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眺望著第二師團搜尋著被抓走的新娘而東奔西跑的樣子,傑克聽取了伊澤爾斯的報告。


    “……呼呣。擔心公主殿下的事看來不是在演戲哪,聽說了那一連串的氣魄十足的言行後。”


    對抱著手臂倚在牆上,表情一反常態地一本正經喃喃自語的上司,伊澤爾斯點了點頭。


    “好像連對秘密親衛隊也毫不留情地做了攻擊。如果是演技的話,真是相當高明的演員呢。可是那樣就找不到平時那種馬虎的樣子的理由。哎,也許那也是在裝傻就是了。“


    “一懷疑起來的話就沒完沒了。——不過,那家夥正在調查什麽東西這點是確信無疑的。到底是什麽?”


    “說到潛入軍隊之事,可能是反大公派,但那樣的話應該是去第一和第二師團等與大公親近的地方打探。特意進入排尾的第五師團,不是對我等本身有興趣嗎?”


    “這麽一來,果然是大公送進來的間諜嗎?”


    唔嗯,傑克表情嚴肅起來哼道。


    “看來真正開始受到懷疑了哪……”


    “大概是演技不夠吧?”


    聽到冷淡的部下的話語,傑克兩手粗暴地往上扒拉著頭發。


    “愚蠢!我的演技水平應該是完美的……可是這下可不妙啊。在那位大人回來之前可不能從軍隊辭職啊。”


    伊澤爾斯瞟了長官的臉一眼。


    “那麽,要盡早進行處理。米歇爾以外也有其他潛入者。非在這裏抓獲或是消滅不可。”


    “我知道。”


    簡短地回答後傑克陷入了思考。發現公主之事是米歇爾的功勞。公主的貓之類的事情本來誰也不知道。盡管承認那一點,但正因如此才一定要搞清楚他是何等人物。


    “憑借讓他和梅斯佛德侯爵見麵這件事,會露出什麽動靜嗎……稍微看看情況後,布置下一個誘餌吧。”


    對著眼神裏充滿了銳利的光芒的團長,副長也維持著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


    把翻滾在陽台上的鞋子回收後,蜜芮兒就那樣靠在扶手上。


    最近像這樣一人獨處的機會也很少了。現在的話,大概可以不用被誰抱怨而專心致誌於要思考的事情中。


    (今晚的任務,收獲很大呢……)


    一重新回想起來,便因為情緒高漲而心怦怦地跳起來。


    現在已經知道了艾爾米亞娜來到離宮的目的,自己接下來該做的事就是和她交涉請她把劍讓給自己。把它交給李察的話,他就能夠代替哥哥吉魯佛德成為大公。據聽露蒂說的話確實應該是那樣的計劃。


    (但是,要怎麽說出口呢?)


    首先不得不說明自己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和身為“蜜芮兒.伯恩哈德”之事。不能再當她的王子殿下是很抱歉,但因為她是為了見蜜芮兒本人而來的,說出來的話一定會得到理解的。希望如此。


    打聽希利爾和神官長之事就等和希斯再會時才來考慮,其他想要先做的到底還是打探大公方麵的動靜一事。


    今晚的任務中,副長伊澤爾斯把關於拿走寶劍的公主的文件一事當做不存在處理了。這大概是作為軍人而言不可以做的事吧,連外行的蜜芮兒都知道。也就是說他們沒有服從大公的打算,即使萬一變成被發覺而受到懲罰的事態也無所謂嗎?


    (團長和副長等人是反大公派的嗎?這麽說的話今天收信的那個人……是叫梅斯佛德侯爵吧。是有說過是極端機密的信,如果團長是反大公派的人的話,那個侯爵大人就也是如此嗎?但是確實說過是大公的親信呢。那樣的話就是在和敵方聯絡了……果然老老實實地把他當成大公派的比較保險吧。)


    而且,那封密信裏有一句似是關於李察的內容,令人在意。如果他們是反大公派的話還好,如果情況並非如此,就是告訴了敵人李察的事情。隻有這點想要避免。


    (在得到確切的證據之前不要提李察的事比較好吧。再多觀察一會兒看看來考慮吧。另外,今天有點鬆懈了,不妙哇。明天起得注意才行。)


    對連連露出了真麵目之事進行了反省,鼓起幹勁後蜜芮兒轉過了腳跟。腳很痛,實在是穿不了鞋子。就這樣把鞋子拿在手裏,決定打赤腳回去。


    走出陽台往樓下走去。突然想到,這裏是什麽樓房啊。僅僅隱隱可聞遠處傳來的宴會的喧囂聲,這兒卻完全沒有人的氣息,鴉雀無聲。


    因為是這樣的場所,在剛剛彎過拐角處時見到有男人站著的時候,不由嚇了一跳。大概是宴會的客人吧,是個穿著貴族的正裝、三十五左右的男人。


    他那邊也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但還是親切地搭了話。


    “失禮了,我迷路了,想稍稍問個路。”


    “迎賓館的話在那邊喲。”


    “不是,是找不到出口。”


    “那樣的話在這邊。”


    反正自己也要往那邊走去,就在背過身正打算給他帶路的時候。突然從背後被人倒剪雙臂,耳邊一個低而尖銳的聲音紮了進來。


    “公主的房間在哪裏。帶路!”


    “……你……!”


    盡量扭過脖子來看到的臉,和黑衣服的男人們其中之一感覺很像。換過衣服還打算繼續襲擊公主吧。本應該是全員都遭到逮捕了的,但看來尚有同夥在。


    “你是和第五師團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吧。公主的侍女嗎?”


    “……不是呀。公主殿下什麽的我不知道哇。”


    “不要撒謊!”


    手臂被嘎吱一下扭了過去。痛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蜜芮兒熱血衝上了頭腦,瞬時間做出了反擊。


    “會痛啊不是嗎!”


    手一掄,拿著的鞋子就朝對方的臉直接打了下去。順便用拳頭把鼻梁骨給揍了,男人的手臂就一鬆。趁此機會蜜芮兒朝著出口跑了過去。


    (要快點、不通知團長他們不行……!)


