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俞經綸是被一陣清脆的鳥鳴聲喚醒的。


    坐起身,剛穿上衣服,他就看到昨天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從外麵進來,男人抬頭似乎瞥了他一眼,“醒了?”


    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來任何情緒。


    俞經綸點頭,猶豫了一會兒後,他說:“昨晚多謝前輩收留,我還要去……”


    話沒說完,什麽“咚”得一聲砸在他旁邊。


    他嚇得往後一躲,條件反射低頭看。


    “我有要事去辦,你隨意。”


    雲陌南丟下手裏的東西,轉身離去。


    俞經綸緊攥住他丟下的身份牌,急急追到門口,卻隻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前輩,我該怎麽稱呼你?!”


    音量之大,驚起了一陣鳥雀驚飛。


    “雲陌南……”


    那人已經走了很遠,淡若雲煙的聲音被林間穿過的風吹散,風過無痕。


    俞經綸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雲陌南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心裏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感。仿若等了很久期待了很久的的東西,終於見到,卻又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


    頹唐地垂下頭,他知道,像前輩這樣的人昨晚能收留他一夜就很好了,他該知足的。


    攤開手掌,昨天丟失的身份牌靜靜地躺在手心上。看,前輩還幫他找回了身份牌。


    他該知足的。


    俞經綸回到山頂住處的時候,蔚瞻正趴在團圃上睡得打小呼嚕。


    榆非晚看著俞經綸,安安靜靜地不說話,俞經綸被他看得心裏發慌,下意識垂下眼睛,躲開他的視線。


    “怎麽了?”


    眼裏有失落一閃而過,聲音也低了下來,他問,“你昨晚去哪裏了?我很擔心。”


    如果不是俞經綸留在他身份牌上的印記還在,他都要去找鳳文修幫忙找人了。


    “我迷路了,遇到一個好心的前輩,在他那裏住了一晚。”


    俞經綸腦海裏閃過那張戴著麵具的臉,那張臉影影綽綽在虛與實之間快速轉換,讓他摸不著,也看不清。


    一股巨大的悲傷突然席卷了他心間,那瞬間,他的眼神變得悲滄起來。榆非晚看得一怔,正要仔細再看時,他的眼神又變回了如往常一般無二。


    無數破碎模糊的畫麵從他眼前劃過,他努力的想抓住,卻無能為力。遙遠的記憶裏,似乎有人一襲白衣,看著他,笑得溫文爾雅,下一刻,又麵目猙獰起來,一道驚雷對著他劈下,他憤怒的想撕碎眼前的一切。


    靈氣湧動,俞經綸身上的氣息雜亂不堪,這下連蔚瞻也被嚇得驚醒過來。


    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他對上了榆非晚那雙錯愕的眸子。


    “這是怎麽了?”


    “是心魔,”榆非晚說著,果斷抓住俞經綸的手,“你抓住他的另一隻手,我們幫他控製住體內混亂的靈氣。”


    蔚瞻雖然不太著調,但也清楚的知道心魔是什麽,抓住俞經綸的另一隻手,靈氣運轉,他問:“心魔不是到心動期才會有嗎?”


    榆非晚看著俞經綸大汗淋漓表情痛苦的臉,心疼蹙眉,“我也不清楚,也許……許是他昨天遇到了什麽。”


    蔚瞻撓了撓頭,不再多問,沉下心幫俞經綸梳理體內肆虐的靈氣。


    此刻俞經綸的心神仿佛被分成了兩半,一半能很清楚的“聽到”蔚瞻兩人的對話,另一半沉浸在那些破碎的畫麵裏無法自拔。


    這種詭異的感覺讓他頭痛欲裂到幾乎想把頭抓破,身體卻被一股力量禁錮在原地無法動彈。


    這時,一絲肉眼看不見的黑色煙霧從他腰間飄出,搖搖擺擺地飄到他眉心的位置,咻得鑽了進去。


    煙霧鑽到他識海中後,凝成了一道黑色的人影,人影沒有五官,僅僅隻有一張嘴,那張嘴裏發出“桀桀”的笑聲。周圍白色的霧氣向它圍來,它張嘴撕咬白霧,吞噬。白霧抖了抖,又重新散開。


    白霧後,半隻乳白色的光團懸浮在半空中,人影“桀桀”笑著,朝光團一口吞去。


    “咣——”


    一道古老的鍾聲自白霧深處渺渺傳來,帶著安撫心神的氣息,人影卻像聽到了世上最可怕的聲音一般,張嘴開始尖嘯。


    “咣——”


    鍾聲再次響起,人影沒有絲毫抵抗的力量,瞬間崩潰、消散。


    鍾聲響起,俞經綸眼前破碎的畫麵消失不見,心神合二為一,一道蒼老的聲音仿若從天際而來——


    你為何修仙?


    俞經綸恍恍惚惚地聽到這句話。


    我為何修仙——他在心裏問自己。


    我不知——他答。


    那個聲音含怒道——執迷不悟。


    俞經綸恍惚間聽到了一聲輕笑,我要悟何?


