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航日的早上,我比平常更早就醒了過來。


    尼莫大概也是一樣吧。我透過竹子地板的縫隙望向二樓……沒看到她的身影。


    (跟這間小屋也要告別啦。)


    我一邊回想著和尼莫合作搭建小屋的事情,一邊背起包包。當成柱子的椰子樹、留在屋內的貝殼盤子、竹子釣竿、打火石。從小屋走出磚塊圍牆外麵,就能看到一片象牙色的沙灘,以前徘徊過的迷彩色熱帶雨林,還有在雨林深處隱約可以看到色彩繽紛的鳥類發出的啼叫聲。今後這片森林肯定還是會永遠在這裏吧。


    清涼舒適的早晨海風輕拂我的身體。吹著這個風的,是沒有參雜任何一點汙染物質,放眼望去都是一片蔚藍的天空。


    從海灘往西眺望,可以看到以前我居住過,在台風那天用洞穴保護過我性命的那座充滿回憶的小島。雖然現在因為漲潮而被海水隔開無法過去,不過和它也是就此告別了。


    啊啊……以前看到的一切都好教人懷念。明明我一直巴不得可以快點離開這座無人島,但是真的到了要離開的時候——卻莫名有種再多住個兩、三天也好的心情呢。


    (話說回來,尼莫跑哪去了……?衝澡嗎?)


    正當我像個阿拉伯人一樣用纖維容易開岔的小樹枝刷著牙,並望著漸漸升出海麵的朝陽時……


    (……嗯……?)


    我立刻發現了異狀。


    太陽……看起來比平常還要大。


    不,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但我看起來就是那樣。


    金色的太陽異常地增加著光輝,看起來幾乎增強為兩倍。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在我忍不住讓手中的小樹枝牙刷掉下去的瞬間……


    ——鏘!鏘!——


    「……嗚……!」


    讓人難以置信地,忽然有利刃從背後架到我的脖子上……!


    ——是刀。不是尼莫的劍。


    刀身很短,又薄又寬。形狀有點像菜刀,但前端的弧度很適合回拉切砍或突刺。雖然是我沒見過的樣式,不過很明顯是武器。表麵還有像大麗菊與荊棘植物葉片似的刻紋,在刺入肉體的時候也能達到放血效果。


    利刀左右各一把,像剪刀一樣抵在我的左右頸動脈上。


    既然對方沒有立刻殺掉我,應該就是叫我「別亂動」的意思。因此我也沒辦法轉頭確認——但究竟是什麽人啊……!


    對方似乎原本是躲在磚塊圍牆後麵,故意等我望向朝陽的瞬間從背後出手的。而一如對方的目的,我這下看不到影子。不過氣息——有兩個,對方有兩人。


    雖然一方麵是我自己太大意——但對方那兩人也真的像空氣一樣,讓我完全沒察覺。兩把刀是同時架到我脖子上,時機同步到就算一個人也很難辦到的程度。而且刀鋒就像被固定住一樣,動也不動。可見這兩人都是實力高超的劍客,默契也非常好。從刀的角度可以知道對方的手臂位置,再從手臂位置可以推測出這兩人身高約一百五十公分,比尼莫高。


    ——簡直不敢相信,這騙人的吧?


    別說是小屋了,連煮飯的煙都沒看過一次的這座島上——竟然會有除了我和尼莫以外的人類嗎?


    不,不對。我在島上生活而變得敏銳的本能注意到異常感。在我背後的這兩個人——雖然是人類,但又不是人類。我有這樣的感覺。


    可是跟玉藻、猴、弗拉德或古蘭督卡又都不一樣。是我沒接觸過的某種存在。


    「……」


    「……」


    那兩人完全不講話。一方吸氣的時候另一方就會吐氣,使得連呼吸的氣流都不明顯,讓存在感稀薄到極限。


    我的視線被迫固定朝著太陽升起的大海方向——結果更加讓我驚訝的是……


    「……!」


    我看到在漲潮的海岸線有一艘船。不是我們那艘雙體船,而是木造的帆船停在淺灘上。


    船帆已經卷起收好,桅杆隻有一根。感覺有如中世紀北歐柯克船的縮小版,像是一艘遊艇的小船。


    船尾處沒有船樓,取而代之的是隨風擺蕩的黑色三角旗。上麵拔染的符號是——


    (……「n」……!)


    鑰匙圖案組合而成的「n」一個文字。


    跟尼莫軍帽上的帽徽一樣,是n的徽章……!


    就在我的眼睛忍不住盯著那艘小型船的時候——


    有個人物踏著白沙從我旁邊走出來。


    「——你是誰?——お前は何者だ?——?????——Чn xэh 6э?」


    大概是因為我的外表而用東亞地區使用人口從多到少的語言,詢問我是誰的這個人物……是個身高稍微比我矮,一頭細絲般金發隨海風飄蕩的美女。肌膚潔白無瑕,細長的大眼睛就跟這裏的海水一樣呈現海藍色。


    雖然沒有戴帽子,不過身上穿著跟尼莫同樣的軍服。明明身材苗條,女性的凹凸曲線卻非常明顯。大衣底下的夾克配合那對雄偉的雙峰縫製得非常貼身,左手中指上套有一枚白金色的指環。能夠看到的武裝有右腰一把附有護手的軍刀,以及左腰槍套中一把手槍——從圓形握把的形狀推測,應該是毛瑟c96手槍。


    然而比起那些特征更加讓我注意的……是她的耳朵。


    她的兩耳末端明顯往外突出,而且很尖。不是人類的耳朵。


    這是……繼哈比鳥之後又出現理子玩的遊戲中會登場的種族了。雖然穿軍服帶手槍的部分跟一般的遊戲設定不太一樣,但這應該是奇幻作品中所謂的「精靈族」吧?但願她隻是個喜歡角色扮演的大姊姊而已。


    「……」


    我究竟是聽得懂什麽語言的人——也就是我究竟是什麽國家的人,似乎對這位精靈來說是很重要的情報。因此我決定保持沉默,靜觀其變。


    結果就像在嘲笑我的小聰明似的,女精靈接著從槍套中把黑色的手槍——果然是毛瑟沒錯——給拔了出來。這是要問我身體的意思嗎?還是說隻要見到自己長相的人都要當場斃掉,所以根本沒必要問出身分的意思?


