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亞莉亞都沒有回來。


    兩天。三天。過了將近一個禮拜,她還是不見蹤影。


    這是目前為止,時間最長的離家出走。


    我甚至感覺再這樣下去——她可能永遠不會回來。


    亞莉亞雖然有來上一般科目,但她的四周發出了強烈的氣息,不準我跟她說話。我好幾次強迫自己無視那股氣息,想要和她聊聊賭場警衛之類的話題……不過全都被她給躲掉了。


    在這樣的時間當中,校內的各教室開始舉行一般科目的期末考,我沒辦法和亞莉亞說上話……


    學校就開始放暑假了。


    武偵高中七月七號就開始放假。因為緊急委托的緣故,所以假期開始的時間會比普通的學校還要早。


    七號。


    這個時間很好記,所以我早上起床立刻就想到了——前陣子武藤隨便用我的手機寫信給亞莉亞,上頭是這麽寫的:


    『給親愛的亞莉亞。要不要和我去參加七夕祭典,順便練習怎麽當賭場的警衛啊?就我們兩個人。七號七點,在上野車站的大熊貓麵前碰頭。你要穿可愛的浴衣過來喔。』


    這封郵件光是重看一次,就讓我衝動地想要拿手槍自殺……


    亞莉亞有看到嗎?


    到頭來她還是沒有回信,我倆因為加奈的事情大吵一架之前,她也對這件事情隻字未提。


    所以她可能沒看到吧。


    畢竟那家夥是電話派,幾乎沒在用郵件。


    「那麽……」


    為何我現在人會在上野車站?


    眼前熙熙攘攘的浴衣人潮交錯而過,我猛然回過神來,把剛才一直盯著的手機塞回口袋中。


    現在是七月七日,距離晚上七點還有五分鍾。


    話說我三十分鍾前就到了,一直在車站內的書店看書。


    我……我沒有在想亞莉亞的……事情。


    隻不過,今天是上野緋川神社的七夕祭典。


    這種活動中很容易發生犯罪事件,武偵應該要自發性地到現場擔任警衛,努力抑止狀況發生……啊!我白癡嗎。


    那我幹嘛往大熊貓的方向走去?


    啊,這也沒什麽……我隻是——


    過去看一下罷了。


    這跟亞莉亞無關。那邊也是人潮眾集的地方,所以我有必要去那裏確認一下。隻是這樣而已。


    我瞄了時鍾一眼,於七點時走出了剪票口。站到三公尺高的……巨大熊貓玩偶前。


    亞莉亞她……


    (………)


    ……不在這裏。


    我環顧四周……也沒看到人影。果然。


    唉呀,我想也是吧。


    說起來我根本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郵件,而且她因為加奈的事情發了那麽大的脾氣。


    反正,我早就在想她不會來了。


    所以這可以說是在我的預料之內。就是這樣。


    「……」


    我稍微放鬆,歎了一口氣,背靠著裝有巨大熊貓的玻璃櫃。


    四周盡是……穿著浴衣的情侶和團體,他們似乎把這裏當作見麵地點。


    啊——總覺得待不下去啊。隻有我一個人穿著防彈製服站在這裏……


    不過呢,就稍微警衛一下吧。


    她可能遲到了。


    ……不對。


    啊……那個,就是警衛。這邊搞不好會有狀況發生。


    我轉頭看自動販賣機,正想買一瓶寶特瓶裝的礦泉水時——


    「嗯?」


    ——刷!


    有一個粉紅色類似繩子的東西,匆忙地躲到巨大熊貓的另一頭。


    「……」


    那東西我有印象。


    應該說……我已經看到了。


    那不是亞莉亞的其中一搓雙馬尾嗎。


    貌似亞莉亞的人影,應該說是亞莉亞本人,正蹲著藏身在熊貓的屁股處。


    但是,她藏頭露雙馬尾。


    ……亞莉亞。


    那種顏色的馬尾,找遍整個上野也隻有你一個人吧。


    「……亞莉亞。」


    我一叫,馬尾驚訝抽動。


    那個動作仿佛在說:「被發現了!怎麽會?」


    就說我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了。


    「亞莉亞。」


    「…………喵!喵!」


    學貓叫是嗎。


    她似乎想要假裝:「這邊好像有聲音,不過是一隻貓。」


    這種蒙混的方式……未免也太老梗了吧。而且,你還學得還很失敗。


    「你的聲音太有特征了啦。那樣反而是不打自招吧。」


    我繞到熊貓後方,身穿浴衣的亞莉亞……


    立刻踏響木屐,轉身站了起來。


    「——慢死了!」


    她冷不防地柳眉倒豎,露出犬齒對我說。


    我故意讓她看我的手表,示意:「我應該很準時吧?」接著……


    「啊……那個,下次找我出來,你三十分鍾前就要到!讓我等的話就開洞!下次再讓我等三十分鍾的話就開洞!開洞活火山!」


    你……你也是三十分鍾前就到了嗎?


    話說既然你在等我,為啥看到我又躲起來啊。


    我原本想要回嘴,但我卻無法言語。


    因為亞莉亞穿浴衣的模樣,實在,那個……


    啊啊!畜生。


    ——實在太可愛了。


    這種感覺是怎麽回事。


    這和爆發模式性的感覺不同,不過有稍微擦到邊,讓我捏了一把冷汗。


    亞莉亞的浴衣以粉紅和紅色為基調,上頭是金魚圖案,非常適合她那嬌小的身體。


    居然能夠找到那麽適合你的浴衣啊——我如此心想,笑意莫名地湧上心頭。


    「幹、幹嘛啊。你在看什麽啊。很下流耶。」


    亞莉亞看到我微妙的表情變化不知誤會了什麽,隻見她些許紅著臉,調整浴衣的腰帶和胸口。她很久沒和我說話,似乎有些靜不下來。


    (插圖)


