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木醒了過來。


    他身在黑暗之中。但並不是全黑,有微弱的光線從天窗照了進來。看樣子自己是在室內。雷雲從上空不停地發出不耐煩似的雷聲。


    白木想要活動,但身體不聽使喚。看來自己的四肢受到了束縛。會是誰綁住自己呢?才剛想到這裏,就在不遠處感受到了有其他人存在的聲息。


    轉過頭去一看,就發現在昏暗的光線下,仍然看得出有個很高的人影站在那兒。那會是人嗎?如果真的是人,散發出來的氣息也未免太異樣了。


    「看樣子你醒了啊。」


    人影說話了。


    對方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這種嗓音簡直就像用其他動物的喉嚨講著人話一樣,讓人聽了就不舒服。


    「……」


    白木想要看清楚這個人到底是誰。


    但他的視線卻受到一層薄膜似的黑暗阻隔,看不出這個人影到底是誰。


    正當他這麽想,突然一陣閃光在轟隆巨響中閃過。是閃電。就在雷光亮起的同時,說話者的身影也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


    看到對方的模樣,白木的表情有了微妙的改變。


    女郎花博士。


    盡管閃光隻有一瞬間,但隻要白木沒記錯,現在出現在眼前的這張臉,就是研究嵌合獸的第一把交椅女郎花博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女郎花博士應該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死於實驗中所發生的爆炸意外了。


    「我一直在等你來,白木隊長。說得精確一點,是在等你的身體來。」


    雷電似乎打在附近,發出轟隆響聲撼動地麵。


    看樣子對方似乎知道白木的身分,這是否表示他果然是女郎花博士本人呢?但他說話的聲音,卻又跟博士本人差很遠。而且先不論說話嗓音,照理說博士應該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上了。


    「看來你似乎很驚訝,這也難怪。」


    「你是什麽人?」


    白木這麽問起。


    結果黑暗中傳來了對方發笑的聲息。


    「你當然知道我是誰吧?沒錯,就是我,女郎花。」


    「……」


    白木的眼神變得嚴峻。


    對方親口說自己是那個應該早在五年前就死去的男子,也許真的已經沒有懷疑的餘地了。可是照理說女郎花博士確實已經在那場爆炸意外中喪命,eme回收他的屍體,而且也已經做過dna監定,確定是他本人無誤。那麽這個人現在為什麽會站在這裏呢?


    「我看得到,看得到,就算在黑暗中,你的表情我也看得清清楚楚。看樣子你似乎想不通啊。你們人類無法理解,也是無可奈何。也好,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模樣。開燈。」


    在他一聲令下,天花板上的燈亮了起來。


    因為光線刺眼而眯起眼睛的白木,立刻見識到這個房間有多麽異常。


    這裏是一間實驗室,一問像是古城地下室一樣又寬又冷的實驗室。在將他綁住的實驗台對麵,還有一個同款式的實驗台,上麵放著他的武器。桌子上排列著裝有各種不同顏色液體的燒瓶跟燒杯,室內排列無數巨大而沒有美感的機械,正麵遠處更放著許多大型管狀水槽,水槽裏還有形狀不定的細胞組織遊動。


    然而最讓白木覺得異樣的,卻是存在於室內四麵八方的無數怪物。


    有紅、藍、綠,還有咖啡色,這群怪物色彩鮮豔的外表非常有特色。它們一動也不動,靜靜地注視著博士跟白木。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隻,隻見這些怪物的全長大約介於二十公分到三十公分之間,有著軟塑膠製的身體。室內的四麵八方都設有很高的置物架,而這些玩具怪物就整整齊齊地排列在架子上。


    「這些是我的收藏。」


    女郎花博士開口說明。


    看到博士的模樣,白木產生了疑問,懷疑這個人是否真的是女郎花博士。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實在太巨大了。不,說太巨大也不太對,或許應該說是太長比較貼切。白木所知的女郎花博士,身高隻跟他差不多,可能還再矮一些,但站在眼前的這名疑似女郎花博士的男子,身高卻明顯超過兩公尺。


    他的頭跟身體都沒有太大的差異,但雙手雙腳卻長得非比尋常,簡直就像竹節蟲一樣。而同樣引人矚目的,就是竄過全身的傷痕。博士身上穿著白袍,但從衣服下露出的臉孔、脖子與雙手,都有著像是亂縫一通的縫合痕跡竄來竄去。而且還可以看出膚色以縫合處為界線,有著微妙的差異,看起來就像是由很多不同人的皮膚縫合而成。


    博士從雜亂的頭發下,以銳利的眼光看著白木。在黑發與灰發下,可以看到一對夜行性動物般的眼睛,就像黑暗中點亮的燈泡一樣發著光。他的眼睛顯然跟正常人不一樣。


    盡管外觀上勉強保有人類的外貌,但實際上絕對不是人。白木直觀地理解了這一點。


    「看樣子你對我為什麽會在這裏感到疑問。不必一直用目光試探,我也一樣會告訴你,畢竟你跟我很快就不再是不相幹的陌生人。」


    說出這句令人費解的話之後,博士咧嘴一笑,嘴角更是上開到了耳際。


    從他那裂成眉月狀的嘴裏,可以看到有如鋸子一般的成排銳利牙齒,實在是個徹頭徹尾的怪物。博士從上往下打量著白木,得意洋洋地開始述說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我被卷入爆炸意外而死,是距今五年前的事情了。可是那次意外其實不是意外,是一開始就計畫好的。沒錯,當時我沒有死,因為那次意外就是我一手策劃的。理由很簡單,因為eme這個存在,跟我之間的利害關係已經不再一致了。不,說得精確一點,應該說是我暗中進行的研究,被eme的高層給盯上了,所以我必須想辦法銷聲匿跡。可是不管躲到哪裏去,憑eme的組織力,要找出曾經參加組織的人躲在哪裏,也隻是時間的問題。然而我卻需要更多時間,所以我決定殺了自己。」


    「所以你就把島上所有人都給牽連進去?」


    「沒錯,就是這樣,有什麽問題嗎?看在我的眼裏,不管是當時待在島上的那些人,還是一起死掉的動物,價值都沒什麽分別。不要認為是我背叛了eme。就像組織一直在利用我的才能,我也是從一開始就隻打算利用組織的力量。我隻要能進行自己的研究就好,而要專心做研究,eme這個組織當時就是最合適的選擇。我之所以參加組織,本來就不是為了促進全人類的福祉。」


    博士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絲毫不以為意。


    盡管他是在對白木說話,但語氣的抑揚頓挫卻像是對鏡子裏的另一個自己說話一樣。


    相信看在這個人的眼裏,組織多半隻是用來利用的工具,而其他人大概也隻跟猴子差不多吧。


    「你的身體呢?你現在這副身體應該不是用意外中炸得七零八落的屍體縫合起來的。博土的屍體已經由我們回收,也已經監定是你本人。就算你找人在我們處理掉屍體之前偷了出去,屍體也已經燒得焦黑,細胞組織應該都已經壞死了。」


    「這個身體是我打造出來的替代用肉體。雖然是拿我以前的身體當藍圖,不過用來組合的材料則是其他生物的骨骼、肌肉跟內髒,隻有皮膚跟頭發是從人類身上收集來,然後用c細胞把這些部位拚起來,說穿了就是用來暫住的臨時住宅。我在引發爆炸之前,就已經事先打造好了這具身體,然後讓助手三姊妹把我的腦子取出,再引發那次爆炸。你們發現的屍體身上應該沒有大腦,而我之所以會選擇製造爆炸意外,就是因為爆炸可以損壞屍體,讓人看不出之前動過什麽手腳。我的腦後來移植到這具事先打造好的身體上,使用c細胞嵌合上去,之後我就用這具身體進行研究。


    」


    一陣爬行聲從博士身後接近。


    這個聲音來自一名遵照博士吩咐而打開實驗室燈光的女子,但她腰部以下卻不是人類的下半身,而是蛇身。女子是擔任博士助手的三姊妹之中最後一名生還者。她以妖豔的蛇身纏上博士那異樣細長的四肢,以陶醉的表情看著博士。隻有打從心底醉心於一個人,才會有這樣的眼神。


    「你果然完成了哺乳類跟爬蟲類之間的異種結合啊。真虧你下得了手,拿自己的助手做人體實驗。當然我看你也沒有什麽良心可言就是了。你說eme高層盯上了你的研究,指的就是這種c細胞的異種結合嗎?」


