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立公司、申請高認等等事情都辦完,總算好好睡一晚後──今天是辦事處的招標會。


    為了阻止單純隻為了保住武偵執照而僅靠一日圓設立實際上沒在營業的公司這樣鑽漏洞的行為──簡單講就是我本來打算要幹的事情──政府禁止了武偵企業以在家辦公的方式創業。換言之,如果沒有除自家以外的辦事處,就會立刻遭到勒令停業。


    因此到了隔天傍晚,在又開始下雨的天氣中──我借了大哥留在家裏的西裝以及爺爺的雨傘,出門前往招標會場所在的新橋車站前大樓。


    (畢竟在公證處有種因為我們穿學校製服而被瞧不起的感覺啊……)


    今天的任務是招標會。是將東京不動產公社、三井、住友、野村不動產等各公司仲介的租賃屋、出售屋開放給企業搶奪的競標大會。


    要是像我這樣才剛從高中出來……實際上沒有畢業就是了啦……總之就是個窮小子的事情如果被看穿,在拿鈔票互鬥的競標會上將會變得很不利。因此必須穿得成熟一點,騙騙對手。


    我中午過後也有打電話給中空知交代她「不要穿水手服,穿便服過來」。而當時電話另一頭的中空知回應我「是,社長。我明白了。」的態度相當穩重……成熟的美聲讓我不禁怦然,結果忘了下達更細節的指示──這點便是遠山社長的失策。


    後來我在大樓旁的新橋車站聯絡通道口等著等著,竟看到彷佛握著什麽看不見的滑雪杖般彎曲著手臂,雙腳內八跑步,差點就遲到的中空知身上穿的衣服……


    (……矬到爆……!)


    簡直就像剛從鄉村來到東京的鄉巴佬,根本連唬人作戰都談不上邊。


    大概是梅雨季天氣涼而穿在身上的奶油色薄毛衣又舊又縮水,讓她推測有f罩杯的雄偉雙峰形狀一清二楚。而且她跑步方式又很爛,身體一直上上下下,害我都目擊到那對犯規級的胸部激烈震蕩的畫麵了。


    至於下半身穿的同樣是很舊的花朵圖案長裙,不是刻意走複古風而是真的很土。再加上那雙黃色的橡皮長靴是什麽啦?而且仔細一看左右還穿反了,結果她跑到一半就跌倒,「呼哇哇」地撲到我身上來啦。


    嗚嗚。中空知的黑色長發散發出刺激男性本能中樞的女生甘甜氣味啊。


    還有被雨水稍微淋濕的毛衣和長裙也一樣,根本是爆發性的香氣炸彈……!


    「哇、哇、山、圓山、遠社長、山社長、早早早俺……」


    抱住我的中空知瞬間臉紅得像亞莉亞一樣並立刻放開我之後,手臂朝下用雙手握住剛收起的雨傘,擰乾上麵的雨水。結果那動作讓她胳膊內收,左右雙臂夾住她那宛如大麻糬的巨乳,朝前方,也就是朝我的方向擠出來。簡直有如迸出型的3d影像。而且她本人又沒自覺,搞得像是隻有我發現在偷看。有夠爆發的……!


    (饒了我吧,一見麵就給我來這套……!)


    差點要哭出來的我為了遠離中空知的香氣範圍,也為了不要看到她那對充滿魄力的肉球而轉向側麵。然後從同樣是大哥留在老家的黑色皮革包中……


    「今天同樣是勝負關鍵日,不許失敗。所以你隨便找個對象打電話……會讓公司的電話費開銷變得嚇死人。因此我想到了一個點子。你有用過這玩意嗎?肉……不對、錄、錄音筆。」


    我一邊說著,拿出昨天從東京都廳回家路上在家電量販店買來的錄音筆。


    這玩意設計很特別,顏色形狀就跟香菇一樣,然後菇頭的部分是麥克風。


    「……香菇、的、形狀……?請問、這是、給我的嗎?」


    沒有注意到我差點講錯話的中空知對於自己收到東西的事情表現得很驚訝。


    「沒錯。因為你包袱布上的花紋是香菇,所以我想說你或許喜歡吧。」


    「香、香菇、是、我家、家、的家紋。」


    哦~原來是那樣。真稀奇。


    遠山武偵事務所購買的第一件公司公物,就是這個像玩具一樣的商品……不過就跟如同近年來的電子商品,它還是多加了很多有的沒的功能。像外接麥克風插口、wi-fi、wima……也因此價格高達四千九百八十日圓,但長期來看應該至少可以省下很多電話費才對。


    「你就拿著那個,假裝在通話一樣講話看看。」


    對社長的命令什麽都會乖乖聽的中空知「喀」一聲按下錄音鈕後──


    「測試、測試。遵照指示實行動作了。社長,請問通話清晰嗎……」


    ──成功啦!她正常講話了。


    雖然大概因為不是真的在通話,讓效果也打了折扣,態度上感覺還是有點懦弱啦。


    「很好。今後你在上班時都要將它隨身攜帶。或許別人會覺得你帶的東西很奇怪,但隻要你開口講話,大家的注意力都會被你的美聲吸引走的。」


    聽到我如此稱讚後,關掉開關的中空知……「嘿嘿」地……露出一臉傻笑。鮮少與人來往的家夥笑起來通常都會很惡心,不過中空知因為臉蛋造型是個美女,給人一種莫名討喜的感覺。或者應該說,異常可愛。和亞莉亞、白雪、理子或蕾姬那些正統派美少女不同,帶有獨特的魅力。在爆發方麵來說,要是輕忽大意可是會倒大楣的。


    就在我如此提高戒心的時候,從一旁的車道上──啪唰!


    一道水花忽然潑了過來。


    「嗚喔!」


    「啊……!」


    是因為下雨天而關著硬式頂篷的一輛白色保時捷911 turbo cabriolet──在靠到這棟大樓旁停車時,把積在車道邊的水灘濺了起來。


    被潑到裙子的中空知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後,從車子的副駕駛座上……


    「──唉呦,這位小姐,真是抱歉。」


    走出一名穿著強調身材曲線的迷你裙禮服、看起來很成熟的女性。一頭染成淡金色的長發呈現優雅的弧線……是個相當漂亮的美女。雖然也感覺像有整形過就是了。


    坐在駕駛座的另一個人也走出來──是宛如扮男裝似地穿著一身西裝的帥氣女性。染成棕色的頭發剪得很短,給人一種女強人的感覺。


    (這兩人……)


    體型和藝人葉姊妹有些相似,臉上也濃妝豔抹,尤其感覺地位比較高的那位美女甚至像是作特種行業的一樣。不過──


    (──是武偵。)


    我可以看得出來。她們身上的禮服和西裝都是防彈材質,手提包中也裝有重物……八成是手槍。而且可以打開頂蓬的保時捷也很適於槍擊戰。


    身穿迷你裙禮服的女性蹲下套有絲襪的腳,拿手帕幫中空知擦拭裙子……不過我注意的是她的前臂。感覺應該沒什麽臂力。


    「──阿久津社長,請讓我來擦。」


    應該是部下的女武偵──這位倒是身材很結實──如此說著,但卻什麽擦拭用的東西都沒掏出來,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像是為了確認中空知的長相而靠近她。


    「眼、眼、眼鏡……香菇……」


    在跌倒時讓眼鏡掉下來,連我才剛交給她的香菇型錄音筆也脫手的中空知──一晃一晃地搖著毛衣底下的雙峰,四肢趴在地上爬來爬去。真是個從武偵高中時代就毫無長進的女人。雖然我也沒資格講別人啦。


    我幫中空知撿起眼鏡和香菇,並扶她站起身子後──


    「謝謝你,遠山社長……噫……!須、須阪教官……!」


    重新戴好眼鏡的中空知一見到那位西裝女性,瞬間變得腳軟。


    「……果然是中空知美咲呀。」


    咧嘴一笑的女強人──須阪?似乎跟中空知互相認識的樣子。


    不過中空知看到須阪就


    害怕得躲到我背後。


    「唉呦,你認識這女孩?」


    被須阪稱呼為社長的迷你裙禮服女性──阿久津有點感到意外地睜大貼有假睫毛而看起來很妖豔的眼睛。


    「是的。她是我在神奈川武偵高中擔任臨時老師時教過的學生。因為她連隻有一層的防彈跳箱都跳不過去,我就稍微關照了她一下。但遺憾的是,她在上個月退學了。」


    像在恥笑中空知般竊笑的短發須阪──看來是個在企業上班的同時也偶爾會被派遣到武偵高中擔任體育老師的女人。


    「你也真是的。隻有一層的跳箱反而很難跳吧,須阪。」


    阿久津社長大概是對於自己的車濺水到中空知身上的事情有點在意,而稍微告誡了一下須阪。


    「就是說啊,隻有一層反而更難跳吧!」


    「噫嗚嗚……遠山社長……」


    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叫須阪的,害現在躲在我背後哭的中空知遭到退學的嗎?雖然我覺得就算沒這件事,中空知還是遲早會被退學就是了。