    「——恩蒂米菈!萜萜蒂,列萜蒂,收起武器!」


    尼莫的英文這時從樹林邊、泉水的方向傳來——


    下個瞬間,原本架在我脖子上的刀就消失到我背後。精靈女也趕緊把手槍收起來,對跑步趕來的尼莫擺出並攏雙腳立正站好的姿勢。這也是我粗淺的遊戲相關知識中沒見過的例子,這精靈——是個軍人啊。


    我有點氣憤地轉向背後一看,在那裏是同樣有著長耳朵,還有長毛以及狸貓尾巴的兩名少女。她們身上穿的不是軍服,而是軟皮甲配短布群——一樣有種遊戲感覺的打扮。


    畢竟她們應該不是人類,所以我不知道這樣講適不適當,不過一眼就能看出來她們是雙胞胎。那兩人現在都把刀收到腰部背後的鞘中,朝著尼莫立正站好。簡直像是已經看不見我的存在一樣。


    「——提督,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噢噢,您看起來有點消瘦……可見您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中過得有多麽辛苦呀。您剛才使用英文,請問是為了讓這個男人也能聽懂嗎?」


    這次改成用英文如此流暢說道的女精靈——看來是尼莫的部下。


    「那種事情你沒有必要知道。恩蒂米菈,你雖然聰明,但就是好奇心有點強。這位是我的朋友,除此之外你不需要知道。我也不許你記憶。這地方隻有我在。萜萜蒂、列萜蒂也是一樣,明白了嗎?」


    首先對精靈,接著又對兩名狸貓少女如此嚴格命令的尼莫——把軍帽重新戴好,從帽簷底下瞪著那三人。精靈聽完立刻點頭,狸貓少女們也把握拳的雙手舉到胸前,擺出像是被什麽看不見


    的手銬銬住的動作。大概是表示「了解」的意思吧。


    「——首先就讓我表達感謝之意。虧你們能夠找到我的下落。是怎麽辦到的?」


    似乎是衝完澡回來的時候發現這三人的尼莫,對精靈女——恩蒂米菈敬禮後,對方也同樣回禮……


    「基於教授的命令,我在尼莫大人的軍帽中裝了gps紀錄器。雖然是一邊隻有五公厘的小零件,然而我未經您的許可——做出這樣仿佛不信任提督的非禮行為,還懇請您原諒。不過因為agps、gsm、cdma、w─cdma都無法利用的關係,定位精準度極低……讓我們在海上找了許久,導致來遲了。」


    從發言聽起來……這精靈女似乎還知道通信方麵的知識,也就是擁有科學知識的樣子。在各種意義上都顛覆了我原本的印象啊。


    「另外,這個請收下……請您務必別再遺失了。」


    恩蒂米菈說著,用塗有紅色指甲油的手將一條項鏈交給尼莫。在那條項鏈的項墜處是一塊玻璃,裏麵封印有藍色粉末狀的金屬。


    大概是不想讓我或狸貓少女們知道太多的緣故,恩蒂米菈並沒有講太多——不過我知道了,她現在遞給尼莫的東西毫無疑問就是琉琉色金的碎片。


    「感謝。教授呢?」


    尼莫身旁帶著外觀變得像小精靈的墨丘利,將那條項鏈戴到脖子上並如此詢問後……


    「他在艦(ship)上等候。」


    恩蒂米菈說著,然後像是要為尼莫帶路似地——引導尼莫往那艘像遊艇的帆船走去。當然,她並沒有帶我一起走。


    在沙灘上踏出步伐的尼莫……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表情回頭望向我。


    仿佛是覺得在這島上的生活雖然辛苦但也如一場幸福的美夢,而現在那場美夢卻因為n唐突來救援而被叫醒似地——應該感到高興,卻又高興不起來的表情。


    不過在同伴的帶路下,尼莫還是……往沙灘上走去。


    就連向我說聲再見都做不到。


    ……尼莫。


    我和你在這座島上共存過,但隻要從這裏走出一步,我們又必須重新站到敵對立場互相戰鬥。這樣的宿命,我能明白。


    你是與我敵對的n——史上罕見的惡毒組織中的一員,這點我理解。不過我在這座島上也知道了你並非完全邪惡的存在,同時又帶有普通女孩子的一麵。但願你也同樣對我有了更多的理解——


    尼莫。


    為了將來有一天能夠再次與你和睦相處,我現在要完成一項工作。


    (畢竟我們似乎……除非有一方獲勝,否則就回不去朋友的關係啊……!)


    於是我——


    確認恩蒂米菈她們圍繞在尼莫身邊走著,全部的人都背對我之後……


    「尼莫——!」


    我大聲叫喚,並拔腿衝出。狸貓少女們瞬間把頭轉回來,不過還有充分的距離。


    她們自從尼莫現身之後就隻顧著尼莫,直到最後都遵照命令,當作沒看到我的存在,也解除了武裝。


    多虧如此——


    「——!」


    我快速裝進貝瑞塔中發射出去的煙霧彈「啪唰!」一聲——乘著海風展開成一片像巨大紅色熒幕般的煙幕,貼著沙灘地麵往前散去。


    「金次,別過來……!」


    尼莫不小心叫出了我的名字……


    「金次……那家夥嗎……!他就是據說擊敗過瓦爾基麗雅大人的enable——」


    我看到恩蒂米菈一臉驚訝地重新把手槍拔出來。然而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煙幕後麵,代表對方也同樣變得看不見我的意思。


    我在煙霧中快速奔跑,衝向用零式小型水偵做成的雙體船。用身體衝撞將停在滾木上的船推向海麵——並爬上船體,坐進右側的鋼鐵浮筒。


    在甲板上有一根可以讓橡皮圈卷到極限的螺旋槳解開固定器發動的手把——而我用力將那手把一拉。


    本來是為了躲避巨浪而準備的動力,我就在這邊使用了。畢竟現在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教授在艦上』……!)


