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醫院的同時,我確認了一下自己的武裝。因為考慮到和外務省交鋒的可能性,前幾天請麗莎幫代買的平賀產品我也帶了不少在身上,真是太幸運了。另外,我事前有跟理子商量過某件事情,因此也順便聯絡了她一聲:「差不多該出場了。」


    現在時間將近晚上十一點,屋外很冷,而且今晚還有濃霧籠罩東京。


    在醫科研院區內那片宛如公園般的樹林中—有一條像白色繩索的東西往上延伸到夜空。上空雖然因為濃霧的關係看不太清楚……不過可以看到一輪新月與一輪滿月……兩顆月亮……?


    「金次,雖然這隻是我的直覺,不過敵人一定就在那月亮上。她們恐怕是用那條白色的係繩爬上去的。我去拿個東西,你在這邊待命三分鍾。」


    亞莉亞指著那輪滿月說完後,便翻身揚起粉紅色的雙馬尾離開了。


    因為霧太濃的關係,我沒辦法看到那月亮與繩索的全貌,但既然亞莉亞這樣說,那些鬼想必就在那月亮上了。對方可是超乎常識的存在—鬼族,因此就算她們利用類似『傑克與魔豆』的係統,讓鬼島浮在雲上,如今我也不會驚訝啦。


    不管怎麽說,既然她們是靠繩索爬上去的……我立刻跑到繩索在樹林中的末端處,卻看到它被埋入地底而不禁咂了一下舌頭。


    這下就算我想要解開繩索與地麵的連結搞破壞,感覺也很花時間。


    雖然我有想到,既然如此就乾脆切斷它—


    但這條繩索就如同亞莉亞的描述,是像宇宙開發中軌道電梯會使用的強化繩索,利用高分子聚乙烯與克維拉的複合纖維造出來的。想要切斷它應該也需要有專門的工具才行。


    (而且,既然我還不清楚這條係繩的上端是什麽狀況—根據構造,搞不好會有切斷它就無法追上去的可能性。看來這下隻能爬上去了。)


    然而,就算有濃霧影響,但現在竟然已經完全看不到那些鬼的身影,可見……


    雖然我不清楚她們是怎麽爬上去的,不過可以確定那些鬼的上升速度非常快。


    相對地—我卻必須在沒有任何道具的情況下,爬上這條繩索。


    即使是在爆發模式下,我光靠手腳也爬不快啊。


    就在我皺起眉頭的時候—


    —砰磅—唰!


    我的腰部忽然感受到差點讓骨盆脫臼的衝擊力道,緊接著移動向量又瞬間從橫向轉變為縱向。體感速度在轉眼間就超過了時速八十公裏。


    究竟是什麽東西抓住我,光靠梔子花的香氣就可以知道了……


    「這是平賀同學幫我做的新型yhs,是之前平賀同學幫我把它送到這裏來的—她當時雖然立刻就被趕回去,不過裝這東西的收納箱本身倒是醫院幫忙收下了。我們就用這個飛上去吧。金次,快點把扣環固定在你的腰帶上。」


    裝備了滯空裙甲的亞莉亞,穿破濃霧往上升高。


    而我則是被她從背後抱住,沿著係繩不斷被往上運送。


    亞莉亞原來是打算用這玩意,一口氣衝到那個月亮上啊。


    真不愧是我的主人,想像力完全不受常識拘束呢。


    不像我,隻會想到要像遊騎兵部隊一樣爬繩索上去。


    「上升機會隻有一次,畢竟yhs本來的設計是一人使用,而且混合燃料很快就會燒光。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會發作,所以我把你帶到月亮上後,接下來的事情就托付給你了。」


    不是『交給你』而是『托付給你』—從亞莉亞的講法中,可以感受到她對我的信賴……讓爆發模式下的我高興起來……


    「我就是喜歡亞莉亞那種強硬的個性。了解。想必那月亮上是很恐怖的鬼世界。要到那種地方搶回遭竊物,確實隻要我一個人就夠了。」


    於是我撥起被風吹亂的瀏海,微微轉頭對亞莉亞一笑。


    「在說什麽蠢話,快看上麵啦,笨蛋金次—目標接近中—!」


    可愛的亞莉亞果然臉紅起來,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


    我遵照命令,抬頭仰望—看到了。


    是用健壯的手臂一左一右抱著霸美與津羽鬼的—閻。


    津羽鬼的手中小心翼翼地抱著閻的靴子,而光著腳的閻……竟然用腳趾夾住繩索,「啪!」一聲像火箭似地往正上方跳躍。


    她就是雙腳反覆這樣的動作,用超快的速度攀爬係繩的,而且表情一派輕鬆。


    怎麽會有如此誇張的力量啦?難道她體內裝了什麽核動力引擎嗎?


    另外,隨著我們上升接近,現在已經可以清楚看到那輪巨大的滿月—在係繩上端發光的那玩意其實是—


    一顆巨大的白色汽球。


    用強力照明燈從內側發出光芒、幾乎呈現球狀的氣球……看起來是紙……用和紙拚貼出來的東西。


    「那是……什麽……?」


    亞莉亞會不知道也很正常。畢竟那是—


    (……『氣球炸彈』……?)


    我一時無法置信,而仔細觀察外觀—不會錯,那就是舊日本軍拿來攻擊過美國的氣球炸彈—的擴大版。


    所謂的氣球炸彈—是在巨大氣球下方垂吊炸彈,讓它上升到對流層後,利用對流層的高速氣流運送到美國本土,然後進行轟炸的特殊兵器。


    雖然那東西外觀看起來像廣告氣球一樣可愛,但實際上是到了現代依然保持著世界最遠實戰攻擊距離的紀錄、史上第一個洲際轟炸兵器啊。


    這顆氣球炸彈的中心似乎像串珠一樣有一條貫穿上下的洞,而係繩就是穿過那裏。閻她們通過那條洞,轉眼間便爬到了氣球上麵。


    接著,她們又放出另一顆附有繩索的發光氣球到空中—升到更上空的那顆氣球相對比較小,光芒也一閃一滅。搞什麽……?是像訊號一樣的東西嗎?


    「金次,那氣球是空中浮標!從九點鍾方向,有飛機—!那些家夥打算跟那飛機會合呀!」


    飛越氣球炸彈的亞莉亞大叫著,並指向分不清雲霧分界的遠方。


    接著,從那方向—


    混雜在風聲之中,的確可以聽到強力的引擎聲在接近中。


    那聲音越是接近就越沉重,漸漸撼動我的身體。


    機影也隱約可以看到了。明明距離還很遠,卻相當有存在感。好……巨大……!


    「金次,那飛機好大……那是什麽?b-36嗎?不,那外型我沒看過呀……!」


    卷動雲霧漸漸現身的那玩意……同樣是亞莉亞不知道也很正常的東西。


    直線錐形翼、六顆引擎、目測全寬甚至超越g3的b-2改……!


    這家夥是……!


    「……富嶽……!」


    「副月?」


    雖然我同樣感到難以置信,但那的確也是舊日本軍的兵器—而且是在開發途中就應該被放棄製造的超大型戰略轟炸機—富嶽。是比當時讓日本傷透腦筋的b-29還要巨大、根本超出常識範圍的軍用飛機啊。


    那玩意竟然正朝著我們的方向,低速接近中。


    以日本第一高山—富士山的別稱命名的富嶽—


    全長四十五公尺,全寬六十五公尺,載彈量兩萬公斤,最大航程約兩萬公裏,在不加油不著陸之下可以飛越半個地球,是個瘋狂的巨大兵器。


    當時的計畫是從日本升空後—直接轟炸美國的匹茲堡、底特律、紐約等等工廠地區與主要都市後,橫越北美大陸,甚至飛越大西洋—到同盟國納粹德國的領地著陸。然後補充完燃料與炸彈後,繼續轟炸英屬印度與中國,根據狀況甚至空襲蘇聯之後,再回到日本……換言之,就是飛越地球一圈、轟炸整個世界,可說是有如惡夢般宏大的想法下進行開發的轟


    炸機。


    那玩意要求的性能幾乎可以匹敵現代最大的轟炸機b-52,對當時日本的工業技術來說完全是超出能力範圍,再加上單價過高等等問題,導致到戰爭結束之前都來不及生產出來。不過……