    對於身為社長保護中空知的我──妖豔的阿久津露出有點銳利的眼神。


    即使外觀像個酒店小姐……她果然也是武偵啊。她這個視線是在確認生氣的我身上的武裝,也就是左腋下槍套中的手槍。


    「話說,剛才這位中空知小姐稱你是遠山……你該不會是遠山金次吧?」


    聽到阿久津武偵的發言,我不禁稍微睜大眼睛。


    而我這個反應──似乎就等於在回答「你為什麽連我底下的名字都知道?」的樣子。


    「果然。我兩年前聽學弟妹說,有個很強的學生進到學校。你就是那位傳聞中的遠山同學呀。初次見麵,我是阿久津武偵事務所的阿久津珠穗,是東京武偵高中的畢業生。雖然畢業了幾年是秘密,不過應該可以算是你的學姊吧。至於這位則是副社長須阪景。」


    阿久津武偵說著,從手提包掏出一個金色盒子打開來,將印有公司網址與手機號碼的名片遞到我麵前。


    雖然公司的取名品味跟我,或者說是跟麗莎一樣。不過……喂喂喂,太誇張了吧。這名片背麵印有表參道、六本木、代官山、自由之丘──總店分店全都開在高級地段啊。


    (武偵高中畢業的職業武偵──阿久津珠穗,是嗎?)


    既然這樣,她隻要隨便一查就能知道了,我隱瞞也沒有意義。


    「你說得沒錯,我是遠山金次。昨天才剛創業,還沒印名片。」


    「哦哦,那麽你是來找總店辦事處地點的吧。能夠見到這樣一位內行人都知道的優秀武偵,真是光榮呢。聽說你是個厲害的劫持終結者──過去解決過ana600號班機劫持事件,還有希望號新幹線二四六號劫持事件對吧?」


    阿久津豎起她一道傷痕都沒有的白皙手指,然後又雙手拍了一下,開心露出微笑。


    怎麽我的名字……好像在武偵業界也變得是內行人都知道啦?像須阪一聽到阿久津的發言,也忽然對我露出尊敬似的眼神了。


    但畢竟我的確因為亞莉亞的關係,到處幹過很多事。雖然新聞報導都沒有報出名字,然而業界內還是會知道是吧。


    不過話說回來,阿久津嗎──真是幸運讓我結識了這個人脈。


    我在學校認識的朋友本來就不多,更不要說是社會人士幾乎沒個認識的。


    雖然長相漂亮讓我有點不能接受,但還是跟她結個緣吧。畢竟我和中空知現在都是連武偵業界的基礎知識都不懂的狀態,而且阿久津的生意肯定做得相當成功。


    「遠山和中空知是同學合作獨立創業嗎?感覺真棒……充滿夢想呢。歡迎來到職業武偵的世界。兩位的夢想一定會實現的。我今天雖然也是來購買不動產,不過──武偵業界還很新,規模很小。就讓我們互相合作吧。」


    阿久津說著,伸出她白皙的手。於是我回應「好,請多指教」並跟她握手時……


    她裝作若無其事地用拇指摸了一下我的食指內側。是透過指皮的硬度想確認我是個開過多少槍的武偵是吧。真不愧是職業人士。


    不動產的招標會是在新橋車站前大樓三樓的活動大廳舉行。


    據說在浦和、幕張等地方也有對同樣的待標屋列表同時舉行競標,不過各會場也有限定隻在該會場競標的房產,因此人手上有餘力的公司似乎也有另外派人到其他會場的樣子。


    到這個會場來的武偵企業雖然隻有我和阿久津兩間公司,但其他還有很多像偵探公司或借貸公司等等有點危險感覺的公司。換言之,今天就是那種目的的招標會。約三十間左右的參加企業會各自分發到存有資料的隨身碟,或是裝訂好的不動產租賃、分售傳單。而在所有待標屋上都有標注編號。


    參加企業可以先看過各不動產的地段、屋齡、坪數、租金、與車站或幹道的距離等資料後,出價競標。另外也有直接投標不動產公司提出的價格就能當場簽約的直購房產。


    然而,不出我所料……無論租賃還是出售,都貴得要命。


    畢竟是不動產,感覺招標方也看我們是地下行業而故意把價格設定得比較高。但願意租借房屋給武偵當辦事處的地方本來就不好找。為了避免一開業就遭到勒令停業,我必須今天就在這裏簽到房屋才行。


    雖然各不動產公司的營業員會用投影機簡報說明他們的推薦房產,但我根本就聽不懂那些不動產用語。而中空知也是外行人,因此隻能跟我一起坐在折疊椅上冒著冷汗,埋頭讀資料而已。就在我們兩人傷透腦筋的時候──


    「怎麽樣?遠山,有找到好地方嗎?」


    阿久津社長大概是對我們的慘狀看不下去,而向我如此搭話。


    「呃不……我根本就搞不清楚什麽好或不好的……而且資料上除了租金或販售價格以外,好像還有什麽稅金還是保險等等雜七雜八的金額……」


    看到我彷佛在地獄見到菩薩般抬起求助的臉,阿久津頓時露出「唉呦好可愛」似的大姊姊表情。


    「大家一開始都會不知所措呢。我來給你一些建議吧。你想要什麽樣的地方?」


    「啊……謝謝。呃……總之我想找便宜的地方,其他都無所謂。空間多小,距離車站有多遠都沒關係。」


    對於我這樣連麵子都顧不得的發言──阿久津卻反而是……


    「既然條件那樣清楚,其實就很好找囉。」


    說著,她便用貼有紅色假指甲的指頭快速操作起手中的ipad。看來她是以數位資料的方式拿到待標屋情報,所以能設定條件進行搜尋的樣子。在這點上也是有錢的公司會比較有利啊。


    大概是因為習慣的關係豎起小指,用成熟女性般的動作撥起淡褐色長發的阿久津──


    「……啊。」


    忽然看著ipad的螢幕稍微張大眼睛。一副就是「找到了好地方」的感覺。


    然而她接著望向我的雙眼中,流露出有點猶豫要不要告訴我的神情。


    後來大概是對我和中空知求助的眼神感到同情的緣故,阿久津輕輕歎了一口氣,彷佛對於自己不小心發出聲音的失誤無奈接受般露出苦笑後……


    「我剛剛看到這個連自己也覺得想要了。房產編號第九十九號,價格很實惠喔。」


    她為了不讓其他公司聽到而小聲說著,同時把那個房產資料拿給我們看。


    ──是位於港區北青山三丁目的分售屋。不是租賃,是出售。


    雖然在小巷中,不過還算有人潮來往的地段。可以當天入住。地上兩層、地下一層的透天屋,空間大得可以。尤其一樓足足有四十五坪,一五〇平方公尺。


    而且更重要的是


    ──非常便宜。便宜到讓人甚至會以為是月租金的程度,也沒有保證金之類的初期費用。


    「這個注意事項上寫的『頂讓』是什麽……?」


    「就是指房子裏原本的設備都原封不動的意思。我想大概就是像辦公桌椅還有櫃子之類的東西吧。雖然有很多公司不喜歡這樣而選擇新購,不過如果沿用舊設備就能省下一筆內外裝潢費用囉。」


    阿久津如此回答我的疑惑。這樣聽起來對我們而言反而是好事啊。


    「……這麽便宜,請問該不會是凶宅之類的吧?」


    因為發生過什麽恐怖意外導致鬧鬼而沒人想住──中空知擔心這房子是基於這類的理由才會如此便宜。不過……


    「別在意,中空知。反正隻要讓我進駐開店,在某種意義上就會變成凶宅啦。」


    遠山社長根本不會在意那種小事。大概是到地獄門前敲過三次門的關係,我上禮拜甚至看過一大堆古代羅馬人的亡靈。凶宅什麽我沒在怕的。


    「還有這個……是『直購屋』喔。」


    阿久津的聲音帶有些許緊張的感覺。


    那也就是說,隻要有公司投標達到出示金額,就會當場進入簽約程序了。


    阿久津瞥眼瞄向會場,並在我耳邊竊聲說道:


    「大家還沒注意到有這麽便宜的分售屋。這麽好的不動產要是不趕快搶下來──」


    講到一半,阿久津的部下須阪就忽然拿著手機走過來,悄悄地──


    「阿久津社長,在浦和招標會場的三宅和王想問您,九十九號如何……」


    ──九十九號。正是我們在看的房子。看來阿久津的部下在其他會場也注意到同一間房產了,代表內行人到了這時段差不多都會找到的意思嗎。


    「等等,那地方剛剛已經被我介紹給遠山了。啊啊,講『被介紹』好像也有點奇怪……不過也要顧慮道義上的問題。如果遠山不要,我們再搶。」


    嚴肅製止須阪後,阿久津重新看向我們。


    「……不好意思,讓狀況變得這樣尷尬。不過老實講,這真的是像挖到寶一樣。如果你想要,最好手腳快一點。畢竟就算我不搶──在其他會場應該也很快就會被其他武偵企業搶走了。」


    阿久津之所以會強調「武偵企業」,應該是因為這房子周圍的治安很差吧。


    靠近北青山的表參道或原宿等地區以前是相當熱鬧的時尚街……當然現在也是,不過最近兩年來治安突然變得很差。換言之,對於靠解決麻煩事件賺錢的武偵來說,反而是很有甜頭可嚐的地區。


    「公告事項──沒寫。代表它會這麽便宜是因為治安環境,還有屋齡很老的關係。」


    阿久津像是為了消除中空知心中的不安一般,告訴我們這裏並不是什麽凶宅。看來是因為如果我不買她就要買下來,所以催促我們在被其他公司搶走之前趕快做出決定的樣子。


    ──好。雖然說便宜也要花掉我一半以上的財產,不過……


    既然阿久津也這樣親切告訴我們了,我就買下來吧。反正應該也沒其他我租得起的房子。


    「阿久津武偵,謝謝你。我要下標了。」


    聽到我這麽說,阿久津便像個溫柔的老師般露出微笑。


    「武偵可是很講究道義的。以後有機會記得要好好報答我喔?」


    多虧武偵高中的前輩?阿久津的幫忙下──我順利搶到了房子。


    就算是便宜貨的公司印章,隻要在分售契約書上蓋下去就算契約成立。


    在招標會場收下不動產公司給的鑰匙後,位於北青山的這棟房子便是屬於我的了。


    ──接著到了隔天下午。


    我和中空知決定馬上到遠山武偵事務所的辦事處一探究竟。


    簽約時為了節省開銷,不動產公司提供的各種服務能夠拒絕的我都拒絕掉了,因此今天也沒有人同行向我們說明。不過沒差,反正是自己的公司,我會自己調查清楚每個角落。


    在東京地鐵的表參道站和中空知會合後,我們便拿著地圖前往新買的房子……但這裏可是日本知名的時尚區域,路上到處都是對流行打扮很敏感的女性們。


    在這樣的地方穿著給人軍服般印象的武偵高中製服,即便是我也忍不住會感到有點丟臉。而且我們兩人現在都已經不是武偵高中的學生而是社會人士,穿製服感覺就像在玩扮演遊戲一樣。


    不過要強調一下,這套防彈製服就算是從武偵高中畢業或中途退學的人也可以繼續穿,在規則上並沒有禁止。隻不過都已經成人了還穿這個戰鬥看起來會很搞笑,所以通常沒有人會穿就是了。


    「遠、遠元、圓山、社長──那、那邊賣的包包、要、六六萬、拔千日圓!都兜兜、都可以買一、一百個、我的背包了……」


    據說頂多隻有在當鋪看過所謂名牌貨的中空知一看到櫥窗中陳列的samantha thavasa包包,頓時驚訝得瞪大眼睛。話說你那個背包原來才六百八十日圓啊?我反而想問你究竟是在哪裏買到的呢。還有,拜托你把香菇錄音筆拿在手上啦。


    「不要怕,包包不會開槍攻擊。我們從今天開始要在這條街上工作,快點適應。」


    「遵、遵命……噫!這邊還有、久、九萬日圓的連身裙……!」


    畢竟中空知的便服是昨天那副德行,我想她對流行時尚肯定很生疏吧。明明是在東京長大,卻像個鄉巴佬一樣東張西望。但話說回來──我雖然曾經被外務省的錢形追到這邊上演過一場飛車追逐,不過平常也沒到這邊逛過街,所以其實也搞不太懂。


    避開在路上玩滑板的年輕人,穿過表參道的交叉路口後,在青山路上可以看到一間槍炮店。然而那裏賣的步槍都是做成粉紅色或淡藍色等等的女生專用槍。像印有凱蒂貓或是熊本熊的角色槍就被女性客人們叫著「好可愛呦~!」而大受歡迎的樣子。地方不一樣,賣的東西就不同啊。


    哎呀,畢竟槍是托付自己性命的東西……「能不能一起死」也很重要。


    如果能和自己最喜歡的凱蒂貓一起死也甘願,那也是好事。就像有些男生也會在槍上貼動畫角色的轉印貼紙嘛。


    「──社長,昨天您預約委托的貞德小姐來電了。」


    我一瞬間還在想是誰在跟我講話,原來是拿著手機的中空知。


    於是我接過手機後……


    『遠山嗎?我聽亞莉亞說你被退學了。你現在在做什麽?』


    聽到貞德第一句話,我就忍不住嘖了一下。


    該死的亞莉亞,居然還特地從國外把別人的醜事宣揚回來。


    順道一提,中空知在武偵高中時代和貞德是宿舍室友,所以我才叫她幫我聯絡的。


    「那個你也去問亞莉亞啦。現在重要的是委托。你幫我去查一下關於一位叫『阿久津珠穗』的武偵高中校友,我今後可能會跟她在生意上有合作。酬勞我會從公司預算撥一千日圓給你。」


    『……公司預算?也罷,看在我們的交情上,我就接受委托吧。十五分鍾後我再打電話告訴你相當於一千日圓份的情報。』


    連這段通話費也想盡量節省的貧窮社長金次快快掛斷電話後──進入了北青山。


    北青山這塊區域不同於亮麗光彩的表參道,隨處可以看到老舊的屋子,還有大概是因為舊屋重建而成為野貓聚集處的空地。


    接著,我和中空知便來到公司住址的所在地──北青山三丁目十號。


    雖說是因為規定上需要才買的,不過果然還是有間辦事處才像個公司啊。


    而且這間辦事處可是連那個有錢人阿久津社長都想要的好房子。


    好,


    就讓我正式邁出成為社會人士的第一步吧。


    雖然我心中是這麽想的,可是……


    「咦?住址……應該是這裏呀……」


    「……看不到像是辦公室的建築啊。」


    我們也確認了一下電線杆上的街區標示牌。北青山3-10確實是這裏沒錯,但根本看不到外觀像公司的房子。附近是有一棟整片玻璃外牆的亮麗大樓,然而那是3-11。


    在我們眼前──隻有一棟感覺像是二戰後沒多久就建起來,宛如廢墟般的木造建築。透過明明不是霧麵玻璃卻因為太老舊而模模糊糊的玻璃門窺探屋內,還可以看到一片昏暗中有好幾台像工作用機械的巨大玩意。


    「……感、感覺好像是、什麽工廠呢……」


    「……確、確實是工廠啊……」


    我和中空知之間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


    在工廠前還可以看到投硬幣進去後自己用手打開的那種自動販賣機,從前似乎有在賣點心的樣子。


    至於屋簷上生鏽到難以辨識的招牌寫的是──靑……一開頭就是舊體字……下一個字雖然不見了,但我想應該是靑山……包子……製造廠……『青山包子製造廠』。


    「……!……」


    我把不動產公司給的鑰匙插入拉門上的鑰匙孔,一轉。


    或者說根本還沒轉,門板就脫軌倒下來了。為了不讓用膠帶補強裂縫處的玻璃門摔破,我和中空知趕緊撐住把它推回去──再重新小心翼翼地拉開,踏入有如鬼屋般陰暗的屋內。


    「這隔間……!」


    我環視鋪有防水地板的一樓,隔間和昨天看過的平麵圖一樣。


    屋內深處也能看到通往地下室與二樓的樓梯。


    這地方看來……


    是倒閉的包子工廠。


    幾乎把一樓空間全部占滿的幾台巨大機械,應該是製作包子的生產線。


    因為這堆礙事的東西……讓這裏根本沒辦法拿來當成辦事處。雖然屋子深處有擺桌子,但入口附近連個櫃台都擺不下。


    注意事項上寫的『頂讓』原來是指這些設備全都原封不動留在屋內的意思。


    這已經不隻是大宗垃圾的等級,而是工業廢棄物了。如果要報廢可是得花上好幾百萬。


    難怪這屋子會這麽便宜啊……!