    恩蒂米菈在英文表現上,用了「ship」這個詞。


    雖然這單字在日文中隻會被翻譯成『船』,不過在英文中所謂的ship指的是大型船隻,不會用來形容那艘像遊艇一樣的小型船。


    而且——我也親身體驗過,靠那種簡陋的木造船不可能渡過這片洶湧的大海。那艘小船八九不離十,是為了不要讓「ship(艦)」在珊瑚礁上觸礁而派出的登陸用小艇。


    換言之,她們還有一艘母艦。


    然後我也知道那艘母艦在哪裏。就在正東方,太陽之中。


    剛才我看起來異常巨大的太陽,肯定是那艘船發光造成的景象。


    雖然我不清楚他們有什麽必要讓整艘船發光,但一群奇幻遊戲世界的居民腦袋在想的事情會讓人無法理解也是理所當然的。那光芒本身無害,我就上吧——朝著那道光。在那裏有船,然後在船上——有『教授』啊!


    n有所謂的心髒與大腦。尼莫是心髒,莫裏亞蒂教授就是大腦。隻要將那大腦逮捕摘除,n就等於死亡。組織想必會當場瓦解,讓我們一口氣分出勝負才對。


    尼莫。


    我和你的命運,在這座島上交錯。


    我們之間或許就像你剛才說的,已經可以稱作是「朋友」了吧。


    朋友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存在。現在居然要我失去朋友,跟我說要繼續當朋友是不可能的事情——身為一個化不可能為可能的男人,我可不能接受那樣的想法。


    「——上啊……!」


    鋼鐵製的轉軸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響,轉動尼莫用魚鷹破片做成的螺旋槳。零式就像競速快艇一樣,不斷加速。雖然因為尼莫沒有搭乘,讓船體有點朝右側下沉,不過航行本身並不受到影響。


    狸貓少女們慌慌張張收錨的小型船,很快就被拋到遙遠的後方了。


    我改變轉軸方向讓零式轉彎,朝著太陽在海麵上疾馳。這時從船體後方忽然傳來「砰!砰!」像是有人用力踹東西的聲音。從海灘傳來的開槍聲,是恩蒂米菈嗎?


    不過零式小型水偵可是軍用機。如果是機槍子彈還沒話講,但區區的手槍子彈從遠距離射來也隻會像雨滴一樣被彈開而已。


    而且恩蒂米菈,這下你自己證實了東方那道光芒就是你們的母艦啦。


    上吧,零式。為了我和尼莫的友情。


    我要把莫裏亞蒂教授——強襲逮捕!


    為了持續給予轉軸動力,我從浮筒的船艙中探出上半身,使勁轉動曲柄。


    接著零式便——乘上海流了,是離岸流。


    而且就在這時吹起了順風。以這個時間來講非常稀奇地,風向剛好轉成了西風。


    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神風了。


    船在加速。朝著東方——朝著太陽!


    衝起透明水浪的零式小型水偵,是為了戰鬥而生的軍用機。即使變得隻剩殘骸,它依然是對朝著敵艦直衝而去的行為會感到光榮的帝國海軍之子。它的靈魂或許此刻也站在身為子孫的我這邊吧。


    「——!……」


    鏘鏘鏘!又有中彈聲傳來。不是從那艘帆船,而是從別的方向射來的。


    應該是步槍子彈或者狙擊槍子彈。從前方,太陽的方向。


    當然,那種程度的子彈根本打不穿零式,不過——n果然在那裏。


    零式仿佛遭到敵人開槍後反而更加鬥誌高漲似的,朝水平線上的太陽直衝而去。


    我也把頭探出甲板到眼睛的高度,看向太陽——但那個推


    測是船艦的東西依然耀眼得讓我看不清楚。來到環礁外麵後我轉回頭,看見在遠方的海灘邊恩蒂米菈她們的船正張帆出航。不過我沒聽到引擎之類的聲音,她們應該是追不上零式了。


    「——很好!零式!」


    我跟他拚了。現在可是有爺爺夥伴的英靈跟著我啊。


    就算是距離一億五千萬公裏遠的太陽,我也照樣一直線衝過去。


    就在我露出宛如被亡靈附身般的笑臉時,忽然在我眼前——


    ——咻!——


    一道光橫切過去。


    在我眼前相當近的距離,有個藍色的——像粒子般的光飛過。


    那光芒就像圍繞我公轉的行星般轉了一圈後,在我眼前「啪!」地分裂為兩顆。第二圈分裂為四顆,然後八顆、十六顆、三十二顆……指數性增加。


    (瞬間移動……!)


    ……尼莫……!


    將琉琉色金戴到身上而再度能夠使用超超能力的尼莫——想要靠瞬間移動將逼近「n」那道光的我排除掉。她就算是從遠方也能隔空將物質瞬間移動啊。


    「尼莫……為什麽,尼莫……!」


    你認為我贏不過莫裏亞蒂——贏不過「教授」嗎?


    「尼莫……!」


    你……希望用其他方法做出了斷嗎?對,也就是經由我方的敗北讓n改革了這個世界的方式。


    「……!……」


    不知不覺間,我被發出藍光的霧氣包覆——


    到這地步,我就無從抵抗了。我不是超能力者,隻是個普通的人類。


    這狀況宛如我與n的戰鬥的縮影。


    難道這場戰役的結局也會如此嗎?我們敗北,你們獲勝,然後世界——會回到過去嗎?


    「尼莫——!」


    我站到甲板上,在一片藍光中,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隻能放聲大叫。


    朝著光芒另一側那座充滿回憶的島嶼,以及無比透明清澈的大海與天空。


    有如掉進陷阱般的感覺——之後——


    ——「砰!」的一聲,我從大約兩公尺高的地方摔落到地上。


    伴隨「鏘鏘當當」的金屬聲響,我一屁股跌坐到的場所……是某種堅硬又平坦的地麵。因為我已經習慣像竹子或岩石之類凹凸不平的表麵,現在坐到這樣的平麵上反而感到有點不適應。


    在我旁邊……有一塊呈現彎月形的深綠色金屬板掉落在地上。這想必是當時從我周圍削下來,跟著我一起掉落到這裏的零式碎片吧。我真的從那片大海被跳移了。


    緊接而來的,是大量腳步聲、汽車行走聲以及音響喇叭聲。在這片聲音的渦流中,一麵閃閃發亮的巨大熒幕正映出穿得花枝招展的男性團體在唱歌跳舞的畫麵。


    我轉回頭,看到一隻狗……


    的、銅像。


    ——是八公。


    「……嗚……」


    我搖搖晃晃站起身子,環顧四周,很快就發現了。


    這裏是澀穀。


    我就在澀穀車站前的交叉路口旁,八公前廣場……


    (……東京……)