    「……你看到了嗎?那封蠢郵件。」


    「咦?」


    我搔著後腦勺問完,亞莉亞支吾了一下。


    「對、對啦,因為你說這是賭場警衛的練習,所以我才來的。絕對不是因為我想要去參加一次祭典看看。真的不是。」


    那你沒必要說出口吧。


    亞莉亞雙手交叉在胸前,挺起了鼻尖。


    「我接下來的委托絕對會完成它。就算是因為你學分不足那種無聊的理由,我的方針還是不會改變。我沒有其他念頭,百分之一百是為了警衛而來的。」


    不過,你還真的穿浴衣來呢。


    話說……這樣一來,郵件的事情我就更難解釋了。


    亞莉亞主張自己是「為了警衛而來」。以一個武偵來說這是一件好事,因此從對話的流程和氣氛來看,事到如今我無法開口否定說:「那是武藤傳的惡作劇郵件。」


    唉呀,郵件的事情變成這樣也不算壞。


    再繼續煩惱一個禮拜前傳的郵件,也實在有點蠢。


    「……那我們走吧。去警衛。」


    「……是啊。我們走吧,去警衛。隻是警衛。警衛。」


    亞莉亞連說三次警衛後——背上仿佛寫著「我想快點去看祭典」似地,腳步輕快地踏著木屐,朝人群走去。


    啊……背上。她把手槍插在腰帶的結眼上嗎。真像亞莉亞的作風啊。


    從jr上野車站沿著國道稍微走一段路後,拐個彎就會來到攤販成列的大道。


    亞莉亞和我雖然因為加奈的事情大


    吵了一架,但我倆是多次共度生死關頭的戰友。多虧了這層經驗,讓我們得以在「前幾天的事情暫時先不管」的氣氛下一同漫步(雖然多少有一點生硬)。


    「……哇……」


    亞莉亞似乎沒看過日本的祭典,看到裝飾得五顏六色的街道和喧囂的人潮,雙眼瞪得像銅鈴似的。


    我們穿過人山人海,往前走去……


    亞莉亞突然在其中一個攤位前停下腳步。


    是棉花糖的攤位。


    賣棉花糖的老板在亞莉亞的視線前方,把真的像棉花一樣的糖,一圈一圈地纏在衛生筷上。


    亞莉亞張大雙眼皮的大眼,一直看著眼前的景象。


    「金次,那是什麽?」


    「你問我是什麽……那是棉花糖。那邊有寫吧?」


    「糖……也就是說可以吃囉?」


    亞莉亞在我的斜下方,一臉不可思議地抬頭上望。


    「那是小孩子吃的東西喔?」


    我小聲說完,亞莉亞的臉頰隨即泛紅。


    「我、我、我沒說我想吃吧!」


    她的嘴角流出貌似口水的東西,齜牙說道。


    你的體液分泌得也太快了吧。


    不過,我和亞莉亞相處的時間不算短,所以我知道這家夥表現出這種態度的時候,就代表她「非常想吃那樣東西」。


    要是不讓她吃的話,待會她的心情就會變差,goverment的出現率也會提高。


    「真拿你沒辦法……不好意思,請給我一個棉花糖。」


    我無可奈何地鑽過攤位的塑膠布簾。


    亞莉亞也刷一聲,以超高速走了進來。


    攤位稍微有點高,小不點亞莉亞隻能勉強露出頭部。


    「大叔!可以選味道嗎?」


    大叔聽到亞莉亞的問題,回答說:「可以啊。」


    喔——可以選啊。


    「我要桃饅口味!有嗎?」


    怎麽可能會有啊。


    「有啊。」


    真的有嗎!


    我一臉愕然,而一旁的亞莉亞則目光閃爍,注視著棉花糖的誕生。


    骨碌,骨碌,骨碌碌……


    「來!帥哥的女朋友很可愛,所以免費附送。」


    大叔做了一個稍微大號的桃饅味(?)棉花糖,交到我的手中。


    「……她、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啦。」


    我付錢的同時,反駁說。


    亞莉亞從我手邊搶走了棉花糖,


    「金次!這要從哪裏開始吃啊?」


    她眼中閃爍著星光,小跳躍地不停拉扯我的衣服。


    拜托,真的跟小鬼一樣。


    隨後,亞莉亞吃遍了章魚燒、蘋果糖、巧克力香蕉……等出現在眼前的所有東西。我身為一個武偵不禁開始擔心起來,開口問說:「你有好好控製體重嗎?」


    結果她半惱羞成怒地回答說:


    「我上次量體重的時候,我跟理子的身高差不多,結果我的體重比理子還輕,所以沒關係。」


    那是胸部重量的差距吧。


    總之,亞莉亞公主因為填飽了肚子,現在龍心大悅。接著我們去撈金魚時,金魚們察覺到她的凶暴性而四處亂竄,讓她一隻也沒撈到,所以我上陣替她撈了幾隻後,公主興奮的心情又更上一層樓。至於打靶遊戲呢,我們去玩就跟作弊沒兩樣了……所以就pass吧。


    「不管在哪個國家——每到祭典的時候,大家都會興奮過頭。這種時候最容易有犯罪發生。我們要提高警覺。」


    亞莉亞有時會突然想起警衛的事情,繃緊神經說道。我看最興奮的人就是你吧——我如此心想卻沒有說出口。


    接著……亞莉亞看到七夕的矮竹一直纏著我問那是什麽,於是我簡單地告訴她:你可以寫一個願望掛在上麵。


    亞莉亞的兩眼再次熠熠生輝,買了短簽後流暢地用英文不知寫了些什麽。織女和牛郎看得懂英文嗎?我一邊心想,一邊看著她十分認真的側臉時……


    ——哇啊!


    這時,四周傳來人群的歡呼聲。


    「……?」


    我轉頭一看,有一尊大神轎從亞莉亞的麵前走了過來。


    群眾們仿佛受到神轎的影響,也一同靠了過來。


    拚命墊腳想要掛短簽的亞莉亞,被接近的人海推擠——


    「誒!咦、咦?」


    她發出聲音,嬌小的身體同時被人海淹沒。


    不妙。


    她要是被人潮衝走的話,我們會走散。


    「亞莉亞,來這邊。」


    我朝「姆啾!」的娃娃聲方向,伸出了手。


    一隻小手在人群之間回握住我。


    我就這樣任由人群流動,巧妙地移動到貌似廣場的地方後——


    啵!


    使勁地把亞莉亞從人群當中拉了出來。


    亞莉亞「呼哈」一聲離開人群,一邊目送神轎離去,並用另一隻手擦拭額頭的冷汗。


    「能、能出得來真是太好了……剛才那個是什麽啊?」


    「那個叫作神轎。我們沒走散真是太好了。差點就要用廣播來找迷路的小孩了。」


    我回答亞莉亞,也目送著大神轎離去。


    接著,我倆就這樣在小路上走了一分鍾後……


    視線往下,


    看了彼此的手。


    我的手和亞莉亞的手。


    亞莉亞的手和我的手。


    現在居然,緊握在一起!


