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害怕,一切都是一場夢。這是艾沫惜醒來的第一感覺。


    她醒來時,黎相宇已經不在房中。


    房間裏,依稀能聽到大海嘩嘩的聲音,依然還彌漫著百合花的香味,狗尾巴花也偶爾搖來晃去。


    但有一些東西,已然不一樣了。


    艾沫惜坐起身,抱著腿蜷縮在床頭,下巴抵在雙膝之上。她仿佛入了魔,竟然莫名其妙和黎相宇談起了戀愛。


    她不是一直都討厭他的麽?


    他不是一直都隻是拿她當著丫環使的麽?


    她不是一直都扮成老婆幫他善後打掃戰場的麽?


    為什麽傾刻間,她真的就渴望成為他的老婆?和他在一起,時刻都心跳加速,真的像是被施了法術,著了魔。


    會不會是更大的一次捉弄?報複她小時候把一盆涼水潑在他頭上?報複她和邢季風短信往來?


    正想著,門開了。黎相宇穿著一套淺藍色的運動裝,幹淨整潔,帥得一塌糊塗地出現在房裏。


    他一手拿著一大包東西,另一手竟然抱了一束狗尾巴花,一進門就嚷嚷:“懶娃娃,快起來!我親自到附近去給你摘的新鮮狗尾巴花,聞起來還清香清香的。”


    艾沫惜沒動,怪怪地盯著黎相宇,審視的眼光,探究而疑惑。


    “你這是怎麽了?”黎相宇放下手中的東西,坐到床沿,剛偎過去,猛然彈起身,語氣嚴厲:“是不是你那個該死的叔叔輩又發短信來了?”


    一定是的,否則昨晚小妮子還柔情似水,早上起來就翻臉不認人,一副看陌生人的表情。


    黎相宇心裏怦怦跳,語調變得溫和而粘膩:“沫沫,你不要和叔叔輩扯不清楚啊,不然我好可憐的。”他說這話時,感覺心都痛了,橫躺在床上,使勁把腦袋擠進沫沫的懷裏。


    艾沫惜沒有推拒他,手輕輕放在黎相宇的臉上:“黎大少,你是不是為了報複我把一盆冷水全倒你頭上才假裝和我談戀愛的?”她問得楚楚可憐,心也痛了。


    一盆冷水?黎相宇愣住了,那是十幾年前的事吧?都很久很久了,誰還去記那麽慘痛的陳年往事啊?


    那次本來就是他不對在先,把沫沫滿頭漂亮頭發剪得參差不齊,像狗啃的一樣,才使得沫沫把一盆冷水倒在他頭上的。可為什麽,現在提起這件事了?


    黎相宇翻身望著沫沫:“是我說話口齒不清,還是我表達得不夠完整?又或者,你根本就是個豬腦袋?”


    他氣得要死了,這妮子簡直就是個豬腦袋啊,為了一盆冷水和她假裝談戀愛?這借口是不是爛到透了?


    艾沫惜眸光一黯,轉身便要起床。豬腦袋就豬腦袋,她忽然害怕得想要逃跑。許許多多的問題一起湧上心頭,逃避一直是她最好的解決方式。


    但她剛起身,便被黎相宇撲倒在床上:“沫沫,不許走,你這算什麽意思?”


    “我是豬腦袋,沒什麽意思。”艾沫惜掙紮著想要脫離黎相宇的魔爪。


    “好好好,我才是豬腦袋。”黎相宇投降地喊:“你到底怎麽了?昨晚上還好好的,為什麽一起床,我去買個早餐,替你摘了一把狗尾巴花回來就變了?早知這樣,我什麽都不要做,就守著你是不是還好點?”他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艾沫惜停止了掙紮,眼睛對上他發紅的眼睛,也蒙上了水霧,嘴裏卻還在問:“你到底想怎麽樣?你直接說清楚,不要用這種手段。”


    他如果讓她當丫環就當丫環,沒什麽大不了的,反正都習慣了。


    他如果不許她和邢季風來往,那就不要來往好了,反正她又不是愛上了邢季風,非要跟他來往。


    可是不能是這種方式,用假裝戀愛來套牢她。


    黎相宇的肺都快氣炸了:“我用了什麽手段?你說,我到底用了什麽手段?”昨晚抱了她一夜,忍得有多辛苦,難道她不該知道嗎?難道她不該表揚他嗎?隻是為了守著一個古老的傳統,和創造一個最唯美的婚姻,那不是對真正心愛的人才會有的心情麽?


    怎麽忽然就變成了手段?他到底是用了什麽莫名其妙的手段了?