    是尼莫把我送回東京來的。雖然我不懂為什麽要挑在東京的這個地方,但或許她能夠把物質移動到自己在照片上看過的場所之類的吧。


    時刻是早上。考慮到時差,看來這次並沒有像上次那樣發生時間錯位的現象。


    雖然有個ol大姊看到我突然從上麵掉下來而當場嚇傻,不過她一跟我對上視線就趕緊往東急百貨的方向走掉了。周圍還有許許多多的年輕人、上班族、觀光客等等,但沒有一個人對站起身子的我感到特別在意,也沒有人在跟自己同伴以外的人交談。畢竟在這地方——「人」根本一點都不稀奇。


    各種建築物和招牌上可以看到無數島上不存在的優美直線。而在島上除了太陽、月亮與眼眸之外幾乎找不到的正圓形,現在也能從車輪、交通標誌與號誌等等地方大量找到。雖然對於這種事情會感到大驚小怪的人,在這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應該也隻有我而已就是了。


    因為被送到無人島之前,我把武偵手冊放在大哥家,所以現在就算是緊急狀況也沒辦法免費搭乘電車。我隻好從書包底部拿出沾滿沙子的錢包一看,發現鈔票都已經皺成一團……不過硬幣隻是沾了海鹽,用手指擦一擦還是可以使用。


    於是我用那些硬幣把零式的破片收到jr車站驗票口附近的大型投幣式寄物櫃中,然後搭乘銀座線前往新橋。這段距離——約六公裏,如果在島上可要花一個小時移動呢。


    因為銀座線是從澀穀站發車,所以我坐到了最角落的位子——


    在如今對我來說柔軟到有點恐怖的椅子坐墊上,漠然地……或者應該說呆滯地,感受著自己回到了日本,回到了文明社會這件事情。


    車廂內的冷氣簡直就像魔法一樣涼。


    螢光燈的光芒明顯與自然光或營火的光完全不同。


    在車廂角落有個不知是誰掉到地上的百元打火機,可是沒有人會想去撿起來,甚至連注意都不會去注意。我和尼莫在島上為了搶火還差點演變成廝殺局麵地說。


    三分鍾、五分鍾……我坐著電車,混亂的思緒也漸漸平靜下來。


    (……在島上的那段日子……)


    ——永遠都不會被人知道。


    我們居住過的痕跡遲早會被海風侵蝕,被象牙色的沙子掩埋、消失。然後那段日子就會隻存在於我和尼莫的心中了。


    有如石器時代般的無人島生活……以及被科學與鋼筋水泥包覆的大都市。


    我在兩邊之間轉眼來去過,但並不會覺得哪一邊好或不好。


    畢竟我既沒有無視於大自然的恐怖而讚美原始生活的感性,也知道這個舒適的現代社會其實莫名充滿壓力與緊張感。在那島上的自然就是那個樣子,而在這座城市中的自然就是這個樣子。我頂多隻有這樣的感想。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


    這個世界並不會從這樣的文明社會自然退回像島上那樣的生活,就好像老虎經過進化伸長的牙齒不會再縮短一樣。


    或許n就是想要做到那種事情,但我認為這個名為「文明」的自然,同樣也不應該人為性地強迫退化。


    即使在那之中存在有數不清的缺陷,也應該是透過進化一步一步克服才對。


    ——在某種意義上,就好像不反抗自然的變化一樣。


    我在新橋站的自動販賣機買了一罐咖啡來喝——明明隻是微糖,卻讓我覺得甜到喝不完。或許尼莫現在也正被洗發精的香料氣味給嗆到吧?


    我接著搭百合鷗電車從新橋到台場,然後搭東京臨海單軌電車從台場到武偵高中站,再從車站徒步……結束了無人島來回一萬公裏的旅途,回到人工浮島第二十區的第四公寓。


    至少在視覺上,我差不多恢複文明人的感覺了,不會再為了公用走廊的直線或排氣孔的正圓形感到驚訝。


    接著……我拿出被海鹽沾成白色的鑰匙,打開久違的自己家——204號房的大門。


    結果……


    「……!……」


    當麵碰上了剛好準備離開我家、身穿t恤配牛仔褲的狐狸女——g3的手下九九藻。為什麽這家夥會在我家?


    把雙眼皮的大眼睛睜得更大的九九藻似乎想說什麽……但思考了好一會後……


    「……歡迎回來。」


    對我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所以……


    「……我回來了。」


    在跟這隻狐狸講東講西之前想要先好好休息一下的我如此回應後,走進玄關。


    接著我打算先大睡一場而穿


    過廚房……


    「哇啊啊啊啊——哥哥大人!」


    「哇啊啊啊啊!哥哥~!」


    金天和金女忽然從旁邊撲過來,「砰!啪!」地抱住我的身體——呃啊!還讓我全身撞到牆上了。這是哪門子的壁咚啦?


    從當成午餐的飯團堆成小山的餐桌邊則是……


    「……看,他還活著吧?一百美元交出來。」


    「呿!」


    大口吃著飯團的g3從馬許手中收下一張鈔票。


    你們這兩個家夥……因為我失蹤了,就拿我的生死在賭錢嗎?話說那個香菇頭,竟然賭我死了是吧?


    「oh my god!金次你還活著!太好了!豪邁地太好啦!」


    「怎麽全身破破爛爛變得好野性呢。我來幫你洗個澡吧?」


    就連豪邁白人亞特拉士與人妖黑人柯林斯也現身了,加上九九藻也取消外出跑了回來。在場這些成員……


    是g3一黨為了金天而一起住到這裏來了。畢竟就算從反色金的束縛中獲得解脫,金天依然需要有人保護啊。真是感激不盡。


    詳細的說明先放到一邊,或者說我根本連什麽話都沒講就像隻饑餓的老虎般埋頭吃起了白米——也就是飯團。聽說這好像是亞特拉士握的飯團,不過總之白飯真是太美味、太好吃啦。我感動到眼淚都流出來了。緋鬼們以前說她們是「米飯成癮」,不過我想我們日本人應該也是一樣吧。白米就是神啊,感激感激。