    「c細胞的異種結合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就是把可以結合的範疇擴大罷了。這點研究成果,假以時日我也不介意跟eme報告,問題是他們盯上了更深入的研究領域。所以我才會銷聲匿跡,搞到後來也就沒有報告哺乳類跟爬蟲類之間的異種結合。這個島上從三隻由我的助手跟蟒蛇結合而成的蛇女,到一些小型犬跟毒蛇結合而成的生物,異種結合型嵌合獸多得是。不過你的誤會可也太大了,我並沒有強迫我的助手當實驗材料,她們是自願擔任我的實驗對象。你看清楚了,看看經過實驗而脫胎換骨的她是多麽的美!」


    他以鐵絲般細長的手臂,摸了摸纏在自己身上的蛇腹。


    銀女露出淫蕩的表情伸出舌頭。


    「……更深入的研究?我這個沒研究科學的人,實在搞不懂還有什麽更瘋狂的舉動啊。」


    「哈哈哈哈哈!你自然不會懂!而且你也不必懂!我也不指望你懂!不過啊白木隊長!我就告訴你答案吧!」


    他以裂開的大嘴笑了笑。


    接著以亢奮的語氣說下去。


    「我發明的是一種不需要依賴蛇女藤,可以自給自足延續生命的c細胞。使用這新種c細胞製作出來的嵌合獸,不用定期攝取蛇女藤的成分,也一樣可以活下去!雖然現階段這種c細胞還隻能用來結合同種類的哺乳類,但是這就夠了!隻要能夠將人體跟其他人體結合,就可以接近永久地長生不老了!所以我才會找你來啊,白木隊長!」


    「……」


    白木的表情變得嚴峻。


    因為他明確地理解到了自己所處的立場。


    「轉移到替代身體之後,我就一邊在這個島上繼續研究c細胞,一邊挑選下一具肉體。新的肉體最好有著完美的身體條件跟智慧。雖然說既然都要換掉腦袋,本來並不需要在意智慧高低,但是我一直很想要得到長年受到完美知性統禦的肉體。而我最後挑出了一名男性,這個人離我倒也不遙遠,就待在我以前待過的組織裏。沒錯,白木隊長,這個人就是你,你就是最接近完美的人。雖然你的頭腦跟我所處的領域多半不一樣,可是你的肉體卻達到人類的最高水準。我的信你們有收到嗎?」


    「……信?」


    「就是邀請你們來到這個島上的邀請函。」


    「……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我還以為那隻嵌合獸是不小心失足而墜海的。」


    「你的直覺很敏銳,不愧是我挑上的人。有著不隻一個頭部的嵌合獸,可能會遇到控製不好身體而導致動作錯亂的情形,這確實是事實,但是相反的案例也是存在的。例如你們在來到這兒的途中應該就有遇過,就是那種有著八條手臂,由大猩猩跟熊合成的嵌合獸——我稱之為蜘蛛——像那種嵌合獸一樣接了太多手腳上去,有時就會需要有一個以上的頭部來控製。不過你們eme發現的那種獅子、公山羊跟蛇的嵌合獸,則是我準備就緒以後,故意丟進海裏去的。所謂的準備,就是迎接你的準備。隻要那具嵌合獸的屍體被發現,eme一定會有動作,而且pc課也一定會出動。考慮到事關重大,白木隊長你應該也會被派來。而且我早知道就算一開始沒有派你來,隻要其他人沒有回去,遲早總等得到你。而你也沒有辜負我的期待,把你的肉體給帶到這兒來了!」


    博士解說的語氣又開始變得大聲。


    他的眼睛已經沒有看著白木,那是一種隻看著自己的真理,在自己心中看著神的人才會有的眼神。


    「我現在終於懂得大野狼為什麽要把自己的所有企圖都告訴小紅帽了!他不是想要告解!而是滿心想告訴即將成為自己血肉的人將會麵臨什麽命運!好了,我們要開始手術了!我要用能夠自給自足的c細胞,把我的頭腦放進你的肉體!我會用你的身體,創造出更先進的c細胞!創造出可以結合其他生物,而且不用靠蛇女藤就能存活下去的c細胞!我會定期更換肉體,繼續追求自己的研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白木受到不小的衝擊。


    原因並不是博士盯上了自己的肉體,而是針對博士所發明的c細胞。


    昕匣約c細胞不需要依靠蛇女藤的成分就能存活,這是非常驚人的突破。必須定期攝取蛇女藤成分才能存活,對於嵌合獸細胞這種怪物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枷鎖,然而博士所創造出來的新種c細胞卻跳脫了這種枷鎖。正因為有著蛇女藤不可能在文明圈存活的枷鎖,c細胞的存在才會受到抑製。然而這種在任何地方都能存活的c細胞,對所有生物來說都將是極大的威脅。盡管這種能夠自給自足的c細胞還隻能結合同種哺乳類,但憑女郎花博士的本事,相信遲早有一天會創造出能夠結合任何生物,而且不需要攝取蛇女藤成分就能夠活動的c細胞。然而這種違反自然法則而創造出來的c細胞,也可能透過進化或突變,開始不分青紅皂白,胡亂與周遭的生物結合,這樣的可能性也是不能排除的。


    「博士——」


    蛇女朝房間的出入口看了一眼。


    女子美麗的聲帶交織出來的嗓音仍然維持了原來的美妙。


    「怎麽了?」


    「有人人侵。看樣子還有其他人也來到了這個研究設施,要去處理掉嗎?」


    「不用。我現在興致正好,就讓他到這兒來,我們再把他殺來吃了。」


    「嗬嗬,這個主意真好,我們就這麽辦。」


    蛇女臉上露出淒厲的笑容。


    來到這裏的人到底是誰?


    白木看著出入口等著見證。


    闖進建築物之中的紅,在通道上慎重地前進。


    不管是地板、牆壁還是天花板,全都由冰冷的石材建造而成。


    「?」


    這時有個物體從通道前方接近。


    紅舉起berreta手槍瞄準接近的物體。由於散彈已經在先前的交戰中用完,ithaca散彈槍已經被他廢棄。


    「啕啕。」


    從前方接近的影子,發出了一種鼻音很重的叫聲。


    那是一種非常難以形容的生物。


    身體是來自大型的豬,有著能讓人騎上去的大小,但脖子前麵卻不是豬臉,而是一張人類的臉。


    「啕啕、啕啕。」


    人麵豬對紅瞥了一眼,接著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快步從紅身旁通過。


    想來大概是把人頭接到豬身上的嵌合獸,但裏頭用的應該是豬的腦。紅對男子的臉孔有印象,如果他沒有記錯,這個人就是eme的一名一般隊員。


    「……」


    紅越想越不舒服,胃裏的東西差點逆流出來。


    但他立刻重新振作,繼續在通道上前進。


    這棟建築物之中,肯定存在著在進行可怕實驗的人物,而且這個人的精神肯定極為異常。無論如何不能原諒他。就是因為這個人的存在,才會讓同伴喪命。紅為了揭露敵人的身分,繼續在錯綜複雜的通道上前進。


    有個人物穿過了通道,從兩個出入口之一現身。


    這個人先環顧空曠的實驗室,看到疑似女郎花博士的身影,接著視線轉往白木,最後再度把視線拉回博士身上。


    瞪大的眼睛裏,渾濁而張大的瞳孔,就像快要壞掉的日光燈一樣閃爍。


    「原來如此……已經完成了啊……」


    男子以沙啞的嗓音自言自語。


    因為男子看到理應已經死去的博士,以及被綁在實驗台上的絕美肉體擁有者,就猜到發生了什麽事。對於實驗室裏異常的光景、纏在博士身上的蛇女以及其他的一切,他似乎都不關心。他的注意力隻集中在博士跟他的研究成果上。


    黑袍上背負著骷髏的刺繡。


    來到這兒的人是露草。


    「……小豆屋怎麽了?小隊的其他隊員呢?」


    白木出聲詢問。


    露草卻仍然看著博士回答:


    「全員死亡,醫師都這麽說了,絕對錯不了……隻是話說回來,原來如此,你果然還活著。嗬嗬,我的腦袋都開始興奮起來了……」


    盡管眼下還是一樣有著黑眼圈,但渾濁的眼睛卻開始充滿生氣,發出饑渴的光芒。


    博士仍然一張嘴裂成眉月狀,以超然的態度站著不動。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新人物出現在舞台上。從跟露草反方向入口出現的少年,雙手穩穩舉著bea手槍瞄準,而他那乍看之下顯得冷淡的眼神深處,卻蘊含火熱的光芒。