    可是腳踝整個兒都在痛,沒辦法跑得很快。明明出口就在眼前感覺卻是遠得過分。很快喘粗氣的聲音就從背後迫近,手臂被粗暴地抓住了。


    “你不說的話,我就去問別人直到問到為止。公主的侍女成為人質的話,一定有人會說。”


    “所以,都說不是你想的那樣了吧!”


    “靜一靜!”


    被粗暴地扯著胳膊,無法忍耐腳上的疼痛蜜芮兒當場跪了下去。大概是以為她被嚇呆了吧,那男人咋了一下舌頭在懷裏摸索著。


    見他拿出了細繩,蜜芮兒立刻往後退。因為說是人質,被綁住以後會被帶到哪裏去吧。既然是這樣的話就不能不把艾爾米亞娜的危機告知別人。


    “老實呆著!”


    “誰要這麽做!”


    蜜芮兒一邊叫喊著一邊做著即使是爬也要逃走的掙紮,男人毫不留情地拽住了她的頭發。


    “呀——很痛啊你這個笨蛋!”


    “都叫你安靜點——”


    “把手放開,她是我的同伴。”


    有個熟耳的聲音插了進來。


    往背後轉回身的男人咕嘟一下發出了被悶住似的的呻吟,彎起了身體。太陽穴處又咣一下挨了第二發攻擊,當場就癱倒了。吃驚地觀看著這一切的蜜芮兒發覺到來救自己的是誰,瞪大了眼睛。


    他微微喘著氣,臉色嚴峻地往下看了那個男人一眼,就那樣拖著那男人走進附近的一個房間裏去。過了一會兒回來後,就跪在蜜芮兒麵前,吃了一驚似的觸碰著她的臉。


    “怎麽了,這個傷?是被剛才那個男人打的嗎?”


    這麽說著湊過臉來察看的原來是李察。注視著那張臉,蜜芮兒總算是搖了搖頭。本來打算要說明情況的,卻因為過於震驚而發


    不出聲音。


    大概是以為她受到衝擊了吧,李察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


    “總之先站起來。在這裏會引人注目。”


    李察抱住她把她的身體拉了起來。正為了站起來而用力的瞬間,劇痛襲來,蜜芮兒忍不住輕呼一聲。李察發覺了,趕緊撐住她。


    “哪裏受傷了嗎?”


    “唔嗯……什麽事也沒有。”


    關切地看著好不容易壓抑住聲音的蜜芮兒,李察打開了另一個房間的門。他先進去,過來一會兒便回來了。


    “沒問題,誰也不在。”


    大概是沒有在被使用的房間吧。一盞燈火也沒有,真的是漆黑一片。勉勉強強借舉行著宴會的迎賓館那邊的燈火照著,門一關,連本應在眼前的李察的臉都看不見了。


    能分辨的隻有近在身邊的氣息和觸手可及的他的衣服的觸感。


    想說的話和想問的事情太多了,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樣話都說不出來。正在猶豫該從什麽事說起好,雙肩就被緊緊地抓住了。


    “為什麽在這種地方?被誰帶來的嗎?現在和誰在一起啊?”


    急促的連珠炮發似的提問飛來,蜜芮兒回過了神。因為遇到他實在是太突然了而嚇了一跳,而且可以見到他的臉比預想中的還要高興,自己也不知不覺間發起了呆。


    “啊、啊嗯……來到這裏應該說是順其自然的結果吧,被河水衝走以後他們把我撈起來,就那樣在那裏受照顧了。”


    “你說被衝走——”


    李察的聲音裏夾著緊張。蜜芮兒慌忙繼續說道。


    “那並不是被誰推落的,是我自己掉到水路裏的啦。於是不知什麽時候就出到河裏去了……撈我起來的人們都是好人,他們照料了我,在失去意識的時間裏就被搬到這座離宮裏來了。”


    “……”


    從黑暗之中,稍微安心似的長出一口氣的聲音傳了回來。


    “還以為到底哪裏去了……自從聽說你被抓走後途中就不見了以後,還以為你不會是被吉魯佛德的人抓走了吧。”


    “為什麽會知道呢,我被抓的事。向希斯打聽的嗎?”


    “聽他的雇主說的喲。一直在找你,可是卻沒有線索……直到此刻為止,我都無法安心。”


    好似泄了氣的樣子李察輕輕地彎下身子。把臉頰靠在蜜芮兒的頭邊,又一次發出了歎息。


    “但是,沒事就好了……蜜芮兒。”


    手指邊梳理著她的頭發邊用雙手抱住她的頭,輕輕地把她拉近自己。被抱在他的懷裏,冰涼的衣料的觸感緊緊地貼住整個臉頰。


    總覺得自己的名字許久不曾被呼喚了。原來是讓耳朵感到如此舒服的名字嗎,一邊回味著在身畔回響的聲音蜜芮兒感受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心情。可以更多更多地呼喚自己的名字嗎,之所以會想到這類事情,是因為最近一直都作為米歇爾而過下來嗎。


    ——不,是因為處於像這樣被擁抱在胸前的姿勢,錯不了的。突然察覺到這件事,蜜芮兒滿麵通紅地退回了身體。


    “呐、呐,那就是說,李察是因為找我才來到這裏的?”


    “不是,今晚來到這裏是因為和人定下了見麵的約定……突然外麵變得嘈雜起來,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就來看看情況,結果就看見你了喲。然後就追了過來。在這一帶追丟了所以一直在找,就聽到這裏傳來了聲音。”


    “啊、可是,佛瑞德現在也在這裏喲。而且還是扮女裝。”


    “嗯。打算作為你的替身到宮殿去吧。”


    佛瑞德的想法他好像早就知道了。在離開亞德馬利斯前還是離開後就不清楚,但看來相互間有在聯絡的樣子。


    “那樣的話你分辨得還真清楚呢。知道所看到的不是佛瑞德,而是我。”


    “我很清楚喲。”


    他用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道。


    “你和佛瑞德雖然很相似,但是完全不同。你會做出佛瑞德絕對不會露出來的表情,反過來說也是一樣的。我一次也沒有看錯過。”


    用平靜的聲音肯定地說完,蜜芮兒就瞠目了。


    “那可真是非常厲害啊。連媽媽都直到兩三年前還有時會弄錯。把頭發全部都收到帽子裏麵去的話,意外地被我們騙到了呢。”


    “兩個人一起做那種惡作劇?”