    「追捕強盜的途中,竟然發現了更危險的東西。那玩意也必須好好檢查一下啦。」


    有件事雖然不太被世人知道,但說到富嶽就一定會提到『在德國先降落一次』的背後意義是……


    計畫中其實也有考慮到要裝載當時德國已經開發到理論階段的新型炸彈—也就是原子彈啊。


    雖然我覺得應該不可能,但我還是要好好檢查一下那玩意裏麵有沒有裝什麽奇怪的東西才行。


    「亞莉亞,把我放到那架飛機上。辦得到嗎?」


    「……我試試看。雖然我想你應該沒問題,但你可以回得來嗎?」


    「那當然。畢竟我還想見到亞莉亞啊。不,我們一定會再見麵。能夠讓我下定這種決心的女性—除了亞莉亞沒有別人了。」


    「笨……」


    亞莉亞大概是想說「笨蛋!」的聲音,卻被完全遮住我們上空的富嶽巨大引擎聲掩蓋—


    接著從富嶽垂下了一個降落傘型的網子—到處都有掛鉤—包覆似地勾住了一閃一滅的氣球。


    而利用繩索連接著那顆氣球的閻一行鬼,就這樣從氣球炸彈上被帶到空中。


    為、為什麽那群家夥有辦法做到這種事啦!要是人類的話,現在早就全身散掉了。


    「金次,剩下十五秒!燃料要耗盡了!」


    亞莉亞在富嶽產生的亂流吹刮下,奮力嚐試接近它的主翼。


    就在距離—接近到二十公尺左右的時候……


    「謝謝你,亞莉亞。我去去就來。」


    我解開連結自己腰帶與yhs的掛鉤,預測角度後用手槍瞄準富嶽的右翼,射出纖維彈。


    即使被拉到直徑隻剩一μm也能承受零點二t張力的複相液態芳綸纖維—牢固地連接住滯空彈子與前進彈子。而與亞莉亞切離的我—利用氣流,在空中攀爬纖維繩索。


    最後—隨著激烈的滾動受身倒法,落在機翼的表麵上。


    接著從附鉤鞋中彈出鉤爪,防止墜落的同時……


    我轉頭一看,便看到yhs燃料用完的亞莉亞展開英國國旗花紋的降落傘,緩緩降落了。雖然到了地麵上應該會被外務省的那群人追蹤,不過接下來就相信亞莉亞的實力吧。


    (……話說回來……)


    富嶽還真是越看越嚇人的超巨大轟炸機啊。


    光是螺旋槳的直徑就有五公尺左右,而且還左右各三顆,總共六顆引擎,除了壯觀之外實在想不到其他形容詞。完全就是一座空中鐵城了。


    然而,有件事讓我感到很不對勁……就是這機翼像舊蘇聯的k-7一樣厚。


    雖然全寬與全長看起來都與當時的計畫數值差不多,但這架富嶽的機翼厚度明顯比後世流傳的數值還要厚。或許是因為可以利用二十一世紀最新素材建造的關係,所以設計上有經過修改吧?機翼表麵也有塗上碳纖複合塗料,應該多少具備一點隱形能力的樣子。


    (……而且它為了不要被光學探測到,還刻意飛在雲中。)


    在甚至看不見機翼另一端的極差視野中—


    我雖然嚐試尋找閻她們的身影,但到處都感受不到她們的氣息。應該是已經進到機艙內了。


    於是我也打算找個地方開洞入侵內部……不過很快就發現自己不需要那樣做了。因為在機翼表麵的中央處,有一個看起來像出入口的艙門。


    而且那個艙門沒有上鎖,我轉了一下把手便輕鬆打開,從機艙內吹出溫熱的空氣。


    或許沒必要害怕入侵者的那群鬼,連上鎖的必要性都不知道的樣子。


    就這樣讓我輕鬆進入的富嶽主翼內部……有一條走廊。地板上鋪有毛皮地毯,機艙內有調整氣壓,甚至還有暖氣。這真是太感激了。


    雖然一開始的通道狹窄到我必須彎著身子,不過越接近機身的方向,天花板就越高。到現在我已經可以站直身體了。


    而讓我感到驚訝的是,牆壁上還有門—換句話說,在機翼中甚至還有房間啊。


    當中有為了可以從內側單獨控製引擎而設計的房間……還有不是為了那種目的而造的房間,也就是起居室。


    (簡直就像一座基地飛在空中一樣,真是教人佩服。)


    我握著貝瑞塔,繼續往機翼深處前進……


    「……定時報告……富嶽,二三零零……往鬼之國順利飛行中……」


    從推測應該是儀器室的小房間中傳來女性—應該是鬼—的聲音。


    紀伊國?這架富嶽是朝東飛行,我認為應該不是要飛向三重縣的方向才對……(注5)


    不管怎麽說,要是我莽撞入侵深處,搞不好會被鬼包圍也說不定。


    畢竟我現在還不清楚,這架飛機上究竟有幾隻像閻或津羽鬼那樣的戰鬥型鬼啊。


    (還是暫時先躲起來,觀察一下敵情比較好……)


    如此想的我,發現在主翼內部—有兩間感覺沒有人在裏麵的小房間。我稍微猶豫了一下應該要進去右邊還是左邊之後—帶著碰運氣的想法,把手伸向右邊的房門。


    然而,我的不幸能力卻在這時候發動了。


    果然沒有上鎖、讓我輕鬆進入的一坪半房間中……


    「……嗚……!」


    等等、呃、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嗚!」


    完全沒有讓人感受到氣息—正在享用著水煮青花菜的那個人物,也瞪大鈷藍色的眼睛看向我。


    (台風的、莎拉!)


    穿著像日本女高中生製服的西裝式製服與格子裙—


    手上捧著一個深盤子的莎拉,就蹲坐在地板上啊……!


    這家夥是羅賓?漢的後代,同時也是繼承魔女血統的眷屬殘黨。能操縱風,配合弓術使用作弊招式—破解我的彈子戲法,還差點把我射殺掉的強敵。


    不過,她那個裝有孔雀羽毛弓箭的箭筒現在放在門邊,也就是我這一側。


    弓似乎也經過拆解,被收在一個格紋手提箱裏的樣子。


    就在確認完狀況的瞬間,我的身體便反射性地做出行動—


    「呀……!」


    用手摀住莎拉差點要大叫的嘴巴,把手槍抵在她銀發底下的太陽穴上,並繞到她背後,抱住她的身體。


    「雖然在荷蘭還有一筆帳還沒算—不過還是請你原諒我突然這麽失禮吧。莎拉是個聰明的女孩,我想你應該能明白自己不要發出太大的聲音會比較好。」


    聽到我在耳邊呢喃的莎拉……


    「……應該已經死的男人,金次……」


    用稍微比蕾姬多了一點感情、但還是很缺乏抑揚頓挫的聲音發出呻吟。


    「可以拜托你不要那樣稱呼我嗎?雖然我的確死過一次,但現在還活著啊。然後呢?你在做什麽?」


    在姿勢上感覺這邊還比較像壞人的我,如此詢問莎拉。


    於是莎拉搖曳柔順的秀發,稍微轉頭看向我:


    「因為極東戰役好像已經結束了,所以我就找了一份新工作。」


    人類隻要被槍口抵住頭,就會變得老實,因此莎拉乖乖回答我了。唉呀,雖然我就算被槍抵著頭,甚至被開槍,都不會變老實就是了啦。


    「原來如此。這片黑雲跟濃霧,都是莎拉的傑作是吧?」


    「對。」


    的確,那群鬼感覺應該沒辦法進行遠距離戰鬥,因此會雇用弓箭手也不難理解。


    「為什麽你會


    想當鬼的傭兵?」


    「錢。」


    莎拉半眯著藍色的眼睛,回應了我一句簡潔有力的答案。


    話說回來,像這樣緊密接觸就可以知道……這女孩的頭發,好香啊。聞起來像萊姆的香氣。我就稍微補充一下爆發燃料好了。


    「恕我失禮問一下,莎拉你……很缺錢嗎?」


    為了順便找出拉攏這個女孩的方法,我稍微問了一點比較私密的事情。


    「不。可是錢不管有多少都不夠。」


    「呃……那樣的想法我不是很讚同喔。俗話說要知足知止……」


    「將賺來的錢分給貧困的人就是漢家的家業。在窮人消失之前,我的戰爭都不會結束。我是專業人士,不會在意雇主的人種或思想。隻要誰能多付一英鎊的報酬我就跟隨誰,為了工作就算是貴族或牧師也照樣會射殺。金次是武偵,武偵應該也是一樣。」


