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課的一兔直接來到電影社社辦,但社辦裏並沒有半個人。


    於是,一兔又往值班室走去。


    「打擾了!」


    打開房門,秀蓮和睦美都在。秀蓮正在睡覺,而睦美似乎正凝視著她的睡臉。


    看著睦美溫柔守護秀蓮的側臉,一兔感覺自己的胸口突然「怦通」震動了一下。一兔從未對其他人有過這樣的感覺。


    一兔曾談過一次戀愛。但與其說是戀愛,倒不如說是「如果沒有女朋友就太丟臉了」的焦慮感做祟,才隨便找了個女生交往。比較起來,當時那種「自己正在戀愛」的安心感,還遠遠超過了喜歡對方的心情。


    就是因為曾有過那種經驗,所以一兔才更篤定。睦美對自己而言是特別的。


    意識到自己正和睦美獨處時,一兔突然有種飄浮在半空中的微妙錯覺。


    「能參與拍攝電影的作業,真的好像做夢一樣呢。」睦美淡淡開口道。


    難得她會用這麽沉靜的態度說話。


    ——發生什麽事了嗎?


    「該怎麽說呢,拍攝電影的機會好像突然降臨了一樣,真得好好感謝秀蓮才行啊。」


    「為什麽——」


    「嗯?」


    ——為什麽妳這麽堅持要拍電電影呢?


    不知為何,一兔就是遲遲無法將這個疑問問出口。


    直覺告訴他,這是個不能被觸碰的話題。一兔就是有這種感覺。


    「一兔……」


    「啊,是!」


    「你有過心靈創傷嗎?就是因為某種衝擊的體驗,而造成心靈受傷的經驗。」


    「這個嘛……」


    一兔回想起自己所經曆的人生。被懷疑作弊、太多麻煩接踵而來導致延遲入學的高中生活、還有姐姐的暴力丈夫。一兔並不了解「心靈創傷」的正確定義和含意,但類似的體驗在過去的人生中倒是不曾缺少過。


    「有過一些吧……」


    「心靈創傷的處理方法有許多種。對了,你知道9工11事件吧,就是客機衝撞了雙子星大樓的那件慘案。」


    「啊,我知道。」


    應該沒有哪個高中生不曉得911事件吧?


    「有一份有趣的報導,記載了目擊那起事件的其中一名少年身上所發生的事。」


    2


    ——周末。


    把秀蓮交給一兔、誌甫和睦美三個人照顧,尾褄和勇樹來到了飯田橋。為什麽會到這裏來呢?因為西園寺遼子的家就在飯田橋。沒錯——他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履行約定。因為拜托西園寺遼子幫忙調查秀蓮的身世,所以勇樹必須去率領桑園高校戰鬥集團的遼子家幫忙雜務才行。


    「為什麽是我啊……」


    走在大馬路上,勇樹忍不住歎著大氣無奈說道。


    「因為你長得很可愛的關係吧。」


    「咦——好像有點恐怖耶……」


    「別擔心,要是發生什麽事,就立刻打手機給我。我會飛過去救你的!」


    「唔嗯……那就拜托你了。」


    今天雖然是假日,一兔他們還是待在學校。因為睦美也在,尾褄和勇樹才能放心離開。睦美雖然性格有點問題,但身為帕拉貝倫的戰鬥力與指揮能力都相當值得信賴。


    在勇樹幫忙遼子處理完雜務之前,尾褄決定在附近的家庭餐廳、書店、遊樂場打發時間。遼子的家已經近在不遠處,尾褄和勇樹於是分道而行。


    「你去吧,勇樹。」


    「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預感……」


    高級住宅大廈的一四一○號房。這裏就是西園寺遼子的家。聽說她的父母都在國外工作,現在隻有她和姐姐兩個人住在這裏。勇樹按下一樓大廳前的視訊電鈐,『喔,你來啦。』視訊電鈐那頭傳來遼子的聲音。走進大廳,沒想到裏頭竟連訪客櫃台都設置得相當完善,令勇樹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棟大廈簡直就像飯店一樣嘛。