    「………………!」


    「………………!」


    一股自四月和亞莉亞認識以來最大的緊張感,在我們之間流過。


    亞莉亞看著我,接著看了我倆握住的手,然後再看向我,轟隆隆隆!


    整張臉就像和不合季節的被爐一樣,紅了起來。


    我和亞莉亞想放開手……可是,亞莉亞的腦細胞似乎發生了什麽錯誤……反而更「咯吱、咯吱吱」地,用力緊握。


    咯吱咯吱咯吱!


    咯吱咯吱——!


    我、我的手!快要斷啦!你這種像拿掉限製器一樣的握力是怎麽回事!


    ——嗯磅!


    亞莉亞終於一口氣把手放開……


    接著她舉起自己的手,表情十分駭人,仿佛在禱念要讓棲息在手中的魔物鎮靜下來一樣。她的手指變得像鉤爪,僵硬不動。


    「你、你……你這個色鱉金次!」


    我不明白為何她會這樣稱呼我,而那隻手隨即在我麵前緊握——


    變成了拳頭。


    南無阿彌陀佛。


    隨後,亞莉亞因人多而感到些許不適,和左眼周圍有一圈黑輪的我,避開了滿是情侶的神社前殿,繞到了本殿的後方……並肩坐在走廊的木板上。


    咚!咚咚!


    五顏六色的煙火,點綴了早已一片漆黑的夜空。


    亞莉亞似乎是第一次看日本的煙火,一直目不轉睛。


    她……和夏季的印象很相符。雖然她不會遊泳,但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煙火放完後,夜空中取而代之的是滿天的星星之火。


    本殿後方的樹叢繁盛,從那裏傳來了各式各樣的蟲鳴。


    夏天啊。


    「那個啊。」「我說……」


    我倆彼此對望同時想開口說話,聲音重疊在一起。


    「啊,什麽?你先說沒關係。」


    「不,你先說啦。」


    一來一往的對話當中……「鈴——!鈴——!」的微弱蟲鳴聲自一旁流逝而過後……


    「加奈的事情……


    那個,對不起。」


    亞莉亞扭扭捏捏,開口道歉。


    「我輸給了加奈。現在我可以承認這一點,雖然花了一點時間。就跟你說的一樣。世界上有比我還要強的武偵,現在我覺得——能夠和比我強的人交手,讓我學到了很多。還有,其實我多多少少有察覺到……」


    亞莉亞似乎不太好意思……稍微低下頭來。


    「——她不是你以前的戀人。」


    如此訴說的側臉,因為天生的敏銳直覺而充滿了確信。


    看到我沉默不語,亞莉亞側眼看我……稍微刺探性地說:


    「可是,她不是外人。是另一種,和你有強烈牽絆的人。」


    她再怎麽樣,也想不到加奈是我「大哥」的樣子……


    亞莉亞果然是史上最厲害的名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的曾孫。


    她憑藉著敏銳的洞察力,幾乎說中了我和大哥的關係。


    「那個,我不擅長拐彎抹角所以直接問你……你以後……要跟加奈搭擋嗎?」


    亞莉亞戰戰兢兢地問道,眼神宛如被丟棄的小狗般充滿不安……


    幹嘛啊……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啊。


    平常你明明都把我當成狗一樣。


    「……不會。我跟加奈不是那種關係——而且,我們的格局差太多了。」


    我斷然否定後,亞莉亞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呼……


    讓人仿佛可以聽見,她放下心中大石的聲音。


    看來對亞莉亞來說,加奈的事情她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


    「不過,我覺得加奈她——對你來說,依舊是一個危險的存在。理由我不明白,不過你好像變成那家夥的目標了。所以你要小心。」


    「嗯、嗯。」


    「還有……我也趁這個機會再跟你說一次。你之前問我是不是想跟你拆夥……我本來就打算總有一天不幹武偵的。」


    現在想想,我會就讀武偵高中——


    或許不完全是我自己的決定。


    遠山家背負了爆發模式這種特異體質的宿命,代代都是「正義使者」,而我身為其後代……也會變成那樣的角色。或許我隻是覺得那很理所當然,而被牽著鼻子走罷了。


    不過……去年大哥失蹤後,我就決定不幹武偵了。


    而這個月,我和加奈——大哥再會後,不幹武偵的念頭反而更加堅定。


    原本連殺一隻小蟲都會猶豫的溫柔大哥……現在居然會「想要殺人」,而且目標還是同樣身為武偵的亞莉亞……


    他變了。


    我不明白為何大哥會說出那種話。但是,讓他改變的根本原因,追根究底來說和武偵這一行的黑暗麵脫不了關係。這一點——絕對不會錯吧。


    「所以我明年四月要轉學離開武偵高中。不管你說什麽我都會這麽做。」


    可是,至少我自己——為了不變成像大哥一樣,應該要離開武偵這一行。


    然後變成普通人,過著平凡的人生。


    這肯定才是正確的道路。


    不過……


    「那……我知道啊。可是……雖然我心裏知道……」


    亞莉亞的話語充滿了理解,但娃娃聲卻明顯地消沉了下來。我用略帶溫柔的表情看著她。


    不過……呢。


    亞莉亞。


    我在心中還決定了另一件事情。


    ——這段時間,在這短暫的時間中……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你正在奮鬥。以那嬌小的身軀,正麵迎戰坎坷的命運。


    不像我一樣隻會逃避。


    所以——


    「不過……我要遵守武偵憲章第八條啊。」


    唉呀,現在就先這麽說吧。


    「第八條——」


    「『任務必須徹底完成』。我到明年三月之前都是武偵……在那之前我不會違反武偵憲章的。身為一個人要遵守規範。所以我會一直陪你到解決伊·幽的事情為止。」


    「金次……!」


    你的聲音不要高興得這麽明顯嘛。


    「而且我們已經打倒了理子、貞德和弗拉德等三位伊·幽的成員了……雖然這是順其自然結果啦。現在不隻是你,理所當然地我也被伊·幽盯上了吧。冤冤相報是武偵的宿命。必須戰到有一方全滅為止。啊——啊!這種麻煩的事情我實在是管太多了。傷腦筋啊。」


    以我來說這樣算是有點做作……不過,當我語帶確認地說出自己的歪理後。


    亞莉亞她……低伏著臉。


    接著,骨碌!