    「……是、沒錯啦……」


    我原本想要說教的,卻短短十五秒就被年紀比較小的家夥駁倒啦。


    看來即使在爆發模式之下,我依然對女孩子很弱呢。


    「那……假設我可以付得更多,你願意跟隨我嗎?雖然付錢的人是亞莉亞啦,不過稍微讓我參考一下,你大概要多少錢?」


    「我不信任現金。二十四k金,純度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以上的金塊,六十公斤。」


    「六、六十公斤……呃,大概兩億日圓?簡直就是超一流足球選手的身價……會不會太高了一點……」


    「我不在乎市場的公定價。不能立刻答應就當場談判破裂。而且就算金次可以付七十公斤,我也不會接受背叛雇主的雙重契約。信用比錢重要。我不會背叛。」


    「……我老弟有在經營農業。讓他幫你弄一片吃也吃不完的高級青花菜田怎麽樣?」


    莎拉的身體抖了一下。


    「我不會背叛。」


    「你剛才猶豫了一下對吧?」


    「根本不能確定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我不相信別人說的話,隻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


    不管怎麽說……從莎拉剛才一連串的發言聽起來……


    可以知道她有自己獨自的一套專業意識。真是頑固啊。雖然狙擊手本來就有很多這種類型的人。


    看來我沒辦法讓這女孩背叛轉向我這邊來了。


    「被鬼雇用的人隻有莎拉而已嗎?」


    「……」


    「回答我。」


    「嗯。」


    太好啦。我還在想說如果連妖刕跟魔劍也在,事情就棘手了。


    「—金次。金次可以放開我沒關係。」


    「什麽意思?」


    「我沒有接到射殺金次的正式命令。我是專業人士,不做沒有被命令的事情。」


    在龍之港,閻也說過類似的話。


    大概莎拉跟那群鬼就是在這種一本正經的個性上產生共鳴的吧?


    「雖然我不是要反擊剛才莎拉沒有相信我的事情,但很抱歉,我無法信任你這句話。」


    我說著,再次把槍口抵在莎拉的銀發上。不過—


    ……這下傷腦筋了。


    要是我放開莎拉,就會被她拉開距離。那樣一來,弓箭就很可怕。雖然弓箭在機艙內不好使用,但所謂的代表戰士就是有辦法顛覆這樣的常識。


    因此—


    我保持槍口對準莎拉,並且將手伸向格紋手提箱,「啪!啪!」打開扣鎖。


    果不其然,裏麵裝的就是經過拆解的西洋長弓……那似乎是一把構造單純的裸弓,隻有握把與上下兩根弓臂。於是我拿起其中一邊的弓臂。


    「你……你想做什麽?」


    看到我這麽做的莎拉讓原本就很白的臉蛋變得更蒼白,用力睜大藍色的眼睛。


    「嗯?丟掉啊。」


    丟棄敵人的武器進行武裝解除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因此我若無其事地回答後……


    「嗚哇啊啊啊啊!」


    明明被手槍瞄準的莎拉,竟然含著淚水撲過來了。


    然後,咚咚咚!


    「還我。還我。」


    這次臉蛋又變紅起來,用亞莉亞一千分之一的威力連續捶打我的胸口。剛才明明還很冷漠的,現在忽然變得超級拚命。


    看來這把弓,對她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總覺得……莫名有種……做了什麽壞事的感覺呢。


    「啊~那就換這個吧。反正這是用完就丟的東西,還可以再做吧?」


    覺得哭泣的莎拉很可憐的我,將弓的零件放回手提箱中,然後從箭筒中抽出全部的箭矢。


    結果莎拉……唔唔唔唔……


    將原本就已經有點「ㄟ」字型的嘴巴凹成「Λ」字型,露出不滿的表情……


    不過還是默默看著我稍微打開窗戶,把箭矢全部丟到機外了。


    「好啦,接下來我還有一點事情要拜托莎拉,可以嗎?」


    我如此說著,再次轉身看向莎拉。結果莎拉這次露出驚訝的表情—縮到牆角邊了。


    「你、你敢做什麽怪事,我就咬你。」


    「不是啦。我是要你當我的人質。來,把手舉高吧。」


    雖然就算把傭兵抓來當人質,對那些鬼來說應該也沒什麽用……但有人質總比沒有好。


    這樣想的我,用槍引導莎拉舉高雙手後—因為她穿的似乎不是防彈服,於是把槍口抵在她的背上,讓她輕輕「呀」了一聲。


    然後……


    「哦哦,對了。再讓我問你一件事。」


    「什麽?」


    「我臉上又出現死相了嗎?」


    聽到我的詢問—


    「你欺負我,我才不回答你。」


    莎拉甩動銀發微微回頭,對我吐了一下舌頭。


    獲得人質後,我繼續走在主翼的走廊上……


    來到從富嶽機翼通往機身的門前。


    門上的金雕裝飾—還真是獨特啊。明明像日本的浮世繪一樣刻有鬼,可是色彩跟背景之類的卻是非洲風格。


    不過這就是所謂的地獄之門了。畢竟門的另一側有鬼啊。


    而且還有笑聲傳出來,感覺就像關有猛獸的籠子一樣充滿危險的氣氛。


    雖然據點入侵任務我隻有受過對付人類的訓練,但如果遵循那個訓練—我首先要把莎拉當成肉盾,大聲衝入門內,趁敵人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確認對手的人數、武裝與位置關係……對吧?


    即使富嶽機身內是我很難想像的空間,不過我還是預測了幾個狀況後—


    用力踹開門板,推著莎拉衝進門內。


    「—不……!」


    我本來是想大叫『不許動!』的,可是……我的臉卻忽然埋入某種柔軟的東西中,發不出聲音了。


    (這是什麽……?)


    我用沒握手槍的左手抓住那東西,從臉前推開—


    「……!」


    這、這、這不是胸部嗎……!女性的!


    而且、還非常、大……!


    要說到胸部相當於我臉部高度的高身女鬼就是—


    「?」


    ……果然……!


    閻打從心底感到奇怪地低頭看著我……!而且不知道為什麽,身上竟然穿著藍領、白上衣的舊式水手服。


    而我的手,現在就是用力抓著她的右胸啊。


    雖然這樣講很失禮,不過閻果然是個女性呢。


    原來不管肌肉再怎麽發達,女性的胸部還是很柔軟的。像即使平坦但還是擁有柔軟小山的亞莉亞也是一樣,看來女性的胸部不管怎麽樣都要很軟的樣子。


    「…


    …遠山?」


    「抱、抱歉!」


    我慌張地放開當場呆住的閻……不知不覺間,莎拉就不見了。


    而莎拉逃往的空間—


    是幾乎使用了整個富嶽機體上半部分的大房間。連駕駛座都被打通,隻有幾根為了保持強度用的柱子而已。


    地板上鋪著感覺是非洲產的蘆葦染成綠、黃、紅色後編成像草席一樣的東西。


    「遠、遠、遠、遠山……!你、你這家夥……竟然對閻姊做這麽羨……不對、沒禮貌的事情……!」


    擋在莎拉麵前保護著她、用充滿血絲的眼睛瞪著我的是—津羽鬼。


    她穿著跟剛才一樣的黑色水手服,不知道為了什麽事情氣得顫抖著肩膀、露出尖齒。


    至於因為我的肢體觸碰而受害的那位閻姊則是……


    「遠山!這不是遠山嗎?餘雖然有看到汝與穿著奇妙草裙的亞莉亞飛在天上……萬萬沒有想到,汝竟然就這樣飛到富嶽上,實在大膽!哇哈哈!」


    「碰碰碰!」地拍著我的肩膀……大笑起來。


    我本來以為她會生氣的,可是這感覺反而心情不錯的樣子。


    不過,我很快就知道原因了。是酒臭。從閻身上,還有這間大房間中。


    地板上有幾張閃亮亮的坐墊,周圍散亂地放著大關清酒的空罐子與大五郎的空紙包,以及很大的紅色日式酒杯。


    看來那些應該都是被閻她們這群鬼喝光的吧?


    津羽鬼的身邊也放有威士忌的酒瓶,另外—還有一隻躲在大甕中隻露出半顆頭、臉上戴著眼鏡的女鬼……在甕口邊緣上也可以看到白蘭地的瓶子。


    (這些家夥……在開酒宴嗎?)


