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世界 繰丘邸


    時間稍微回溯。


    「啊啊……太好了。女兒看來平安無事,安靜地沉睡著呢。」


    返家來到中庭的繰丘夕鶴,從窗外觀察女兒的狀況後淡然說道。


    跟隨他身後的西格瑪,正在思考現況是怎麽回事。


    刺客說要去觀察那頭有三顆頭的魔獸狀況後,就分開自己行動了。


    西格瑪為了得到更多情報,追著椿的父親夕鶴回到繰丘邸,但最重要的椿似乎在睡覺,沒有明確的情報可尋。


    ──既然如此,硬闖看看吧。


    ──試探構成「椿」這個女孩根基的繰丘的魔術。


    「請問,您平常都進行哪種魔術的研究呢?」


    問完,繰丘夕鶴麵無表情地答道:


    「你認為這是能告訴外人的事嗎?」


    身為魔術師,有此反應理所當然。


    如果是在鍾塔,就能從隸屬的學科了解方向,也有許多為獲得認可而公開的狀況。但是即使如此,也鮮少人會說出自身魔術的具體內容。這種現象不僅是在魔術世界,在一般企業與研究家之間也存在。


    但是──西格瑪為了確認自己的推測,刻意深入這個話題。


    「為了確保椿妹妹能安全無虞,我想知道這部分的事。」


    這句話沒有騙人。


    雖然西格瑪現的目的是脫離這個結界世界,但是在來到這裏以前的目的,就是與刺客同行,確保繰丘椿的人身安全。


    雖然不清楚那名漆黑的使役者究竟具備什麽能力,但是倘若能力中具有能看破謊言與敵意等等的性質,欺騙對方就有可能導致致命的狀況發生。


    最重要的是這個問題,同時也是為確認「某件事」而提出的質詢。


    繰丘夕鶴的眼神好像瞬間失神了一樣空虛,過一會兒後,他露出沉穩的笑容並說道:


    「原來如此。既然是為椿著想,那就沒辦法了。」


    確認過這點後,西格瑪得以確信。


    ──果然沒錯。這個世界裏所有人,包含受控製的人的人格在內,都存在「隻為保護主人」這個原則。他剛才的片刻沉默,就是正在支配精神的使役者做出判斷,對繰丘夕鶴的精神進行誘導所用的時間吧。


    ──而且,那個使役者屬於隻要我方不撒謊,就不會懷疑發言是否可信的類型。


    ──雖然推測過可能是纏繞著死亡、疾病的概念性存在……


    西格瑪一邊對誕生出這個世界的使役者進行考察,一邊想起用魔術性手法製造出的具備擬似人格的禮裝等事。


    自己曾經與那種禮裝敵對過,也曾經反過來結盟、順利完成任務。


    那個在使用魔術者之間也很有名、艾梅洛家的下任當家時常使用、呈現女性外形的水銀禮裝。基本上是能妥協處理使用者的命令,類似忠實機器人的東西。但在很多狀況下,自律思考的部分遠比目前的ai技術更利於應用。


    ──但對方是使役者。是否該認為思路上會比艾梅洛家的水銀禮裝更接近人的思考模式?


    ──……但願不是偏向魔術師的思考。


    如此思考著的西格瑪,擺出仿佛自己是毫無感情存在的機器人一樣的表情。


    然而西格瑪並未察覺自己的表情,隻是嚴肅地繼續詢問夕鶴。


    「府上是鑽研哪方麵的魔術?有用那種魔術對令千金進行特殊處理嗎?請回答我。」


    「喔,處理……處理啊……這個嘛,當然有啊。」


    在西格瑪繼續追問前,幹脆說出的父親逕自地開始講述。


    「我……沒錯,我找到了。指引我的路標。」


    處於洗腦狀態中的夕鶴,顯露看似恍惚的表情。


    仿佛在誇耀自己的事跡一樣,對西格瑪說出一句又一句充滿感情的話語:


    「用正常的做法『贏不過馬奇裏』。他們已經是整個血族都成了宛如蟲群的存在……驅使蟲的技術已達完成境界,極為美麗……但是,魔術本應為使役之物,所以我的目標便是與之『共生』。那是比寄生蟲更高明、自然的形態……沒錯,你可有想過人體之內究竟有多少細菌棲宿其中?人類一直是由超過數百種的細菌與人類的細胞共同形成的一種智慧生命體,而人類的細胞數量和細菌的數量相比之下隻有一半,這可是值得期待、研究的部分啊。」