    “嗯,偶爾啦。”


    撲哧一聲,是李察發出了笑聲。因這和以前一樣安穩而又愉快的氣氛蜜芮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臉,但發覺到這不是高興的場合就挺起了身體。


    “那個呢,李察。現在,這座離宮裏有艾爾米亞娜殿下在哦。”


    迫不及待地說出來後,李察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知道的吧,大公的妹妹……”


    “嗯,當然知道。說是為了療養而來到這個地方——”


    “不是那樣的,艾爾米亞娜殿下是把寶劍從宮殿裏拿了出來為了見我而來的。”


    僅憑那句話,看來李察就領會到她是在說什麽事了。回答的聲音變得有些生硬。


    “把寶劍?怎麽會?”


    “真的啦。啊不,倒還沒有從本人那裏聽說過,但是她好像有對侍女說過哦。說是為了見到我以後,要拜托我放棄和大公的婚事而來的。還說作為賠禮打算把西亞蘭的寶劍交給我。因為那個緣故差點兒就被大公的刺客抓走了哦。據說是叫秘密親衛隊啊。剛剛打算襲擊我的家夥也是同夥來的,一定是。到剛才還追著那些家夥——”


    “稍等一下。”


    沉默著的李察用好像有些疑惑的聲音製止道。


    “也就是說你是和艾爾米亞娜一起在行動嗎?在河裏救了你的是她?”


    “啊,不是,遇到艾爾米亞娜是在來到這裏以後喲。李察,我呢,現在潛入了西亞蘭騎士團裏哦。”


    過了有一小陣子時間。陷入混亂似的聲音發問道。


    “騎士團……?為什麽在那種地方?”


    “話要說起來就長了,不過還是按順序來說吧。首先,突然被希斯誘拐了喲。半路上雖然對我說要放我自由,但因為想知道的事情多得像山一樣,我就說要就那樣跟他走。”


    “什——”


    “所謂想知道的事,呃,哎,因為很複雜以後再說吧。然後,被帶到陌生的城館裏去,可是因為希斯的雇主不在那裏,太危險了所以還是逃跑比較好,有個親切的女仆是這麽告訴我的。然後,想要通過秘密的地下水路逃走的時候,腳一滑掉了下去,被衝到河裏去了哦。”


    李察好像被壓倒了似的沉默不語著,這時隻開口說了一句。


    “……那個女仆的名字,難道是安傑麗卡?”


    “誒,你認識嗎?”


    “是熟人……這樣啊,原來如此。是她讓你逃走了呢。”


    李察自言自語似地嘟噥著。一邊聽著他那緊張的聲音,蜜芮兒想起了名叫安傑麗卡的女仆的事。因為說是佛瑞德的朋友,和李察見過麵也沒有什麽不自然的。可是,就算一口說是“熟人”,到底是有多親密呢,明明是處於這種時候還突然在意這件事,心情變得奇怪起來。


    “蜜芮兒?”


    大概是對她突然間沉默下來感到奇怪吧,李察出聲問道。蜜芮兒慌忙開了口。


    “然、然後,一醒過來,就已經被西亞蘭騎士團撿到了。因為既沒有被發現是女人,又被誤以為是喪失了記憶,想要就這樣在這裏探聽各種各樣的事情而做了入團申請喲。所謂西亞蘭騎士團,是大公的近衛軍吧。一定能捕捉到什麽情報的。”


    “……你做了怎樣的事啊……”


    146樓


    愕然的聲音伴著長長的歎


    息。蜜芮兒壓著打算說什麽的他繼續說道。


    “聽我說。我現在在騎士團的書記官室裏哦。是可以看見軍隊的秘密文件的地方喲。啊、還有,既然你和安傑麗卡小姐認識的話,就讓她幫忙調查在那座城館裏的西亞蘭貴族是誰吧。可能是和莎拉小姐的事件有關連的家夥哦。雖然聽說過名字可是不記得了。”


    “莎拉?——怎麽回事?”


    “不過隻是直覺而已。其實呢,我在那裏險些被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殺了喲。”


    黑暗之中感覺到有倒吸一口氣的聲音。


    “把我叫成莎拉,還說我明明應該已經死了。樣子相當的奇怪哇。搞不好那家夥知道些什麽也不一定。而且又好像把我錯認成了莎拉小姐。雖然你說不像,我果然還是和莎拉小姐很像不是嗎?”


    “怎麽粗心大意的……!有沒有受傷!?”


    “啊、那倒沒問題,因為安傑麗卡小姐來救我了。然後呢……”


    好歹要把目前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告訴他,壓製著聲音都變尖了的李察,蜜芮兒繼續說下去。


    “也許還能夠見到就莎拉小姐一事可以證明李察的冤情的人哦。是希斯的上司喲。而且,當時說是和他在一起的李察的弟弟,好像是我的朋友、叫做希利爾的孩子哦。現在雖然不知道他在哪裏,一定會找出來,拜托他幫忙作證看看。”


    “……蜜芮兒。”


    “而且呢,大公打算讓艾爾米亞娜殿下和吉克結婚喲。那件事要想辦法阻止給他看哇。艾爾米亞娜說是為了見我而來的。雖然是以男人的身份但已經成為熟人了,找到機會,要試著談談看劍的事情之類的。一定會成為你的同伴的。劍一旦入手的話,李察就可以當上大公了吧?所以——”


    “蜜芮兒。”


    冷不防肩膀被抓住,蜜芮兒噤了口。盡管看不見應該就在眼前的李察的臉,還是能明白包圍著他的空氣帶著可怕的感覺。


    “你這個人真是……自己正在做多麽危險的事情,你明白的嗎?”