    在雙座式的駕駛座上,有一對看起來應該是機長與副機長的雙胞胎女鬼,身上穿著像女國中生一樣的背心裙製服,嘴上也含著酒瓶轉過頭來。太誇張了,竟然酒後駕駛富嶽啊。


    另外—在房間深處,是霸美。


    那個小不點女鬼,坐在靠近機尾的一張像大魔王寶座的椅子上。


    在宮女鬼們的侍奉下,身穿女童水手服的霸美翹著腳,「咕嚕咕嚕」地灌著大吟釀的樽酒……背後靠在一座巨大的地球儀上,地球儀的旁邊還有一把斧頭。


    在地球儀上插著兩根交叉的旗子,上麵分別是—


    變形的一個『無』字,以及……日本的、家紋……?


    是看起來像瓜類剖麵的『木瓜紋』。不過並不是普通的木瓜,而是五瓜紋,有點少見呢。


    「館主大人非常喜歡穿衣服。她見到日本市街上的學生,相當中意,因此將那些學生衣服賜給餘等了。不過,汝……從一開始就穿著呢。」


    閻咧嘴一笑,從近距離仔細觀察著我身上的製服。


    「……閻、閻姊!請不要把您美麗的臉龐那麽靠近男人呀……很髒的。」


    津羽鬼表現出慌張的樣子,說得我像是什麽髒東西一樣。真是太失禮了。


    雖然我搞不清楚這些鬼的腦中究竟在想什麽,不過……


    她們因為喝了酒的關係,氣氛相對上比較放鬆的樣子。感覺並不會立刻把我圍起來痛打一頓,算我運氣好。


    而且,要我一個人對付她們所有人,並不是聰明的做法。


    經過在荷蘭與便利商店的小試身手就知道,我即使在爆發模式之下,與閻認真對打也會三次中輸兩次,與津羽鬼打三次中輸一次。


    就算把她們兩人分開,我的預測勝率也隻有兩成二。兩人同時上的話,數值更是絕望。而且周圍還有其他的鬼,大將?霸美也不容小覷。之前對付孫的經驗就已經讓我明白了,如果因為對方嬌小就看不起,下場會很慘的。


    因此,我趁著對方的氣氛還算溫和的時候—


    「霸美,我是來對你稍微說教一下的。」


    —試著能不能透過交涉談判拿回在她們手上最重要的東西。


    「嗯?」


    連語言說不說得通都不太確定的小霸美……


    搔一搔裝飾著鮮花的紅銅色秀發,用喝醉的眼神看著我。


    「你這樣不可以喔。竟然把女性身上的東西搶走之後逃掉。」


    「你在說什麽,霸美,不知道。」


    看來用日文多少可以溝通的樣子。或許霸美隻是不太會講話而已。


    「—就是亞莉亞的殼金啦。你應該記得吧?去年十月一日,你在東京的空地島上從亞莉亞身上搶走了。」


    「嗯~」


    霸美將視線轉向斜上方,用食指抵著櫻桃紅色的嘴唇上,沉思了一下後……


    「哦~!」


    大概是想起來了,而露出利齒一笑,再度轉頭看向我。


    「聽好囉,霸美。亞莉亞是我的東西,所以亞莉亞的一部分當然也是我的東西。而霸美就是把我的東西搶走了啊。」


    因為這是談判,所以始終保持著對等關係的我—


    —忽然被一把發出藍色光澤的丁子刃日本刀抵在身上。速度快到我完全沒有發現。


    「即使是在不講客套的宴席上,你也太囂張了。這可是在第六天魔王?霸美大人的禦前,給我克製點。」


    不知不覺間—津羽鬼就插入我與閻之間,對我拔刀了。


    但這種程度的威脅,在武偵高中根本稀鬆平常,我不會因此亂了自己的步調。那個什麽什麽大魔王?之類像暴走族的頭銜,對我而言也太陳腐了。


    「呃~金次!所以你、什麽意思?」


    霸美也催促我繼續說下去,因此……


    「把殼金還來。」


    我也把我方的要求說出來了。


    結果……剛才還在搧動著羽扇、按摩著霸美手腳的鬼宮女們,忽然露出了有點緊張的表情。


    雖然她們四人跟閻或津羽鬼不一樣,感覺不是戰鬥類型的鬼……


    不過還是微微站出身子,來到可以保護霸美的位置。


    「遠山,那東西在霸美大人的腹中,也就是鬼袋。汝方才的發言,是要危害霸美大人的意思嗎?」


    閻沙啞的聲音也變得低沉,似乎不太開心的樣子……


    不過重要的東西就在眼前,我也不可能就這樣乖乖打道回府啊。


    而且閻剛才提供了我一個很好的情報。原來殼金就在霸美的肚子裏是嗎?


    還好我剛才沒有馬上退縮。即使沒辦法立刻得到想要的結果,所謂的談判就是表現得越強勢,越能得到逼近核心的情報呢。


    「我才不管什麽鬼袋還是池袋,吐出來不就行了?那可不是什麽食物啊。」


    聽到我在魔王大人麵前說出這種話—


    「—霸美大人,請下令討伐。這家夥的言行已經太超過了。」


    津羽鬼就像對老師告狀的學生一樣,對霸美如此說道。


    「啊~那麽,閻,動手。津羽鬼打架,看不清楚,霸美覺得不有趣。」


    於是霸美提出指示,不是指定津羽鬼,而是指定閻出場了。


    「—遵命。」


    閻簡短回應後,收起剛才為止醉醺醺的態度。


    「閻姊……」


    「津羽鬼,退下。汝與遠山打鬥,不小心可能會被傷到。餘可不願見到汝稍有受傷啊。」


    閻說著,用帥氣的表情看向津羽鬼。


    結果到剛才還想揮刀砍我的津羽鬼就露出陶醉的表情看著閻的臉……把刀收起來後,乖乖退到牆邊跪坐在地上了。果然,隻要是等級比較高的閻說的話,她就會乖乖聽呢。


    「好!好!閻,快打。把遠山的頭,拔下來。骷髏,當酒杯。啊哈哈!」


    霸美則是用力拍手、擺動雙腳教唆著閻。


    像這樣靠近觀察,就越讓我覺得……


    霸美真是個很難應付的對手啊。她跟理子、貞德、弗拉德、希爾達、佩特拉、夏洛克、眧眧、g3……都不一樣,是完全不同文化、不同種族的敵人。讓我無法看出她的想法。


    雖然我的最終目標終究是搶回殼金……


    (不過要從她手中搶回來,感覺並不簡單的樣子。)


    但現在比起霸美,我還是先想辦法對付眼前的閻吧。這也是為了教訓一下超商強盜的主嫌啊。


    不管怎麽說,能夠得到一對一戰鬥、削減對手戰力的機會,對我來說都是件好事。


    我就先打倒閻,接下來—再看狀況吧。


    「—從富嶽掉下去的,就輸!」


    女鬼霸美開心地說出像鬼一樣的比賽規則。


    還真是沒有計畫性啊。要是我掉下去,不就沒辦法用頭骨做酒杯了嗎?雖然她如果真的拿我的頭骨做酒杯我也很困擾啦。


    「了解,我接受挑戰。相對地,如果我贏的話,就把殼金還給我。」


    雖然我並不認為隻要我贏了她就會乖乖把東西還給我,不過我還是姑且單方麵地提出我方的條件—


    然後重新抬頭看向一開始就完全在攻擊範圍內的閻。


    外觀像格鬥遊戲的角色一樣、意外適合水手服的閻—


    不管看幾次,都好巨大啊。把犄角算在內的話,少說也有一百九十公分。


    「—汝之所願,強,即可實現。這個世界,講究的是力量。」


    閻用簡短的話語回應想要殼金的我。


    唯力量論者是嗎?她明明就說過自己跟希爾達不一樣,但這方麵的主張看來是鬼之間共通的想法。


    低頭瞪著我的閻,抬頭瞪著閻的我。


    像這樣比試眼力,就覺得—


    哦~可怕可怕。真不愧是鬼啊。


    正當我這樣想的時候,閻彷佛忽然想到什麽似地吊起一邊眉頭。


    「餘正想說汝的長相似曾見過,原來是跟攝津守殿下有幾分相似……不,是極為相似,有如同個模子印出來的。」


    「攝津守?」


    「就是殺害餘之祖先?酒吞大人的仇人,清和源氏的賴光殿下呀。唔……遠山,汝可是遠山金四郎景元殿下的後裔?」


    「……是啊,景元就是我家老祖宗沒錯。那又怎樣?」


    「哇哈哈!怪不得。或許加藤氏透過賴義殿下,秘密收了賴光殿下的孩子也說不定啊。」


    閻莫名其妙自己一個人開心起來……但她所說的『加藤氏』……當中名叫加藤景員的武將,是平安末期到鎌倉初期的遠山家祖先。我是知道景員當時幫助源氏戰鬥的事情,不過閻所說的話聽起來似乎這部分也牽扯到親緣關係的樣子。