    是紅。


    「……是個小孩?真虧你有辦法來到這裏啊。」


    博士說著以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的眼神看了紅一眼,


    纏在博士身上的蛇女看到少年的肉體,臉上露出淫蕩的笑容。


    紅掌握住博士跟蛇女,以及白木跟露草的位置,看了看實驗室四周,當場倒吸一口氣。


    圍繞在室內四麵八方的高大置物架上,陳列著無數的怪物。這些不會說話的玩偶各自驕傲地擺著姿勢,數量多得很不尋常。


    「紅太郎,黑部怎麽了?」


    「他受了傷,在途中休息。可是如果不趕快治療,搞不好會有生命危險。」


    「是嗎……」


    白木露出略顯放心的表情。


    博士則顯得絲毫不在乎外界的事情,讓蛇女纏在自己身上,始終站立不動,但忽然又像從深海海底浮出的泡沫破掉似的開了口:


    「你喜歡怪物嗎?」


    這句話看似針對在場唯一的少年紅,但聽來卻又像是在對自己內心深處發問。


    博士以顯得頗為開心的語氣繼續說下去:


    「從超人力霸王q到超人力霸王leo,從機械巨神到熔岩大使,類似的作品多得不勝枚舉。在這個實驗室裏,幾乎所有特攝作品中出現過的怪物軟塑膠模型,都已經收集齊全。畢竟我這個人在收集這方麵,一向不吝惜時間跟金錢啊。」


    「……」


    紅的視線掃過四麵八方的大批玩具怪物。


    他對玩具模型沒有興趣,但數量確實驚人。


    「怪物、怪獸、怪人……稱呼用的名詞多不勝數,但這些異端的被造物真的是非常美妙的存在。它們的造型一點都不正常,外觀超出了常識的範圍。可是什麽是正常?什麽是常識?這些隻不過是大多數人擅自決定的概念罷了。隻因為超脫了這些無聊的概念,人類就要把它們當成異己來排除,排除這些外觀跟自己不一樣的異形,排除自己理解不了的高尚智能!這點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改變!人類是在害怕!害怕這些異形生物的力量!害怕這些從他們自己劃地自限的概念中超脫出來的存在!」


    蛇女一臉陶醉的表情聽著他的演講。


    博士簡直就像在唾棄過去迫害自己的人們似的,以激動的語氣說下去:


    「我一直很不甘心!一直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每次怪物都要被所謂英雄這種看來看去都沒什麽兩樣的存在打敗!可是這正是大多數人所定出來的常識!我再說一次!要我再說幾次都行!它們的異形!它們的異常!被稱為怪物而遭到迫害的它們才是最棒的!所謂異常就是超越在正常之上!常識這種概念就由我來打破!這些躲在無聊的框架裏生活的人類,我也會把它們全部換上怪物的模樣!就用我開發的c細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閃電劃過,強烈的光線照亮了博士的身影。


    同時更有一陣像是大地發怒似的地動聲,撼動了整問實驗室。


    就在這陣雷鳴之中,博士以高歌般的語調說了:


    「讓我化正常為異常!化異常為正常!這個世界就由我來改寫!」


    「……」


    他的野心讓紅感到一陣戰栗。


    他在腦中想像將人類與其他生物結合而創造出來的怪物,想像這些用c細胞創造出來的怪物取代人類,在地表昂首闊步的光景,就變得跟剛剛一樣,不,是比剛剛更不舒服。


    「嗬嗬,嗬嗬嗬,雖然你是敵人,我還是得誇你瘋得夠徹底,了不起,佩服佩服。」


    跟紅站在反方向出口的露草,拍著雙手為他鼓掌。


    如果用正不正常的觀點來判斷,這個露草也是博士的同類。


    「紅太郎,你不用把女郎花博士當成跟我們同屬eme的人,就算得處理掉他,也要阻止他的野心。你辦得到嗎?」


    白木對紅這麽問起。


    就算得處理掉他。也就是說在最壞的情形下,紅必須殺了博士。


    紅像石頭般默默不說話。


    自己真的下得了手殺人嗎?


    可是如果不阻止他,這世界就會改由異形當道。


    隻要把兩種情形放在天平上一比,就會知道該怎麽取舍,但紅就是做不到。


    他猶豫著將槍朝向博士。


    但扳機卻顯得極為沉重。


    「慢著!」


    這句大聲喊出的話回蕩在實驗室中。


    說話的人是露草。


    「不要殺他,殺了他並不明智。奵果說ga的信條是見機做出判斷,那你就應該想盡辦法也要活捉他回去,不是嗎?你叫什麽名字來著——反正就是跟著黑部的小鬼,你應該也這麽認為吧。」


    「露草,你在說什麽鬼話?」


    白木以訝異的眼神看了露草一眼。


    露草的眼神發出光芒,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


    紅想著該怎麽行動。


    「鬧內訌啦?處在這種狀況下還不團結,人類這種生物實在太不完美了。」


    博士在自己身上創造出了高高在上,遠超越人類的頂峰。


    他就從這山頂上低頭看著紅、露草跟白木,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2


    一邊是站在出入口,舉槍瞄準博士的紅——


    一邊是博士跟纏在他身上的蛇女,以及綁在實驗台上的白木——


    一邊是站在跟紅反方向的出入口,露出詭異表情的露草——


    五個人分站三邊,形成極接近正三角形的的態勢,過了很長很長的一瞬間。


    最先有動作的人是紅。


    ………你也聽到了,敢抵抗我就開槍,不要動。」


    他將槍口對準博士的腳,慢慢朝他走近。


    紅對射擊技術很有自信,何況手上拿的還是用了多年的愛槍。要穿過蛇女蛇身之間的縫隙打穿博士的膝蓋,對他來說是易如反掌,如果有需要,連他的雙肩都能打穿。


    就在紅想到這裏的時候。


    後頸上卻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


    紅覺得不可思議,不經意地回頭一看,就發現露草不知不覺間已經站在自己身後,將針筒插在自己頸子上。


    「!」


    紅整個人就像裝了彈簧似的,從露草跟針筒前跳開。


    他到底想做什麽?


    「嗬嗬嗬嗬,可惜啊,可惜。」


    露草手上的針筒之中,裝著透明的液體。


    液體從針頭上滴落。


    「你做了什麽!」


    「別擔心,死不了的。雖然你的身體馬上就會動不了,不過不用擔心,這隻是麻醉藥,而且考慮到是用在小孩子身上,我還特地稀釋過了。畢竟要是你殺了博上,我可就傷腦筋了,給我乖乖躺著吧。」


    「嗚……」


    露草說得沒錯,紅的身體開始逐漸麻木。


    他想要跨上前去,但兩腳卻沒了感覺;想要舉槍瞄準,槍卻落到了地上。


    「露草,你到底打什麽主意?」


    白木以嚴峻的語氣喝問。


    但露草卻以漫不在乎的表情答道:


    「沒什麽,什麽都沒想,隻是覺得這樣最好。畢竟對小孩子就是該綁上項圈。好了,礙事的人都搞定了,接下來我可要為所欲為了。嘿嘿!」


    「你差不多一點,我才是指揮宮。」


    「少囉唆!被關的公主別囂張地囉哩囉唆!你給我乖乖躺在那邊看我怎麽做!要是你講太多廢話,小心我在你身上也來一針達到致死量的毒素!」


    露草以瞪大的眼睛凝視白木,彷佛怒氣一口氣達到沸點地大吼大叫。


    他的表情在憤怒中帶著開心,高興得幾乎隨時都會滴下口水。


    露草說小心我在你身上也來一針,這句話會是什麽意思呢?是說他來到這兒的路上,曾經在怪物身上施打過毒素嗎?還是他施打致死量毒素的對象另有其人,就像他剛剛在自己脖子上打了一針麻醉劑一樣?


    紅拚命想要活動,但四肢簡直不像是自己的,硬是不聽他使喚。


    「好了,該輪到你了。」


    露草看了博士一眼。


    但博士卻絲毫不為所動,蛇女看起來也並不擔心。


    這是否表示他們有自信不會輸?