    搭上電梯來到十四樓。過於寬廣的走道差點讓人迷了路,但勇樹總算來到目標的家門口。按下門邊的視訊門鈴告知自己的到來後,勇樹終於進入遼子家中了。


    「唷,你是來履行約定的吧。」


    遼子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她雖然喜歡帽子,但也不可能連在家裏都還戴著。此時的她戴著一隻鏡片較長的細框眼鏡、身上穿著學校製服,以及時下高中女生常穿的超短迷你裙。露出修長的雙腿,全身找不出一絲多餘的贅肉,不管何時晉升模特兒之列也能立刻打出一片天吧。


    「關於照片裏的少女,妳查出什麽了嗎?」


    「我已經著手調查了,你盡管放心。」


    回答的同時,遼子也按掉電漿電視的電源,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她的身高比勇樹還高,一站起身,勇樹立即被她的氣勢壓倒。


    遼子注視著勇樹的目光,就像在打量他的價值般;勇樹突然感覺到一股難以且言語形容的惡寒。


    「很好,你先把衣服脫掉吧。」


    遼子用一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語氣要求。


    「……啥?」


    3


    在家庭餐廳看完一本漫畫後,尾褄愈來愈擔心勇樹是不是陷入了什麽危機之中。


    遼子的個性再怎麽差勁,倒也不是個會破壞約定的女人。她說要勇樹去幫忙「雜務」,應該就隻是字麵上的意思而已吧。可是一旦心中有了掛念,就難以撫乎不安的情緒。說是雜務,但也許還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內幕呢——?


    尾褄急忙走出家庭餐廳。一路往遼子家的方向行去。


    「……呼——」


    我到底在做什麽啊,自嘲的歎了一口氣後,尾褄避開路上行人的耳目,伸出右腕啟動了自己的p?v?f——原型破壞者。


    回身來到大廈的暗處,利用帕拉貝倫特有的超人體力向上一跳,一口氣就跳上了大廈五、六樓左右的位置。尾褄在別人家的陽台停佇了一會兒,以腳下的陽台為踏板再度往上跳,一口氣跳向目的地,也就是遼子房間的窗戶。尾褄用手指抓著窗框支撐自己全部的體重。若不是帕拉貝倫,絕不可能達成這種胡來的行為。


    注意著不讓房裏的人發現自己,尾褄隔著窗戶偷偷窺視起遼子房內的一舉一動。


    遼子的房間還真夠嚇人的。自己組裝的計算機因為加裝的換氣扇顯得巨大無比,最新出的電玩機種在她房裏也一應俱全。櫃子裏和地上到處都擺滿了動畫dvd。給混蛋小孩太多金錢花用就是會變成這樣,這個房間就是最好的實證。


    勇樹被指派的雜務,就是整理這一大堆的電玩軟件和動畫dvd。必須整理的數量實在太多,要完成這項任務肯定不輕鬆,但確如遼子所說的,是件「雜務」沒錯。


    問題在於——


    「妳對勇樹做了什麽!」


    隔著窗戶,尾褄對閑賦在客廳的遼子發出怒吼。


    「哇,嚇死我了!」


    嘴上這麽說,但從遼子臉上的表情可看不出半點吃驚的模樣。她還冷靜地打開窗鎖,讓尾褄進到屋裏來。要是放著不理的話,這家夥肯定會打破窗戶闖進來的。


    「尾、尾褄……」


    勇樹發出微弱的悲鳴,從遼子的房間走到客廳來。


    勇樹被迫換上了女裝。


    被硬逼著換上人氣變裝餐廳的女服務生製服。勇樹原本就有張中性的麵孔,身體曲線也很嬌弱細致,這身製服穿在他身上真是再適合不過。這一點尾褄也不得不承認,但冷靜下來想想,問題並不在這裏啊。