    聲音比預想的還要嚴厲。本來就認為一定會被斥責的,果然被本人責備以後,到底還是會有點害怕。


    “我知道啦。所以有好好地在注意著啊。而且也沒有大張旗鼓地在做……”


    “你沒有明白吧。現在立刻就罷手。這可不是遊戲。”


    “我沒有當成遊戲什麽的!”


    冷靜的聲音落在突然怒氣爆發而喊起來的蜜芮兒頭上。


    “之前,約定好了吧。我說了希望你回到亞德馬利斯去以後,你說過你明白的。忘了那件事了嗎?”


    在這種時候,李察就會有種微妙的魄力。不服輸地,蜜芮兒朝著他的臉若隱若現的方向看了上去。


    “嗯,記得。但是,那個約定很不好意思讓我打破它哦。”


    被光明正大地做了廢棄宣言,李察沉默了下來。


    “明知道你正在危險的道路上前進,沒道理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回去。為此終於找到能夠做的事情了喲。不能現在才來放棄啊。”


    “……我並不想要讓你,做到那個地步來幫助我。”


    傾吐的聲音是苦澀的。蜜芮兒雖然打算要反駁,但抓著肩頭的手加強了力道,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嘴。


    “竟然裝做男人的樣子,一個人潛入男人的集團裏麵。至今為止還平安無事真是奇跡喲。隻不過是運氣好罷了。你正在做著極不合理的危險的事情。比起我的事請首先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


    “所以,都說有小心注意地在做了!”


    “才不是那種問題。”


    被冷冷地駁了回來,一時間啞口無言。決定要潛入騎士團時的心情被喚起,不由回想起發現什麽也做不到之時的自己。


    “可是,除此之外要怎麽做才好呢?政治上艱難的東西我又不懂,也沒辦法憑劍啊弓啊什麽的來保護你。明明想要幫上忙,用其他的做法的話都起不了作用啊。”


    是悔恨還是悲傷,在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時候,眼淚就擅自湧了出來。大概是明白了那份心情,李察放鬆了抓著她肩膀的手。


    “隻要有那份心意,就充分地起到作用了。隻要你平安無事的話,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不要!你總是這個樣子。不要像這樣,說這種要把我拒之門外的話。我沒有想過要自己一個人待在安全的地方什麽的。你的這種地方,完全都不溫柔啦!”


    已經被李察這樣說過好幾次了,不要她卷入自己的事情裏的這般為她著想的心情強烈地傳達到可說是討厭的地步。但是因此而比起高興的心情,更先感受到寂寞,這是為什麽呢?


    “對你而言完全有要回去的地方。不能把被家人所愛且重視的人從那裏奪走。何況是要卷入危險的事情裏之類的。”


    “可是,就算回去也沒有你在不是嗎!”


    立時就被喊叫著頂了回來,李察措不及防似的住了口。


    “爸爸和媽媽和爺爺,還有大家……就算他們都在等著我,你也不在了不是嗎?那樣的地方,我不想回去。”


    “……”


    “不是有李察在的地方的話我不要。我也想要跟你去呀!”


    這是以前未曾有過的感情。為了做佛瑞德的替身而被叫去所以才與他相遇,他作為自己護衛的這層關係隻在那期間存在。既不曾因為不能經常見麵而感到不滿之類的,偶爾見到麵的話雖然高興,但也沒有期望過更進一步的事情。從來沒有想過竟會如此地討厭分離。


    黑暗之中可以感到對方身體動了一動。發出了一聲深深的而又細細的、有些苦惱的歎息,李察說道。


    “蜜芮兒……拜托你了,聽話。”


    “不要,我不聽。就算你說不行,我無論假扮成什麽東西也要跟著去喔。”


    說到這裏已半是變得固執起來。麵對堅持己見的蜜芮兒李察盡管毫無辦法,他這一方也是不能讓步。


    “不管被怎麽說,我都不願意讓你遭遇到危險的事情。和我在一起的話,必定會被卷入這種事態。正因為明白這一點才想要離開的。”


    “我都說了那種事情,不考慮也行吧。”


    “要考慮喲。——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聽到這個回答,這回輪到蜜芮兒住了口。


    好像有什麽無法忍耐了的樣子他吐了口氣。


    “一直總是,淨考慮著你的事情。現在也是,腦袋都要變得奇怪了。就因為剛決定要忘懷的時候你就出現了,還說著這麽可愛的話。”


    被他在責備似的地一說,蜜芮兒不由自主地眨起眼。聲音分明很嚴厲的樣子,就算突然被說可愛什麽的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應才好。


    “所……以說,帶上我也可以吧?”


    “不行。”


    被他當場一答,蜜芮兒怒上心頭瞪著他。


    “什麽呀,石頭!”


    “石頭也無所謂。你才是相當頑固的家夥。而且也搞不清楚狀況。不僅險些被殺,就在剛剛還險些被襲擊,非但沒有產生危機感反而還對在毗鄰危險的場所居住下來一事毫不感到有問題,隻看得到前方。你的這一點不叫勇敢,是無謀。我才不打算接受這種人的幫助。”


    被冷靜地如此告知,蜜芮兒有些膽怯了。總覺得突然間氣氛就變了。


    “但是,李察——”


    “請不要用那個名字來稱呼我。我已經不是李察了。”


    聽到這撇清的說法,不由得失去了言語。他是認真地要把自己趕回去。察覺到自己正為他所拒絕,心髒就像被揪住了一樣痛得發緊。


    這份心情是什麽呢?不明緣由地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


    ……我就如此的,礙事?”


    因為害怕遭到肯定而無法問出口的話,由於陷入混亂的緣故不自覺地說出了口。


    一瞬間停頓了一下以後,得到了簡潔的回答。


    “礙事。”


    “……”


    聲音實在是過於冰冷,令人一時間無法置信。可是所聽到的並非聽錯的結果,自己是知道得最清楚的。


    頭腦中有誰在阻止道“放棄的話不就好了嗎”,把這個念頭甩開,把更加不想問的事情問出了口。


    “對我的事,討厭嗎?”