    見到突然回來的我什麽話也不講就吞下了八顆飯團的樣子,金女、金天、g3&手下們都當場傻眼……而明明現在還是早上,我吃飽之後就感到想睡起來了。


    然而現在是在大家麵前,基於身為文明人的禮節——在爆睡之前我想先去把身體洗幹淨。


    但我如果去洗澡,金女、金天甚至連柯林斯都搞不好會闖進浴室。


    因此我直接指名g3「喂,你來幫我刷背」,借由兩個大男人塞滿小浴室的作戰策略防止其他人入侵。


    而這項計劃似乎奏效……


    g3拆下他的義肢,很聽話地跟我一起到浴室來幫我刷背了。


    「因為老哥你忽然消失,電話聯絡不上,馬許在網路上找也找不到人,所以大家就說你這次會不會真的掛掉啦。九九藻甚至還說什麽『就算是那種男人好歹也是3大人的哥哥,來辦場喪禮吧』,然後到百元商店買香回來哩。」


    「那渾蛋……」


    「不過我有好好罵她一頓,叫她別亂花錢啦。這世上有兩種禮絕對不可能舉辦,就是老哥的畢業典禮跟老哥的喪禮。畢竟老哥就算進學校也會被退學,然後絕對不會死嘛。」


    「這渾蛋……」


    「嘿嘿!」


    「我跟你講清楚,我小學可是有參加過畢業典禮好嗎!雖然初中時因為感冒缺席就是了。」


    我本來想說要揍他一頓,但是在我背後的g3——真的非常開心地笑著幫我衝熱水……於是我作罷了。


    「話說,老哥你到底是跑哪裏去做了什麽啊?」


    「我到南國島嶼稍微度了個假啦。」


    「——啥?」


    「這講起來會很長,等一下再慢慢跟你說。」


    我說著,自己洗起頭發。然後摸著頭的時候忽然感覺好像要想起什麽事情,呃,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麽?頭……跟頭腦有關的事情……到底是什麽?


    「哥哥,你的衣服我放在這裏喔。」


    這時從浴室外傳來金女的聲音,不過因為現在有g3當我的護衛,所以闖入事件並沒有發生。原來如此,當遇到有女性要住在我家的時候,我隻要把g3放在身邊就行啦。可是每天要和弟弟一起洗澡感覺又有點討厭呢。


    我洗完澡走出來後,便看到洗衣機上有全套的幹淨衣物。這真是教人開心。我猜愛幹淨的尼莫此刻應該也在n的基地換上了幹淨衣物而心情愉悅吧。


    我在進浴室前有姑且把手機插到充電器上……而現在長按一下電源鍵,發現手機居然真的開機了。不愧是夏普。


    多到數不清的未讀信件……太麻煩了,等一下再看吧。


    我穿上襯衫與內褲後,徹底放心地走出更衣室——


    從金女手中接過一杯冰涼的麥茶,並「啪」一聲把手機闔上。結果在島上生活中變得沒感覺的「日期」與「星期」顯示在手機外側的副熒幕上。


    ——現在是八月四日星期三,上午八點三十分——


    「呀哇——!」


    「你、你怎麽啦,哥哥?怎麽突然露出像梅圖一雄畫的漫畫表情……」


    「今今今今天,是高認的考試啊!哇啊啊啊這下絕對百分之百完全趕不上啦啦啦啦啦啦!」


    這個身經百戰到不論遇上鬼、遇上龍、遇上宇宙人都沒嚇到軟腳過的我,現在卻當場「砰!」一聲癱坐到地板上。然後因為連站起身子的時間都沒有,就在客廳中連滾帶爬,從下方把書桌抽屜一腳踹破,把從裏麵掉出來的準考證與鉛筆咬在嘴上繼續連滾帶爬,把丟在走廊的書包連滾帶爬撿起來,把金天「嘿!」一聲幫我丟到行進方向上的防彈夾克與防彈長褲連滾帶爬地穿起來,然後連滾帶爬地穿上鞋子,連滾帶爬地撞上玄關大門,發現不起身就碰不到門把所以還是隻好站起身子……


    「喂,老哥,你已經要出門啦?不休息一下沒關係嗎?」


    對於在背後隻穿一條內褲對我這麽說的g3——


    我頭也沒回,一邊奔出家門一邊大叫:


    「我已經充分休息過啦!」


    在美妙的南方島嶼啊!


    和無人島不同,東京的時間是分秒必爭。這個時段的首都高速公路每天都會塞車,因此我選擇搭電車。經由台場、新橋回到澀穀,一邊「早知道剛才直接從這裏去考試會場不就好了……!啊,可是這樣沒準考證也不行啊。」地對自己吐槽,一邊轉搭井之頭線趕往明大前站。連平安歸來的餘韻都沒時間感受,就被迫接受文明社會速度至上的複健洗禮了。


    臉上表情比之前被蘇門答臘虎襲擊或是被n槍擊的時候還要驚慌的我,總算抵達高認考試會場——明治大學和泉校區第二校舍的時候,第一節的基礎物理測驗早就已經開始了。


    不過還是要多虧我連滾帶爬趕緊出門,當我衝進大教室的時候,隻是考試開始後十九分鍾。


    因為遲到二十分鍾內都還可以參加考試,於是我一邊對隻剩三十一分鍾的考試時間感到著急,一邊坐到四十二號……貼有我準考編號貼紙的角落座位。


    旁邊坐的是大概在退休之後打算重新學習學問的老爺爺,前麵是一位身穿醒目西裝的大哥、臉上有被匕首砍到縫過的疤痕,斜前方則是看起來像藝人的傑尼斯係帥哥。太好啦,全方位都是男性。從我過去參加各種模擬考的統計資料來看,討厭女性的我當周圍座位的女性考生比例越高,分數就會越低啊。


    ——高認,也就是高中畢業程度認定測驗,是文科省舉辦的公家考試,每年全日本有三萬人以上參加。


    報考資格頂多就是年齡要在十六歲以上而已,不會過問來參加的理由。


    因為不管什麽身分都能參加的緣故,考試會場中可說是男女老幼各種人物都有。但——


    (到剛才還被人開槍,現在卻坐在這裏考試的……應該也隻有我了吧。)


    雖然我本來這麽想,不過坐在正前方的這位仁兄看起來似乎是個黑道,所以也不一定吧。


    ——好啦,升學考試戰爭要開始了。不管覺得多麽突然,都要趕快切換心情啊,金次。


    這就是我在經過萌老師、茶常老師與尼莫老師的教導下,將每天念書的成果展現出來的第


    一場戰役。雖然一開戰就大遲到,讓我背負了不利條件就是了。


    我至今在高中又是留級又是退學的,總是節節敗退。不過從這裏開始,我要來場絕地大反攻。首先是這場高認,然後是東大測驗,再來是武裝檢察官選拔測驗,最後調查老爸的消息以及克服對卒——在這個通往生存的、學問與測驗的戰場上。