    「中、中空知,我進去裏麵確認一下是不是真的是這裏。搞不好是附近有隔間造得一模一樣的屋子。你去周圍找找看……!」


    即使明知沒有這種事,但實在不願意接受現實的我如此指示中空知後──走進屋內觀察。房子二樓是一間四疊半(兩坪多)的宿舍,讓員工可以住在工廠。然而那房間也很簡陋,天花板上垂有一顆積滿灰塵的電燈泡,壁櫃中隻有坐墊、折疊式矮桌跟舊棉被而已。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貞德打來的。


    「我……我是遠山。」


    『你怎麽啦,聲音那麽抖?關於你剛才提的阿久津珠穗,我勸你還是別跟她合作比較好。你肯定會被坑得一乾二淨。』


    「──那是……什麽意思?」


    『阿久津畢業於平成十六年。諜報科a級。雖然學校曾經有考慮過推薦她為s級,但似乎因為人格上有問題而取消了。她在金錢上極為貪得無厭。』


    「在金錢上……?」


    『用武偵的講法來說就是個「即使是骯髒工作也經常會接」的女人。在臥底、陷阱搜查、勒索、教唆等方麵據說從高中生時代就是個天才。就讀東京武偵高中的三年間累計酬勞所得共兩億四千八百萬圓,以公開排名來說──是曆代第一名。後來進入慶應義塾大學的商學係,畢業後投入生意經營。姊姊是個官僚,和武偵廳之間也有人脈,但隻要被她認定為敵人,不管是武偵還是公務員都照樣會毀掉。遠山,她是個危險的菁英分子。要是隨便靠近,可是會被吃掉的。』


    ──糟糕。晚了一步啊……!


    要是我在昨天得知這些情報,我就……!


    在阿久津的慫恿下──我買下了根本沒辦法使用的辦事處。就算再便宜,對我而言也是致命的一筆巨款。


    雖然我不知道對方為何要騙我,而且被騙了還講這些話很怪……但阿久津和須阪在招標會場使用的手法實在太高明,我完全沒有被騙的感覺。簡直就像中了什麽幻術。


    「遠、遠、遠山社長~!大、大、大事不好、補好了!」


    從樓下──傳來了有如古裝劇中笨拙演員的中空知慌張失措的聲音。


    不但把香菇忘在背包裏又慌慌張張讓人搞不清楚到底在講什麽的中空知把我帶到工廠外,隔壁的十一號──也就是剛才看到那棟玻璃外牆的閃亮亮大樓。


    隔著一條小車道對麵的大型停車門廊前有一塊造型時尚的不鏽鋼招牌,上麵是──『阿久津武偵事務所 表參道總店』的浮雕文字……!


    「這是怎麽回事……!阿久津的事務所、居然就在隔壁……」


    「我、我、我也不知道……」


    要是在同一個商圈內有同行的大公司開店──弱小企業根本活不下去。這種道理就連我這個生意外行人也知道。


    我心中抱著危機感,與中空知一起踏入美麗玻璃外牆的一樓大廳──


    高雅的陶瓷地板上擺有玻璃裝飾品與觀賞盆栽,被帶有清潔感的led天花板照耀著。


    宛如大型銀行的櫃台分成偵探、車輛、保全等窗口,各窗口前都有看起來很富裕的顧客。拿著宣傳單親切說明著費用與折扣活動的武偵櫃台小姐一如表參道給人的印象,每個都是美女。


    拿著號碼牌坐在皮革沙發上等待的客人也很多。感覺就是……生意興隆的樣子。


    看來阿久津根本就獨占了表參道地區的客源啊。


    「我直接去找阿久津談判。中空知,跟上來……」


    不禁咬牙切齒的我邁步走向位於樓層深處的電梯大廳。


    就在我對通往法人窗口的路徑指示牌瞥了一眼,進入沒有人影的走廊,往更深處走去的時候──


    「我才想說怎麽會聞到一股窮酸味,原來是遠山和中空知呀。你們是來委托的嗎?」


    我聽到這段嘲笑般的聲音,趕緊轉回身子。


    在我們背後是一頭金色短發的須阪景──宛如扮男裝似地穿著西裝的副社長就站在那裏。不愧是武偵,而且是足夠擔任教官的等級,我剛才幾乎沒察覺到她的氣息。


    「你的香水味才刺鼻啦。」


    我一如武偵作風還嘴諷刺,害怕須阪的中空知則是躲到我背後。


    就在這時,從走廊深處傳來「哎呀」一聲。以裝飾在白色骨董桌上的鮮花為背景──穿著和昨天不同套防彈迷你裙禮服的阿久津現身了。來得好!


    「──阿久津!你是明明知道而故意讓我買下那房子的對吧!就在這棟大樓旁邊啊!你不可能會不知道那裏根本沒辦法拿來當辦事處!」


    雖然從屋內看不到我的辦事處,不過我指向大致的方向對阿久津如此大吼。


    阿久津則是像個女演員般對我裝出一臉充滿魅力的笑容……


    「歡迎來到職業武偵的世界。」


    用甜美的呢喃聲如此回應。


    果然──我是被她陷害了……!


    「看在同是經營者的份上,讓我告訴遠山一件事吧。不可以輕易相信別人。在生意場上不可以依靠『信賴』那種模糊不清的東西。真正重要的是總資產,也就是錢。金錢就是一切。你連子彈都沒帶就闖進戰場中,結果現在被開了一槍。就隻是這麽一回事。懂了嗎?」


    麵對「嗬嗬」地把貼有假睫毛的雙眼妖豔地眯起來的阿久津──


    才開業第二天就踢到鐵板的我頓時一股血衝上腦袋。


    「你是跟我有什麽仇……!」


    「回答那個問題對我有什麽利益嗎?壓垮同行的其他公司,是不論任何行業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吧?尤其遠山你感覺又是個潛力股──雜草必須在長長之前就先拔掉呀。武偵憲章第五條不是也有說,武偵必須以先發製人為第一宗旨嗎?嗬嗬!」


    以鮮花為背景的阿久津,把我嘲笑為雜草。


    在招標會場上幫阿久津演了一場戲的須阪也誇耀勝利似地望著我們奸笑。


    「你這家夥……!」


    「還是我說『棒打出頭鳥』你會比較高興呢?總之就是這樣,請你即刻停業吧。要不然就會像鮮血不斷從槍傷流出去一樣──法人居民稅、固定資產稅、etc……還有那位可愛的生意夥伴小妹妹的薪水──一分一秒都會讓你的開銷、負債不斷增加喔。此時此刻也是。」


    「……!」


    她說得沒錯──既然已經創業,不論有無收益都必須負擔稅金。


    如果不付錢給中空知也會違反勞基法。我的錢隨著一分一秒不斷在流失。


    「就是像你這種隻會用暴力解決事情的武偵們,害得武偵行業老是受人誤解。而我就是要徹底刷新世人那樣的印象,主宰整個東京的武偵市場。」


    「就是這樣。遠山,中空知,不要在阿久津小姐的地盤鬧事,然後現在立刻結束你們的扮家家酒。廢物一輩子都是廢物,給我乖乖待在垃圾桶裏。」


    ──唰!須阪走到我旁邊,彷佛在趕我們出去似地一腳踹向中空知的小腿。


    「噫……!嗚……嗚……」


    從我背後傳來中空知啜泣的聲音。


    (該死……!)


    雖然我巴不得立刻痛毆阿久津和須阪一頓──


    但要是我那麽做,就真的如阿久津所說,是個隻會用暴力解決事情的武偵……不,甚至更糟糕。就算我毆打這些家夥,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就算是上當受騙,既然已經在契約書上蓋章,那間工場就是我的不良房產了。


    「……中空知,我們回去。在武偵業界,是上當受騙的人自己笨啊。」


    繼續在這裏浪費時間也一點意義都沒有。而且就像阿久津所說,反而會讓我的開銷一分一秒不斷增加。所以現在要緊的應該是趕快思考補救方案。


    於是我扶著哭哭啼啼的中空知的肩膀,抱著一肚子的不甘──從竊笑的阿久津與須阪麵前轉身離去。現在隻能這樣做了。


    無可奈何回到工廠的我和中空知坐在深處那張舊桌子旁的圓板凳上,垂頭喪氣。


    ──我太天真了。


    我現在已經不是學生,是職業人士了。但我對這份認知卻還不足夠。


    在武偵業界,是受騙上當的人自己笨……這本來是對犯罪者講的台詞。武偵和武偵之間是會互相合作的。


    然而在生意的世界中就不同了,同業之間也會互相為敵。


    在社會上經常可以看到便利商店之間、家電製造商之間、家庭餐廳之間你死我活搞垮對手的戲碼。我本來還以為那些相較於槍戰根本不算什麽……但其實在生意的世界中,輸贏同樣不是兒戲。就跟戰場一樣,「畢竟才剛出道」這種藉口根本不通用。


    而我在那樣的戰場上,竟沒有看清楚到底誰才是敵人。還像個學生般無條件認為既然同是武偵──阿久津肯定會是自己的夥伴。結果就被大概是不希望自己工作地盤被搗亂的阿久津狠狠賞了一記致命性的攻擊。被假裝成夥伴的敵人開了一槍。就是這麽回事。


    (這就是……生意世界的、戰鬥……)


    在槍械戰鬥中,隻要輸了一瞬間就會喪命。換句話說,就是可以死。


    然而在商場的戰鬥卻不是那樣,也因此殘酷而嚴峻。


    即使輸了也死不了,隻能繼續掙紮下去。而且搞不好要苦苦掙紮一輩子。


    ……不管怎麽說,既然在附近有那麽大間的武偵事務所……就算我真的處理掉這間工廠內的機械,開始經營武偵葉,想必客人也全部都會被搶走。


    正如阿久津所說──沒有錢的小公司是贏不過資金雄厚的大公司的。


    (金錢、就是一切……)


    難道真的是那樣嗎?這樣的世界真的沒問題嗎?