    轉身背對我……


    開始「嘶嘶」地發出鼻鳴聲。


    我心想她該不會是突然感冒了吧,於是探頭想看她的情況,結果她馬上把臉挪開。


    ……我搞不清楚狀況,從走廊下來繞到另一頭;但她又轉身背對我,讓雙馬尾隨風飄揚。


    ……總覺得這樣讓我有點生氣。


    我爬上走廊,逼近亞莉亞的臉龐。刷!


    刷刷!亞莉亞像陀螺一樣轉動,隻肯讓我看她的後腦。


    我快速逼近,她又轉動身體。如此一來,她整整繞了一圈。


    「你幹嘛這種反應啊?」


    我抓住她的手腕,讓她轉向這裏後……


    「啊……」


    亞莉亞無意中抬頭看了我的臉……


    ……她正在哭。


    喜極而泣。


    她濕潤的雙眼,有如銀河一樣閃爍著細微的光芒。


    我說「不會跟你拆夥」……就讓你高興到流淚了嗎。


    「啊,那個……」


    我想要開口道歉,但又覺得這種時候道歉很奇怪……因而沉默了下來。


    「嗚?」


    這時,亞莉亞的喉嚨突然發出奇妙的聲音,仿佛有一塊蒟蒻劃過她的身體似的。


    ……這次又怎麽了?


    「嗚誤誤!」


    嗚誤?


    我看著嘴巴扭成「\」字型的亞莉亞……


    「呀啊啊啊啊啊啊!」


    怎麽了!


    她突然在走廊上跳了起來。


    這、這是在幹什麽?


    因為感情的線路接了太多條,她的頭殼終於壞掉了嗎。


    突然,亞莉亞踩到浴衣的下擺,咚隆!


    以搞笑藝人都自歎不如的步伐,當場跌個四腳朝天。


    接著她像撈金魚攤販裏頭的金魚一樣,不停跳動。


    「啊、啊哈哈!拜、拜托!不行、不行不行!喵、喵嗚啊!」


    她得全身抽動,自己抓住浴衣的領子,使勁地脫起衣服來!


    「等、等一下!你稍微說明一下!我真的搞不懂你在幹嘛!」


    「金、金金金金次你快想辦法!衣、衣服裏麵!有、有東西!」


    「喂,你還好吧!」


    我看她穿著浴衣很痛苦,於是拉了她身後的腰帶,替她把衣服鬆開。


    接著——


    嗡……


    一隻類似金龜子的蟲,從浴衣裏頭飛了出來……


    停在附近的樹上。


    啊——!


    因為蟲子跑進衣服裏,所以她才會癢嗎?


    害我白擔心了。我是怕她的腦袋出了問題啦。


    「……啊呀……」


    亞莉亞撲通一聲,和完全走樣的浴衣一起癱在走廊上。


    我繃著臉,看著那隻繼加奈之後第二個打倒亞莉亞的強者:金龜子……嗯……?總覺得她和普通的金龜子有點不一樣。是一種不太常見的蟲子。


    好像似曾相識……?


    那隻奇怪的蟲子仿佛在逃


    避我的視線般,嗡嗡嗡地往雜木林的方向飛去。


    「……搞、搞什麽啊,那隻下流的蟲……居然亂搔我的癢……!」


    亞莉亞不知何時快速穿好了浴衣,手拿著槍站了起來。


    你……想要用那把大口徑手槍,對蟲子做什麽?


    我退縮了一下,一邊幫亞莉亞撿起從浴衣中散落出來的東西。一個八成是特別訂製的超小型外國名牌化妝盒和口紅,這是……粉底嗎?還有睫毛膏。你幹嘛這麽起勁帶一堆小東西來啊。


    我一麵心想,同時將小東西撿起……此時,我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武偵手冊。


    亞莉亞的手冊半開掉在地上,上頭……隱約可見一張年輕男性的照片。


    年輕男性——不是我,而是別人。


    『遠山。你搞不好有情敵喔?』


    我的腦中不知為何……真的是不知為何,想起了幾天前不知火說過的話。


    呃……所以那又如何。這種事情和我沒關係。


    亞莉亞雖然帶著槍,但她這個生命體,在分類學上好歹好歹也算有沾到高中女生的邊。就算她再怎麽不善長談戀愛……會有一、兩個喜歡的對象也沒什麽好奇怪的。那樣反而比較正常吧。


    「啊!」


    亞莉亞小聲驚叫,蹲下來快速撿起武偵手冊,將它拿到自己平坦的胸前。


    舉止似乎有點慌張呢。


    「……這些應該就是全部了吧。你看一下東西有沒有少。」


    我把掉落的化妝品,裝進亞莉亞的小手袋後交給了她。


    亞莉亞接過手袋後瞄了我一眼。


    隨後又用紅紫色的雙眼,瞄了一下武偵手冊。


    幹嘛啊。照片的事情我什麽也沒說吧。


    「……你幹嘛突然心情不好啊?」


    「我哪有。」


    「你看到照片了吧?」


    ……亞莉亞真敏銳啊。


    她這話恰巧正中了紅心,讓我臨時想不到好理由來搪塞。


    「又沒關係。我不在意。」


    「在意什麽啊……你的表情好像誤會了什麽,我不喜歡這樣。」


    亞莉亞像小孩子坐溜滑梯一樣,滑坐到走廊上。


    接著用手「磅磅磅」地,拍打自己的身旁一邊。


    那是要我坐下的意思吧。


    ……真拿你沒辦法。


    我嘿咻地……坐到亞莉亞的身旁。


    「一般來說,大家都會放自己的雙親和兄弟姐妹的照片啦。」


    亞莉亞讓我看手冊裏的照片——上頭果然是一位年輕男子。


    年紀大約二十出頭吧。


    「這個人兼具世界第一的優秀頭腦和身體,是一個完美的人,而且——」


    照片上的英俊男子,穿著古色古香的西裝……


    他和亞莉亞明明是不同人,但是他有些地方,該怎麽說呢……他散發出來的氣氛很像亞莉亞。


    「——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那張老舊的照片,足以讓人明白亞莉亞的所言不假。


    最重要的是那是一張黑白照片。顏色是黯淡的深褐色。


    這個人……我知道。


    男子比偵探科書上的照片還要更年輕,但他確實是世界最厲害的名偵探——


    「夏洛克·福爾摩斯1世。我的曾祖父。」


    「……你很尊敬他吧。」


    「由衷地尊敬。這張照片是我父親給我的。我總是把它帶在身邊,它是我最重要的心靈支柱……所以我一直放在手冊裏,沒有讓任何人看過這張照片。」


    「你現在不是給我看了嗎?」


    我稍微吐槽說——亞莉亞的很珍惜似地,輕輕蓋上手冊,表情充滿了自豪。


    接著她從走廊下來……臉頰些許泛紅地回頭說:


    「——我隻讓金次一個人看。」


    回到家門口的我,很自然地讓跟在後頭的亞莉亞進到了屋內。


    亞莉亞久違地回到我的房間……這樣的感覺是比較自然……但這幾天的空白,讓我感覺莫名地尷尬。畢竟現在白雪人不在,隻有我們兩個人獨處。


    為了掩飾這個氣氛,我著手拆開出門期間送來的瓦楞紙箱。


    「……這些是什麽東西啊?」


    我用小刀割開膠帶,箱子裏裝的是……一些衣服和小配件。


    寄件人是tca。是位於台場的賭場營運公司。


    我看了隨箱寄來的信件,前幾天我為了搶救不足的學分,接下了賭場警衛的任務,而這些東西似乎是工作用的物品。


    「這是什麽啊?」


    亞莉亞也跑了過來,所以我把信件的內容念給她聽。


    「這些是賭場警衛的小道具。信上麵說:『為了避免影響到客人的興致,請各位變裝成客人或店員,來進行警衛工作。』」


    「原來如此。我能夠了解。娛樂設施的警衛常常都會這樣。」


    「是啊。大家難得來玩,要是看到武偵在裏頭閑晃,就沒辦法享受了吧。」


    要是衣服的尺寸不合而影響到動作的靈敏度,那可就不妙了,所以我們拿到警衛用的服裝時會先試穿,這是武偵的鐵則。


    基於這個理由,我和亞莉亞晚上也沒別的事可做,於是便決定試穿一下自己的衣服。看了一下說明的字條,我扮演的角色是……「it公司的年輕社長」?這是什麽鬼。


    我自己這樣說也很奇怪啦,哪有公司的社長像我這樣毫無幹勁的啊。


    不過如果這是委托人的指示,那我也莫可奈何。


    所以我試著穿上衣服……一套像極了爆發戶賭徒的全套西裝,配上太陽眼鏡,還附帶了男用香水。這種品味……真不適合我啊。


    不過呢,這衣服是用防彈纖維製成的。這點我明白,亞莉亞的應該也一樣。


    「這……這是……什麽東西……」


    我聽見亞莉亞嚴肅的呻吟聲從寢室的方向傳了過來,因此轉過頭問:


    「怎麽了?亞莉亞。有什麽問題嗎?」


    接著……喀嚓!


    我不慎打開了寢室的門扉。


    亞莉亞發現到我出現在全身鏡上,嚇了一跳。


    耳朵整個豎了起來。


    一對兔子耳朵。


    「笨、笨蛋金次!」


    磅!


    亞莉亞轉身舉起雙手,姿勢就像棕熊在威嚇人一樣。


    接著,她慌忙看了自己身上像泳衣一樣的黑色衣服,放棄衝過來扁我,


    「我、我我我我不是有說過了嗎,開門之前要先敲門!不準看這裏!」


    她背對我,縮起雙手蹲了下來。


    抖抖抖抖!


    看到像毛球一樣害羞而顫抖的尾巴,我也能明白……


    亞莉亞身上穿的是兔女郎裝。


    這麽說來……賭場真的有兔女郎呢。


    話說,剛才她的耳朵豎了起來,那是怎麽用的啊?


    「快出去!變態。色鱉金次!雞肉漢字!」


    雞肉漢字……?啊啊!是「癡漢金次」的口誤嗎。(注2)


    臭亞莉亞。你就是愛造一些難念的新辭匯,才會變成這樣。


    ——————


    2日文中,雞肉漢字和癡漢金次音近。


    ——————


    不過,亞莉亞穿兔女郎裝的模樣……


    是很可愛沒錯。


    按照情況來看,可能會讓我爆發也說不定;不過兔女郎裝一般來說,是讓身材姣好的成熟女性穿著的。


    幼兒體型的她,穿起來並不適合。不適合。不適合。太不搭了。多虧那種不協調


    感,才讓我平安無事。隻要把它當作是一種偽裝即可。


    「啊!背後、不、不能看我的背後!你看的話就開洞!開洞喔!」


    聽到她這麽說我仔細一看,亞莉亞的兔女郎裝——背後開了一個大膽的v字型,白皙的肌膚幾乎一覽無遺。


    亞莉亞慌忙想要用手遮住背部,在背部的左側……


    有一個舊彈痕。


    唉呀……


    你是貴族而且還是女生,或許會比男生還要更難為情啦。


    可是,每個武偵身上都有刀疤彈痕。


    那點小事別那麽害臊。就把它當成是一種勳章就好了。


    「喂。你的背後怎麽樣都沒關係啦。」


    上次她穿女仆裝時我也有想過,亞莉亞太過羞於變裝了。


    這點身為武偵,我必須要叮囑她一下才行。


    「服裝這點小事你就忍耐一下吧。請你幫忙的人是我,我可能沒立場說這種話啦,不過武偵在做潛入搜查和便衣警衛的時候,都會裝扮成各種不同的樣子。好啦。為了避免正式上場時出糗,你平常就穿成那個樣子,稍微習慣一下吧。」


    「嗚~~~~~」


    亞莉亞如此呻吟,被我教導怎麽當武偵似乎讓她很不甘心,隻見她淚眼汪汪地挺直腰杆。


    接著,她晃動雙馬尾和兔耳,轉身麵向這裏。


    ……嗯?


    奇怪。現在的亞莉亞,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我手抵下顎,開始發揮在偵探科鍛煉出來的觀察力。


    啊!我知道了。


    她的胸部比平常還要有料。


    衣服裏頭似乎墊了什麽東西。


    話雖如此,兔女郎裝本來就是為了胸部有料的女性而打造的。


    太平公主亞莉亞要是直接穿上,胸口和衣服之間會有縫隙,那幅景象會讓人感到十分悲慘啊。


    「亞——」


    砰!