    馬奇裏這個家名,西格瑪也曾耳聞。


    那是遠東的魔術師一族,也是誕生出元祖聖杯戰爭的三大魔術師家族之一。


    記得法蘭契絲卡說過,該魔術師一族借由旁門左道的做法,將刻印蟲之類的蟲體植入體內使其與髒腑融合,來有效率地完成擬似性的魔術回路。


    雖然不是蟲子,但因為西格瑪小時候有過被植入某種東西到體內的經驗,所以他判斷大概是類似的做法。


    不過兩邊的手法都有共同點,那就是從魔術師以外的人的角度來看,都屬慘無人道的行徑。


    就在聽眾回想那般過去的期間,魔術師繼續口若懸河,頌揚自己用人生累積至今的功績。


    因為是魔術師,所以不能公開這些經曆。但是想昭告天下自己的功績這種欲望,還是累積了不少吧。


    「我觀察在南美的遺跡周邊采取到的微生物時,可是全身顫抖呢。沒想到會有在魔術性方麵如此適合人類的細菌。是在神代時期成功進化、適應了那些存在後所留下來的殘餘?還是具備與地球的平常菌種完全不同起源的微生物呢?雖然不清楚……但要從一開始起步雖然辦不到,隻要對細菌加工,讓其適應我們的魔力就能辦到。」


    看來繰丘家是將馬奇裏一族的魔術,與在南美發現的特殊微生物相互雜交、開發出了應稱之為「細菌使魔」的存在了吧。


    也或許有可能是比細菌更微小的濾過性微生物【病毒】,不過其中差異所帶來的結果已超出西格瑪的專業,所以他決定暫時撇開這個部分。


    「所以,我把經過魔術性處理所加工、創造出來的微生物植入椿的魔術回路中與之共生了。雖然我錯估結果,導致椿連大腦都遭到侵蝕,但椿的魔路回路在一代之內就有明顯的巨大變化。你明白這在魔術性方麵是多麽有價值的事情吧!」


    「……的確。」


    魔術回路──既是魔術師的力量源頭,也可謂是為讓魔力流動而存在的血管。通常要培育魔術回路,需費時好幾代才能逐漸茁壯,而且一名魔術師能擁有的魔術回路數量是固定的。即使打開了沉睡的回路,回路本身的數量也不會增加。


    像馬奇裏那樣後天性地將蟲植入體內,取代魔術回路的技術完全是例外。


    但是,這個人說繰丘家成功辦到了。


    ──不可能。


    仿佛讀到了西格瑪那樣的念頭,夕鶴再說道:


    「啊啊,沒錯。並不是魔術回路的數量增加了,改變的是質與流量。我創造的這些微生物,能使魔術回路自動性地甦醒,以最有效率的形式運用魔術回路喔。為了使自己的住處更加舒適呢。」


    「……」


    「帶來的恩惠,就是椿能夠更有效率地讓魔力循環全身,而且淩駕那些與她的回路數量相當的人喔。那樣活性化過的魔術回路,將來會使椿成為優良的母體吧。說不定到了子世代,魔術回路的數量本身就會大幅增加了。」


    與剛才以「父親」身分說話的時候相比,夕鶴此時的語調更有魔術師的樣子。聽完他的回答,西格瑪的感情沒有特別的起伏。


    因為他原本就是在政府的實驗下所誕生的使用魔術的人


    自幼就接受過許多次生命被輕視的實驗,等他知道人權一類的概念時,早已是國家毀滅後的事了。


    因此,就算西格瑪聽到椿被雙親視為實驗體般對待的境遇,他既沒有對椿萌生同情,也沒有對夕鶴感到憤怒。


    不過──雖然沒有感情湧現,但他仍思索,接著再問道:


    「那種細菌也有植入你們體內嗎?」


    「沒錯。雖然隻是試作階段的產物。因為椿感染的最新型細菌,必須趁著內髒尚未發育完全的幼兒階段就植入,才能穩定地融合。調整真的很辛苦呢。她失去意識時我可是急得要命,聽醫生說留下子孫的機能平安無事後我才放心……嗯……不對,椿如今已醒過來了……這結果算是最好的吧。子孫那些根本無所謂……沒錯,椿本身就是完成品了……」