    但就算我如此質疑,以現況來講也隻是敗犬亂吠而已。連就讀武偵高中都會遭到退學的兩個廢物下定決心創辦新公司──卻一下子就受騙上當買了間不良房產,落得現在這種下場。


    「遠、遠山、社長……對不起……嗚嗚……對不起……如果在買下這裏之前、我可以、注意到阿久津小姐、講的話、很、很奇怪……嗚嗚嗚……」


    「……中空知,這不是你的錯。而且……這次雖然花了一筆很昂貴的學費……但至少我們成為了職業武偵,保住了自己的手槍。一開始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我說著,指向自己左胸口附近收在外套底下的手槍。


    至少我們沒失去武偵執照──我如此激勵中空知的聲音,卻同樣沒什麽精神。


    從今後,兩隻敗犬……究竟該怎麽辦才好啊?


    當天傍晚──不知該何去何從的我來到辦事處二樓的兩坪大房間,打開摺疊矮桌。


    因為水電瓦斯等等昨天都在招標會場申請開通了,讓我至少可以用一樓找到的茶壺泡茶來喝。這間工廠似乎才剛倒閉不久,並沒有荒廢太長的時間。茶葉也隻是有點潮濕而已,不到沒辦法喝的程度。


    「主人,恭喜您新公司開張……呃,真是一間充滿個性的……」


    從武偵高中趕來為我祝賀開業的麗莎,臉上的笑容也很僵硬。大概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間超級不良房產才好吧。


    讓中空知退避到一樓後──我和麗莎拿出手機,準備和亞莉亞她們進行事前約定好今天要召開的電話視訊會議。


    一方麵是為了報告我的近況,另外雖然我現在真的沒餘力管那種事,不過也為了聯絡關於『n』的情報。


    在skype的畫麵上,首先映出在貝克街家中的亞莉亞,以及把夏洛克留下的菸鬥叼在嘴上的梅露愛特。接著是人在羅馬貝瑞塔總公司的貝瑞塔、梅雅與穿著某間女校製服的卡羯。因為有時差的關係,她們那邊是早上。


    「──金次,我看到你了。」


    光這點小事就表現得好像很開心的貝瑞塔如此發言的同時,梅雅在旁同步口譯為日文。我本來還以為是為了翻譯給不擅長義大利文的卡羯聽,但仔細看看還有另一個畫麵,背景是一間和室……啊,是星伽神社啊。畫麵中的人物是白雪與粉雪。看來是亞莉亞為了對付n,把身為超能力專家的她們也扯進來了。


    雖然是隔著視訊畫麵,不過這之中也有幾個人很久沒見麵,因此大家都很開心的樣子。


    「金次,怎樣?武偵執照還在嗎?那裏是什麽地方?」


    亞莉亞一見到我的臉就用她的娃娃聲接連質問,於是……


    「創業是創業了,但一下子就麵臨倒閉危機啦。我不小心買了間包子工廠……」


    「是什麽樣的不小心啦!你說什麽都要給我保住武偵執照知不知道,這個廢材!」


    露出犬齒大罵的亞莉亞一如平常的習慣拔出了手槍,但隔著視訊畫麵根本沒什麽好怕的。你自己在那邊扮怪臉吧。


    相對地,好久不見的白雪則是當場對畫麵上的亞莉亞發飆起來……


    「亞莉亞,不準說小金大人社長的壞話!」


    她雖然用尖銳的聲音如此為我抗議,不過那個『小金大人社長』什麽的……接尾詞又變長啦……?你自己講出口都不覺得奇怪


    嗎……?


    ──對這段搞笑對話無動於衷,還把沒必要翻譯的日文都口譯給貝瑞塔聽的梅雅老師接著說道:


    「夏洛克先生目前依然在梵蒂岡的地下室昏睡中。不過狀況相當安定,因此請各位堅強奮戰下去吧。今天關於n有新的情報要分享。」


    就這樣,對付n的作戰會議開始了──


    因為梅雅要負責日、英、義三語同步口譯,所以接著由卡羯拿著筆記用日文說明起來。


    「首先是對古蘭督卡的盤問調查報告。主要都是像『吾祖來自神之國度』什麽的個人情報,長得要命……而且多半不得要領。但至少知道了n內部根據戒指顏色分成四個階級,由高到低分別為金、鉑、銀、鐵。」


    透過戒指象徵n的內部階級──雖然我之前多少就有猜到,但這下得到證實了。


    我原本以為是有光澤的銀色與沒光澤的銀色,原來分別是鉑和銀啊。大概是為了讓顏色易於分辨,才把銀弄得沒有光澤的。畢竟像鐵也是被塗成黑色嘛。


    對一群烏合之眾製定階級製度便於內部統率,是武鬥組織常有的事情。一般會用勳章或臂章等穿戴在身上的東西象徵地位,而n則是用戒指。


    聽到這段話,貝克街的名偵探──梅露愛特忽然把嘴上的菸鬥拿下來……


    「唔,鉑的地位比金低,這和一般社會的價值感覺不太一樣呢。雖然到十八世紀中葉以前,鉑都被稱為假銀(fake silver),視為沒有價值的垃圾遭人丟棄就是了……」


    總覺得她好像對很小的事情感到興趣了。


    「那就代表n是那時候成立的組織,所以留下這種傳統的吧?」


    連爆發模式都沒進入的我難得發揮一下推理能力,結果卻被梅露愛特深深歎了一口氣。


    「為了還是老樣子這麽笨的金次,我就如小步舞曲(mi)的舞步,循序漸進說明吧。如果照你那樣講,就無法解釋,鉑的地位,為什麽比銀高啦。」


    唔唔唔……才短短四個舞步,我就徹底被駁倒了。


    「搞、搞不好隻是隨興定出來的啊。」


    「那我是不否定。」


    梅露愛特說著,便不再理會愚蠢的金次,獨自露出沉思的表情。但既然會露出沉思的表情,就代表她也搞不清楚n為什麽會把鉑的階級排在金和銀之間的意思。


    卡羯接著繼續念出筆記上的內容……


    「呃~另外,關於究竟誰是n的成員──據說除了金戒指階級以外,其他人也不知道全貌的樣子。因此那個戒指對n的成員來說是極為重要的東西。要是被搶被偷,搞不好就會有人假冒為成員了。」


    原來如此,n的戒指也兼具類似id卡的功能。


    這樣也能理解被我奪走戒指的茉斬為什麽會被降級為鐵階級了。


    關於戒指似乎就隻得到以上的情報……於是亞莉亞接著「白雪,關於黃金失竊的案子」地催促起下個話題。


    「──我之前受到亞莉亞委托,占卜了一下關於從英國消失的金塊。」


    哦~居然會依靠占卜,看來s級武偵亞莉亞小姐也走投無路啦。


    「金次,你那是什麽事不關己的表情。我不是也有委托你調查嗎!雖然我想你八成沒有調查就是了!」


    「我可是職業武偵,是社會人士了。要委托案子就寫契約書來,然後付錢。這世界上金錢就是一切。」


    反正現在亞莉亞就算生氣也沒辦法對我開槍,所以我就趁機捉弄了她一頓。嗯~爽快。


    在畫麵中,亞莉亞氣得大吼:「開洞!」梅露愛特則趕緊推著輪椅稍微避難去了。


    言歸正傳,白雪接著說道:


    「雖然『占卜』隻能得出大致上的結果,但這次結果卻顯示金塊『不存在於世界上五大陸的任何地方』。明明消失的黃金足足有一百七十二噸,我覺得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才對……」


    「在南安普敦的黃金失竊事件,是發生在最後一次確認國庫的二〇〇四年以後。而n被懷疑開始活動,也就是存在開始顯著,也就是行動開始變得積極,也是在二〇〇四年。即便莫裏亞蒂教授能透過條理操縱蝴蝶效應,n的暗中活動想必還是需要龐大的資金。既然無法推理出不透過超超能力就讓大量黃金從地上『消失』的手段──擁有尼莫的n與黃金失竊事件之間的關聯性便是值得懷疑的一項候補。」