    ——莉亞,你終於開始搞起偽裝來了。我要去東京地檢署告發你。


    我才說出第一個字,亞莉亞似乎就猜到我想說什麽,馬上一個前踢讓我的身體變成了「く」字——更進一步讓我雙膝跪地成了「つ」字型。


    「胸墊是,流行!胸墊是,時髦!胸!墊!無!罪!」


    亞莉亞每一個「!」就跺腳踩我的頭,我完全無法辯解,轉身麵朝上隻顧著扭動身體逃命時——磅!


    (嗚……!)


    高跟鞋落在我的腦袋旁沒踩著我。亞莉亞因此跨站在我的頭上。


    嗚……嗚?


    ……誤……?


    我身體的「中心」——逐漸產生了炙熱感。


    我快進入爆發模式了……?不對,還不夠完全,不過現在已經是半進入狀態了!


    這、這是怎麽回事啊,金次!


    剛才明明沒問題的。


    亞莉亞不過是穿著高跟鞋踩我,然後跨站在我頭上,居然就讓我快要爆發。這太奇怪了吧!


    應該說,現在事情大條了。


    這裏是寢室。


    你在這種地方,進入那個花花公子的爆發模式看看。


    情況就會跟上個月,被白雪關在救護科的急救室時一樣——


    我搞不好會做出無法挽回的極大惡行啊!


    「——小金!你怎麽了?」


    對,就跟白雪那個時候一樣……咦……


    ……嗄?


    白……雪……同學?


    此時雙手「磅磅」兩聲,推開寢室門扉的人正是——


    一位總是穿著巫女裝,身上背著包袱看似剛旅行回來的女性……


    姓星伽,名白雪。


    星伽白雪。


    正是此人。


    她圓滾滾的黑眼張得鬥大,一臉擔心怕我出了什麽事情——


    當她看見亞莉亞穿著兔女郎裝雙手抱胸,用高跟鞋踩著我的額頭後——


    頓時之間,橫眉豎眼!


    「神崎·h·亞莉亞……!嗚、嗚嗬嗬、嗬嗬嗬嗬嗬……」


    她以往些許低垂的溫和雙眼,開始放出銳利的目光,有如快射出雷射一般。


    接著,白雪像是在道歉一樣微低下頭來,妹妹頭劉海形成陰影,藏住了她的眼睛。


    刷——!


    星伽的武裝巫女,釋放出一股無法形容的殺氣,逐漸籠罩室內。


    如果是心髒不好的人,恐怕此刻就會有生命危險吧。


    「——小金,我回來了。」


    歡、歡迎回來。


    「對不起。」


    有道歉癖的白雪,先行開口道歉。


    什麽?你是為了什麽而道歉。


    「……我在星伽替小金占卜,結果出現了『兔子難』,所以我工作完馬上就趕了回來。然後,我想說可能會有這種狀況……所以把『那個』也帶來了。」


    聽到這句話,我這顆被亞莉亞鍛煉過的心髒,瞬間停了下來。


    「不、不、不要用那個,白雪!我以前就叫你不要用了吧!」


    我慌忙起身大叫。有樣東西早了我一步——鏗鏘一聲!


    一個沉重的金屬物品在白雪的紼袴內側,應聲掉落。


    「所以我才說對不起!」


    白雪一邊大叫一邊舉起的東西,粗壯的彈簧機關,咖嚓咖嚓咖嚓!


    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完成了組裝。


    她將那個東西——喀啊一聲,抱起架好。


    「!」


    我和亞莉亞同時目瞪口呆。


    那個東西是m60機關槍。


    是美軍開發製造、重達十公斤的戰爭用機關槍!


    當然,在日本持有這把槍是違法的,就連警視廳也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白雪用一隻右手腰射持槍,從白小袖中「鏗啷啷」地拿出彈鏈放在左手上,擺出了送彈的姿勢。你是藍波嗎!


    「你這隻——小偷貓!竟然穿著那種不知羞恥的衣服,和小金大人在享受大、大人的遊戲——你罪該萬死!萬死!萬死!也就是要死一萬次!」


    「搞、搞搞搞什麽啊,這女人!每次都在那邊發神經!」


    亞莉亞似乎已經認定火力實在敵不過對方,沒拔槍就直接退到了牆邊。


    喀啊!


    白雪的瞳孔似乎在說:「廢話少說!」眼神變得相當不妙,把機關槍對準了這裏。


    話說白雪,我!我我!連我也被瞄準啦!


    「去死吧神崎亞莉亞!這是天誅!是天誅!啊哈、啊哈哈哈哈哈!」


    ——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咑!


    m60放出了業火,nat0彈在寢室中肆虐。


    亞莉亞像忍者一樣逃到了天花板上;狂戰士白雪發出抓狂般的哄笑,一邊把天花板變成像破抹布一樣打成了蜂窩;而我——


    則在飛散的木片和水泥片當中,拚死從寢室的窗戶縱身一躍——鏗鐺!


    九死一生地跳到靠近海麵的防落柵欄上,在鐵絲網上壓出了一個人形的凹痕。


    ……真佩服我自己……


    在這種日子當中,還能活下來。


    話說白雪。被穿著兔女郎裝的女生踩頭,算是哪門子的遊戲啊……


    不過你的占卜能算得這麽詳細,我想已經違反個人資料保護法了吧。


    爆發模式中,有一種情況叫作「半進爆發」。


    不過這名稱是我自己命名的就是了。


    性亢奮是一種讓身心逐漸產生變化的東西,不會像電燈開關一樣瞬間就切換過去。


    如果像剛才一樣,在變化的途中受到阻凝,我的爆發模式就會在比較輕微的「


    半進爆發」下停住——能力會在短時間內稍微獲得提升。


    多虧如此我才能躲過那把m60的連射,而當我往海裏跳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


    一個需要稍微調查一下的不尋常狀況。


    因為當我跳窗逃生時,我在第二女生宿舍的某個陰暗窗戶中,看見一道反射光。


    根據經驗……那是望遠鏡在看這裏的光芒。


    或許這是我的被害妄想,不過要是有人從頭到尾看到這一幕的話,事情可就麻煩了。如果對方跟老師告密m60的事情,害我連帶因為不純潔的違法行為而受到處分的話,那可就傷腦筋了。


    因此我走過防摔落的鐵絲網,回到男生宿舍的正麵……


    往第二女生宿舍走去。


    可以的話我不想來這裏,而且還是在晚上登門拜訪。


    但是不妙的消息要盡早封口,這是武偵的基本常識。


    望遠鏡發光的房間,是女生宿舍的最上層——大概是這間吧……


    我在走廊上止步,對著房門麵皺起了眉頭。


    ……沒有名牌。


    不知道是誰的房間。


    按了門鈴也沒人應門。


    空房嗎?這裏看起來很像單人房。


    傷腦筋啊……半進爆發已經解除的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當我搔著後腦時——


    咬!咬咬!