    「賴光公討伐了酒吞大人與土蜘蛛,而汝也是討伐了德古拉女伯爵與九龍猴王的強者。這想必是千年隔世的宿命。如今能與汝相對,這緣分實在有趣。」


    看到閻開心得咧嘴一笑—


    「一個人的上一代有兩人,祖父母代有四人,再上去有八、十六、三十二、六十四—所謂的祖先,是以指數增加上去的。往上追溯到千年,人數都可逼近天文數字。就算當中有誰是你祖先的仇人,又有什麽好計較的?雖然動手的一方講這種話也很奇怪啦。」


    「非也,這場戰鬥可謂是為親報仇。大家說對吧!」


    閻對周圍如此一說,在場的鬼便—「沒錯!」「沒錯!」地大聲附和,用酒瓶敲打桌麵,用腳掌踏著地板,大肆起哄。


    總覺得我在這裏已經確定被當成惡棍角色了呢。


    就連莎拉也跟著周圍一起半眯著眼睛對我發出噓聲。這件事跟你沒關係吧?


    「—鬼也分成很多種,而餘等一族並不像人類會結婚,也沒有誰是誰的父母這種想法。隻要先出生,都是祖先。隻要後出生,皆是後代。以人類的比喻來說,餘與汝就像上一代對峙過的宿命之敵啊。」


    「呃……我基於生物學、文化學上的興趣問個問題。閻你們這一族是怎麽傳宗接代的啊?總覺得大家看起來好像都是女性……」


    「當世,餘等緋鬼出生時皆為女性。人類有句俗語說『鬼至十八』(注6),鬼成長至十八歲便不會繼續老化—當各自差異甚大的壽命到了晚年期,在戰鬥中特別強的鬼就會轉換性別,在其他鬼腹中留下後代死去。」


    ……超、超強的,原來是雌性先熟的物種啊。


    但這種生存策略在生物界中其實也很常見。在生物課上學到的例子雖然都是魚類,不過像隆頭魚、鸚嘴魚、美擬鱸就是這樣。


    明明她們從外觀上看來,應該是從人類分化出去的物種才對的說……


    怪不得,會這麽強啊。


    根據剛才的說明,會變成男性留下子孫的鬼,隻有戰鬥能力特別高的個體。


    隻有強力的遺傳基因經過篩選殘留下來,在經過幾代累積—後麵的世代隻會越來越強,不知不覺間就會變成隻有一堆強者的種族了。


    雖然連閻本人也不清楚那個叫『酒吞』的鬼是不是閻的上一代,不過在像閻這樣長壽、又進行亂婚的鬼族文化中—既然不知道誰是誰的父母,似乎就把祖先全部都當成父母尊敬的樣子。


    而既然那個叫賴光的人殺了酒吞,被視為後代的我vs.閻的這場對決,翻譯成人類文化來講就是『跨越親子兩代的宿命對決』了吧?對她們的文化來說的話啦。


    「當時餘雖然隻是五歲的童鬼,不過也在樹後親眼見到賴光殿下討伐了酒吞大人的那一幕。」


    閻「轟!」地踏出沉重的步伐,逼近我麵前—


    距離幾乎隻剩零了。


    她接著挺起胸膛、雙手扠腰,擺出勇猛對峙的姿勢。


    「賴光殿下當時用了兩項不外傳的奧義,殺了酒吞大人。」


    「那應該就不算不外傳的招式了。因為他即使被看到也沒殺了閻啊。」


    我幾乎是抬頭看著正上方,與閻繼續互瞪著。


    「非也。賴光殿下的確抓住了看到招式的餘—卻看餘年紀幼小,便放過了餘。」


    哦~看來那個叫賴光的明明是強到可以斬殺鬼的超人,也還是有惻隱之心的樣子。


    就因為他把鬼的小孩放走,害廿一世紀的我遇到大麻煩啦。


    「被區區人類放過一馬,乃生涯恥辱。今晚就讓餘來雪恥。」


    狼牙棒—金剛六角現在不在閻的手上。


    而是放在她剛才喝酒時坐的位子旁邊。


    就在我確認完這件事情的時候……


    「喂,閻,快點。」


    霸美喝著酒催促起來。於是—


    「遵命。」


    閻回應一句後……


    「—『羅剎』。」


    說時遲那時快—砰磅—!


    毫無預備動作,就對著我推出一掌了。


    掌心陷入我的胸口中心、中央極深處。


    這就是閻第一次認真的一擊。


    在驚人的速度與威力下,橘花的對應不完全的我—


    (—嗚—!)


    —發現自己的心髒在一瞬間停止了。


    —肺也是。


    心肺、同時、停止下來。


    光靠一招,就讓我站著的身體—


    ……突然喪命了……!


    (……嗚……!)


    —碰—!


    情急之下使出的『回天』,及時趕上去顫—


    ……嗚……


    「—籲……呼、呼……」


    差點往後倒下的我退後一步的同時,心髒透過之前在荷蘭喪命時使用過的招式恢複了跳動。緊接著,


    呼吸也恢複自然。


    好、好險啊。


    雖然隻有短短一瞬間,但我又被殺掉啦。


    她剛才那招……毫無疑問是一擊必殺的招式。


    就像練習棒球中的小孩被球擊中胸部後突然死亡的案例,人類的心髒受到特定角度、範圍、威力的非穿透性衝擊—就會因為震動引發稱為『心髒震蕩』的致死性心律不整,瞬間停止心跳。


    —而所謂的『羅剎』,就是刻意引發這個症狀的毆打技。


    另外還會用剩餘的威力引發橫膈膜震蕩,讓呼吸也跟著停止。


    簡單來講,就是『讓敵人心肺停止的招式』。


    雖然乍看之下似乎很粗魯,但實際上相當纖細—是名副其實的必殺技。


    不過,我也不是第一次喪命。


    就算被對手的必殺技殺掉,隻要再複活就沒問題了。像格鬥電玩中的角色,隻是被必殺技打中也不會當場game over啊。


    我對已經變得要拿電玩角色才能形容的自己感到悲哀的同時……


    也察覺到自己現在獲得了垂死爆發的力量。


    閻,看來你殺掉我反而害了自己呢。遠山金次是個越殺就會變得越強的對手,所以你接下來還是不要再殺掉我會比較好喔?


    就在閻看到我複活而瞪大眼睛的時候,我往前踏出剛才後退的那一步—


    「—羅剎—!」


    有樣學樣地放出剛才靠爆發模式下的視力看到的招式。而且毫無警告。


    —砰磅—!


    我的右掌從閻的胸骨下朝著心髒的位置推出,可是……


    這觸感。


    跟擊中人類肉體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簡直就像礦山自卸車巨大的輪胎一樣,又硬又重。鬼的肌肉纖維密度根本不是人類可以比擬的。明明乳房就那麽柔軟的說。