    從亞莉亞身邊避難而退到畫麵以外的梅露愛特,為亞莉亞以前靠直覺說過的話加上了理論根據。


    「金次,關於黃金的事情如果你知道了什麽情報,記得要告訴我們喔。如果那件事是n搞的鬼,就和你也不是毫無關係了。」


    被曾經遭到n殺死過一次的貝瑞塔如此拜托,我也隻能乖乖點頭了。


    「……了解。」


    反正如果能對那群家夥的資金造成影響,或許就能連帶導致組織崩壞嘛。就好像現在遠山武偵事務所麵臨的危機一樣。


    結束視訊會議,等待留下來和我一對一通話,大吵著「為什麽我拜托你時就隻會講『付錢』,貝瑞塔拜托你就說『了解』啦嘰哩呱啦」的亞莉亞好不容易平息怒火後……我才關掉了手機軟體。霎時,我被拉回了人在廢工廠二樓的現實中──


    「辛苦您了,主人。」


    對於麗莎,我也隻能「哦哦」地含糊回應。


    就算想對n的經濟封鎖行動提供協助,要工作還是需要資金。


    公司呈現風中殘燭狀態的我根本就沒有那種餘裕啊。


    「那個……為了今後的事情,來為遠山武偵事務所宣傳一下吧。主人是很優秀的武偵,肯定馬上就會有很多委托上門的。麗莎這就來做宣傳單,還有公司網頁麗莎也會做做看的。」


    大概是看出我受挫的心情,麗莎試著樂觀對我如此說道。


    總覺得她似乎對於建議我創業的事情感到自責的樣子。不過……


    「謝謝你,麗莎。但那些事情應該由我自己來做。雖然以前在荷蘭約定好,我會保護你,而你會當我的女仆──可是就算你為這間公司工作,我也沒錢付薪水給你。那樣會違反勞基法的。」


    「主人……」


    「我對你很感激。你為了幫我保住武偵執照,把亞莉亞跟貝瑞塔想到的點子轉達給我知道……而現在,已經成功了。光是這樣就幫我很大的忙了。所以等我哪天有辦法正式提出委托的時候,我會再叫你過來的。我保證。」


    好歹算個經營者的我如此說道後──總是很聽話的麗莎便對我一鞠躬……


    「……是,主人。麗莎……再次對主人由衷感到敬佩了。」


    她即使露出擔心的眼神……還是乖乖離開了。


    在安靜下來的工廠二樓,我全身無力地趴到圓桌上。


    現在的問題就是錢、錢、錢……要是不想想辦法湊錢,不隻是水電瓦斯費,連中空知的薪水我也會付不出來。到時候我就不得不解雇中空知,而最少需要一名武偵員工的這間公司也會跟著倒閉了。


    為了保住執照而創辦了新公司倒還好,但既然創辦了就必須經營下去才行。


    可是又要怎麽經營才好?我根本沒有什麽能在現實社會中發揮的長處。這間公司也什麽都沒有。有的隻是這棟廢工廠,這間不良房產而已啊……


    ──啾、啾……


    在北青山也能聽到的麻雀聲中,我睜開眼睛。


    (……糟糕。)


    看來我昨天趴在圓桌上煩惱東煩惱西的,不知不覺間就在辦事處二樓睡著了。


    從盤腿的姿勢站起身子時,不知是誰在我睡覺時幫我披在背上的外套滑落到榻榻米上。麗莎在我睡著前就已經回去了,


    所以我想……應該是中空知在回家前幫我披上的吧。


    我在鏡子上有裂痕的洗手台洗了一把臉,踏著軋軋作響的樓梯來到樓下的工廠──


    (咦……?)


    朝陽照耀中,地板、窗戶與木頭牆壁都映出光澤。老舊的巨大機械們也都閃閃發亮。


    整間工廠變得好漂亮……好乾淨。


    在櫃子旁的陰影處──我看到一雙腳穿著白襪子與鞋底磨耗的扣帶鞋……


    「……中空知?」


    走近一看──果然是中空知抱著一根竹掃把,用蹲坐的姿勢睡在地板上。


    把額頭靠在膝蓋上睡覺的中空知黑色的長直發左右散開,蓋著雙腿側麵。裙底則是被掃把遮住,在視覺上讓我得救了。不過……難道是這家夥昨天熬夜把這裏打掃得這麽乾淨的嗎?


    「呃、喂,你怎麽坐在這麽硬的地板上睡覺啦?」


    「嗯……」


    被單腳跪下的我叫醒的中空知睜開眼睛──可是眼鏡卻順勢滑下來,掉落在她的裙子上。


    結果大概是變得幾乎什麽都看不見的緣故,她「嗯~……?」地湊近觀察起我的臉。或許還沒發現我是誰吧。好、好近。臉、跟臉、靠得太近了啦。


    「這、這個、拿去。快把眼鏡戴上。」


    「──這、這聲音是、社、社長……!早、早、早尚您安好!」


    中空知「嘩哇!」地把我遞給她的眼鏡趕緊戴上,同時用坐在地上的姿勢「唰唰唰!」地往後退到櫃子的陰影深處,結果背部「咚!」一聲撞在牆壁上。


    「你……為什麽要睡在這種地方啦?」


    麵對自己一個人演出「壁咚」的中空知,我頓時有種真的像是我把她逼到牆角的感覺──忍不住有點臉紅起來,如此詢問她。


    「我、我、我因為、陰影處、剛好可以讓自己塞進去的、陰、陰暗地方、我、我喜歡、可以讓心情、心情平靜下來……」


    中空知說著,緊緊抱住手中的竹掃把,讓掃把的握柄……夾在她那對巨大到不知檢點的雙峰間。於是我趕緊把視線避開,望向變得乾乾淨淨的工廠。


    「……這些是你打掃的啊。」


    「是、是的。我、我、掃除……就隻有在掃除上、因為灰塵、對音響機器不好、所以我從以前就、拿手、雖然不到拿手的程度、不過、很喜歡。」


    中空知慌慌張張站起身子,並對我如此說明。


    這麽說來,她在日暮裏的拉麵店也講過,她唯獨武偵衛生師二級──也就是清掃技能的資格證照有順利拿到。


    不過從每個細微角落都變得乾乾淨淨的工廠看起來──不隻是擅長打掃而已,更能感受出中空知花上大把時間努力掃除過的事實。她真的非常拚命。


    (在我隻顧著煩惱的時候……)


    ──中空知已經在工作了。


    身為一名員工,為了這間公司。


    她已經開始讓公司運轉了。而且比我還要早。


    「中空知……」


    ──真的很抱歉。


    想想也對。既然已經出了社會,就應該做些什麽才行。


    或許先考慮好自己能做到什麽之後再邁步出發才是正確的做法,不過先出發再邊走邊想──也是實戰中常有的事情。


    「中空知……謝謝你。原來你還沒有放棄啊。」


    我轉回頭如此說道。結果隔著眼鏡和我對上視線的中空知就──


    「啊、那個、社長、我、我這就、去泡咖啡……」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心動似地臉紅起來,然後從櫃子的陰影處逃了出去。


    她接著抓起櫃子上的老舊電熱水壺,在雙槽式水槽慌慌張張裝好水後,跑回來尋找電源插座……的途中,大概是腦袋還沒完全清醒的緣故──居然用自己的右小腿撞到自己的左小腿,演出了想刻意去做反而很困難的跌倒動作。而早就看出「中空知+液體=潑灑」這項法則的我則是挺身往前,接住電熱水壺──


    「哇、哇哇哇!」


    結果往前跌倒的中空知就撲到我身上來了。


    (軟、軟綿綿……!)


    我從以前就視為危險存在的,中、中、中空知的,水手服底下的,內部奶容量推測有一般女生兩倍的,胸胸胸、胸部……!壓在我的胸口上,完全緊貼。而且教人驚訝的是──那體積甚至超出我的胸口正麵,微微包覆到我的身體側麵了。好!柔!軟!啊……!


    我本身也因為擔心員工要是受傷可能會被歸類為職業傷害──所以穩穩抱住了中空知的身體。畢竟中空知的體重也不算輕,為了不讓我自己跟著被推倒──而緊緊擁抱著她。在透過現在乾淨透明的窗戶照進屋內的早晨陽光中。


    「……!……!」


    中空知抬起頭看向我──


    她通紅的臉蛋、額頭和雙手都開始滲出汗水。而且大概是她身體新陳代謝很好的緣故,流出的汗水量相當多。


    剛睡醒的中空知沾有汗水的柔嫩肌膚上……飄散出刺激男人野性的、女性肉體本身的香氣。從近距離,或者應該說從零距離麵前。


    難受的不隻是這樣。因為緊緊抱住全身我才知道,中空知那幾乎沒有鍛煉過的身體……不隻胸部,連手臂、背部、現在纏在我腳上的大腿,都柔軟到教人快暈了。明明身材不算差,卻也同時鬆軟到感覺不管抓住哪裏手指都會陷進去的程度──簡直下流無比的肉體。抱起來舒服到讓人害怕。


    「……」


    而中空知……或許是顧慮到在公司內的上下關係,而沒有當場把我甩開或推開……隻是紅著耳朵把臉低下去,讓我繼續抱著她的身體。


    (這、這太糟了吧!我可沒有要求員工在那方麵要這麽聽話啊……!)