    這回也是,得到回答並沒有花費那麽多時間。


    “討厭。”


    毫不猶豫的聲音斬釘截鐵地說道,蜜芮兒一時間連呼吸也忘記了,隻是咀嚼著那個答案。


    從未想過會有從他的口中聽到那種話的一天到來。問出那個答案的是自己,卻受到了如此的打擊。即使如此,也無法不說。


    “可是……就算被認為是礙事,無論被想成什麽樣……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啊。”


    本來打算要忍耐的,聲音卻顫抖了起來。為此感到有點懊悔。


    “我會盡量不要成為阻礙的……就算討厭也好,不要丟下我——”


    沉默降臨。在黑暗與寂靜之中,隱約可聞的隻有宴會的會場處應該還聚集在一起的人們的聲音。彼此正露出什麽表情也不知道。現在,胸口苦悶得快要窒息似的。


    打破這個令人難受的寂靜的,是李察的吐息。


    “你並沒有明白。自己正打算要做多麽危險的事情也好,自己的發言正讓對方受到怎樣的迷惑也好,都沒有明白。”


    被再度指責以後,蜜芮兒有一半是自暴自棄地反駁道。


    “我知道的啦!”


    “聽到那種值得嘉獎的話的男人會產生怎樣的心情,你完全都不懂。”


    “我並沒有說什麽值得嘉獎的話吧!”


    “每次你像這樣做出無自覺的行為的時候,是如何地擾亂了我的心啊——”


    突然間雙頰有手觸摸了上來。


    好像被包住了一樣就這樣被輕輕地拉過去,蜜芮兒踉蹌著走出前去。


    “你有多麽的無知,讓我來教給你。”


    甜甜的香氣鑽進了鼻子裏。確實這應該是李察平時都隨身攜帶的解酒藥的氣味。回想起那個,終於發覺相互間正如此地靠近——他已朝自己彎下腰來。


    “李察……?”


    忘記了剛剛才被說過不要叫他的名字,不自覺地叫了出口,但是卻沒有聽到回答。感到有些奇怪地集中起視線,頭就被他像要抱住一樣地往上抬。


    就那樣在緊貼著眼瞼的旁邊被嘴唇觸碰了一下,反應慢了一瞬間以後心髒狂跳起來。


    “呃……什、什麽……”


    到底還是醒悟過來被做了什麽事,蜜芮兒驚慌失措地掙紮起來。但是他的手卻紋絲不動,這使得蜜芮兒焦急得越來越厲害。


    “放、放開我。”


    “不放。”


    聲音緊靠著耳朵響起,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了。明知道近在眼前的就是李察,忽然間卻陷入了像是麵對別人一樣的心情。


    “李、李察,好奇怪。”


    “嗯。都是你的錯。”


    喃喃細語似地說著的他綿長的吐氣呼在臉頰上。無意間,回想起了舞台劇之夜的事。那時候在水渠中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剛一回想起來,臉就忽然熱了起來。


    “為什麽,我……”


    李察觸碰著臉頰的大拇指滑行自如。不一會兒就摸索到了嘴唇,便輕輕地托起了她的下巴。


    “就是這種地方不好。”


    “是什麽……”


    那一夜,他立刻就說是開玩笑而放開了手——這次卻沒有那麽做。


    即使在呼吸掃過的同時為他的嘴唇所碰觸,蜜芮兒甚至連眨眼都做不到。


    所謂頭腦中一片空白,指的正是這種場合吧。覆蓋了視野的黑色身影,貼在臉頰和耳朵上的冰涼的手,堵住嘴唇的柔軟的觸感——。像是要逐一確認那些事情一樣知覺都蘇醒了,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


    (……什……!?)


    像是要把對方撞出去一樣分開了臉。即使明白被做了些什麽,立時間話都說不出來。


    好不容易才發出來的聲音聽起來很茫然,好像不是自己的聲音似的,總覺得是在遠處響起的。


    “在做,什麽……”


    在她說完以前,肩膀就被抓住拉了回去。條件反射地要往後退,卻被追過來的嘴唇順勢再次親吻了。


    “不……要。”


    想要把李察推回去的手被抓住,身體就那樣被推到背後的牆壁上。因這比第一次還要強硬的親吻方式,從交疊的嘴唇的縫隙間泄露出了一聲哀鳴。


    (這是什麽……怎麽這樣……!?)


    嘴唇分開後,在彼此的劉海幾乎可以相碰的距離互相凝視的時候,也由於淨是震驚與混亂什麽也無法考慮。簡直是連發聲的方法都忘記了似的凝固掉了。


    彼此的呼吸混合在一起,感受著近在身邊的事。在此時才初次發覺到,在此之前為黑暗所籠罩而看不見的他的表情,已看得見了。這是由於外麵的宴會的燈火照射了進來。


    李察迅速地垂下眼睛,把自己的額頭抵在蜜芮兒的額頭上,吐出了一口氣。


    “……就因為你不懂,才會被做了這麽過分的事。”


    嘶啞而又有點熱切的聲音衝擊著耳朵。


    蜜芮兒在口中重複著聽到的話語。過分的事。——這是,過分的事,是嗎?