    原本就在想應該不會那麽順利的我,使出的羅剎果然在閻的肌肉鎧甲保護下沒辦法達到心肺停止的程度—


    「—嗯、唔……!」


    閻隻是像在忍耐從胃袋倒灌上來的酒,緊緊閉著嘴巴……往後退了一、兩步。


    看到這個情境,機內的鬼們—除了大聲爆笑的霸美之外—都「嗚哇!」「閻姊!」地發出驚訝的聲音。津羽鬼甚至用雙手掩著嘴巴,發出尖叫聲了。


    可見拿出真本事的閻被對手壓製的畫麵有多稀奇。


    「有什麽好驚訝的?退後幾步這種事,誰都難免吧。」


    雖然我眼睛瞪著閻,嘴上說出取笑那些鬼慌張樣子的大話。不過—


    我剛才的羅剎,其實是失敗的。別說是心肺停止,我連讓閻吐出來都沒做到啊。


    閻「碰!」一聲站穩腳步後……


    「了得。」


    「彼此彼此。」


    跟我簡短對話了一下。


    「……剛才那招羅剎,正是賴光殿下討伐酒吞大人的招式之一。原來也有傳承給遠山啊。」


    「不,我並沒有學到這種東西。果然我並不是那個人的子孫吧?」


    畢竟我隻後退一步,閻後退兩步,偷學了一招的我是很想就這樣判我得分勝利啦……


    但是閻似乎沒那打算,又再次與肩同寬地站穩雙腳,表現得一點事都沒有。為她加油的那群鬼也在大聲起哄。


    而且剛才這招根本不能對人類使用,是個無用的招式啊。因為武偵法的關係。


    既然如此,我至少再見識她一招後,贏過她吧。


    「—接下來我也可以用羅剎殺了你喔?反正看起來隻需要調整一下威力就可以了。」


    這隻是在嚇唬閻,我應該是沒辦法用羅剎打倒她……不過我還是稍微威脅了她一下……


    「餘不畏死,畢竟在地獄似乎也有鬼呀。」


    但看來一點都沒嚇到她的樣子。


    「是喔,那抱歉,剛才那是我唬你的。畢竟我也不想殺害女性。」


    「餘本來也不好殺生,因為那樣隻會增加地獄那些鬼的工作。然而,汝要另當別論。將汝送到地獄,想必他們也會開心啊。」


    唉……


    連地獄都被算成是異世界之一啦。


    正當我原本就很陰沉的臉變得更陰沉的時候—


    「那麽……海上未了之戰,這次就在天空上做出一個了斷吧……」


    閻把狼牙棒?金剛六角撿起來,用右手架在身旁。


    另外,手指張開呈鉤爪狀的左手也伸到一旁,犄角對著我,嘴角也露出尖牙。


    也就是以前那個跟人類格鬥技相去甚遠的架式—


    以利爪撕裂、尖牙狠咬、犄角突刺為前提的鬼族格鬥架式。


    相對地,我則是把當成最後王牌的沙漠之鷹從腋下槍套中拔出來。


    停戰後眷屬歸還給我的這把手槍,使用的是一般手槍子彈中最強的.50ae彈。經過平賀同學改造為雙動/單動複合手槍,雖然裝彈數隻有七枚,不過也能進行全自動射擊。是剛好也被稱為『鬼檢察官』的—我老爸遺留下來的作弊手槍。


    不過,這次的對手是存在本身就很作弊的鬼。就好像獵人需要用槍才總算可以跟大象或棕熊平等對峙一樣,麵對手握狼牙棒的閻,我並不覺得自己拿槍有多卑鄙。


    —碰!閻用幾乎快把地板踏凹的力道一蹬,朝我快速撲來—


    磅磅磅磅磅磅磅!我則是讓.50ae彈伴隨震蕩機艙的巨大轟響,全數發射迎擊。


    閻揮舞狼牙棒擋開子彈,或是避身閃開,但是並沒有把子彈徒手抓下來。


    在跳彈宛如彈珠台一樣亂彈的機艙中,我瞄準失去平衡的閻的脖子—


    —碰!


    使出據說源自非洲的格鬥技?卡波耶拉的直升機踢擊—也就是人體能夠發揮出最大破壞力的招式之一,單手倒立回旋踢。


    打算以力製力,利用反擊踢出的這一腳—還是—沒用。


    除了體重差異之外,更重要的是我在肌肉力量上就輸給對方了。


    即使踢得再怎麽漂亮,貓咪的一腳還是踢不倒老虎。人類與鬼之間的體力差距實在太懸殊了。


    我用光一個大口徑子彈彈匣,好不容易製造出的絕佳機會……就這樣白費了。


    相對地,閻則是「喀嚓!」一聲發出像大型工具的聲響,咬向我的腳。


    我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開她的嘴巴。要是被她咬到,我的小腿現在應該連肉帶骨一起被咬碎了吧?


    緊接著,「唰!」一聲像猛牛一樣甩過來的頭部—這次換成犄角了。瞄準的同樣是我的腳。看來在速度上輸給我爆發模式的閻,打算要先封鎖我的機動能力的樣子。


    我雖然也成功躲過她這一招,但卻因此不得不在她手腳的射程範圍內落地了。


    「—哈哈哈!讓餘嚐嚐看武士的肉吧!」


    緊接著又是猛咬追擊—!喀嚓!喀嚓!唰!轟!


    宛如舞獅的連續咬合,像十字鎬一樣尖銳的犄角,像刀刃一樣的利爪……!


    隻能不斷閃避的我眼前,一擊就足以造成致命傷的四連擊劃破空氣。


    看穿我的格鬥術沒有超出對人戰鬥領域的閻,積極使用鬼族專有的招式對我使出攻擊。而出招動作必定會很大的狼牙棒,卻始終都沒有使用。她應該是打算先封鎖我的行動,最後一棒打死我吧?


    即使我看出了閻的作戰策略—


    還是隻能不斷反覆著回避、後退、再回避。


    完全抓不到反擊的機會。


    (—眼睛……!)


    我孤注一擲地打算用右手瞄準閻的眼球,使出二本貫手,但還是不行—為了擋住閻朝著我的頸動脈揮出的利爪,我的右手不得不轉為防


    守了。


    碰!就在我反射性地用右手擋下閻的手臂時—喀嚓!


    —不妙……!


    被、咬住了……!


    人之所以在進行格鬥技時能夠瞬間出招,靠的是身體對招式的記憶。但是這個記憶,並不包含對付鬼的前提。


    因此,我不小心就—犯下了用自己的手臂擋下鬼的手臂這種失誤了。


    「……嗚!」


    「……?」


    咬住我袖子底下的大蛇改的閻,雖然察覺到『原來在裏麵藏了甲冑』,但是……卻依然不以為意地用足以匹敵鱷魚的咬合力道打算就這樣把我的手臂咬斷。


    即使是塗了氧化鈦、利用碳化鎢與鈷製成的超硬合金—麵對閻的尖牙也承受不住了。閻的下顎產生的咬合力道,簡直就像重機械一樣。再這樣下去,大蛇改遲早會被她咬破。我必須快點想想辦法—


    —然而,先使出下一招的,竟然是閻。


    「……!」


    她「唰!」一把抓住了我的左手臂。


    利爪當場陷入我左手的大蛇。從『軋、軋軋……』的聲音就可以聽得出來,閻靠握力也能粉碎鈷合金。這下糟了……!


    相對於被尖牙與利爪封鎖雙手的我—


    —閻的右手是完全自由的。而那手上,就握著金剛六角……該死—要來了!


    轟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伴隨宛如虎式戰車88mm炮的轟響,用力揮過來的狼牙棒—


    當場把我朝後方擊飛出去,讓我的視野甚至搞不清楚上下左右了。


    「—嗚!」


    隨著「磅!」一聲巨響,隨之而來的是被氣流刮掃的體感—「碰!」一聲全身趴倒緊抓的地板—是深綠色的鋼板。呼吸—忽然變得難受起來。


    當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身旁就是發出轟響的巨大螺旋槳。


    看來我被狼牙棒像棒球一樣擊飛出去後,當場撞破了機身牆壁,現在落在右側機翼上的樣子。手臂、手臂……沒、沒事。雖然大蛇改變得破破爛爛,不過雙手都還接在我的身上。


    在我察覺這些狀況之前,有一段短暫的朦朧—


    忽然,機翼宛如一艘巨船似地傾斜了。大概是為了把我甩下去,朝右側大大傾斜。


    (……唔……!)


    再加上螺旋槳產生的氣流—讓我當場往下滑倒。


    我就像在盤子上的彈珠一樣不斷滾動,不過多虧富嶽的機翼很巨大的關係……讓我總算可以靠鞋子彈出的鉤爪剎車,沒有順勢墜落下去。


    鬼粗暴的操縱方式,讓機身傾斜得差點就要失速。機翼明顯彎曲,到處發出「軋……軋軋……!」的聲響。


    而且這裏是在雲層中,無論地麵或天上的星星都看不到。


    我的三半規管變得異常,漸漸失去平衡感了。


    不過……


    (飛在空中的狀況……我已經在g3的加利恩跟卡羯的齊柏林號上習慣了。現在我甚至應該要把閻引誘出來才對……!)


    這樣想的我,緊抓著機翼不斷忍耐。最後果然如我的計畫……


    光腳的閻踏著爪子走出來了。


    從被我撞破的機身破洞,來到機翼上。


    「說實話,餘相當驚訝。沒想到靠羅剎跟金剛六角都殺不死汝呀。」


    不不不,我的確死了啦!現在也快死了啦!