    惡意利用公司內部上下關係的性騷擾行為會演變成社會問題,反過來講就是這個社會的現況會容許那樣的事情發生。像在這間公司──如果我威脅中空知不讓我揉胸部就開除她,她搞不好就會任由我揉個痛快。


    話說,現在這個狀況,感覺遠山社長根本已經在性騷擾啦。


    正當我因為對違法的恐懼而臉色發青的時候,在我胸口……嘀嘀咕咕地……中空知不知道小聲呢喃著什麽話。


    雖然把臉靠近她那頭飄散香氣的黑發是很恐怖的行為,但我還是為了聽清楚她的聲音而把臉湊近──


    「……應、應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我、我、我真的由衷感謝社長。像我這樣、什麽都不會、連講話也不能好好講、的人,根本就沒有公司……願意雇用。可、可是、隻有遠山社長……像這樣、願意讓我、在這裏工作。所以我決定、為了社長、什、什麽事都要做……至少、在、在我做得到的事情上、要努力做好……」


    聽到中空知這段話──


    我霎時有種被巴了一掌的感覺,虧心的念頭全都從腦中消散。


    我本來以為,自己的公司什麽都沒有。


    但我錯了。


    我還有員工啊。


    我還有這位,即使跌到不能再深的穀底,即使被世間逼到走投無路,也依然努力要讓自己站起來的──


    ──中空知美咲。


    (不過……中空知這個態度,或許不是一件好事啊。)


    身為社長,員工努力當然教人開心,但也不能隻顧著高興。


    姑且不論能力上如何,中空知在人格上相當正經八百,是隻要受人命令,即便是繁重的勞動也會努力為之的類型。這點我從以前在通信科的隔音林跟她一起打掃時就已經知道了。


    要是讓這種人在血汗公司拚命工作,遲早會被送醫院,最糟的狀況搞不好會過勞死。


    在公


    司經營上,絕對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畢竟萬一中空知累垮了,這間公司也會跟著跨掉啊。


    因此──


    我決定首先來做身為社長的第一件工作。


    那就是製定遠山武偵事務所的營運方針、員工的遵守事項。


    「中、中空知,我現在──要告訴你這間公司的社規。」


    我把或許是被抱得也很舒服而任由我抱著身體的中空知輕輕推開後……


    原本表情恍惚的中空知總算回過神來,慌慌張張轉身背對我了。


    因此我也轉身背對她。


    ──背對背(back-to-back)。這剛好是當隻有兩名武偵要麵對大量敵人時應該采取的隊形──彷佛象徵著我們隻靠兩人的力量準備挑戰商場戰爭的現況。


    「辦不到,好累,好麻煩。這些話絕對要說出來。」


    這和亞莉亞以前講過的規矩完全相反。


    超越自己極限的戰鬥,隻要交給即使超越極限也沒問題的高規格人種就好。


    畢竟姑且不論爆發模式,像我們這種凡人如果持續勉強自己,很快就會倒下啦。


    「不準熬夜工作。禁止員工長時間勞動。」


    這些話其實真要講起來,是告誡我自己的規定。因為我很可能會過分依賴願意認真工作的中空知,結果在不知不覺間讓她過度勞動。


    中空知是為了保住武偵執照,為了賺錢,才在這裏工作的。不是為了這間公司。我絕不可以忘記這點。


    「你也是有對自己來說很重要的──所謂私人的事情想做吧?像是遊戲啦、看書啦、參加什麽活動啦……或許社會上總是認為這些事情應該放在其次,但那是不對的。正因為我個人沒什麽興趣可言,每天過得枯燥乏味,反而更能理解那些興趣有多重要。你就把對你來說重要的事情放到優先沒關係。就算為了這樣提早下班或申請有薪假,也不需要感到愧疚。」


    「……遠、遠山社長……」


    對於我提出的「禁止長時間勞動」、「以私事優先」等方針,中空知表現得有點困惑。


    然而我還是繼續說道:


    「還有,你想休息的時候就休息。用二樓的棉被睡覺也可以。我不會因為那樣就扣你薪水什麽的。」


    或許實際上應該要更有計畫性地管理員工健康狀況才對,但我目前能做的頂多就是讓她可以休息或睡覺而已。畢竟這裏正好也有一間可以睡覺的房間,因此從今後在我的公司,絕不允許讓員工在地板上睡覺的事情再發生。


    「所以說,你今天就回去好好休……」


    我說到一半,看向窗外。現在還是早上啊。


    「呃、不,社長。我今天、那個、請問可以就這樣、繼續留在公司嗎……」


    「嗯~說得也是……畢竟還是這種時間……不過中空知,就算我留在公司,你還是可以在自己想回家的時候就回家。知道嗎?」


    我把剛才想到的社規重新提一遍後──


    「另外還有這個……」


    我拿起包包,從之前在成田機場換成日幣的退還學費──也就是以現金形式帶在身上的資金中,拿出了要給中空知的薪水。在筆記本上記下這筆帳,用留在桌子抽屜中的信封把錢裝好後,遞交給中空知。


    「──在我的公司,薪水會采用先付的方式。我總覺得讓員工在剛就職的第一個月無酬工作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啊。所以這就是這個月份的薪水,包含交通費在內。」


    聽到我這麽說,中空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下信封袋內……


    「這、這麽多……!我、我不能收下!明明現在、公司狀況、恨吃緊的。」


    她頓時睜大蓋在瀏海和眼鏡底下的眼睛,想要把信封袋退還給我。


    「要是你把薪水原封不動退還,會害我違反勞動基準法啦!而且在意公司的經營狀況不在你的工作範圍內。這部分我們可要分清楚。」


    ──公司現況很吃緊。這種事情不用講我也知道。


    然而,雖然這種話大家都不明講,但使人在公司工作的原動力之中……金錢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這點肯定沒錯。要是沒搞清楚這個道理,事情就會變得很奇怪。


    因此在我的公司,人事費方麵我會放得比較慷慨。或許在經濟學考試上這種答案會被打叉,不過我相信在做人的道理上這樣應該沒錯才對。


    「另外關於你的工作,我以後可能會陸續拜托你很多事情,不過──現在我首先就把掃除工作交給你。好好發揮你武偵衛生師的資格吧。然後還有就是這個。」


    我說著,把手放在桌上一台老舊電話機上。


    「這台電話交給你負責。要接什麽電話、打什麽電話都由你判斷,我不會插嘴多管。今後接受委托或爭取委托的窗口就是你了。」


    就像之前在成田機場說過的,如果是接電話的工作中空知似乎就有自信能做好的樣子──


    「是……!電、電話專員的工作,請放心交給我!!」


    她頓時開心得露出了一臉笑容。


    雖然現在還沒有人知道號碼,但電話就是一間公司的窗口。無論是賺錢生意或危機管理情報,全都是透過電話進來的。有時甚至在電話中的一個對應,就會被拿來判斷一間公司的好壞。


    更重要的是,這個工作能夠讓中空知發揮自己的長才。


    這對中空知而言想必也是非常愉快的事情。


    我和中空知之所以沒能適應學校的生活──一方麵也是因為學校會要求我學習一般科目、要求中空知參加體育等等,持續強迫我們做自己不擅長的事情。不過現在既然出了社會,這方麵就很自由了。可以用自己擅長的事情養活自己。畢竟做起來沒意思的工作,也讓人提不起幹勁嘛。


    所以就來做愉快的事情吧。從現在開始,來尋找愉快的事情,從事愉快的事情。


    「好,開工吧。今天就來尋找我們的公司──尋找這間工廠究竟有什麽東西。既然是把整間工廠都買下來,在這裏的東西就全都是屬於我們的。搞不好有什麽寶物被藏在這裏啊。」


    「是!感、感覺就像、尋寶探險隊呢。」


    就這樣,我和中空知開始確認起工廠的每個角落。


    雖然兩人到處翻找櫃子或抽屜的模樣,與其說探險還比較像闖空門的小偷就是了。不過……首先是中空知從辦公桌抽屜中找到了可以戴在手臂上的黑色袖套。她試著戴起來,感覺就像辦公室阿姨一樣很適合她。然而那樣反而讓她給人一種親近感,如果用理子語形容就是感覺攻略難度降低了,害我不禁心動了一下。