    ……基礎物理、現代社會、國文、英文、數學……


    除了在高中獲得學分而免除的科目以外,七個科目測驗都平安無事……雖然一開始就上演了大遲到,或許不能說是平安無事啦,但總之都考完之後——


    我跟著初中畢業之後就出社會工作的各位、搞出過拒絕上學或遭到退學等問題的各位、從小就在藝能活動方麵嶄露頭角而不得不休學的各種考生們一起走出明大和泉校區廣大的校園。


    接下來就是等月底的成績通知了。


    畢竟高認在升學考試中隻像是預選前預選的第一關卡,題目設計也比較簡單。答題的手感我還算有把握,除了因為時間不夠,隻好把答案卡最後的部分全部塗『1』的第一節物理考試之外。


    因為題目本可以帶回家,一位看起來好像很久沒出過門的蒼白男生看著題目本不斷冒著冷汗。戴著一副超厚眼鏡的微胖女生則是一臉不想再去想到考試的事情似的,邊走邊啃著整塊巧克力磚。原本坐我前麵座位的那位黑道風男子倒是對結果似乎很有自信的樣子,看起來甚至走路有風呢。


    話說……總覺得我在這個隊伍中莫名融入啊。隻要和這群從東京各地聚集而來的問題考生們在一起,就會明白像這樣的人不是隻有我而已。感覺好像因此得到了勇氣,心境也變得積極樂觀了呢。或許我其實既不適合武偵高中也不適合一般學校,而是比較適合去就讀free school或輔助學校之類的學校(注6 兩者皆為日本的特殊非正式學校,通常是給拒絕上學、成績不良或中途退學等問題學生就讀。)吧?


    再加上這個考完試之後的解放感。如果跟現在在場的這些人,我搞不好也能夠像以前武偵高中時朋友很多的家夥們考試完之後那樣,聊些「你考得怎樣啊~?」的話題喔。


    然而……大概就是像這樣解除了緊張感不太好。


    當我走出明大校門,穿過夾在國道上方與首都高下方、給人有種封閉感的人行天橋之後——我忽然像貧血一樣感到暈眩起來。


    感覺比無人島上還要炎熱的這座柏油與水泥構成的城市,在炎夏的直射陽光下看起來一片黑白。搞不好,不,這肯定是……所謂的過勞吧。


    一早醒來就被人用刀架住脖子,又坐著自製的船衝到海上,被n槍擊,然後瞬間移動讓周圍環境劇變,接著立刻參加會左右自己人生的重要考試——無論肉體或精神上想必都到極限了。這感覺就像連續參加了好幾場交互進行西洋棋與拳擊的奇妙競賽——西洋棋拳擊一樣啊。


    漸漸變得連走路都有點困難的我,不得不把手撐在交通標誌的柱子上稍微休息。


    這地方勉強在陰影下,隻要在這裏安靜休息一段時間應該就會沒事了。


    就這樣,我在悶熱的汽車廢氣中反覆呼吸……多虧自己身體還很年輕,短短兩、三分鍾之後就恢複精神了。還好這裏是安全的都會區。要是在孤島上發生這種狀況,我搞不好就被老虎吃掉啦。


    剛才變得黑白的視野也恢複了顏色。


    號誌的綠與紅,行道樹的綠,以及——水藍色的……短袖水手服……


    還有粉紅色的、雙馬尾……?


    「——你還好嗎?臉色很差喔。」


    這娃娃聲……!


    我睜大眼睛一看,發現在眼前——


    是亞莉亞。


    穿著雖然防彈麵積會變少但比較涼快的短袖夏季防彈製服,用紅紫色的雙眼抬頭看著我。


    「亞莉亞……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明明很久沒見麵,但感覺還有點暈眩的我隻能說出這樣沒情趣的話。


    「什麽叫為什麽,因為g3說你在東京出沒呀。然後聽說你今天要去參加高認考試,而我剛好也在附近就順便稍微過來看看了。」


    雖然亞莉亞嘴上非常刻意強調隻是偶然,不過她腋下卻夾著一本大概是打發時間用的槍械雜誌。看來她是特地來見我……一直在這裏等我考完試的吧。


    話說,什麽「出沒」啦?我是熊嗎?


    「——你考得怎樣?這對你是很重要的一場考試對吧?」


    「第一節雖然遲到了,不過其他應該都沒啥問題。」


    「什麽遲到……你還是老樣子的笨蛋金次呢。不過哎呀,總之你能夠參加考試就好了。」


    亞莉亞說著,眯起她眼角尖銳的眼睛對我一笑——


    那表情看起來莫名有種總算安心的感覺。


    或許她是聽到誰說我下落不明,而有點為我擔心吧。


    因此我一方麵也為了表示歉意,這次並沒有想辦法甩掉亞莉亞逃跑,而是和她一起走在路上。武偵高中時代被周圍的人稍微懷疑過兩人的關係,私下被流傳過某種謠言的凹凸拍檔又複活了。


    亞莉亞在路上的ok便利商店買了桃饅之後……


    「你最近做了些什麽呀?」


    非常簡潔地對我這樣詢問。


    如果要我把最近發生過的事情都一一說明會很冗長,而那樣一來諸事繁忙的亞莉亞大人搞不好會像尼莫那樣「太長了!給我簡單扼要回答!」地生氣罵我。於是……


    「如果從你不知道的地方開始講起……首先,哈比鳥出現了。我和茉斬跟瓦爾基麗雅交手了。公司交給中空知然後我辭職了。我其實還有一個妹妹。我到補習班去讀書了。我和駐日美軍的人工天才女以及龍……不對,應該叫飛龍打了一場。大哥把對方打倒了。尼莫出現了。我把魚鷹擊落了。然後漂流到無人島了。尼莫又出現了。我被n襲擊了。我回來參加高認考試了。現在就到這邊。」


    我一邊折指細數,一邊簡潔說明。可是——


    亞莉亞聽到一半就漸漸露出傻眼的表情,到最後……


    「o……ok,總之你還是老樣子對吧。那種有如前衛舞蹈一樣雜亂無章的生活,就算我詳細聽你說應該也搞不懂意思。雖然出現的人名全部都是女人也教人火大,然後黃金的黃字都沒聽到一個。」