    「遼子,妳這個臭女人!這次我絕對饒不了妳!來開戰吧!」


    尾褄伸出已經啟動武裝模式的右手,將槍口指


    向遼子。


    「你很吵耶!再這麽囉哩八嗦,我們之間的交易就取消!」


    尾褄氣急敗壞的舉動,也勾起遼子超火爆的反應。眨眼瞬間,她也啟動了自己的p?v?f九○口徑的界限黑洞(borderlineckhole)。槍口同樣指向尾褄。


    兩支槍口交錯。


    「妳的肮髒行徑和傲慢的性格,我看就連卡利古拉(注:本名走蓋烏斯?凱撒?奧古斯都。日耳曼尼庫斯八(gaiuscaesaraugustusgermanicus)。後世史學家稱其為卡利古拉,認為他是羅馬帝國早期的典型暴君。)都比不上啦!」


    「你還真敢說啊,工藤尾褄。希望你不會被自己吐出來的口水淹死!」


    「尾、尾褄……」


    看著尾褄和遼子針鋒相對,勇樹急忙插話。


    「雖然很難為情,不過我沒關係的。等我整理完之前,你先在外麵等一下吧。」


    勇樹這麽說,那雙因羞恥而微帶濕意的眼瞳也望向尾褄。


    「唔……」


    忍不住心跳加快的尾褄泄出一聲怪異的呻吟。既然他本人都這麽說了,就沒有尾褄出場的餘地了;話說回來,這場交易原本就是尾褄自己定下的。


    「真的沒問題嗎?」


    「嗯……」


    勇樹微微拾起眸光,回應道。


    看著勇樹如此可人的模樣,尾褄的俊臉不禁赧紅。


    ——搞什麽,勇樹可是男人耶,我在胡思亂想什麽啊?


    之後過了幾個小時。


    總算處理完西園寺遼子所交待的雜務,尾褄和勇樹也再次碰頭。


    「讓你久等了。」


    「喔喔。」


    這個時候,勇樹已經換回學校的製服了。


    「……呃,那個……」


    這時候該說些什麽來慰勞勇樹的辛苦呢,尾褄拚命在腦海中尋找適當的詞匯。


    「勇樹,你聽好了!今天的事,就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趕快忘了吧。我總有一天會把那個女人送下地獄去見閻王的!」


    「哈哈哈!」


    勇樹笑了。說出這句話的尾褄再認真不過,但勇樹隻當他是在開玩笑。


    4


    尾褄和勇樹離開之後,睦美也先回自己家一趟。「我先回家處理一些事,晚點就回來。」她隻留下這句話就走了。留在學校裏的一兔、誌甫和秀蓮三個人也沒什麽事好做,隻好看電影來打發時間。


    一打開社辦裏的dvd放影機電源,秀蓮的眼瞳隨即綻放光芒。不管是看到dv攝影機時的反應也好、或是現在的興奮模樣,看來秀蓮真的很喜歡電影。話說回來,第一次在這個房間裏發現這個小女生時,她的懷裏也抱著一卷dvd呢。


    今天看的是布魯斯威利主演的電影『扭轉未來(thekid)』,是誌甫選的片子。故事敘述男主角是個即將過四十歲生日的精英份子。某天,快滿八歲的自己卻突然出現在眼前。兒時的自己對長大成人的布魯斯威利說:「你都快四十歲了,可是卻遲遲結不了婚,連隻心愛的小狗也沒有,而且也沒當上飛行員,真是個『天生輸家』。」