    (居然連這種玩意都會成為爆發火藥,跟女人工作果然是很恐怖的行為啊……)


    在心中默默努力讓自己不要意識到中空知是個女人的我,接著在金屬製的輸送帶底下找到的東西是──好幾個莫名沉重的大型馬口鐵罐。


    「這是……什麽?」


    我打開其中一個罐子,發現裏麵裝有大量像鋼鐵小印章的玩意。數量不下一、兩百個。


    於是我拿出其中幾個一看,上麵刻有左右反轉的『1』『2』『3』……『あ』『い』『う』……『屋』『山』『野』……等等文字。


    雖然看起來很像還是一個字一個字排列印刷的活版印刷時代所使用的活字印,但這裏不是什麽印刷工廠。而且這些印章似乎長年反覆被加熱過,使用頻率較高的文字上還能看到因加熱氧化形成的彩虹色焦痕。


    「這是……烙印嗎?」


    走過來看的中空知拿著『電』與『話』的鐵印章如此呢喃,讓我總算想到了。


    這裏之前是包子工廠。因此這些應該就是用來在包子


    上燒出文字的烙鐵。另外也有大概是燒印圖案用的圓形、直線、三角形或?記號等等。全都沒有生鏽。


    「也就是說,這工廠直到最近都還有在運作……」


    我打開即使遇到停電似乎也能靠內部電源長期保冷的營業用冷凍庫,發現裏麵還留有製作包子的材料。也有大量的各種豆子、糯米、砂糖、鹽、麵粉等等,賞味期限都還很久。


    「看來……之前的屋主是半夜跑路的。不過話說回來,這下我暫時也不用擔心沒東西吃啦。」


    發現有熱量可以攝取的我,不禁笑著抱住砂糖袋子。就在這時……


    ──喀達喀達。忽然傳來有人想從外麵把門打開的聲音。


    嗚!該不會有人誤以為我們是闖空門而報警的吧──?像個小市民一樣明明沒做什麽壞事卻莫名害怕警察的我,看到門鎖壞掉的工廠門硬生生被打開。


    「噫噫……!男、男、是男、男……人……!華、華繩、童鞋。」


    中空知小聲尖叫後,趕緊躲到我旁邊。因為──


    「咦?居然打開了。這裏難道是不上鎖的嗎?不過,good。至少確認這裏不是空殼公司啦。」


    穿著武偵高中男生製服的那家夥走進來了。為什麽會跑來這裏啊?


    「……倫敦以來好久沒見啦,華生。」


    因為華生隱瞞自己是女生的事情,所以我在中空知麵前用對男生講話的語調如此打招呼。


    「歡、歡、歡迎光臨……」


    對方畢竟是遠山武偵事務所的第一位客人,於是中空知也躲在我背後小聲對華生──說出這樣好像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公司的招呼。哎呀,我想現在這地球上應該沒有一個人知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公司就是了。


    「嗨,遠山,中空知。因為門鈴好像壞了,我按了幾下都沒人出來……所以剛才就在門口聽了遠山的那段訓示啦。嗯,遠山或許有當社長的資質喔。雖然感覺有點太優待員工,或者說私情放得太重就是了。」


    華生露出一臉教人懷疑究竟有沒有打算隱藏自己性別的可愛笑臉……但態度卻莫名高高在上,像個老師一樣對我如此說道。


    「我創業的事情你是聽誰講的?如果是來委托我就接受,但如果是來求職就免了。我可沒辦法再提供更多的人事費用。」


    「對於一個沒錢吃飯到打算吃砂糖的人,我不會拿什麽錢啦。而且這裏的監督與顧問酬勞是經濟產業省出錢的。」


    「……經產省?」


    看到我當場愣住後……


    「你連自己申請過的東西都忘了嗎?我轉學到東京武偵高中的時候,在教務科的推薦下也有姑且對外登記為武偵企業的監督?顧問員。我之前是都沒接過案子啦──但這次收到遠山創立新公司的配案郵件,我就接下了。我雖然不是商管碩士(mba),不過持有工商管理學士(bob)的資格,所以你放心吧。」


    ──這麽說來,華生一族好像在金融界很成功的樣子。


    不過這情報是我以前和華生敵對時……透過在這裏的中空知幫忙下竊聽得知的內容。因此……


    「你還真是多才多藝啊,華生。不過對我來說,認識的人來當顧問感覺也比較輕鬆就是啦。」


    我為了不讓對方察覺這件事,如此說道。


    「華生家在二十世紀靠著金融業累積了資產。而所謂金融投資必須仔細評估一家公司的未來,有時候也要進行經營指導。我雖然還隻是在實習階段,不過就讓我協助這家公司直到轉虧為盈吧。」


    華生得意地挺起她的胸膛。別說什麽轉虧為盈了,這公司打從一開始就在倒閉邊緣啦。


    但不管怎麽說,以前和我以及身為通信員的中空知交戰過的華生……現在成了我們的夥伴是嗎?


    昨日的敵人是今日的朋友。這在武偵業界是常有的事情。雖然我認為今後永遠都不可能會跟阿久津成為朋友就是了啦。


    到最後雖然沒能找到值錢的玩意──不過大致上掌握了工廠中有什麽東西的我和中空知,決定和華生一起召開第一次經營會議。在二樓的兩坪多房間,圍繞矮桌,用破掉缺角的杯子喝著粗茶。


    「調查?偵探工作,或是護衛工作……不管要做什麽,如果沒有人知道遠山武偵事務所的存在也就不會有委托上門了。所以我想應該要先宣傳一番才行。」


    雖然隻是把麗莎說過的話照搬出來,不過身為社長的我如此表示後──


    中空知連同香菇錄音筆一起把手舉起來,開口發言:


    「我調查了一下附近的活動情報,似乎在下禮拜會有一場名叫『表參道呼拉祭』的祭典。是由超過一百組的呼拉舞隊伍在表參道、明治神宮、代代木公園周邊表演舞蹈的活動,根據去年的統計預估將會有數萬人來場。請問這會不會是廣告、宣傳的好機會呢?」


    「數萬人規模的活動嗎?嗯,那是個lucky的商機啊。」


    得到華生老師掛保證了。而且像這樣正麵積極的會議開起來也很愉快呢。


    「那就來做個印有公司住址和電話號碼的宣傳單吧,或者大手筆一點來發麵紙如何?」


    我看著出納帳本如此提議後……


    「不,統計資料顯示在日本如果是武偵公司發的傳單,就算有附折價券收取率也不滿三%。雖然多少會有宣傳效果,但光是要讓人收下傳單就很難了。」


    過於草率的點子當場就被華生製止了。確實……我自己走在路上也不太會收什麽傳單或麵紙啊。尤其如果發的人是年輕大姊姊,我就絕對不會收。


    「那麽不要做傳單或麵紙,而是應該比較會有人收的東西……像是印有公司名字的原子筆、扇子之類的,請問如何……?」


    「不,那樣就太花錢了……」


    中空知大概是在想事情時的習慣而把視線望著斜上方,我則是把雙手交抱在胸前。


    「除了費用上的問題以外,一對一的宣傳隻能一次讓一個對象知道這間公司而已。擴散力太低了。」


    就連華生老師麵對這項難題似乎也沒辦法立刻想出答案的樣子。


    「會讓人想收,又不花錢,而且能讓得知情報的人想要擴散給周圍人知道的廣告……這也太難了吧……」


    我說著,喝了一口粗茶。中空知大概是喜歡比較濃的茶吧,喝起來偏苦呢。


    似乎不習慣喝日本茶的華生也喝了一口後,「好苦」地吐出她粉紅色的小舌頭。老師啊,您那動作那麽可愛,會被中空知發現您其實是個女生喔?


    「啊……這麽說來,我們都沒拿個點心給老師配茶呢。有沒有什麽甜點……呃,咱們這裏隻有做包子的材料啊。」


    自己講話自己吐槽的我,聽到自己這段發言──


    ──忽然靈光一閃。


    「……來做包子吧。」


    「咦?請問現在嗎,社長?」


    「不用啦。遠山,用不著那麽客氣。」


    「不,我不是說那個。我是說如果當天免費發送包子代替傳單,你們覺得怎樣?」


    中空知和華生總算注意到我是在講宣傳的事情,結果兩人都當場愣住了。


    「既然是祭典活動總會想拿食物邊走邊吃,所以大家肯定會收下吧。反正材料多得是,而且自己公司製作總比外包來得省錢。我們就在包子上烙印公司的名字,也印上武偵符號,然後發給民眾。」


    會讓人想收,又不花錢。


    如果是包子,肯定可以滿足這些條件。


    「可是那樣……最後會吃進肚子,公司名字和聯絡方式不就會消失了嗎?」


    「包子啊~那確實是很嶄新的宣傳媒介,是很稀奇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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