    她做出像是把看不見的桌子上一掃而空的動作,似乎放棄詳細理解內容了。


    這麽說來,亞莉亞有接到英國女王陛下的命令,要去搜索從英國國庫消失的一百七十二噸……相當於六千億日圓的黃金下落啊。我徹底給忘了。


    「呃不,即使是在這樣前衛的生活中,我也沒有忘記要去找黃金喔。抱歉其實我忘記了請您把槍收起來吧。不過……對於你和梅露愛特懷疑是犯人的『n』,我有更深的理解啦。」


    「——聽起來是那樣呢。我從你的講話方式就能知道。比起以前單純的敵視,現在感覺是在稍微理解之後依然選擇對立吧。」


    直覺很準的亞莉亞對我這方麵的心境似乎也聽出來了,於是——


    我把n其實並非完全團結一致,他們是一群超自然存在組成的軍團,企圖讓像他們那樣的超自然存在能蔓延到現代社會,當中有很多像理子玩的遊戲中會出現的怪物,他們想讓世界文明退回過去應該和這些有所關聯等等的事情,都告訴了亞莉亞。關於擊倒亞莉亞的曾祖父——夏洛克的仇人尼莫,我則是盡可能小心描述。


    我就期待亞莉亞的直覺與梅露愛特的推理……能夠根據我說的這些事情,分析出什麽關於n的新情報吧。如果還能為發現黃金有所貢獻當然最好,不過那方麵我有點沒自


    信就是了。


    我們走到明大前站之後,亞莉亞似乎要從那裏的停車場搭車輛科的島莓駕駛的一輛像迷你車一樣的smart fortwo到外務省去的樣子。


    「金次,反正你現在看起來狀況這麽差——我們就下次再講吧。約好囉。」


    「哦哦。」


    「又是金天的事情,又是準備考試,又是龍、尼莫、無人島的,你肯定很累了。就好好休息,養精蓄銳吧。」


    「能夠那樣當然最好啦,可是照我的慣例——」


    「——應該很快又會遇上麻煩事呢。」


    亞莉亞露出苦笑,把我要講的話搶走。


    畢竟我和這家夥也認識很久了,她都很清楚啦。


    沒錯,反正一定又會發生什麽事情。我早就做好覺悟了,管他是什麽麻煩事我都做給你看。除了克羅梅德爾之外。


    「不過,至少無人島和高認就這樣——」


    「——事件落幕了,對吧。辛苦你囉。」


    連這句台詞都被她搶走啦。彼此知心也是有好有壞呢。


    但是,謝謝你啦,亞莉亞。


    其實我……一直很希望有誰能跟我說一句「辛苦你」啊。


    而我很高興那個人就是你。畢竟你比任何人都理解我的事情嘛。


    後來幾天我雖然過得很忙碌,不過日子熱熱鬧鬧的也還算愉快啦。


    當我回到已經蹺掉好幾次課的鬆丘館,藤木林和敕使川原就「金次哥!見到你回來我真是太開心的啦!」「我也還算開心。」地表示歡迎,而黑色三連星也「這下被茶常點名的次數就會減少啦!」地三人舉手高喊萬歲了。


    茶常老師則是在補習班「不要擅自蹺課呀這個廢物!」地用指導棒抽了我好幾下,但我接著為了參加特別補課而戰戰兢兢到老師家打擾時,她卻又「通常缺席了好幾堂課的學生都不會再來的,你卻乖乖回來上課,很棒喔。」地端出特大三明治犒賞我了,而且還穿著一套莫名強調胸部的白蘿莉打扮。


    g3一黨依然留在我家吵吵鬧鬧,不過我比起太過安靜的地方,反而是在吵雜的地方會比較讀得下書,所以這點上也還不錯。另外,據說活了三百年的九九藻可以當日本近現代史的活證人,柯林斯對政治經濟很熟,亞特拉士則對生物很了解,因此他們也都教了我很多東西。


    多虧如此,我這個夏天就在補習班、茶常老師家與台場的自己家之間來來去去努力讀書——感覺學力好像突飛猛進了。


    就這樣到了八月下旬的某個晚上,當我從補習班回到家後……


    「哥哥,有個航空郵件好像是要給你的喔。」


    穿著武偵高中夏季水手服的金女如此說著,遞給我一個包裹。


    那看起來應該不是sda排行榜寄來的詛咒信件,讓我稍微鬆了一口氣,可是這份國際郵件上卻沒有寫明寄件人。我為了確認是不是什麽炸彈而用手摸了一下……總覺得像布料之類的……然後為了預防萬一,還是拿到陽台再開封了。


    在即使到晚上也還有三十度的悶熱陽台上,我更在空調室外機吹出的熱風之中打開包裹——忍不住露出苦笑——


    包裹裏麵裝的是小女孩尺寸的防彈水手服。


    就是我在無人島上借給尼莫穿的那套金天的製服。被洗得幹幹淨淨的那套衣服上,還有跟尼莫向我求婚的那片花圃一樣的白色茉莉花押花,以及用法文寫了兩行字的卡片。是尼莫的筆跡。


    我以前有聽說人妖黑人柯林斯會讀法文,於是把他叫到陽台來,將卡片拿給他讀之後……


    「唉呦,金次,你真是個壞男人呢,又被敵人的女孩子給愛上了呀。不過我會幫你保密就是了。」


    「什、什麽意思啦?」


    「真是個懂情趣的女孩子。『名字又如何?那稱為茉莉的花就算換作別的名字,也依然芳香美麗(ce qui est dans un nom? ce que nous appelons un jasmin par un autre nom, sentirait aussi dou.)……雖然有改寫一點地方,不過這個——』


    柯林斯對拿著押花變得臉紅的我……


    「——是『羅密歐與茱麗葉』中的一段喔。」


    如此說明。


    ……尼莫。


    我不禁回想起那美麗的水藍色秀發,那高傲又時而可愛的個性,那凜然的軍服與軍帽,以及——那宛如清新黎明中的大海般呈現琉璃藍色的眼眸。


    (雖然感覺有點像套用你說過的話,不過如果是在別的時代,用別的方式相遇……)


    我和你或許可以成為朋友吧。


    不,我們要成為朋友。等到我們或你們有一方獲勝,讓事情做出一個了斷後,我們一定要成為朋友。也許之間會有什麽難過的仇恨,但我們肯定能跨越那些障礙成為朋友的。就好像在那座無人島上一樣。


    從我家的陽台望出去就是東京灣。


    在那片大海上我們戰鬥、漂流,在那島上互相理解,生存下來,又別離。


    在海上離去的你,此刻是否也在某片大海上?