    「——紅太郎,你有辦法解開這些束縛嗎?」


    白木轉過頭去,動了動綁住自己的枷鎖。


    紅試著前進,兩邊膝蓋跟一隻手卻撐到地上。他已經失去自由,麻醉的作用越來越強。


    這時候博士動了,動作簡直就像長腳蜘蛛走路一樣。隻見博士離開蛇女,站到了綁著白木的實驗台另一邊的一根紅色拉杆旁。


    「我可不能讓你拉下這根拉杆啊,白木隊長的身體即將成為我新的肉體,我花了很多時間才挑出這具最佳肉體,還辛辛苦苦弄到這兒來,總不能這麽簡單就還給你們。而且真要說起來,你這樣的身體還有辦法動嗎?」


    博士看著動彈不得的紅一眼。


    而紅色的拉杆就在他身旁應聲拉下。


    「嗯?」


    博士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沒有任何人碰到卻自行扳動的拉杆。


    力場幹涉能力。


    是紅用了aa。


    他以這種隱形之手抓住了位於遠處的拉杆,接著就以吊單杠的要領往下拉。雖然拉杆離他有一段距離,但隻要捕捉在視野內就沒有問題,根本沒花他多少力氣。


    某種機械運作的震動透過地板傳了過來,但白木身上的束縛並沒有解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啊?哼哼哼哼哼,我都忘了,就算還是個少年,終究是eme的ga!有一兩樣特殊能力也是理所當然啊!你們這些人根本就是同類啊!沒錯!就算外表是平凡的人類,實際上卻是異形的怪物!那你們為什麽要保護人類!人們一旦發現你們的能力,一定會想辦法排除你們!你們有著比他們更優秀的能力,所以他們會伯你們,把你們當成怪物!」


    「……」


    紅沒有辦法否定博士的話。


    原因很簡單,因為博士所說的話是事實。紅小時候就曾經讓自己的力量失控,而當時周遭看到他失手傷人的朋友,就對紅群起迫害,而悲劇就這麽發生了。


    「不過啊少年,你未免太老實了,這個拉杆並不是用來解除實驗台的束縛。你覺得有需要特地做出這種裝置嗎?實驗台上的枷鎖隻要用手一一打開就行了。這個拉杆是用來打開籠子的裝置,那個籠子裝著一種很特別的嵌合獸。你聽得見嗎?它差不多要出現在這裏了。」


    博士說話的聲音顯得頗為開心。


    就在這時。


    「……怎麽了?」


    露草轉身望向身後的通道。


    紅的耳朵也聽到了聲音。


    那是動物的叫聲。是狗、猴子、牛跟熊等無數種動物的叫聲。高而尖的叫聲在牆壁間反彈,低沉的叫聲則撼動了整條走廊。叫聲的數量非比尋常,彷佛一整座森林從通道遠方逼近過來一樣。


    「喂喂……」


    露草連連退後,從入口前退了開去。


    通道裏到底有著什麽怪物?從紅的位置還看不到對方的身影,但已經察覺得出某種巨大的物體從通道上接近的跡象。


    叫聲眼吼聲象合唱一樣相互重合。


    更有一種濃烈得像是身在野獸籠裏的腥味。


    有東西要來了。


    這隻怪物出現時,整個身體幾乎從通道滿了出來。


    「……」


    看到它醜陋的模樣,紅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所有想得到的東西部包括在裏頭。


    有黑毛、咖啡色的毛、獸毛,有斑紋皮膚、灰色皮膚,有圓形眼睛、充血的眼睛、猿猴的手臂,有長角、有熊的頭,有頭、手臂、手指、指甲,有紅色的舌頭,有猴子的頭,不隻一個猴子的頭,有馬的腳、豐滿的尾巴,有大眼睛,有無數的眼睛,有腳、耳朵、細長的手指、尾巴,不隻一條尾巴,有尖耳朵、角、鼻子、嘴巴,不隻一張嘴巴,有牙齒、舌頭、黑色的鼻子,有手指、鬃毛,有前腳、後腳、眼睛、下顎,還有人類的臉、手臂跟腳。


    一個在巨大的肉塊上長著多種生物各個部位的物體——


    這個像是小孩捏黏土做出來的被這物,已經超出了異形兩字所能涵蓋的範疇。


    「那是廢棄物。實驗過程中多出來的動物零件我都沒有丟掉,而是像這樣湊在一起。我目前暫稱它為百獸之王。」


    支配這座島嶼的主人,以冷靜的語調這麽說明。


    雷聲落下,重重撼動了建築物。


    從通道中出現的怪物上各個不同的頭部不停吠叫,每個眼球亂動一通,伸縮著前腳跟後腳。它的大小與質量,已經足以塞住整條通道。怪物持續奇怪的蠕動,慢慢爬進了室內。


    露草看到這太過異樣的光景,露出了僵硬中卻有幾分開心的笑容。


    「哼哼,了不起,你瘋狂得夠徹底。」


    他將手伸進懷裏,從裏頭拿出了空的針筒。


    接著往自己手臂上一插,拉起活塞,讓針筒內填滿了帶著幾分紅色的液體。那是他在自己體內製造出來的一種可以破壞c細胞的藥品。


    「可是我沒有事要找這玩意——」


    他以遠遠淩駕在常人之上的速度,跑向動作散漫的怪物。


    那是激發腎上腺素的飛奔。


    接著將反手握持的針筒高高往後舉起,就要朝眼前的怪物插去。


    這一瞬間,一個物體呼嘯而來,將針筒從露草手中擊落。


    針筒掉在地上,猛然旋轉著滑開。


    「該死!」


    露草停住腳步,以饑渴的眼神回頭望向背後。


    是尾巴。


    打下他手中針筒的,是蛇女尾巴的前端。那條尾巴就像鞭子從空中飛來,俐落地打掉了針筒


    。


    蛇女臉上含笑,從地板上爬行過來。


    「醫生,你有事找我,我卻沒事要找你,所以我要把你視為妨礙者加以排除。」


    博士交互動著修長的雙腳朝露草走去。


    就在博士以類似昆蟲的動作離開白木身邊時,他原以為已經動彈不得的紅卻有了動作。


    他站起身來,接著跑了起來。


    他的速度很快。


    如果說博士的動作像昆蟲,那麽紅的動作就像是用絲線控製的傀儡,但卻有著不像這種生硬的動作跑得出來的速度。


    「喂!趕快阻止他!」


    露草朝著博士大吼。


    拜托敵人做事確實不合理,但現在最優先該做的事就是阻止紅。紅正朝白木跑去,讓白木重獲自由,等於是讓一具獨立的超兵器開始運作,這種事態對露草來說是再棘手不過了。


    「?」


    當博士轉動偏高的頭部尋找紅的身影,紅已經來到了白木身邊。


    他身上沒有人碰到的枷鎖接二連三解開。


    「哦?」


    博士發出讚歎的聲音。


    這種讚歎不是針對其他事物,而是針對行動超越他預期之上的紅。


    「……」


    白木從實驗台上起身。


    細長而美麗的雙眼正視著露草跟博士。


    「幹得好,紅太郎,你可以放心休息了。」


    白木出言獎勵部下,接著從另一個實驗台上拿起劍跟槍,進入了備戰態勢。


    他的身體開始慢慢發出磷光。


    博士踏出腳步是出於偶然,但紅卻一直耐心等候著這必然會發生的偶然。


    當自己倒地的位置離開博士視野的那一瞬間,紅就朝著白木跑了過去。


    四肢的肌肉已經不會動,但自己還有aa可以用。力場千涉能力雖然不能作用在其他生物身上,但對於自己的身體卻是例外。平常這種用法是將aa加在原有的肌力之上,但現在他卻必須隻靠aa來活動身體。


    他以aa支撐住身體,同時將精神集中在兩隻腳上。一邊留意著不要讓上半身前傾,一邊摹想aa灌進骨骼的要領,交互將兩隻腳往前踏出。這麽一來,盡管全身嚴重搖晃,但身體仍然往前跑了起來。可是這樣還太慢,得跑得更快才行。要是被對方發現,八成輕而易舉就會被對方阻止。近在眼前的實驗台,現在卻顯得像一座山的山頂那麽遙遠,但紅還是繼續跑,盡管跑得幾乎要失去平衡而倒地,仍然拚命往前跑。


    露草發現了他的動作,大聲喊了幾句話,但紅現在根本沒有心思聽進外界的聲音,他的全副心力都集中到自己體內。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賭上全力往前跑。自己是能將希望寄托給白木,還是會被敵人斷絕,一切的成敗就取決於這一點。不管是自己的性命、白木的陸命,還是黑部的命都不例外,全都取決在這次奔跑上。


    而紅幾乎用撞的跑到了實驗台前,而他整個人也真的撞到了實驗台。盡管麻醉劑的作用還在擴散,劇痛卻實實在在傳了過來。


    他檢查綁住白木手腳的枷鎖,以aa逐一解開。


    啪。啪。啪。啪。


    暢快的聲響回蕩在整個實驗室之中。


    「幹得好,紅太郎,你可以放心休息了。」


    白木從實驗台上起身之後,拿起了劍跟槍,甩起外套的衣角,英姿煥發地邁出腳步。


    當所有動作都沒有絲毫多餘,任何動作看起來都會變得極為完美。而隻要動作中有著一丁點偏差,其中的完美就會因而消逝。白木就具備了這種完美,隻是走幾步路,甚至隻是呼吸,他的動作都是那麽完美。