    聽到一半,夕鶴便逕自地喃喃自語起來,西格瑪判斷他是對自己過去的行為與目前的精神狀態有所矛盾,所以陷入混亂了吧


    。


    才這種程度就會混亂,就表示他對自己女兒的所作所為,內心真的毫無一絲忌諱吧。


    西格瑪一邊想著這些,忽地思考起自己雙親的事。


    自己從未見過雙親的長相。


    沒有人告訴過自己父親是誰,母親則是聽法蘭契絲卡提過,在遙遠的國家死掉了。


    雖然那時候是用少年肉體,而且自稱法蘭索瓦,但是為什麽法蘭契絲卡在剛相遇那時,就「已經知道」自己母親的事了呢?


    雖然詢問過,卻得到這樣的回應:


    ──「你、你可別搞錯喔!我對你的背景有興趣,不代表對你本人有興趣喔!……這樣說你高興嗎?沒任何感覺?喔,這樣啊。那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啦!」


    她隻回了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不知道雙親長相的西格瑪,一直不清楚在由雙親養育的椿麵前,自己該如何表現才好,但是剛才聽過夕鶴所言後,自己明白了一件事。


    不管養育自己的是親生父母還是政府組織,隻以此為標準而言,在幸福與否這些部分似乎沒有差異。


    當然還是會有程度上的差別。但是魔術師這種人,原本就是與人類情感這類事物近乎無緣的存在。


    如果自己處於椿的立場會怎麽想?無論是自由行動、消失離去,甚至連好好完成接獲的指示都無法做到,隻是長期地沉睡,被視為用來形成魔術回路的「工廠」對待──以這狀態為前提思考應該就行了吧。


    稍微思考後,得到的是「感覺沒多大差異」這般曖昧模糊的結論。


    就這樣的意義而言,繰丘椿這個存在,或許與自己很像。


    西格瑪如此想著。


    對她而言,自己所尋求的「安眠」,已經在這個虛偽的世界得到了吧。


    擊潰使役者這件事,形同這片安寧將會毀滅。


    ──既然如此,我該怎麽做才對?


    這個問題得不到上層的指示。隻要不脫離這個世界,就連呈報上去都辦不到吧。


    想起了在虛偽聖杯戰爭即將開始之前,法蘭契絲卡曾經這麽告訴自己──


    ──「召喚出英雄後,剩下的隨你怎麽做都行!」


    ──隨我怎麽做都行……是嗎?


    目前與法蘭契絲卡和法迪烏斯等人的聯絡都遭到切斷,隻能靠自己思考行動。在這種狀況下,西格瑪望著自己的雙手,認真地開始思考。


    因為現在的他除了思考,沒有任何辦得到的事情。


    ──我……該做什麽?


    ╳  ╳


    就在西格瑪進行自我問答的時候,刺客發動了寶具之一。


    「沉於暗獄中……瞑想神經【zabaniyah】──」


    那是將自身化作仿佛世界的影子,與周圍的空間同步後,察覺周圍的魔力、風的流動等等的感知型寶具。


    刺客打算借由掌握這些流動,找出她推測是那頭巨犬的使喚者「漆黑的巨大影子」的所在地,或是恐怕與這個世界有所關聯的吸血種的氣息。


    「……?」


    然而,她卻察覺到有另一股魔力流動存在。


    是正在產生,仿佛會打破城市全體魔力均衡的奇妙流動。


    那股流動十分微弱,倘若沒使用寶具,或許無法察覺。


    ──這是……魔力正在外漏?


    ──不對,相反嗎?還是……


    仿佛這個世界全體,正以那處為通氣口在呼吸魔力一樣的流動。


    該去追巨大的三頭犬嗎?刺客稍微思考過後,決定去追出現魔力搖蕩的地方。


    因為那個流動的終點處實在具備象征性,而且認為那裏或許能為脫離這個世界的辦法帶來提示。


    刺客前往那個地方。


    一直維持均衡的這個世界,如今產生奇妙的魔力流動的場所,也就是──


    水晶之丘的最頂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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