    從手腕處,忽然間李察的手指離開了。覆蓋著視野的影子也消失了,於是發覺他的身體離開了。


    “——直到亞德馬利斯為止都會送你回去。我去把人帶來,在這裏呆著。“


    聲音又恢複了冷靜的語調。


    空氣振動,他的氣息遠去了。門扉開啟的聲音響起,射進來的走廊的燈光照著李察的身姿。可是很快門又被關上,留下了蜜芮兒,房間再次被黑暗所包圍。


    感覺自己好像獨自佇立了相當長的時間,實際的時間卻不清楚。


    終於回過神來走出房間的時候,走廊裏已哪兒也沒有李察的身影。


    一站在安靜的走廊裏,就產生剛才的事情也許不過是做了個夢的感覺。隻有一開始在這裏受到救助的少得可憐的一點時間裏,才能夠看到李察的臉。


    不知道他往哪裏去了,蜜芮兒死了心決定回宿舍去。


    邁出去的腳上突突跳地發疼,這麽說來跳下來的時候是扭傷了,現在才想起來。到現在為止一直都忘記了的疼痛突然間湧了上來。頭腦中仍然混亂成一團,甚至連要從何考慮起好都搞不清楚。腳底下都站不穩,感覺搖搖晃晃的。


    茫茫然地走了一段,就發覺走廊前頭有誰站著。


    簡直就是在等待著蜜芮兒的三人組是露蒂、威福利德還有佛瑞德。在裙子的上麵披上鬥篷的頭巾的佛瑞德,帶著與平時並無二致的神態朝自己走來,但看到滿是刮傷的妹妹的臉,便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這是怎麽回事!不是糟蹋了和我一模一樣的美麗容顏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是誰幹的?哥哥會給你把他大卸八塊的,說吧。”


    “不要若無其事地說著恐怖的話啦。”


    跟在後麵的露蒂皺著眉插嘴道。


    一直緘口不語的蜜芮兒眨了眨兩三下眼睛,猶猶豫豫地開了口。


    “見到李察了……”


    回想起了在走廊裏前來搭救自己時,那擔心地窺臉看著自己的眼眸。但是有種再也無法見到那樣的李察了的感覺。這種事


    情,就算對誰說了也沒有什麽用,可是實在太過悲傷了,嘴巴擅自動了起來。


    “他說不要叫他李察……說我、礙事……討厭。”


    看她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一臉好像在為了說不聽的孩子而煩惱的表情佛瑞德笑了起來。


    “所以說了吧?不要相見比較好。”


    “……”


    蜜芮兒低著頭盯著地板看。離開亞德馬利斯之時,確實哥哥有那麽說過。把那句話當做耳邊風而離開的是自己。但是想要幫上忙而追過來的心情,對李察來說隻是在強迫他而已嗎?想到這裏胸口就像堵住了似的苦悶起來。


    忽然間臉頰被觸摸了,以為有什麽事而抬起臉來,佛瑞德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他輕輕地用手指示意了一下蜜芮兒的嘴唇。


    “口紅……脫落了。”


    “!”


    蜜芮兒情不自禁地用手擦了擦嘴邊。因為拜托露蒂塗上了顏色最鮮豔的口紅,顏色一旦剝落的話會相當地顯眼吧。回想起造成這樣的原因,心頭波濤澎湃起來。


    因為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至少那是怎樣的行為她是明白的。什麽心理準備也沒有的時候突然發生的事,衝擊比預想的還要大。因為沒有想過李察會做出那麽胡來的事情就更嚴重了。


    可是最先想起來的是,臉分開的時候,在黑暗之中那一瞬間所看到的他的表情。還有那個時候,在互相凝望的眼眸裏,自己產生了怎樣的心情。


    (……明明說過討厭的。)


    這麽一想的話,突然得連自己也嚇了一跳地,眼淚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


    不明白到現在為什麽眼淚還會流出來。被李察拒絕的時候也好,被強行親吻的時候也好,盡管差點兒就要哭出來但好歹還是忍住了。然而現在,就算再怎麽擦拭眼淚也止不住。為了給湧上來的淚水找個理由,蜜芮兒一邊哭一邊嘟噥道。


    “……痛……”


    “嗯?”


    “腳……疼……”


    “腳?”


    佛瑞德猛地蹲下去,毫不猶豫地把蜜芮兒的服裝的裙角卷了起來。


    “嗚哇……腫的通紅起來了不是嘛。到底怎麽個摔法弄的?”


    “……”


    “總之先冷卻一下,做些治療吧。露蒂,來幫忙。”


    被點到名的露蒂一副真是麻煩的樣子走了過來,看到抽抽搭搭地哭泣的蜜芮兒,非但沒有安慰,還照舊罵了她個狗血淋頭。


    “真是的。不穩穩當當地走路才會摔一大跤的喲。真的是笨蛋呢,你啊。”


    “好啦好啦別那麽說。我也是時候回宴會裏去了,要讓西亞蘭的各位安心下來。不好意思幫我把她帶回去好嗎?”


    “啊——麻煩死了。”


    用刻薄話代替回答,露蒂把蜜芮兒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正打算要扶著她走出去,突然轉回身來。


    “喂,你也該走喲。威爾。”


    至此一直一言不發、滿臉不悅地抱著手臂的威福利德,突然皺起眉頭轉過腳跟去。


    “你先走吧。我忘了東西了。”


    “哈啊?空手而來的家夥在說什麽呢?”


    “很快就會追上去。”


    “等一下!”


    阻止了也不聽,威福利德大步流星地順著走廊走掉了。


    “走吧,露蒂。”


    就好像知道他的目的地一樣佛瑞德催促著,露蒂無奈的說道。


    “不要迷路了喲!”


    毫不介意魔女的忠告,王子頭也不回的背影消失在建築物的深處。


    獨個兒離開房間後,把襲擊蜜芮兒的男人重新綁起來後,李察往走廊走出去。


    歡迎典禮所舉行的離宮也有舊王太子派的諸侯來訪。剛才是從和他們會談的地點偷偷溜出來的,一邊往回走,一邊無法阻止湧上來的焦躁的感覺。


    蜜芮兒都那麽坦率地把心意投向了自己,自己非但沒有接受,反而還傷害她、拒絕了她。盡管責難她說她不懂,但不懂才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自己總是沒有傳達真正的心意,敷衍著她。不可能憑那樣就傳達給原本就遲鈍的蜜芮兒。


    她的行動原理太過純粹。那一點雖然炫目而惹人憐愛,反過來說則極為危險。沒有期待任何回報,僅僅憑良心就橫衝直撞。讓她在此之上繼續下去的話,毫無疑問性命會暴露在危險之中吧。現在也是,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淨做亂來的事,還接連遭遇危險的經曆。