    雖然我很想這樣說,但也怕閻又用羅剎或狼牙棒攻擊,隻好苦笑回應了。


    閻用豎起的腳趾抓著鋼板,在機翼上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


    在機內的那群鬼各個表情緊張地看著閻、為她加油,隻有霸美端著酒、咧嘴笑著。


    「然而,終究隻是人類。實力也沒嘴上說得厲害,實在讓餘失望。」


    「你那樣想?那真是抱歉了,因為我有手下留情啊。畢竟麵對的是一名女性。」


    我在亂流的吹刮下,在傾斜的機翼上站起身子。


    「哦……那還真是……」


    閻稍微笑了一下後……


    「毋須客氣,全力放馬過來吧。」


    像打擊者在預告全壘打似的,把金剛六角舉起來對著我的方向。


    唉呀,要比力氣我的確是比不過她啦……


    不過接下來就來比腦筋、比技巧吧。


    從戰鬥方式跟言行舉止就可以知道—閻相當自信過剩。而且個性非常率直,講難聽一點就是過分老實了。


    因此,她應該是很容易露出破綻的類型。


    以這一點為前提,簡單擬定出作戰策略的我……為了跟閻再拉開一些距離,於是用換好彈匣的沙漠之鷹開槍,同時往機翼末端後退。


    用狼牙棒與手掌擋下子彈的閻,暫時停止前進……


    而我雖然因為氣流的關係沒能往正後方倒退,不過還是拉出足夠的距離了。


    接著,我……唰、唰!


    將左膝往前伸出,將剛才差點被咬的右腳往後踏。


    右守則是握拳從腰部往後縮,左手開掌往前伸,在視覺上遮住右拳。


    最後將身體往前彎,雙眼凝視著閻—


    這個像古代短跑選手起跑的姿勢,正是g3在加利恩的機翼上讓我看過的『流星』架式,也就是『櫻花』的架式。


    雖然大蛇改已經半毀,但應該至少可以承受一發櫻花才對。


    閻似乎也察覺出我這是往前衝刺攻擊的架式……不過她並沒有預測出我下個瞬間做出來的行動。


    我皺起眉頭,看向位於斜上方的機首。故意把視線從閻身上移開。


    不過,那裏其實什麽都沒有。


    隻有呈現漩渦狀往後流動的雲而已。


    像這樣,換作是武藤或亞莉亞絕對不會上當的視線誘導……


    「……?」


    個性單純的閻卻輕易受騙了。


    她被我引誘,抬頭看向斜上方的天空。


    趁這個機會—「唰!」一聲讓大蛇改從手甲中彈出來的我—


    碰!利用甚至讓右機翼產生震動的起跑衝刺,製造連貫櫻花的速度。


    在寬廣的機翼上,這樣一段助跑距離已經相當充分了。足夠讓我使出超音速的一擊,也就是「真櫻花」。


    閻發現自己受騙而趕緊把頭轉回來,但她已經躲不開了。


    櫻花一旦起跑就不會停止,隻會一直線地刺向對手。


    利用爆發模式下的骨骼、肌肉連動產生的衝刺,連我自己都不可能停下來。


    察覺自己已經沒時間閃躲,也沒時間反擊的閻—


    像棍術一樣架起狼牙棒。她隻能這樣做了。


    然而,在零點零幾秒的世界中—我發現了一件事。


    (取得……平衡了?)


    閻的身體現在的重心在全身的中心、中央。


    這架式是—


    (—絕牢—!)


    這下不用問也知道了。


    賴光討伐酒吞時使用的那兩招絕不外傳的奧義,其中之一就是……


    遠山家代代相傳的絕對反擊技,『絕牢』啊!


    不行。


    照這樣下去,隻會像在加利恩的機翼上一樣—


    隻會重現我跟g3的那場戰鬥了。


    當時麵對使用流星攻擊的g3,用絕牢反擊的人就是我。


    可是,現在擊出櫻花的我,跟當時的立場完全相反。


    我正自己製造出透過絕牢殺死自己的力道,而且無法取消!櫻花是沒辦法停下來的!該怎麽辦—!


    (—櫻花—!)


    往前擊出的手臂,從延伸到手指的大蛇改裝甲表麵……磅—


    出現宛如


    櫻花結束生命時散落的花瓣似的圓錐體蒸氣—


    —砰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我的大蛇改與閻的金剛六角互相撞擊,散出激烈的火花,讓兩人之間彷佛出現太陽一樣產生耀眼的閃光。軋軋軋軋軋—我的櫻花削破、折彎金剛六角的同時—漸漸被帶向左側。


    閻的金黃色雙眼在彷佛從熔礦爐中爆出的火花照耀下閃閃發光……在爆發模式的超級慢動作世界中,我看到她像在跳舞一樣原地旋轉,宛如一扇回轉門。


    ……果然是絕牢……!


    回轉九十度—轉向側麵的閻用流暢的動作繼續旋轉,同時放開被我破壞的金剛六角。身體微微浮在空中。


    回轉一百二十度—我知道了,閻準備拿來反擊的,是彎起來蓄積力道的右腳—!閻打算在空中回轉一百八十度後,用回旋後踢反擊我。


    將櫻花的威力完全轉換為反擊力道的後踢,朝我逼近而來。


    這等於是櫻花的踢擊。我無從閃躲,絕對會被踢中。


    全部的威力都會毫不保留地被傳回我身上某處……絕對!


    回轉一百五十度。我看到閻的右腳朝我踢過來的軌跡了。目標是我的頭部,上方三分之一。隻要被踢中,就會連同腦袋一起被削下來。


    閻是打算把我的頭蓋骨削下來,就像酒杯一樣的形狀。


    「—嗚—!」


    回轉!一百八十度!


    閻巨大的腳掌,擊中我額頭的瞬間—


    (—『絕牢』!)


    我用絕牢反擊了閻的絕牢。


    利用頭部承受的力道,順勢往後空翻—使出後翻前踢—!


    這時閻已經回轉了三百度,幾乎正麵朝向我了。


    —閻。


    這櫻花的威力本來就是我的東西。現在就還給我吧!


    —砰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磅—!


    我往上踢出的腳,當場折斷了閻在格鬥戰中讓我很傷腦筋的犄角其中一根。靠著稍微有交雜橘花的亞音速威力。


    這就是用絕牢反擊絕牢的雙重反擊技,命名為『絕花』。是從櫻花開始,以橘花收尾,用盡所有的花擊敗敵人的—我的新招式。


    「—啊—!」


    閻發出女性的聲音大大向後仰,從她那根表麵似乎覆蓋有堅硬皮膚的犄角斷裂處噴出鮮血—


    在強勁的衝擊力道下,與我拉開距離……第一次全身倒下了。


    閻因為劇烈的疼痛扭曲表情,用手按著自己的額頭,被巨大螺旋槳產生的氣流推送而滾動在富嶽的機翼上。滾到襟翼彈跳了一下……


    「閻姊—!」


    在身體探出機身的津羽鬼大叫之中,閻從富嶽上掉下去了!


    我雖然也滾動到差點從機翼上掉下去的地方,不過勉強踏穩了腳步—


    「—閻,快抓住!」


    碰!


    我在閻倒下身體的瞬間射出從拋彈殼孔裝進貝瑞塔的纖維彈。


    緊接著,我立刻抓住滯空彈子,讓前進彈子拉出強韌的化纖繩索追趕閻。還來得及。掉到機翼正後方空中的閻也明白了那是救命繩……伸手抓住了它。


    然而。


    「—哼!」


    閻竟然使盡全力拉扯繩索,就像在拔河一樣。


    難道她打算要死一起死,把我也一起拉下去嗎—!


    完全沒預料她會這麽做的我,來不及讓鞋底的鉤爪刺進機翼……


    (……嗚!)


    轉眼間就掉下去了。


    從富嶽的、機翼上。


    「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閻大笑著放開前進彈子,與失去一切支撐力量的我一起遠離富嶽。


    在吹向後方的氣流翻弄下,我們有如洗衣機中的衣服般翻滾、墜落。


    在風中、在黑暗中—我看不見閻。看來她已經不知道被吹到哪裏去了。


    「—嗚……!」


    下方是東京的市街。


    從飛行時間推算,本來富嶽應該已經來到千葉或太平洋上空才對。然而大概是剛才為了把我甩下去的關係,經過劇烈盤旋後又回到原處了。


    我在自由落體下的速度不斷加快。


    體感上一直加速到時速兩百公裏左右後漸漸安定下來—


    (跟亞莉亞一起從icbm上掉下來的時候,也是加速到差不多這個速度啊……!)