    有樣東西無聲無息地靠近我身後,緊貼在我的腰部上!


    「嗚、嗚喔!」


    我轉頭一看,有一隻大白狗——


    不對,有一頭狼正在咬從我口袋跑出來的leopon吊飾。


    這、這頭銀狼。


    我有印象。


    上個月侵入武偵高中,最後被我追捕到的銀狼就是這家夥。


    被我——還有狙擊科的神童:蕾姬!


    「艾馬基,不要這樣。那是金次同學的東西。」


    身旁冷不防傳來蕾姬的聲音,我抬頭一看。


    眼前,蕾姬穿著武偵高中的夏季製服,正在對銀狼說話。臉上依舊麵無表情。


    她肩上背著狙擊槍,走路也同樣無聲無息——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


    銀狼聽到蕾姬毫無頓挫的責備後——


    嘴巴放開leopon然後坐了下來。


    隨後,它用乖寶寶的表情看著蕾姬;而對我的視線……感覺像是用瞪的。


    這態度上的差距是怎樣。


    「……」


    一方麵,蕾姬還戴著平常那副全罩耳機,有如cg般整齊的臉蛋一臉呆滯。


    她似乎剛買完東西,手上還提著便利商店的塑膠袋。


    「………」


    你說句話吧。這樣很像人偶呢。


    「——就是啊,我來這裏是因為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說。」


    我耐不住沉默開口說完,蕾姬用鑰匙卡打開了房門。


    隨後,她帶著狼不發一語地走進房內。這裏果然是她的房間。


    「啊,不用啦,站著說就可以了……」


    不想入女生房間的我如此說道。然而,蕾姬卻往昏暗的房內走去。


    她還是老樣子……我真的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麽啊。


    要是房門關上了,我可能就沒機會和她說話了。


    我如此心想,不得已,真的是不得已地走進了蕾姬的房間。


    一顆自天花板垂下的無罩燈泡,照亮了室內。


    室內空蕩的程度令人驚訝。


    沒有床鋪、衣櫃、電視和電腦。地上甚至沒有地毯或榻榻米,地板和牆壁上的混凝土裸露在外。隻有喂食銀狼用的碗盤,放在房間的角落……


    (這個房間……是怎麽回事……)


    時值夏天,這裏卻讓人些許發寒。


    蕾姬在沒有冰箱和櫃子的廚房內,從塑膠袋裏拿出卡洛裏美得。(注3)


    牆壁旁邊,還排著幾個卡洛裏美得的空盒。


    蕾姬隻吃那種東西嗎。這樣居然還活得下來。


    「……?」


    ——————


    3卡洛裏美得(ate),一種營養口糧。


    ——————


    我一臉愕然的同時,注意到室內還有一個房間。


    打開電燈一看,裏頭有一張桌子,上頭放了一個類似鐵砧的黑色工具。


    這是……保養手槍的工具。


    而且東西還十分齊全。


    武偵多多少少都會保養自己的槍——但多半隻是簡單的檢整。細部分解和改造這些作業,通常都會讓專家來進行。武偵高中內是由裝備科來承包這些工作,以換取學分或金錢。


    不過我看這間工房,蕾姬的狙擊槍似乎從頭到腳都是自己親手保養。她似乎連子彈都是手工製作,裏頭連量火藥用的天秤都有。


    真不虧是機器人蕾姬。做事情很徹底呢。


    由於她太過專業,這個房間感覺就像蕾姬的世界一樣——讓我覺得自己和這裏格格不入。


    ……趕快把事情辦一辦吧。


    「喂,蕾姬。」


    「我在。」


    「你剛才偷看了我的房間對吧。用德拉古諾夫的狙擊鏡之類的東西。」


    「對。」


    ……居然這麽爽快就招了。


    「那種行為叫作偷窺喔。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麽,把它全部忘掉。知道嗎?」


    「是。」


    蕾姬一句抱歉也沒說,如此回答完便靠著牆壁,將德拉古諾夫狙擊槍像拐杖一樣抱在身上……彎腳坐起。


    「——你要說的隻有這些嗎?」


    她穿著短裙卻毫不在意地立起了膝蓋,所以我移開了視線。


    蕾姬這個女孩,到底算是小心謹慎還是毫無防備呢。


    「嗯……對。我要回去了。」


    「那麻煩你把那個房間的電燈關掉。艾馬基,過來。」


    喀嚓!蕾姬坐著用狙擊槍的前端按下開關,關掉客廳的電燈。


    銀狼來到她的身旁趴下——艾馬基似乎是它的名字——閉上了雙眼。


    「……幹嘛要關燈啊?」


    「因為我要睡了。」


    「睡覺?用那個姿勢?」


    我驚訝一問。


    蕾姬就像機械一樣合上雙眼,同時拿下耳機點頭回應。


    (插圖)


    「你該不會……都坐著睡覺吧?」


    她又一個點頭。


    ……太神啦。


    狙擊手是禁欲主義者,必須忍受各種不同的惡劣環境,等待目標進入射程範圍——這番話我以前曾聽人說過,但這家夥已經跳脫禁欲者的等級了。


    簡直就像一個行住坐臥都在防範敵人的武士。


    「金次同學,可以換我問你一個問題嗎?聽說你要做賭場警衛的工作。」


    「……幹嘛?」


    「我也要做。」


    啥?


    為什麽?


    「你的學分也不夠嗎?」


    蕾姬搖頭,短發也跟著輕晃。


    「那是為什麽?」


    我問完,


    「——因為我感覺到一陣風。一陣炎熱、幹燥、無法比喻的……邪惡之風……」


    蕾姬獨具透明感的聲音,在空蕩的房間內輕微回響。


    我感覺自己好像聽到了某種不吉利的預言,完全無法開口回應。


    隨後,我離開蕾姬的房間回到男生宿舍,輕輕地……打開了房門……咦?