    白木的全身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光芒。


    「……」


    紅背靠著實驗台,全身無力地癱坐了下來。


    現在他隻想先休息一下。


    白木右手持槍,左手握劍,朝著博士走了過去。


    博士就像在歡迎他似的擋在他身前。博士隻是這麽一站,就有極為異樣的存在感。如果說這世上真的有所謂妖氣這種東西,那麽眼前的博士肯定正在散發妖氣。


    「已經不必多費唇舌了吧。」


    簡短地這麽宣告之後,白木就以左手的劍揮砍過去。


    銀色的刀刃呼嘯而過。


    博士往後退開閃過這一劍,銀光隻從皮膚上掃過。


    而在他的背後,可以看到蛇女撲向了露草。


    白木持續揮動著左手的劍。份量極重的劍到了他手上,揮起來簡直就像畫畫一般輕而易舉。劍光縱橫來去,拖出無數道光的軌跡。劍回砍的速度極快,斬擊的速度與光的軌跡之美,都已經達到了藝術的境界。


    白木將劍舞得呼嘯生風,慢慢逼近博士。


    博士則配合他的動作不斷後退。


    沒過多久,劍尖開始在博士的白袍上畫出淡淡的線。原來白木隻靠劍風,開始切開了博士的白袍。當白木以aa加強劍的攻擊力,隻要正中一劍,就足以像砍稻草一樣輕易將對方一刀兩斷。


    在大劍揮過的同時,白木深深踏進博士內門,而這時槍口已經抵在博士的下巴上。這把槍就跟他手中的劍一樣散發著光芒。白木的能力可以讓左輪手槍變成大炮,為的是更加確實地置對手於死地。而白木這時扣下了扳機。


    博士的頭就像夏日海邊的西瓜一樣,被打得當場開花。


    相信在場的每一個人,腦海中都浮現了這樣的光景。畢竟射擊手是白木。


    然而拖出發光軌跡飛去的子彈,卻打在天花板附近的牆壁,應聲擊碎了牆壁。


    「……」


    白木了解到自己沒有打中敵人。


    博士的頭往旁一歪,閃過了手槍的子彈,讓子彈隻從他的臉頰邊擦過。博士的動態視力跟反射神經,遠遠超出人類。


    「我躲開囉?」


    就在博士的手抓住白木衣服的下一瞬間,白木的身體就像一塊破布似的,被他輕而易舉地摔了出去。


    憑他那又細又長的手臂,如何使得出這種怪力?


    「我自認對你禮遇有加,不過你也太調皮了點。這是處罰,如果你能活著回到我麵前,我再把你當成新的身體來用。」


    博士是這麽說的。


    被摔出去的白木,落點正是那巨大的肉塊上。怪物朝著摔來的白木吼叫,咬得牙關格格作響,貪婪地朝他伸出手腳。


    白木在空中調整姿勢,在怪物身上降落,搶在怪物身上長出的猿猴手臂還沒有抓住自己之前,順勢跳了出去。接著在怪物背後著地的瞬間,再度往前方一跳,這是因為他知道怪物已經朝自己逼近。白木就這麽在地板上打了個滾,揮著劍站起身來,轉身麵對後方的怪物。


    怪物擠得塞住整條通道,以要將白木壓扁似的勢頭朝他逼近過去。


    露草就像隻貓鼴一樣,跟大蛇展開激烈的格鬥。


    然而蛇身卻抓住了短短一瞬間的破綻,纏到了露草身上。蛇鱗滑溜、又粗又長的巨蟒蛇身,開始用力捆緊露草的身體。


    露草從蛇身之間伸出的兩隻手上,各握著一支空的針筒。


    「嘻嘻。」


    他雙手交叉,將針筒刺在自己身上,從裏頭吸出泛紅的液體。


    接著拔出針筒,將兩支針筒中能破壞c細胞的毒液,同時打進絞住自己的蛇女身上。


    「!!」


    蛇女的表情當場僵住。


    緊接著全身開始痛苦掙紮。


    束縛逐漸放鬆,讓露草的身體被甩到了地板上。


    「嘎啊啊啊啊啊!!」


    隨著一聲聲嘶力竭,幾乎響徹整個島上的慘叫聲響起,蛇女猛然扭動身體。


    又長又粗的蛇身拍打地板,尾巴尖端在空中亂掃,沒過多久,她那搖晃豐滿胸部的女子上半身跟大蛇蛇身之間,開始牽著絲線分離。這是c細胞開始壞死所造成的。女子口中濺出鮮血,像瘋了似的拚命掙紮,之後又唐突地不再動彈。


    她已經死了。兩針的份量所帶來的威力非同小可。


    露草從地板上爬起,跟輕而易舉就摔出白木的博士對峙。


    巨大的肉塊則追著白木從通道離開。


    「已經死啦?她在科學方麵倒也是個能幹的助手啊——」


    博士看著不再動彈的蛇女,說出了這句話。


    他並不是為蛇女的死覺得悲哀,隻是當成事實來接受。


    「聽說人們在背地裏稱我為瘋狂醫師,這個外號還真不錯。瘋狂科學家先生,我一直希望有機會跟你較量。本來我是想任何形式的較量都無所謂,不過我萬萬沒想到會演變成這樣的實戰啊。不好意思,我要串了你。啊,不對不對,差點忘記我不能殺你了,嗬嗬。」


    露草那對彷佛用力瞪大的眼睛張得更開了。


    他的瞳孔反覆著收縮與擴大。


    「瘋狂科學家?真是失禮,瘋狂的是你們這些自稱正常人的家夥,當然你似乎也是個怪胎就是了。你可以在自己體內製造出藥物?這種身體還真方便。」


    「今天我打了太多針,身體已經空空如也,不過我會特別優待你,照樣幫你打一針!」


    露草將針筒往自己的右臂一插,從裏頭抽出了透明的液體。


    那是強效性的麻醉劑。


    「嗚嘻!」


    露草將體內的腎上腺素激發到極限,朝博士跑了過去。


    那是一次將自己體能壓榨到極限的飛奔。露草往地板上一踹,做出同樣超乎常軌的跳躍,高高舉起左手的針筒往博士身上撲去。


    「唔。」


    博士簡直就像抓住停止不動的木棍一樣,輕而易舉地抓住了露草的左臂。


    露草的左臂被一股力量強行按住,差點沒被他把整隻手扯下來。


    「啊啊!?」


    露草的動作遠遠淩駕在常人之上,卻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攔住。


    真不知道要有多高超的視力跟臂力才辦得到。


    被博士揪著左臂,整個人提到空中的露草,低頭看著博士的臉。


    「醫生,看樣子你跟其他隊員似乎不一樣,依我看來你跟那幫人有關,對吧?」


    博士從露草的左手搶走裝有透明液體的針筒,朝堅硬的地板一砸。


    針筒當場碎裂,裏頭的液體濺得滿地都是。


    「誰知道呢?」


    「我也不需要你回答。」


    說完博士就抬起異樣修長的右腳,踏向露草的左膝蓋。


    喀啦。


    隨著一聲驚心動魄的聲響,露草的左膝當場往前一折。


    「喔喔骨折啦!」


    「要是我已經完成那項研究,就無論如何都要帶回去,你的使命大概就是這樣吧?那幫人也真是拚命啊。好了,換邊。」


    這次改用左腳,從旁踏向露草的右膝。


    喀啦。


    右膝朝著外側折向正右方。


    「又骨折啦!」


    兩隻腳被折往不該彎折的方向,讓露草就像個真正的死刑犯一樣,被博士抓著一條手臂吊在空中。


    接著博士就像丟開垃圾似的,隨手將露草往旁一丟。


    露草在地板上滾了幾圈,兩隻腳都往外彎折。


    「在這裏生殺大權都掌握在我手上。我晚點再來考慮要不要把你當零件用,眼前我就再折斷一條手臂吧。」


    博士抓住露草的右手,接著就像折樹枝般折斷。


    隨著一聲又清脆又沉悶的聲響,露草的右臂遭到了破壞。


    露草甚至無法用手撐地,隻能在原地打滾,簡直就像壞掉的玩具一樣。兩隻腳跟一隻手遭到破壞,讓他連想要活動身體都無能為力。


    「啊啊……」


    他臉上的表情已經超越了疼痛,轉變成了歡喜。


    常人受到這種難以忍受的劇痛,早就應該昏了過去,但露草卻大量分泌腦內啡,消除了這些疼痛。


    「好了——」


    博士轉動頸子,朝背靠著實驗台動也不動的少年看了一眼,接著就像找到了新玩具的小孩一樣,眼神發亮地朝他走去。


    紅為了恢複體力,整個人保持癱坐的姿態動也不動。


    盡管四肢不聽使喚,但已經有了些微恢複的徵兆。不知道是因為露萆有稀釋過,還是因為沒有被灌進整支針筒的分量,應該再過一會兒,就可以勉強活動了。


    「……」


    紅發現狀況有異,抬起頭來一看,一個異常的被造物就出現在那兒。


    一頭摻雜著黑色與灰色的蓬鬆亂發,頭發下麵有著兩個就像燈泡一樣發著光的眼球,臉上像拚布一樣都是縫合痕跡,張開的大嘴裏有著成排顯然不是人類牙齒的利牙。


    原來那是博士的臉。


    博士的背彎得不能再彎,從鼻子幾乎都要碰在一起的距離看著紅的臉。


    紅當場表情僵住。


    「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能一路闖到這裏,老實說我佩服得很。一般來說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早就死在路上了,這也就表示你不是等閑之輩。很好,想來你的肉體無可挑剔,而且控製身體的神經應該也相當發達。雖然還沒有發育完成,不過這也可以想成還蘊藏著更多的可能性。我本來不打算使用還處在成長過程中的身體,不過都成長到這個地步就沒問題了。年輕的身體或許也挺不錯的。」