    若是可以,我希望不要再和你槍口相向。或許那真的是不可能的事情,不過——


    我會再一次,將那個不可能化為可能給你看的。


    到了接近八月底的時候,我帶金天和loo到公園去玩了一下之後回到家……


    「——嘿,老哥你回來啦。金一來囉。因為這個家太小,人一多就會很窄,所以我讓部下們都外出了。loo你也暫時留在外麵,畢竟裏麵很窄啊。」


    g3在玄關對我如此說道。


    「不要一直講很窄很窄啦。」


    我忍不住嘟起嘴巴抱怨。不過——


    原來大哥來了嗎?話說……嗚嗚……在玄關處除了大哥的黑皮鞋之外,還有一雙原本應該很貴但是被穿得破破爛爛的超大皮鞋,我有印象啊。為什麽那家夥會來我家?還有一雙很少會有學生乖乖穿的武偵高中指定女鞋。難道我家就隻會有不速之客來訪嗎?


    我忍著胃痛,與金天一起走進確實很窄的客廳後——


    「金次,你失蹤得還真久啊。」


    長發長腿的大哥首先把我的武偵手冊交還給我。


    「比起大哥的失蹤算短了吧?」


    我接過手冊,收進夾克內的口袋並如此回應。我們真是一對失蹤兄弟let"s & go呢。


    然後我雖然一直想假裝沒看到,不過——


    「小金!哇、哇、我、我打擾了!」


    身穿武偵高中夏季水手服的白雪小姐,一副很端莊模樣地跪坐在那裏啊!


    ……叮~……我的腦中響起了葬禮時會敲的鈴聲。


    這下我家的位置完全被跟蹤狂知道了嘛!但情報泄漏的源頭應該是大哥,所以我也無法生氣就是了,畢竟要是我發飆隻會被他狠狠修理一頓。


    白雪本人倒是因為隻有自己得知我的藏身處,而露出一臉「果然隻有自己是可以像家人一樣進到小金家中的特別存在」的開心表情。然後光是見到身為這個家主人的我,就興奮到情緒最高潮!的樣子。


    我和這家夥也是認識很久,已經知道不管我怎麽講、都隻會被她莫名其妙解讀成「白雪=特別存在」的說法……所以我隻像隻牛在打嗝似地「哦~」一聲跟她打聲招呼……


    接著,我又露出打從心底討厭的表情看向站在陽台的魁梧男子。


    「……」


    從鞋子我就知道是他來了。獅堂虎岩,名字讓人搞不清楚是獅子還是老虎,不過本人就像把這兩種猛獸結合起來的男人。


    光靠臂力就能把大致上的問題都解決掉的金剛力士後代。


    在陽台抽著lucky strike的獅堂轉頭向我咧嘴一笑,像是「嘿,我來玩囉~」似地舉起他粗獷的手跟我打招呼。那渾蛋。前公安零課的三號,東京地檢特搜部的執行部隊隊長,那樣的肌肉超人到這種東京的偏僻角落怎麽可能隻是來玩的啦。


    大哥會和那家夥一起行動,可見事情絕不單純。我可是和平地走在和平的求學之路上的和平主義者,但他們卻打算把戰爭帶到我這裏來啊。我反對戰爭!


    「我簡短說明吧。武偵廳逮捕了瓦爾基麗雅後——」


    大哥這時從旁邊如此對我說道。


    「呃!瓦爾基麗雅還活著嗎?」


    我忍不住驚訝得把頭轉過去。


    「我不會違反第九條。打倒飛龍時有刻意讓飛龍在滾動時不會把她壓死。」


    「那、那還真厲害……」


    「而現在那個瓦爾基麗雅被移交到公安七課,與武偵廳協力調查中。最近也找到了一位口譯,是個對神秘學有興趣的女高中生。根據她的說法——」


    嗚哇,ng詞匯跑出來了。女高中生。雖然現在這房間裏也有一位啦。


    「在n的成員中,瓦爾基麗雅的上司似乎潛伏在日本的某個地方。雖然外觀或能力都不清楚,但據說是個在n的活動積極化之前就已經潛入日本的人物。」


    意思是說在日本……有n的諜報員嗎?為什麽會挑在日本?而且既然是白金指環的瓦爾基麗雅的上司,代表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金指環人物。狀況果然很麻煩啊,該死!


    「某個地方,是什麽地方啦?」


    「學校,一間高中。目前推測對方是喬裝成一個普通的年輕人。」


    「學校……」


    「因此從第二學期開始,我們要你潛入某所高中。畢竟在能夠自然喬裝成日本高中生的武偵之中,現在沒有負責任務的sda排行上位武偵隻有你了。」


    「我不要。那種工作交給伊藤可鵡韋或原田靜刃去做啦。很抱歉,我現在要讀書——」


    「那裏是一間升學學校,你要讀書就到那裏去讀。對方的戰鬥力可能與瓦爾基麗雅同等級。而擁有能夠與之抗衡的戰鬥能力,外觀看起來像十多歲接近二十歲,而且目前又沒有負責任務的女生,據說在前零課跟公安七課中都找不到。所以就由武偵廳來尋找人選了。」


    「我就說我現在沒空啊!話說,沒有負責任務的『女生』……?」


    「所以才不是找伊藤或原田,而是找你。講到這邊我想起來,為了彌補你不擅長的部分,我們會指派一個女生組成的潛入小隊做你的部下。主要是這位星伽白雪,然後其他成員的名單我放在桌上,你等會過目一下。」


    「我更加不要了!」


    ……居然讓白雪當我搭檔,還有其他幾名女生……!


    那根本是像把火藥一桶一桶倒進營火的行為嘛!或是像一邊跳排舞一邊進入地雷區的行為嘛!對自爆按鈕瘋狂連按的行為嘛!


    「潛入目標是一所私立學校,紀律嚴格,而且所有學生都要住宿舍。」


    「我不要!」


    「然後那是一間女校,所以要用你擅長的女裝裝扮潛入。」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go for th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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