    房間已經整理好了。


    我原本以為這是因為我想逃避現實,所以才會看到幻覺,可是看起來不像


    。因為白雪連射完的m60就放在陽台上冒著熱氣。或許是怕別人看見吧,槍身上還蓋著一條摩托車用的蓋布。


    「……」


    牆壁和天花板在這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就被妥善修複,屋內還出現了一張不知從哪搬來的雙層床,剛才亂射的痕跡和證據……幾乎被湮滅殆盡。


    善後工作做得太習慣也很可怕啊,那位武裝巫女。


    亞莉亞似乎判斷眼前的白雪相當危險——實際上正是如此——依舊不見蹤影。她搞不好一個晚上都不會回來。雖然她現在穿的是兔女郎裝。


    「——不要緊。東京就讓姐姐我來處理。」


    白雪的聲音,從洗手間的方向傳了出來。


    ……她好像在用電話和星伽的妹妹商量事情。從她凜然的語氣,我能夠如此判斷。


    白雪看上去雖然很不可靠,不過其實她是家中七姐妹的長女(其中包含了親姐妹和幹姐妹)。


    「——敵人用的是異國的蟲術。霧雪、粉雪你們要小心,不要離開自己負責的區域。你們要好好保護星伽。那就先這樣……嗯。晚安。」


    白雪在洗手間內似乎講完電話了,所以我在她身後開口說:


    「……你妹妹她們都還好吧?」


    「呀!」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白雪嚇了一跳,她坐在椅子上彈起了三十公分。


    所以說,這招白雪跳躍到底是怎麽用的啊。


    我在內心吐槽,一邊撿起白雪跳起時掉落的手機。


    白色手機的待機畫麵似乎是我的特寫照片,不曉得是在哪裏拍的……就當作沒看見,忘掉它吧。


    「小金,那個、這個,房間……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我……」


    白雪把手機收進胸前,開始下跪道歉。我對她歎了口氣。


    「算了。反正你已經弄好了。」


    而且很多事情我也已經死心了。


    「對了,你剛才說敵人。星伽神社正在打宗教戰爭之類的嗎?」


    「那……那個……說來慚愧……剛才紼金菖蒲,好像被人偷走了。」


    「菖蒲……?啊啊!就是你平常拿的那把刀嗎。你把它放在星伽?」


    這麽說來,剛才她沒像平常一樣拿著日本刀亂砍呢。


    「刀被沒收了。因為我打破了許多條星伽的製約……」


    白雪稍微思考了一下。明明是夜晚她還化著淡妝,不曉得是化給誰看的。


    接著,沙沙!


    白雪拿出碎白點花紋的小手袋,開始把裏麵的小東西擺到洗臉台的架子上。


    她用拿出來的塗漆粉底盒,手像在打氣動球一樣,把亞莉亞的洋風粉底盒撞到地板上。好過分。


    「小金,那個啊。」


    她從手袋的深處拿出日本紙和筆形毛筆……開始畫起了圖來。


    「我在星伽發現了不好的蟲子。它們滲透了我們。樣子大概是長這樣。」


    不好的……蟲子?


    我看著白雪的畫。


    白雪畫的好像是甲蟲的樣子……


    等等。喂,白雪。


    你的圖……畫……畫得還真好啊。


    隻用一隻筆形毛筆卻連陰影都畫出來了,簡直就像黑白照一樣。


    麻煩你開個繪畫教室,教一下那個繪畫功力讓人同情的貞德書伯吧。(注4)


    「這個蟲子,好像是——使魔的樣子。」


    「使……什麽來著?你把s研的術語說得好像很理所當然一樣,我聽了可頭大了。」


    「啊,那用日本的說法,就跟式神差不多。」


    「……我反而更不懂了。話說那個東西看起來像金龜子。」


    「嗯。這是聖甲蟲的一種。叫作糞金龜。」


    那就是金龜子嘛。


    「小金,最近你在身邊……有看過這種蟲子嗎?」


    白雪雙手拿起畫好的圖,遮住自己臉蛋的下半部讓我看。


    我看到這張圖……想起了很多東西。


    「……我有看過。前陣子,我和亞莉亞兩個人去七夕祭典的那天晚上。」


    白雪在日本紙上方的雙眼,頓時變得有如刀刃一般——因此我一個咳嗽,打著馬虎眼繼續說:


    「蟲、蟲子跑到她的浴衣裏麵,所以我幫她把蟲子趕了出來。」


    糟糕。


    我緊張之餘,似乎說了更不妙的東西——如此心想的我,看了白雪一眼。


    ——————


    4書伯是對畫家的敬稱。


    ——————


    她長睫毛的雙眼與其說帶襯慍色,倒不如說是一臉嚴肅。


    「小金……你暑假的時候要做賭場警衛的工作吧?和亞莉亞一起。」


    「對、對啊。」


    ……我的事情這家夥真的是無所不知啊。


    唉呀,這消息有放在武偵高中的校內網路上,隻要是在校生誰都看得見。


    「——我也要做。」


    白雪的語氣帶著相當強烈的意誌,說完把蟲子的圖折了起來。


    不是「我可以一起做嗎?」而是「我也要做」嗎。


    這種肯定語氣,以白雪來說還真是少見呢。


    「……為啥啊。你的學分沒有不夠吧?」


    「啊……嗯。可是那個,那個工作沒有四個人會被退件……我想人數應該還不夠吧。這、這都是為了學分啊,小金。耶、耶、喔——!」


    白雪小小地舉起拳頭說。


    高昂的情緒似乎在隱瞞些什麽。


    這位優等生一遇到學分或成績的事情,就特別有幹勁呢。


    不過,人手不足的確是事實。武藤和不知火我還在無視他們,而且這份工作在緊急任務的公布欄上,也寫了「女性佳」。


    「那……白雪你就在內場負責聯絡吧。那個工作說是警衛隻是美其名,其實是當賭場的保鏢。你不適合當前衛吧。」


    成員雖然是慢慢湊齊的——不過,這樣一來就有四個人了。已經達成所需的條件。


    可是,一個是動手……應該說是動槍比動口快的亞莉亞。一個是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麽的機器人蕾姬。還有武裝巫女白雪。最後是我這個e級武偵。要用這樣的組合嗎?


    ……這次也是一樣,前途堪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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