    以高空跳傘的姿勢落向東京……文京區一帶的我,在強風的阻撓下好不容易把子彈裝入貝瑞塔。


    接著—就像google地圖放大一樣,看著深夜的後樂園不斷逼近—


    已經習慣墜落感覺的我,把手槍撐在腰上,磅!


    射出還好我有跟平賀同學購買的手製氣囊彈。子彈落在一棟不知道是什麽設施的昏暗屋頂上,「碰!」一聲展開長徑一公尺、短徑零點八公尺的氣囊。就在同一瞬間,縮起身子的我……啪!碰!


    「—痛死啦……!」


    這個超高強度矽膠樹脂製成的氣囊……本來說可以承受到38t的衝擊力,但那根本就是誇大不實的廣告啊。我全身摔落在地板上的力道超大的。等會一定要去抗議才行。


    話雖如此,還是多虧這個氣囊而免於一死的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子。


    —呀啊啊!


    忽然從四麵八方傳來一群女性尖銳的叫聲。


    「……嗚……!」


    仔細一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在這片空氣莫名潮濕的溫暖空間中,到處都是裸體、裸體、裸體……!


    全身一絲不掛的女性們,交織出一片膚色的世界。


    難道我以為自己獲救了,但其實是喪命來到天堂—不,是落入爆發模式地獄了嗎?


    然而,還是有點奇怪。一群看起來是ol團體的大姊們發出尖叫,不斷四處逃竄。周圍還有在燈光照耀下的大大小小浴池。


    這裏是……spaqua……!


    也就是建在後樂園旁邊的一棟spa設施,一種超級澡堂。


    看來我是掉落在那裏的露天溫泉區了。


    就算是偶然,這運氣也太差了吧?話說,我最近跟超級澡堂還真有緣呢。


    正當我這樣想著,並冷靜地歎了一口氣的時候……咚!


    一名身材肥胖的ol小姐丟出臉盆擊中我的腦袋,踏著沉重的步伐跑掉了。


    就算閻再怎麽強,從雲層上掉落下來應該也會沒救才對。


    雖然我在空中丟失了她的身影,不過還是有聽到比我稍偏南方的位置傳來墜落聲響……於是靠攀爬牆壁緊急逃出露天溫泉的我,接著便趕往了東京巨蛋樂園。


    若無其事地出示武偵證照的我,進入閉園後的遊樂園……想說如果看到屍體至少也幫忙念個經,而四處尋找著閻的下落。


    最後,我在一塊設置有各種遊樂設施的區域發現一個小小的隕石坑—而閻就環抱著手臂站在中央,抬頭仰望天空。大概是看著富嶽飛行的方向。


    呃……


    我好像到處都看不到類似降落傘之類的東西……她很普通地就這樣落地了呢。


    也就是說,剛才她從富嶽機翼上掉落的時候,我根本沒有救她的必要嘛。


    不過……唉呀,結果不差啦。


    反正我就算留在富嶽上,大概也隻會被那群鬼圍毆而已。


    「—從富嶽掉下去的人就算輸。霸美提出的規則是這樣沒錯吧,閻?既然現在我們兩個都掉下來了,就算平手怎麽樣?」


    聽到我的聲音,閻轉過頭來。


    但她失去一根犄角的表情,已經不再有攻擊性了。


    「真是個……了不起的


    男子漢。隻要有像汝這般的男子,看來日之本依然得享安泰呀。」


    她的聲音聽起來,也感覺多少對我抱有敬意的樣子。


    世界講究的是力量—認為力量就是一切的閻,或許是因為跟我打成平手,而認同我是與她對等的存在了。


    「閻,你剛才那招,是絕牢嗎?」


    「沒錯。絕牢正是賴光殿下擋下酒吞大人攻擊的招式。」


    ……換句話說,那個人也許真的就是我的老祖宗了。


    至於羅剎,大概是在某段曆史中遭到封印,或是被大哥學到了。


    有件事我是偷聽到爺爺跟老爸的對話才知道,所以大哥並不清楚—


    老爸其實將自己學會的一百招遠山家秘技根據我們兄弟倆各自的個性分配繼承……將偏向攻擊的四十八招傳給大哥,將偏向防禦、反擊的五十二招傳給了我。


    「話說……你其實是故意掉下來的吧,閻?你早就猜到我會跟著跳下去追擊你,或是出手救你了。」


    我提出我的想像後,閻雖然保持沉默,但也沒有否定。


    「我這樣講希望你別生氣。當我使出絕牢反擊的時候—閻其實就已經考慮到自己會輸的可能性。而萬一變成那樣,你那些留在富嶽上的妹妹們就會有危險。」


    「……」


    「因此你靠著把我拖出擂台,造成平手,拯救了自己的同伴。我是這樣推理的,正不正確?」


    我拋出一個媚眼後,犄角折斷的傷痕已經不再流血的閻則是……


    「—汝高興怎麽想就怎麽想,那是汝的自由。」


    剝下傷口上結的疤,依然沒有否定我的想法。


    「鬼也是有血有淚的啊。」


    我輕輕拍了一下閻的肩膀—


    大概是因為被我看穿自己意外有為同伴著想的心而感到害臊的關係,閻把臉別開了。


    接著,她邁出步伐準備離去。


    閻輕輕跨過入園口,來到白山大道的人行道上……而我也跟在她的身邊。


    「你接下來怎麽打算?」


    聽到我這麽詢問,閻便開口回答:


    「用遊的前往鬼之國。毋須擔心,餘知道方向。鬼在無意識中便可以知道同族聚集的場所。」


    雖然我不清楚那個紀伊國究竟在哪裏……不過既然她打算用遊的前往那個應該是島嶼的地方,我也隻能放棄跟蹤了。唉呀,反正那方麵的事情我也不是沒有準備手段啦。


    隻是,如果放任腦袋中沒有社會規範的閻到處亂走,她搞不好又會去當強盜—


    因此我帶著閻進入路邊的7-eleven,買了飯團跟酒交給她。


    打工的男店員看到深夜光顧的我與閻……大概誤以為是什麽女摔角選手與她年輕的男朋友,也沒說什麽就把酒賣給我們了。


    「—為何要贈與東西給打過架的對手?毋須擔心,餘餓了自己會找東西吃。」


    麵對嘴上這樣說,還是乖乖把超商袋收下的閻……


    「那你就用這些東西填飽肚子吧。反正比賽已經結束,沒必要分什麽敵我了。還是說,在鬼的世界中,男性送女性禮物也需要什麽理由嗎?」


    在spa強化了爆發模式的我,隱藏自己真正的理由,回了她一個笑臉。


    「……」


    「不過我並沒有賄賂你的意思,所以接下來的話你不想聽可以不用聽—我其實是想拿回霸美手中的殼金。要是繼續放著不管,亞莉亞就會變成緋緋神了。」


    「餘等認同此事。」


    「……原來如此。那就分道揚鑣啦。」


    「沒錯。」


    這下又知道一件事了。


    這群鬼想要讓亞莉亞變成緋緋神。雖然我不清楚原因。


    而她們來到日本,甚至找到醫科研醫院來,就是以為亞莉亞已經變成緋緋神的關係。


    既然如此—看來沒有談判的餘地,我大概又要跟她們戰鬥了。包括這位閻在內。


    另外,恐怕還要包括那個不知何方神聖的霸美。


    「這麽晚的時間帶著女性到處亂走不是好事,而且我自己也有事情要辦—今晚就到這邊吧。對了,最後再讓我問一件事……閻跟霸美,誰比較強?」


    我裝作忽然想到的樣子,嚐試從這位木訥的閻身上探聽出自己最想知道的情報。


    可是,背對著東京巨蛋對我露出帥氣笑容的閻……說出的卻不是我期望的答案:


    「愚蠢的問題。世界講究的是力量—鬼的階級自然是靠力量決定的。地位比餘高的霸美大人,當然比餘還要強。即使有七個餘,也難敵霸美大人。」


    霸美比閻……強七倍以上啊?


    雖然我很清楚實力不能靠身材大小推斷,但這也未免—讓人太絕望了。


    俗話說「世間無鬼」,那根本就是騙人的嘛。


    我的世界到處都是鬼啊,而且都是一群強到嚇人的家夥。


    5注 「鬼之國」的日文發音與日本和歌山縣、三重縣南部的舊稱「紀伊國」同為「kinokuni」。


    6注 日本俗語,原意指再潑辣的小女孩,長到十八歲也會讓人改觀,類似中文諺語「女大十八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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