    一兔是第一次看這部片,覺得相當有趣。整部片中有許多適合合家觀賞的溫馨橋段,銀幕上誇張過頭的演技雖然看了有點膩,但還是挺有趣的。


    一兔、誌甫和秀蓮三人並肩坐在社辦的沙發上。秀蓮坐在他們兩個人之間,形成被包挾的模樣。


    明明是這麽有趣的片子,秀蓮卻在中途睡著了。


    「哎呀呀~」


    秀蓮的頭枕在誌甫的大腿上,腳則掛在一兔身上,發出了規律的鼻息。


    「……真拿她沒辦法。」


    人家都睡著了,要是把她叫起來未免太可憐了,一兔隻好找條毛毯幫她蓋上。


    就在這個時候——


    「爸爸、媽媽……」


    秀蓮呢喃著夢話。這已經是她第二次把一兔和誌甫錯認成父母了。


    一兔和誌甫不由得互覷了一眼。狀況歸狀況,但這可不是什麽有趣的事。一兔慌慌張張地把視線從誌甫身上移開,誌甫同樣也這麽做。


    一兔和誌甫、還有秀蓮,是偶然被湊在一起的臨時家庭。如果說這是家庭的話,那和一兔所知道的家庭是全然不同的;和誌甫、秀蓮一起度過的時間,不知為何心中總是充滿溫暖,就算和真正的家人在一起,也不會有這種感覺。


    (家人嗎……)


    一兔的父母,從很久以前就感情不睦。


    唯一疼愛自己的姐姐,競跟一個人渣結婚,隨即就搬出去住了。如果姐姐有了孩子,一兔隻會為她感到悲哀。有那種父親,當孩子的實在太不幸了。


    一兔經常在想——要不要利用帕拉貝倫的能力,把姐姐的暴力丈夫打成一個廢人呢?現在的一兔已經有能力這麽做了,但真要實行的話,心裏果然還是會有些抗拒。一兔雖然是帕拉貝倫,但並不是個罪犯。


    「喂,一兔……」


    「嗯?」


    「如果要簡短形容看完這部電影的感想,你會怎麽說呢?」


    在誌甫的呼喚下,一兔這才注意到電影已經播完了。因為秀蓮的關係,後半段有幾幕不小心錯過了,但還是一部非常有趣的片子。


    「嗯——大概是『就算活在謊言中,也不會比較好過』吧。」一兔邊想邊回答。


    「要好好活下去的意思嗎?」


    「有點不太一樣,應該是『誠實地麵對自己活下去』的感覺。」


    比起對他人說謊,更不可饒恕的是用謊言欺騙自己——一兔心想。人就是常常用「這樣就好了」或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之類謊言來欺騙自己。過去的佐佐木一兔也是如此。而現在的一兔,真的很希望能和過去的自己好好訣別劃清界線。


    到了四十歲的時候,自己會變成什麽樣的大人呢?


    到那個時候,自己能不能擁有一個完整而美好的家庭呢?


    ——那時候的我,能夠誠實坦然的麵對自己,堂堂正正地活著嗎?


    中場休息——少年過去的夢


    藤堂劍兒經常為惡夢所苦。


    在所有家人都去世之後,被北條茂樹撫養長大的藤堂劍兒。


    ——每晚,總陷溺在惡夢中,遭受侵蝕戕害。


    尤其最近北條也減少了與劍兒相處的時間,夢魘的狀況也更加嚴重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劍兒的人生就像脫軌失序的齒輪般變得瘋狂失衡。


    每天夜裏,劍兒都穿著拳擊短褲上床。全身的肌肉像彈簧般繃緊,手腳四肢則像古代希臘的雕刻品般僵直沒有


    一絲柔軟。


    而且——他的肌膚表麵殘留了大量的燙傷舊疤。那些燙傷不是出自意外,而是被人拿煙頭用力擰熄在肌膚上所


    留下的痕跡。身上的傷痕已經不那麽明顯了,但隻要仔細一看,任誰都看得出這些傷是怎麽來的。


    「啊啊……」


    劍兒因惡夢而盜出一身冷汗。汗滴沿著舊傷匯集,聚成一小灘水漬。


    「拜托……誰快來救救我吧,我已經快受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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