    聲音冰冷,帶著肅殺之意——冥頑不靈。


    大笑聲肆無忌憚的響起。


    突然間,砰地一聲巨響,所有聲音徹底消失,俞經綸滿頭大汗地睜開眼睛,就看到門板塌了。


    榆非晚和蔚瞻一左一右地牽著俞經綸的手,三人看著門口的人,皆是一臉呆愣。


    李伯清尷尬地搓搓手指,這絕對不是他的錯,一定是門沒安好,輕咳了一聲,他道:“你們這是在玩兒什麽?”


    三人對視一眼,俞經綸一本正經道:“這是新遊戲,要好幾個人一起玩才好玩兒。師兄你要不要一起玩兒?”


    嘴角抽了抽,李伯清婉拒,“師兄年紀大了,和你們玩不來的,你們自己玩吧。”


    “哦。”俞經綸一臉失望,另外兩個人蹲在旁邊看了眼對方,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


    “我來是有事要通知你們,”李伯清收斂笑意,道:“天陽宗出現了魔修的蹤影,今天已經有人喪命了。”


    三人驚呼出聲,神情驚恐。


    “天陽宗懷疑魔修就在我們一宗的人之間,他們說之前都沒事,我們一來就出事。”


    “這怎麽可能!我們一宗可是正道!”蔚瞻氣得一身肥肉不停顫抖。


    “這是自然,”李伯清安撫性的笑了笑,接著說:“他們懷疑魔修潛伏在我們的人之間,魔修行為向來詭秘殘忍,也許我們一宗有人已經遇害了。”


    “那我們現在……”俞經綸瞥了李伯清一眼,他還是決定不把在自己腦海裏“看到”的東西說出來。因為那個聲音說不能告訴其他人,並且……他垂下眸子,斂去眼裏的興奮,他終於知道他為什麽會覺得前輩的聲音耳熟了。


    因為前輩的聲音和陪了他整整五年的那個聲音很相似。


    唇邊繃不住地溢出一絲笑意,又努力憋了回去。


    “天陽宗有滅魔陣,很快就能找到魔修的,不用怕。”


    滅魔陣在天陽宗的主峰鑾天峰上。


    李伯清祭出飛劍,帶著三人往主峰上去。


    越來越靠近鑾天峰,俞經綸幾人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劍意,那股劍意幾乎能毀天滅地。


    一柄漆黑的擎天巨劍直直·插·入鑾天峰的山脈中,帶著撕裂天地的氣勢。


    “傳聞這把劍是創·世神開天時用過的,創·世神手持巨劍,一劍就劈開了混沌的天地,從此世間就有了天地之分。”李伯清道。


    “創·世神?這世上真的有創·世神嗎?”俞經綸看著那把劍,目光有些癡了。


    “當然是有的,修仙界還有不少地方有創·世神廟,以後有機會你會看到。”看著他這模樣,李伯清不由笑了。


    禦劍飛行速度極快,不一會兒鑾天峰就到了。


    四人都不是高調的人,他們的到來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似乎已經和巨劍融為一體了,鑾天峰上全是黑色的石頭,沒有任何植物。


    他們站立的地方平滑如鏡,一低頭幾乎能看到自己的臉,三三兩兩背著劍的天陽宗弟子靜靜地坐在地上打坐,一宗人已經到了不少,年紀大的正憂心忡忡聚在一起說話,年紀小的一臉好奇地偷偷打量周圍的一切。


    咬了咬下唇,榆非晚皺眉道:“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什麽?”俞經綸問,轉身把想偷偷爬走的蔚瞻抓了回來,他道:“不要亂跑,說不定魔修就在附近。”


    榆非晚搖頭,羽睫顫了顫,眼裏滿是茫然,“我也不知道,就是心慌。”


    ——你會害死他。


    昨天聽到的那句話似有若無的在他耳邊響起,俞經綸心裏一驚,連自己放開了蔚瞻也不知道。


    “別怕,不會有事的。”


    像是在安慰榆非晚,也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一道劍光劃過,貓兒眼少女出現在平台上,柳眉一挑,她道:“一宗的人都到齊了嗎?”


    天陽宗弟子看到來的少女,紛紛站起來道了聲君師姐好。


    “真沒禮貌,”有人不屑嗤笑。


    君邪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羽纖雪看清她的長相後,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更加不屑了,原本看背影她還以為是個大美人呢,現在看來不過如此嘛,沒胸沒腰沒屁股的,還是個男人婆,神氣什麽?


    君邪瞥了她一眼,心中詫異,她已經是築基期了,這個小姑娘才練氣六層,居然敢主動挑釁她?這是多沒修·真界常識才能幹出來的事?


    紅唇勾了勾,她道:“你是誰?我怎麽樣和你有關係嗎?”


    她自己今天還有事呢,就不和這小姑娘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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