    即使傷害她也非要遠離她,讓她罷手不可。不然的話很有可能會在真正的意義上失去她。


    (弄得那樣渾身是傷……開什麽玩笑)


    對於她在自己不在的時候遭到危險的境遇這件事,最是火大。不是對蜜芮兒,而是對自己。忍不住想道,如果自己在她身邊的話就可以保護她了。但是這個道理在西亞蘭是行不通的,這也令人急躁。自己周圍是最危險的,所以“待在我身邊”這句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懷著暴躁的心緒走下去,便可看見去路上有個男子正等候著。


    黑色短發的年輕人身上包裹的並非騎士團的軍服而是貴族的正裝。因為已經聽說他出於任務要潛入宴會,對那副裝扮並沒有感到不協調,但是由他等候自己之事而聯係到的事實,令聲音自然變得嚴厲起來。


    “是你嗎?把她帶來的。”


    “……”


    “為什麽沒有說?你以為我多麽擔心啊。”


    黑發的騎士——羅迪恩,注視著地麵回答道。


    “非常抱歉。”


    隻說了這句話後又陷入沉默。大概是明白無法辯解吧。


    撿到蜜芮兒的事是偶然還是有計劃的,李察決定稍後再問。不管怎麽說,潛入騎士團的他大概也無法在半路上把蜜芮兒拋下,而且正因為有他在留意著蜜芮兒才能呆在全是男人的地方也平安無事吧。這麽一想也無法一概責備他,李察歎了口氣。


    “我立刻回亞德馬利斯。你給我做騎士團方麵的協調。”


    給出指示後正要走出去,羅迪恩卻沉默不語。感到詫異而注視過去,他終於開了口。


    “對於那一位,因為希望她能留在少主身邊才不做聲的。”


    “……”


    “我不希望請那一位回去。”


    平時總是沉默寡言的他說出自己的意見還真是稀奇。也有所說的內容的原因,李察被攻了個不備,陷入沉默,而羅迪恩卻好像察覺到什麽的樣子吸了一口氣踏出了一步。


    “少主,受傷了嗎?嘴邊有血……”


    如他所言的一伸手,指腹上沾上了紅紅的顏色。這麽說的話,在明亮的地方看見她的臉時,蜜芮兒是塗著這種顏色的口紅的,回想起來後李察情不自禁地凝視著沾在手指上的東西。


    “……沒關係。不是血。”


    差點就要回想起擁抱時的溫暖,為了甩開那個念頭而走了出去。


    “那邊的房間裏剛才的男人被我綁起來撂倒在地上。帶回到騎士團去逮捕起來吧。”


    “可是——”


    羅迪恩剛開口要說些什麽,突然閉上了嘴。因為他視線投向了自己背後,以為有什麽事而一轉身,走過來的金發少年便進入了視線。


    神情不爽得可怕的威福利德很快就來到近旁,一站住就用可怕的眼神瞪著這邊。


    “——竟敢又讓她哭了哪。”


    “……”


    “不能把她交給像你小子這樣的男人。蜜芮兒由我來帶回去!”


    原本就是平等地對待女性具有紳士風度的王子,不過這個果然還是出於其他理由的提議吧。王子會在這個異國的理由應該也是同一個。回到亞德馬利斯的他安慰蜜芮兒


    的情景倏地掠過腦海。


    “謝謝您。就交給殿下了。可以的話,盡可能早一些。”


    威福利德瞠目注視著李察。眼看著那張臉變成憤怒的神色。


    “……你不是喜歡她嗎!迄今為止都在我麵前調情個夠,到如今才來說什麽夢話!”


    “不管您說什麽,都不可以把她留在這裏。”


    因為這頑固的口吻,威福利德的臉頰漲得通紅。


    “別開玩笑了——!”


    剛一吼出來,王子就冷不防揮出了拳頭。他應該沒有做過野蠻的打架之類的事,隻不過情不自禁地由著感情出了手吧。因為沒有防備的緣故下巴被一擊打了個正著。


    “盡量地在事後去後悔好了!膽小鬼!!”


    吐出了憤恨難平的臨別的狠話,他回轉腳跟大步流星地離去了。


    “少主。”


    因為被製止而沒能出手的羅迪恩急忙走近身來。李察擦拭過嘴邊,注視著沾在手上的紅色之物而痛苦地歎了口氣。


    那是鮮血的紅色還是口紅的紅色呢,因為混合在了一起而無法區分。


    在為了作為伯恩哈德伯爵而來到西亞蘭的威福利德王子所而準備的公館裏,蜜芮兒借用了一間空房間,獨自抱著膝蓋。


    佛瑞德他們既已回到宴會上去了,館內變得闃寂無聲。在那樣的空間裏,所思考的是李察的事,還有從今以後的事。


    充作反大公派的妨害活動,佛瑞德似乎實行了假裝誘拐新娘的計劃。他在策劃的是通過這麽做使大公麵對亞德馬利斯的顏麵盡失,要在西亞蘭國內也推波助瀾。


    因為是佛瑞德,大概還有一大堆其他的計策吧。露蒂和威福利德也都在協助他,正紮紮實實地著手把大公趕下台。然而自己隻有熱情有比別人多一倍的自負,像這樣有力的情報也抓不住。隻會用不可靠的方法往前進,所以才被李察本人也拒絕了。


    一重新回想起今夜的事的話,頭腦裏麵就會骨碌骨碌地因為混亂而翻轉起來。又帥氣地前來救助自己,又溫柔地關心自己,以為他生氣了卻又低聲下氣地安撫自己,說了礙事、討厭之類的怨言,又抱緊自己親吻自己——。


    (什麽呀,那個人。莫名其妙……)


    在亞德馬利斯的時候的李察,盡管也有天然的一麵,但大體上總是穩重而又溫柔的。那個他竟表現出那般多樣化的麵目,到最後還做出強硬地壓著自己奪走自己的嘴唇的暴行。到現在還無法置信,然而卻是事實。