    他說話的口氣不像說給眼前的紅聽,反而像是在冷靜地進行分析。


    「白木隊長的身體搞不好已經有所破損,甚至可能已經讓嵌合獸給吃了。雖然沒有他的身體那麽完美,不過以素質來說已經夠好了,而且我敢斷言那些未知的部分也是相當值得期待的美質良材。好,我決定了!少年!我就挑你當我的下一具身體來用!」


    博士一隻手抓住紅的脖子,輕輕將他提了起來。


    簡直就像提起一隻貓那麽輕鬆。


    「……」


    他的臂力實在非比尋常。


    紅想要逃開,但身體卻不聽使喚。隻是就算身體可以活動,大概也很難讓頸子擺脫博士那有如鐵箍般的手掌。


    紅十分痛苦,無法呼吸。


    他拚命掙紮。


    「而且特殊能力也很棒!從以前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換掉腦袋,本來的特殊能力會不會消失。如果能力是來自大腦,那麽換掉腦袋之後,能力應該就會消失!可是如果能力來自肉體,肯定就能繼續使用這些能力!少年,不知道你的情形又是如何?不過無所謂,等換了以後再試試看就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嗚……!」


    紅忍不住發出痛苦的聲音。


    博士正打算使用c細胞,將他的腦移植到自己的身體上,這種想法實在令人不寒而傈。再這樣下去就不妙了,得想辦法擺脫才行。可是自己幾乎一絲力氣都不剩了,aa也所剩無幾,頂多隻能滾動鉛筆。紅已經束手無策了。被抓住的頸子血液不通,讓意識逐漸朦朧!該死!該死!該死!要是自己再強悍一點就好了!紅咀嚼著自己的無力。


    一聲豪邁的槍響,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的。


    在槍聲響起的同時,博士那提起紅的右臂連根被打飛。


    紅的身體連著博士的右手一起落到了地板上。


    「……」


    博士就像發條玩偶般轉過頭來,望向實驗室的出入口。


    在朦朧的意識中,紅也望向自己進


    來時所走的出入口。


    結果看到一個熟悉的男子身影站在那兒。


    「我本來是瞄準腦袋的,看樣子偏掉了啊。」


    這個人是黑部。


    他一隻手舉著的remington散彈槍前端,正冒著白色的硝煙。


    而陣則在黑部的身旁攙扶著他。陣看到紅的身影後露出了笑容,看樣子陣也平安無事。想必就是他一路扶著黑部到這裏來的吧。


    「紅,細節不用講,告訴我一件事就好——」


    黑部拉動滑杆,將下一發散彈裝進藥室,默默瞪著站在那兒的博士。


    嘴角露出猙獰而剽悍的微笑,以讓人聽了再放心不過的嗓音問道:


    「我可以宰了這家夥吧?」


    這才像黑部。


    紅朝他回以笑容。


    白木在戰鬥中占了上風。


    但他卻連連後退。


    白木的劍尖跟槍彈,著實地斬斷怪物的手臂,擊破了怪物的幾個頭部,但這些部位的數量實在太多,所以就算造成有效的打擊,仍然無法阻止怪物朝自己逼近。就憑怪物的質量,要壓死人類想必是輕而易舉。要阻止這隻怪物,就必須毀掉它所有的腦,或是破壞活動所需的內髒,但怪物的內髒八成位在那厚實的肉牆之中。


    白木沿著通道後退,一路被逼到了一個設有牢籠,狀似地下室的地方,想來這個牢籠先前所關的就是這隻怪物。這個地方沒有其他出入口,看樣子自己選錯了後退的路徑。


    被逼進死路的白木垂下左手的劍,舉槍瞄向怪物。裹在他身上的光芒慢慢增加亮度。


    巨大的肉塊蠕動著逼近過來。


    白木的子彈跟怪物的生命力,不知道哪一邊高出一籌?


    就算這全力一擊的子彈能夠讓怪物斷氣,能否阻止對方衝來的勢頭才是最大的問題。然而猶豫沒有幫助,迷惘隻會削弱信念,削弱力量,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開槍。白木全身的神經都集中到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上,一道強得幾乎讓人不能直視的光芒,從s&w的槍口滿溢而出。


    這時怪物的動作卻失去了協調性。簡直就像同時想要往多個方向行進似的停止近逼,整個身體不停晃動。


    「嗚……嗚、嗚……啊啊……」


    那是一種空洞的喊聲。


    白木在存在怪物身上的無數頭部之中,發現了eme一般隊員的臉孔。而且還不隻一個,可以看到熟悉的臉孔一個個排列在一起。就在許多野獸頭部瘋了似的狂吼之中,這些臉就像在詛咒生命般,發出了痛苦的喊聲。


    白木腦海中浮現出臉上掛著邪惡笑容的博士身影。


    想要壓扁白木的怪物之所以會停住動作,是因為有太多頭部而導致身體動作失調嗎?


    還是——


    「……」


    白木朝著被迫化為這般模樣的部下們,射出了憑吊的子彈。


    以單手舉著remington散彈槍的黑部,正視著站在前方疑似女郎花博士的人物。


    好大。


    他的外貌確實跟照片中看到的博士很像,但身高情報中聽到的數字大不相同。他的背部跟脖子就像稻杆一樣彎曲,手腳的關節也一樣彎著,但想來仍然超過兩公尺高。他的手腳、手指跟脖子等可以轉動的部分,都像樹枝一樣又細又長,皮膚表麵上還留著無數像娛蚣爬行似的縫合痕跡。


    而在摻雜黑色與灰色的蓬鬆亂發下,則有兩隻眼睛閃閃發光,原來他就像夜行性動物一樣,眼睛會反射光線。一張嘴角上揚的嘴裂成眉月形,露出了成排尖銳的牙齒發笑,模樣簡直像是殺人玩偶。


    「……記得你叫做『黑部』是吧?你的身體也在名單上留到了最後。你有極佳的身體素質,可是負傷經驗實在太多了。雖然靠著同伴的身體治愈能力,傷痕本身是沒有留下,不過我可不打算拿這種被主人粗暴對待的身體來用。而且你的個性也很粗暴,所以我最後就把你從候補名單上剔除了。」


    博士以根本不像人的嗓音,說出了這段莫名其妙的話。


    黑部笑了笑說:


    「啊,這樣啊,我是不清楚怎麽回事,不過這可要多謝你了。」


    說完就發射右手上的散彈槍。


    博士做出令人難以置信的跳躍,躲過了無數的鐵彈。


    已經沒有備用的散彈了。射出最後一發散彈之後,黑部當場丟開散彈槍,從懷中拔出了gov.er手槍。


    「大叔,紅就拜托你了。」


    對陣這麽交代完之後,黑部就追著博士進入實驗室。


    博士已經彎曲雙腳跟單手,以昆蟲般的姿勢著地,模樣怎麽看都不像是人類。


    黑部一邊邁步,一邊將槍口對向地板上的怪物。然而光是行走,都會讓他全身仿佛被人用長槍攢刺似的。黑部盡管痛得表情扭曲,但仍然朝著在地板上發笑的博士扣下扳機。


    同時博士又是一跳。


    砰。


    砰。


    砰。


    黑部追著博士的身影,接連扣下手槍的扳機。


    排出的彈殼掉在石頭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然而博士卻以快得無法用肉眼捕捉的速度來回移動,逐一躲過每一發子彈。接著抓準一瞬間的空檔,朝黑部撲了過去。博士撲擊時張開大嘴,姿勢前傾得幾乎要往前倒下。


