶼的階段,是乘著暴風雨進行。首先由白木、黑部、紅、橙以及陣等五人組成的小隊,從島嶼西邊,也就是諸緒島上唯一可以登陸的地點上岸。白木所率領的小隊除了肩負調查島嶼的任務之外,還有另一項使命,那就是如果島上存在著嵌合獸,就要加以掃蕩。這項使命同時也兼具誘餌的作用,使另一個小隊更方便執行任務。


    乘著暴風雨成功登陸的另一個小隊,是由大福、露草、米兒、賽吉與駱駝組成。大福的小隊晚白木等人一步,試圖從島嶼東方的斷崖進行登陸。白木的小隊主要是由pc課的人員組成,並由前sd課的陣擔任顧問同行:同樣的,對於主要由前sd課的人員組成的小隊,則派了pc課的大福同行,作為眾人的保鏢。大福的小隊所肩負的任務,單純在於調查位於島島嶼正中央的研究設施。如果島上有嵌合獸存在,就要趁白木的小隊將怪物的注意力引開的空檔,一口氣朝島嶼的正中央前進。


    「好,我們走吧。」


    大福、露草、米兒、賽吉與駱駝這五人,開始朝島嶼的正中央前進。


    島上的樹林鬱鬱蒼蒼,長得極為茂密。


    「……」


    大福對纏在這些樹上的蛇狀藤蔓開始感到好奇心。


    他吞了吞口水,對露草問道:


    「我說啊,這蛇女藤可以吃嗎?」


    「當然,從藤蔓、葉子到花都可以吃。」


    「好吃嗎?」


    「這就要看個人的口味了……」


    「……」


    大福從手伸得到的地方扯下了幾片葉子,放進嘴裏。


    接著慢慢咀嚼。


    「哇!草味有夠重!」


    真難吃。


    大福趕忙吐掉葉子。


    這個房間就像一個昏暗的洞窟。


    裏頭有三個老婆婆。


    台上放著一個水晶球般的燈,這就是整個房間裏唯一的照明。三個老婆婆圍著這個燈坐著,乍看之下倒也有點像在取暖。


    「嵌合獸……」


    一個老婆婆開了口。


    她說話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已經用盡了所有生命力似的。


    「c細胞……那座島上發生了什麽事,到底是誰製作出嵌合獸,又打算用c細胞做什麽?這些讓我很好奇,非常好奇。」


    「我們的手應該就快碰到島了,相信很快就會分曉。」


    另一個老婆婆這麽回答。


    這個老婆婆跟第一個開口的老婆婆之間,有著非常相像的特徵,簡直就像姊妹一樣。然而這兩個老婆婆並不是姊妹,從臉孔輪廓的差異,就可以看出她們是不同的人種。盡管如此,這兩個老婆婆卻有著極為相似的氣息,讓人怎麽看都不覺得她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


    而且不隻這兩人,連還沒開口的第三個老婆婆,也跟另外兩個老婆婆長得非常神似。


    滿頭白發,皮膚也滿是皺紋,以一個老婆婆來說,或許算不上太過明顯的特徵。然而那不留一根黑發的滿頭白發,不光是發型跟長度,就連發絲的數量都讓人覺得多半一樣。臉上、脖子以及兩隻手上的皺紋,也是從數目、位置到紋路,一切都一致到了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步。想來如果不是從出生就在同樣的環境長大,見識同樣的事物,對喜怒哀樂有同樣的感受,應該不可能會像到這個地步。


    三個老婆婆身上穿的衣服當然也是一樣的。


    要是在場還有其他人,多半會陷入一種奇妙的錯覺,懷疑她們是有著不同外表的同一個人,還是有著同樣外表的不同人物。


    「不過他們能順利達成目的嗎?我最擔心的就是這點了。」


    「這沒有問題。這次登陸的人選跟上次不一樣,是千挑萬選的菁英。十個人外加四個備援,雖然說也許會跟那件事扯上關係,不過人數再怎麽說也太多了點啊。」


    「不會,如果說製作嵌合獸的人真的是他,十個人搞不好還太少了。而且真正需要擔心的,是我們的手腳會不會乖乖照我們的意思辦事。」


    「的確。就算查出了什麽端倪,要是被他們毀掉,那就沒有意義了。如果說動用c細咆的人真的是他,那麽他已經完成那項研究的可能性應該很高。不過就算研究已經成功,恐怕也未必能活捉他回來。」


    「那批人裏麵混進了我們的人,我們就祈禱即使沒辦法帶對方回來,我們的人也會帶回一些線索吧。相信隻要辦到這一點,剩下的事情總會有辦法的。」


    「說得也是。之後的事情就等一切都結束再來表決就可以了。」


    兩個老婆婆都表示同意。


    接著她張開雙手說道:


    「不知道十個人裏,有幾個人可以活著回來?」


    「要是島上什麽都沒有,也許所有人都會回來。」


    「要是他還活著,也許一個都活不了。」


    「你們怎麽看?」


    兩個老婆婆望向至今一直沒有開口的另一個老婆婆。


    這時這個老婆婆開口說了起來:


    「能剩下五個就算不錯了吧。可是表決這種事情也沒有用,反正骰子已經丟出去了,接下來隻要耐心等候,遲早會知道結果。」


    「說得也是。」


    「說得也是。」


    兩個老婆婆表示同意,現場意見一致。


    會在這裏有這樣的談話,或許就表示在其他時間裏,她們也在聊著同樣的事情。三個老婆婆一邊聊著這樣的話題,一邊等待時間經過。對於過去已經度過一段漫長歲月的老婆婆來說,等待並沒有太大的意義,然而對於這群還想活更久的老婆婆來說,也許正在島上進行的研究,卻蘊含了重大的意義。從這群老婆婆來到這世上以來活過多少歲月,已經成了沒有人知道的謎題,然而她們卻還認為自己非得繼續活下去不可。她們認為這世上還有事情等著她們去見證,在見證之前無論如何都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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