    黎相宇真的生氣了,將被子一腳就踢床下去。他撲在沫沫身上,手已經探進她的衣內,不理沫沫一陣陣尖叫,他的手瘋狂地遊移在她絲滑如緞的肌膚上。


    衣扣一粒粒解開,純潔帶著奶香味的氣息已將他燃燒得快炸開。


    他深深地親吻著她的嘴唇,頸項,耳際,然後愣住,頹然停了下來。他在她的眼角,吻到了濕濕的鹹鹹的淚。


    她哭了。


    他竟然把她弄哭了。


    黎相宇慌了手腳,趕緊替她把衣紐扣好,緊緊抱著她:“對不起,對不起,沫沫,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把頭埋進她的長發,嗚嗚咽咽:“沫沫,你知道我有多愛你麽?從你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愛你了,可是你一直一直拒絕我。”


    他更深地埋進她的秀發,卻依然在她耳邊呢喃:“為什麽要說我用了手段?我如果會用手段,怎麽會像現在這個樣子?我都不知道拿你怎麽辦才好了……”深深一聲歎息,融進她鋪了滿枕的長發。


    艾沫惜僵硬的身體,慢慢有了熱度,慢慢變得柔軟。她像一隻受傷的小狐狸,懷疑著他的真心。很怕某個時刻,他哈哈大笑,指著她說:“沫沫,你這個豬腦袋,這麽容易相信男人,還混什麽混?真以為我喜歡你麽?你自己看看,你有什麽值得我喜歡的?”


    這像是他幹得出來的事。


    艾沫惜的眼淚又湧出來了,是啊,她有什麽值得他喜歡的?長相一般,能力一般,家世不是不好,是沒有家世。一個靠他家助養才能長大的女生,到底可以吸引他什麽?


    這段時日,來得太突然,一究到底,其實最真實的原因就是邢季風的出現,深深刺激了黎相宇。


    如同一個玩具,驟然被人搶了,總要不遺餘力搶回來。所以他才會……可是,牆上的照片怎麽算?


    艾沫惜忽地想到了牆上的照片,大大小小,黑白的,彩色的,各種姿態,各個年齡階段,對一個玩具,會有這麽大的耐心嗎?


    艾沫惜的身體裏就好像住著兩個人,一個說:“黎相宇是真心的。”另一個說:“黎相宇是騙你的。”她被這兩個人吵得腦袋都要炸了。


    “沫……沫……”黎相宇扯著艾沫惜的衣角:“你說句話好不?”


    “豬腦袋沒話可說。”艾沫惜氣道。


    “好好好,我是豬腦袋……”黎相宇真的沒轍了,剛以為從此好日子就要來臨,每天甜甜蜜蜜的上班下班,然後除了吃飯睡覺就剩下纏綿。看來遠遠不是這樣,他曾經劣跡斑斑,過往的錯事一大堆,而沫沫又少了好多根弦,根本不會正常分析。


    當然,正常分析的結果,也有可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他又一次捉弄她。


    可是,這一次,他是認真的。狼來了的故事原來被他詮釋得這麽好嗎?居然讓沫沫昨晚還柔情蜜意,一大早起來就有空跟他鬧別扭。


    童話裏的結尾都是騙人的:從此,他們就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了。


    呸,才不會!應該是從此他們就爭吵不斷,打的打,罵的罵,堅持不下來的就一拍兩散。白雪公主和王子,灰姑娘和王子,無一例外,無一例外啊。


    黎相宇真的絕望得要死了,放開艾沫惜,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像是要將天花板都看出個黑洞來。


    艾沫惜默默起身,進去梳洗。出來的時候嚇了一跳,黎相宇直呆呆地站在洗手間的門口,眼神裏滿是頹色。


    “黎大少,你又要幹什麽?”艾沫惜洗了臉,清清爽爽的樣子。


    黎相宇伸手一下就把艾沫惜抱在懷裏,臉上笑嘻嘻的:“一頭公牛加一頭母牛,是哪三個字?”


    艾沫惜被抱得緊緊貼著他的身體,嗬氣如蘭:“兩頭牛。”她笑了,想起昨晚他的樣子很好笑。她一笑,心就不痛了,感覺很神奇,難道中黎相宇的毒已經這麽深了?


    艾沫惜很憂愁,卻任由他抱得那麽緊,軟軟的身體貼著他的,像是隨時都會融進他的身體裏去。


    黎相宇愣住,隨即哈哈大笑:“壞蛋,這叫什麽答案,不過,確實是兩頭牛。走,小母牛,我們吃早餐去。”他依然抱著她,舍不得放開。


    他推開後門,是一個用白色柵欄圍著的小院子,地上全是柔軟細膩的細小沙礫。白色柵欄精致圍成一圈,上麵還纏繞著縷縷攀藤。


    陽光灑在沙灘上,閃閃生輝。


    院子的沙灘裏,有一把又大又漂亮的遮陽傘,傘下是一張白色的桌子。


    “沫沫,我們在這兒吃早餐好不好?”黎相宇覺得早晨的陽光很溫和。


    艾沫惜點點頭:“你把這桌子搬開,我們坐地上吃。”她蹦跳著進去拿早餐和可以鋪在地上的布。


    一場戰爭就在愉快的早餐中銷聲匿跡,兩個冤家渾忘了剛才又哭又鬧,差點上演一場暴力戲碼。


    黎相宇雙腿盤坐在沙灘上,溫情脈脈地望著坐在對麵的艾沫惜,久久舍不得移開目光。


    唉,要是真會些手段就好了。黎相宇在心中哀號,天知道他在她麵前,也是一張純潔的白紙。連如何追女生都不會,又怎會了解,女人心就是海底針?


    唉,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針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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