    黑部也在等他這一撲。與其讓對方展開三次元的移動,直線撲來還比較好瞄準。然而眼看博士撲擊的勢頭,卻比黑部轉動槍口的速度還要快,快得就像子彈一樣。


    黑部朝著逼近的影子開了槍。


    博士以幾乎要踩出洞來的力道朝地板一踢,·化為黑影一跳,從黑部頭上跳了過去。


    黑部用槍追著指了過去。


    接著當場啞口無言。


    「……」


    從黑部頭上跳過的博士,隻用單手跟雙腳就攀在牆邊的置物架上。


    彷佛蜘蛛還是螳螂。不光是腳力,他的握力也已經遠遠超越人類的範疇。想來他全身的肌肉都已經換成不同生物的構造了。


    「我的身體不管是肌肉、骨骼還是內髒,都已經跟人類不一樣了。我從各式各樣的生物裏,挑出了力量超越人類的肌肉,硬度超越人類的骨骼,功能超越人類的內髒,再用c細胞組合起來。你們人類怎麽樣也贏不了我,不管比頭腦,還是比體能。我的科學力裏麵沒有不可能三個字!哈哈哈哈哈!」


    博士從牆上的高度俯視著底下的黑部並放聲大笑。


    那是一種在自己心中看到造物主,目空萬物的人才會有的笑聲。


    「簡直就像綠野仙蹤裏麵的稻草人啊。」


    黑部說了這麽一句話。


    博士的笑聲忽然停住。


    「……你說什麽?」


    「你的模樣就跟綠野仙蹤裏麵那個少了腦袋的稻草人一模一樣。你要不要也學一下這個稻草人,乘著台風吹到仙境,請人幫你安個腦袋啊?」


    黑部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朝博士說出這句話。


    博士臉色大變。他雙眼之中點燃了寧靜的怒火,嘴角兩端直裂至耳際。在頭腦方麵被人看不起,顯然讓他大為憤怒。


    「哈哈哈哈哈!我決定了!黑部!我不殺你!我要把你的手腳調換,養在豬圈裏!」


    博士朝著黑部撲了過去。


    砰。


    gov.er手槍的槍口噴出火舌。


    然而子彈卻隻在博士的白袍上開了個洞。


    還來不及確定子彈打偏,黑部已經被博士推倒,被他連著衣服跟肌肉一把抓住胸口,強行拉著站了起來,接著整個人被砸向背後的牆壁。


    「嗚啊!!」


    毀滅性的劇痛在全身亂竄。


    這一下撞得他骨頭斷裂,鮮血從傷口溢出,讓繃帶染成一片紅色。


    「猴崽子,說話口氣還真囂張。你給我聽好了,這個島上的怪物絕對不會攻擊我,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博士以咬牙切齒的語氣對黑部這麽問。


    黑部默默看了眼前的怪物一眼。


    「這群怪物是我一手創造出來的,這確實是理由之一,我愛著這群怪物也是理由之一,可是真正絕對不容忽視的理由其實更簡單,因為我就是這個島上最強的生物。這些怪物都靠本能知道這一點,知道誰才是君臨頂點的存在,可是你們這些人類太下等了,連這點都看不出來。我會用c細胞重新創造這一切,這整個世界都將任我為所欲為!」


    「……你以為自己成了上帝嗎?」


    黑部以沙啞的聲音問了。


    他的嘴角流著血,連說話都很難受。


    「哈哈哈哈哈!隻要重新創造這個世界的生物,我就會是新世界的遺物主!」


    博士笑了笑。


    他的兩眼更加閃閃發光,嘴角也挑得更高,簡直像瘋了一樣。


    「……喂,你有發現嗎?」


    「發現什麽?」


    「……你的臉不太像上帝,比較像魔鬼耶?」


    黑部用沾著血的嘴角笑了笑。


    博士凝視著黑部說:


    「你這家夥真是死鴨子嘴硬。你以為自己站在正義那一邊?以為你殺的嵌合獸都是邪惡的?賣動物給我的生意人曾經說過一句很有意思的話。他說人類這種生物是盒子,eme這個組織也是一種盒子。這個人說的話很切中要點。不過如果要我說,我會說eme才是一種嵌合獸。看起來很團結,內部卻有著複雜的糾葛,是一種有著好幾個頭部硬湊在一起的集合體。你敢說這樣的eme所做的事情,真的就是正義嗎?」


    「……」


    黑部默默地思考博士話中的含意。


    eme是嵌合獸。


    這句話裏到底隱含著什麽樣的意圖?


    「還自以為是英雄,實在錯得離譜。我會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不過你可不要死掉啊,畢竟人體實驗最重要的就是鮮度了。」


    博士的嘴在眼前張大。


    口中上下長滿了鋸子般的成排牙齒。要是被咬上一口,八成會連肉帶骨一起被咬下。


    手槍已經在被撲倒的時候掉到地板上。


    攻擊線。


    從這麽近的距離,幾乎肯定可以砍下博士的腦袋,然而黑部的能力在發動時會對肉體造成莫大的負擔,所以嚴禁在負傷後使用,否則一個不小心,難保不會喪失性命。在這種身受重傷的狀態下發動能力,多半會讓傷口裂開而失血過多死亡,再不然就是讓已經衰弱的心髒停止跳動。這就是強大能力的代價。


    「……」


    但是他不能輸。


    既然都要死,他寧可拿自己的生命去交換,砍下博士的野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黑部非常不喜歡輸給眼前的敵人。


    我就做給你看。


    就在黑部為了砍斷眼前怪物的脖子,準備形成能夠切斷一切的黑線時。


    「!?」


    博士忽然猛地轉頭往背後一看。


    一支針筒已經插在他背上。


    針筒裏裝滿泛紅的液體。


    3


    「這是……!!」


    看到插在白袍背後的針筒,博士震驚得表情一歪。


    那是紅使用aa而擲過來的。


    黑部麵臨了危機。


    紅體力跟氣力都已經幾乎耗乾,靠陣攙扶著起身時,卻發現了一支掉在地板上的針筒。那支針筒是先前從露草手上被蛇女擊落的,針筒裏裝滿的紅色液體,是可以破壞c細胞的毒素。離針筒的距離比十公尺略遠一些,平常這樣的距離對紅來說不算什麽,但現在卻彷佛無限遙遠。紅絞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動了aa。他以看不見的手將針筒提到空中,接著讓它朝博士的背後飛去,就在博士準備一口咬向黑部的當下,針筒就像一支箭般插在他的背上。


    博士震驚不已。


    而在博士身後的黑部則小聲地自言自語:


    「……受不了,這小子的將來可真令人期待。」


    接著就一手伸向博士背後,抓住了插在他背上的針筒。


    黑部握住的針筒,無異於希臘神話中的英雄柏勒洛豐用來打倒嵌合獸喀邁拉的長槍。


    「慢、慢著!不要殺他!」


    露草看到這個情形,隻靠著一條手臂從地板上爬起,拚命想要阻止黑部。


    然而——


    「誰會笨到真的等下去。」


    黑部露出剽悍的笑容,用拇指按下針筒的活塞,將紅色的液體從博士背上打了進去。


    博士手臂一揮,將抓住針筒的黑部擊飛,伹為時已晚,柏勒洛豐的長槍已經插了進去。


    「嘎啊啊啊啊!」


    一陣像是生鏽齒輪卡住的慘叫。


    博士踩著酪酊醉漢似的腳步,一條手臂亂揮一通。


    「曬喔喔喔喔!」


    接著是一陣幾乎要從口中吐出所有內髒般的慘叫。


    紅色的鮮血從全身上下每一處接縫滲了出來。博士一度重重跪到地板上,但立刻又站了起來,踩著歪歪斜斜的腳步行走。最後撞到實驗台,以無力的動作往前倒下。


    就在這時,白木從通道中現了身。


    他環顧實驗室內,猜出發生了什麽事。


    就在眾人環顧之下,博士一路灑著滲血的汗水,一步步接近實驗室正麵的機械。途中雙腳與軀幹分家而留在地板上,但博士仍然像隻垂死的蟲子一樣慢慢往前走,最後走到巨大的機器前麵,整個人趴到了儀表板上。


    「為什麽……!為什麽我的野心會毀在這種地方……!我不懂……!」


    博士舉起滿是鮮血的手,打破了一塊儀表板上的玻璃。


    打破的玻璃之中有個裝置。


    「自爆裝置已經啟動了……!這個研究所很快就會炸得不留痕跡……!跟我所有的研究成果一起灰飛湮滅……!」


    「!!」


    一陣緊張的神情從眾人臉上閃過。


    白木立刻穿過整問實驗室,扶起倒在地上的黑部。


    「一切都完了……!我會跟我的研究一起死……!你們這些家夥我再也不在乎了……!想跑就盡管跑……!想死就盡管死吧……!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一陣大笑之中,博士的身體就像垮掉的積木一樣逐漸分崩離析。