    回到西亞蘭後,各種各樣的問題堆積如山,應該沒有富裕的精力。總覺得他平時的冷靜都沒有了。因為自己在那種時刻說了任性的話才生氣了吧。


    (不,可是,就算如此不用做出那種事情也可以的不是嗎?冷不防的,不是嚇人一大跳嗎……)


    一想起來就不知如何是好,蜜芮兒一麵心神動搖一麵把一半的臉埋進抱著的膝蓋裏。


    (再怎麽說因為我礙事……因為我惹人嫌什麽的)


    輕輕地用手指碰了碰嘴唇看看。突然間吐出的氣息拂過的感覺複蘇了,臉頰發熱了。


    如果是被其他的男人做了同樣的事情,一定隻會感覺到厭惡再也不想見到他的臉第二次吧。根據情況可能甚至會產生殺意。就是被做了那麽過分的事情,她有這種自覺。


    然而,為什麽呢?就算被做了那種事,仍然想要追著他而去,想得不得了。


    想要再見一次。見了麵,然後——。


    (……我要盡情地,把他給揍飛哇。)


    熊熊地,瞳眸中有憤怒的火焰在燃燒。


    (那個男人……竟敢把我的嘴唇……把少女的夢想奪走了啊!但是又說過討厭我,到底打算怎樣!?不要開玩笑了呀,那個石頭混蛋——!)


    一邊在內心激烈地破口大罵,蜜芮兒一邊砰砰地痛扁手中的枕頭。


    就算環境再怎麽改變失去了從容,就算因為蜜芮兒執拗地說了任性的話而感到焦躁,就算被自己弄得團團轉、因為感到礙事而想要把自己趕回去——無論怎樣,都構不成即使做那種事情也行的理由。


    (就在那之前還在說“最重要”什麽的。到底是哪一種啦!嗚啊,莫名其妙!……什麽呀,那雙眼睛……)


    那個時候——黑暗之中,在眼前互相注視之時。看著李察的瞳眸察覺到了一件事情。


    他並不想要被自己討厭這件事。


    因為他自身也說是過分的事情,恐怕本來是打算讓自己討厭他的。可是現在稍微冷靜下來後,試著考慮看看,自己既沒有被粗暴地對待,非但如此,做了那件事的罪魁禍首反而露出了比較痛苦的表情。那樣的話完全沒法讓自己感到厭惡。


    他看來是希望被自己討厭的樣子,但是少女是沒有可能被欺負了以後就撒手不幹的。這下子已經隻能進行複仇了。


    (誰會變得討厭你呀。做了那種事情,不要以為逃得掉喲。踐踏了少女的純潔的的話,要接受怎樣的懲罰,給我好好看著吧!)


    下了堅定的決心,蜜芮憤憤然地站了起來。


    王子好像已先一步從宴會回來了。以防萬一請人通報看看以後,好像還沒有準備睡覺的樣子,盡管已經夜深了,他還是準許了會麵。


    “今天受了您很多照顧。因為我想現在就回去,來打聲招呼。”


    王子不由眨起了眼,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你說,回去?”


    “是的。正確說來,是留下來吧……在西亞蘭有事要做。我決定在那件事完成之前都不回亞德馬利斯。”


    “呀,可是……留下來做什麽?”


    “首先,向李察複仇去。”


    聽到這鄭重其事的表白,威福利德好像在懷疑自己的耳朵。


    “複、複仇?是指什麽?”


    “各種各樣的。”


    對著不知不覺間眼神變得充滿氣魄的蜜芮兒,王子一瞬間感到畏縮。他暫且注視著那樣的她,不久又換上嚴肅的表情說道。


    “即是說,為了那家夥而回去嗎?”


    隔了一會兒,蜜芮兒才點了點頭。雖然李察說要自己回去,但也有前來拜托蜜芮兒本身的艾爾米亞娜的事要考慮。沒道理到現在還可以拋下她回去。


    “……果然你,喜歡那家夥不是嗎?”


    聽到這為了確認而發出的詢問,便垂下了眼睛。以前也被他提過同樣的問題。那時,自己是怎麽想的呢?隻是想要追逐著他出發,而從來沒有試著考慮過那是為什麽。


    然後現在,重新嚐試去注視,胸中激蕩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情。自己為何,如此地想要待在李察身邊呢——。


    “——是不是如此,我想要去弄清楚。”


    聽到蜜芮兒的回答,王子沉默了。他帶著嚴肅的表情考慮了片刻後開了口。


    “就算說要回去,有得住嗎?”


    “有。我正潛伏在西亞蘭騎士團。在那裏的宿舍。”


    “什麽……?所謂騎士團,是敵人吧。不是很危險嗎?”


    “……就算危險,我也想去。”


    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頭。看了那張死心眼的臉,威福利德被壓倒似的又閉上嘴,但一會兒就點了點頭。


    “明白了。想做什麽就去做好了。佛瑞德裏克就由我來跟他說。隻是,不要胡來。”


    對於這強有力的激勵,蜜芮兒感到一股深切的感謝之情油然而生。


    “謝謝您!”


    發自心底地道了謝,深深地施了一禮後,蜜芮兒離開了王子的房間。


    王子察覺到那件事,是在蜜芮兒離開房間後又過了一會兒的時間。


    (哈!……我又,給敵人送了


    個大人情……)


    一次就算了居然還有兩次。對於自己稀裏糊塗的狀態,他不由得灰心喪氣地把胳膊肘兒往桌子上一支。


    可是考慮看看吧。自己喜歡她的怎樣的地方呢?


    是溫柔而又勇敢的地方。


    一考慮到她是為了誰而發揮那個優點的就火大,但也沒有辦法。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是,她的眼裏容不下李察以外的人。這點事情看了就知道。


    (沒辦法。因為幫助煩惱的婦女,是紳士的義務哪……)


    想是這麽想,所謂紳士也是人類。也有想要詛咒情敵之時。


    (……那個膽小鬼的臭男人。去死一次才清醒才好!)


    隻有今天就算考慮了那種不紳士的念頭,也不會遭到報應吧。


    王子一邊恣意地自暴自棄,決定與葡萄酒為伴通宵不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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