    隨著用來連接整個身體的c細胞壞死分離,博士的生命也就此結束。


    隨著他的野心一起結束。


    一處不遠的地方發生爆炸,炸得實驗室地板嚴重搖晃。應該是地下室。接著又接連發生多次小規模的爆炸。


    「大家快走!」


    扶著紅的陣搶先朝出口跑了過去。


    紅動著慢慢恢複知覺的雙腳,拚命踢著地板前進。


    從地板上撿起槍的黑部,也在白木的攙扶下跟在後頭。


    「等一下!」


    有人叫住了黑部跟白木。


    兩人停住腳步回頭一看,原來叫住他們的是倒在地板上的露草。他兩條腿已經骨折,憑自己一個人沒辦法逃跑。


    「等等我!等等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好不好?」


    露草拚命懇求。


    他臉上露出討好的微笑,懇求黑部跟白木。


    兩人對看了一眼,再望向地板上的露草。


    「真是


    遺憾啊,要是大福那小子還活著,他拾著你走一定就像用飛的一樣快啊。」


    黑部以看穿了一切的眼神看著露草。


    露草的臉上充滿了絕望的神色。


    「就是這樣。不好意思,我們沒有多餘的人可以扶你,你自己想辦法吧。」


    白木麵無表情地這麽宣告。


    露草露出一臉彷佛已經死了的表情。


    兩人轉過身去背對露草,開始朝通道跑去。


    「喂!等一下!等等我!帶我一起走!我們不是同一個組織的同誌嗎!喂!!」


    露草的喊聲混在越來越劇烈的爆炸聲中,很快就再也聽不見了。


    整個建築物開始歪曲。


    在白木攙扶下奔跑的黑部低聲說了:


    「……你可以丟下我。這樣下去搞不好我們兩個都會玩完。」


    「上次你可沒有這麽做,不是嗎?」


    白木微微一笑。


    從險境逃脫。黑部跟白木在一個叫做茨木事件的任務之中,曾經有過一次跟現在類似的經驗。當時是由黑部攙扶白木逃脫。


    黑部也笑了笑說:


    「哼,情形跟上次正好相反啊。」


    「那次連累了你,這下我們就扯平了。」


    「管他有沒有欠什麽人情,隻要你需要,我隨時都會幫忙。」


    「那麽隻要你需要幫助,我的肩膀隨時讓你靠。」


    白木靜靜地這麽回答。


    eme最強的雙人組。


    他們兩人之間有著牢不可破的信賴。


    兩人追上了靠陣攙扶的紅。


    四人一起朝外跑去。每當爆炸發生,就有沙塵從天花板落下。而一發生大規模的爆炸,更有天花板被衝擊震斷,接連崩塌下來。他們四人驚險地閃過這些阻凝,跳到建築物外。然而他們沒有時間喘息,一邊聽著爆破的聲響從背後傳來,一邊持續從建築物前跑遠——


    爆炸與崩塌。


    火焰與黑煙。


    紅、陣、白木跟黑部從一處距離已經拉得相當遠的高處,看著研究設施崩毀的過程。


    到此仍然不時有爆炸發生,重重撼動大地。四處都有火焰竄起,直達天際的黑煙不停搖曳。一棟堡壘般的建築物,慢慢往內側崩坍倒下。


    「……」


    四人一片沉默。


    不知不覺間暴風雨也已經停了。


    c細胞的一切,都已經隨著博士的性命一起消失。


    隻要從研究設施竄起的黑煙對空氣與土壤造成任何一點汙染,島上的蛇女藤就會枯死。


    這麽一來,留在這個島上的嵌合獸應該不用多久就會滅絕。


    就跟過去嵌合獸隨著文明繁榮發展而絕跡一樣。


    這些生命並非因應大自然的變化而生,而是以人工方式在現代複蘇,會走上這樣的命運也是必然的。


    「嵌合獸……」


    黑部坐在地上,看著海岸線的遠方這麽自言自語。


    他的視線投向了eme所在的方向。


    而在黑部身旁的白木,則仍然不改有如繪畫一般美妙的體態佇立不動,默默看著陷入沉思的黑部。


    黑部的傷是致命傷。他的臉上已經沒有血氣,一貫的野性風貌也不見蹤影。雖然說最直接的危機已經遠去,但是這樣下去他八成會沒命,得趕緊找堇來幫他治療才行。是該回到在海上待命的船上,還是叫堇來這邊支援?可是不管用哪一種方法,也許都已經來不及了。他所受的傷就是這麽重,性命就像快要流盡的沙漏一般。真的會有辦法把沙漏倒過來嗎?黑部露出了知道自己死期將近的表情。


    有個人從森林裏看著研究設施逐漸崩塌。


    「哼……哼哼……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那是一種痙攣的笑。


    他瞪大的眼睛極為渾濁,底下有著黑眼圈,而且黑眼圈比之前還要深。


    是露草。


    原來他還活著。黑袍背上的部分滿是皺摺,看起來簡直就像骷髏在發笑。露草攤開已經折斷的雙腿跟一條手臂,抬頭看著從研究設施竄升的火焰。火焰在他的眼中燒得很旺。那是複仇的火焰。


    在他身旁的草地上,有一具頭跟身體已經分開的人麵豬屍體。原來露草在崩場的研究設施裏,發現了這頭大小足以讓人騎上去的人麵豬,於是一隻手抓在它背上,朝它屁股打了一針提神針,讓人麵豬背著他逃出險境。而在逃出崩塌的研究設施之後,他就解決了這頭豬。


    「白木……黑部……我死都不會忘記這個仇……我一定會讓你們嚐到所有我想得到的痛苦跟絕望……」


    他以陰沉的語調這麽自言自語。


    露草是帶著一項使命來到這個諸緒島上的。那就是如果在這座島上製作嵌合獸的人物繼承了女郎花博士的研究,就要將這個人物帶回總部;要是辦不到,則要帶回研究成果跟資料。這項使命必須在暗中進行,而且比其他任何事項都更優先。就是為了暗中執行這個使命,露草才會被派到這裏來。而島上也真的有這麽一個人物存在,隻是這人並非繼承了博士的研究,而是博士本人,而且還帶著假死之後仍然繼續研究所得出的驚人研究成果。相信這些研究的內容,就是派下這個使命給露草的那群人真正想要的東西,然而博士死去的現在,一切都已經被葬送在黑暗之中,露草的心血全都徒勞無功。這些全都是討人厭的白木跟黑部害的。


    「啊啊……」


    露車忽然間感受到了一股危機感。


    要是知道露草曾經將那群人想要的東西拿到手,但卻沒能帶回來,不知道自己會受到什麽處置?比起那群沒有實際見過麵的人,他更害怕直接對自己下令的那個男人對自己的數落。一想到接下來的事情,他就覺得心情鬱悶無比,根本看不見希望,眼前隻有一片漆黑。這一切都讓他越想越討厭。


    「超憂鬱……」


    危機感轉為絕望。


    露草心想乾脆死了算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間。


    「哇!是火!」


    他唐突地開始拍打自己的身體。


    是火!是火!是火!露草就像發瘋似地大喊有火,靠著唯一一條還能自由使喚的手臂,在什麽事也沒發生的草地上滾來滾去。


    露草看到了幻覺。看到了自己的身體跟四周草地都裹在火焰之中的幻覺。


    是火!是火!是火!露草就像發瘋似地大喊有火,在草地上沒完沒了地一直打滾。


    就在黑部的前方,出現了拿著蓋特林機槍的圭一跟扛著火箭發射器的圭二,跟著堇一起出現。


    黑部的表情像在說:「怎麽這次又活下來了?」


    「——好了,眼前做到這樣就沒事了。」


    黑部的傷勢獲得了堇以特殊能力進行處置。


    但這種治療隻針對最深的幾處需要及早治療的傷口進行,剩下的部分則沒有處理,表層也隻是重新消毒之後再綁過繃帶而已,傷口本身並沒有愈合。會像這樣隻做最低限度的治療,當然是有理由的。堇的能力會讓使用對象的身上產生抵抗這種能力的「抗體」,所以要是毫不節製地接受堇的治療,就有可能會在真正需要這種治療的時候,才發現身體已經得不到療效。抗體的形成模式因人而異,然而組織之中也有人已經無法接受堇的治療,例如白木就是這樣。白木在過去接受一次大規模治療的時候,對堇的能力形成了完全的抗體,因此堇的治療對白木完全沒有意義。也因此,對黑部治療時隻能針對不立刻治療就會當場喪命的傷處進行處置,剩下的就得靠他自己恢複。除此之外,堇的能力雖然能夠治療別人的傷患,卻得削減自己的生命做為代價,所以不能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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