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這一天什麽都沒發生。太一朗直到下午三點都在澀穀來回轉悠,熟記這一帶的地理環境,而優樹一直在房間裏發呆。


    “值勤時間是從幾點開始?”


    下午三點二十三分,聽到優樹說“回去也行哦”,太一朗問她。


    “沒那種東西。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走都行。休息日也可以擅自決定。”


    聽到她隨便的話,太一朗火上心頭。看來這位青年很討厭“隨意”。即使如此他還敢違反規定,恐怕是因為對自己懷有自信吧。優樹在內心如此考慮著,而太一朗調整好心情繼續問她。


    “巡查部長是怎麽做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時,我基本上都在這裏。”


    “那個……您生活在這裏嗎?”


    他得到的回答令人意外。


    “嗯。以前有人的時候還輪流值夜班。但是現在隻有我一個人了。回去也很麻煩,我就住在了這裏。反正生活必需品基本上都備齊了。”


    即使沒有出動邀請,也有必要待在這裏以防萬一。優樹雖然隨便,但絕對不是不負責任的怪。


    “沒有……休息日嗎?”


    “我認為是有的,但沒有人通知過我。可能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每天都是休息日。這邊有很多娛樂設施,所以我也沒什麽好為難的。”


    優樹搔了搔白發頭。撫摸垂在肩頭的頭發似乎是她的癖好。


    “您的家人就沒說些什麽嗎?”


    太一朗對自己的提問感到了疑問。因為他想到“怪有沒有家人”這個問題。


    “我沒見過父親。聽父親的朋友說,他似乎很擔心我。母親……之前跟她打電話的時候,我覺得很寂寞。同樣都在首都,卻有三年沒見過麵了。”


    優樹有父母。雖然她是跟人類一樣出生的,跟他們卻沒有親近感。同時,她也覺得他們很可憐。太一朗的家人都住在神奈川。他雖然沒有覺得寂寞過,但優樹這三年也未免太長。


    “偶爾去見見麵如何。我來值夜班。”


    這不是大話,而是出自於太一朗單純的善意。


    “好啊。不過,我擅自回家可能會給母親添麻煩的。”


    “被人討厭了嗎。”


    “你還真敢問啊……鄰居很討厭我。”


    “因為是怪嗎?”


    “你覺得除此以外還有其他理由麽?”


    怪的身份不說去不就沒人知道嗎。她的少白頭確實很顯眼,但也不算什麽稀奇事。視覺係樂隊和他們的追隨者也有很多人把頭發染成了白色。太一朗第一次見到優樹時,也認不出她是怪。


    “隻要有內閣的公認,就不可能隱藏怪的身份。鄰居們都知道這件事。”


    優樹回想起以前對她來說太過辛苦的回憶。於是,她立刻轉換思維。


    “總之,明天開始你考慮一下自己想做的事。記著帶來對付無聊的道具。雖說這裏也有很多……”


    這麽說著,優樹在一張桌子上翻找。撲克牌、花牌、圍棋、將棋、黑白棋、國際象棋、跳棋、搶手棋、麻將和橋牌等等依次現身,太一朗再次驚愕。


    “我不懂麻將的規則,其他遊戲雖然人數不夠,我還是玩了不少的。我在電腦遊戲上都取得天下第一了哦?有七個人在的時候,有過每人擔任一位大名互相競爭,看誰幸存到最後的遊戲。”


    值勤中都做了些什麽啊。太一朗很想這麽說,但他考慮到搜查六課的遭遇,覺得這也可以理解。即使如此,太一朗還是無法容忍值勤中玩樂的行為。


    “我會在明天早上八點出勤。那麽失禮了。”


    太一朗敬了個禮,離開六課。優樹目送著他的背影,感覺到久違的爽朗心情。她沒有想到,跟不畏懼自己的人類談話會是如此有趣。


    (明天會是什麽樣的一天呢。)


    懷抱期待等待明天吧。這種事已經久違三年了。自從身為朋友的怪們離開六課以來,優樹從來沒有期待過明天。


    她等待的隻有同伴們回來的“未來”。不過,優樹沒有考慮過,“明日”的積累會延續到“未來”。


    優樹早晨起得很早。早上四點她就醒了,然後無所事事地躺在沙發上仰望肮髒的天花板,這就是她每天的早課。聽到報紙丟入郵筒的聲音就去取回來,從頭到腳仔細讀上一遍。讀完之後就一邊喝啤酒一邊看電視。烘幹被子、洗衣服、馬馬虎虎地大掃除。結束這一切之後,她就在澀穀街頭散步一個小時。


    回來以後,她會到屋頂曬太陽。日落之後就返回房間,一邊讀晚報一邊喝燒酒。然後就是隨便挑本書看。看電視。洗澡。睡覺。


    僅此而已。每天每天都重複著同樣的生活。


    沒有任何人,無法跟任何人說話的一天又一天。


    隻是一個人的每一天。


    將近三年的單調生活因山崎太一朗這位青年而改變了。


    時間流逝。這是絕對無法阻止的事。也無法倒流。


    不做什麽是,做什麽也是。


    太一朗的派遣已過了一周。


    沒有發生任何事件,隻是和平無聊的一周。對於有骨氣卻沒耐性的太一朗來說,這是無比痛苦的時期。


    “和平是最好的了。”


    優樹對太一朗的抱怨給出回應,一如往常地坐在椅子上發呆。她偶爾會從冰箱中取出罐裝咖啡、茶或酒來喝。除此以外什麽都不做。據優樹所說,如果沒有激烈運動的話,她隻憑水分就能生活一周。


    “值勤中竟然喝酒……”


    優樹笑著回答表示抗議的太一朗。


    “怪不定期喝酒的話會死的。”


    “……騙人的吧。”


    “真的,真的。”


    明明是種輕浮的口氣,她的表情看上去卻有些裝模作樣地神秘。


    這種對話總比沒有強。基本上來說,優樹是不會主動搭話的。“被怪搭話會讓人討厭”,她對太一朗懷有這種心情,但是這樣讓他更為痛苦。沉默與寂靜,是他討厭的東西中僅次於無聊的。話雖如此,他自己也沒有提供話題的膽量。


    某一天,太一朗總算嘟囔說。


    “……我快無聊死了。”


    有什麽人說過“無聊會殺死眾神”來著。


    “人不會無聊死的……所以,帶點能消磨無聊的東西來就行了。去澀穀街頭轉轉如何?娛樂活動要多少有多少。”


    這種事太一朗做不到。他無法在房間裏消磨無聊。但也沒有不認真到值勤時間跑去外麵玩。太一朗能做到的事,就隻有像熊一樣在房間內亂轉。


    (我可能真的會成為世界上第一個因為無聊而死的人。)


    看不下去太一朗那幅無聊的樣子,優樹打算自己主動找話題。


    優樹的說話很有技巧。聽到優樹描述她和她的同伴用超常能力解決疑難事件,太一朗的血沸騰了。優樹還流暢地講述了她喜歡的罐裝咖啡和茶中口味的造詣,以及關於酒的雜學知識等等,太一朗對此也百聽不厭。


    最終,太一朗發現了她對於沉入自己回憶中的同伴懷有思念之情。沒什麽意義的古老貼紙和數量異常的私人物品暴露了優樹的真實想法。雖說她從來沒有說出口,這都是他的想象。


    隨著談話越來越多,太一朗也漸漸感覺到優樹是個擁有強大能力的存在。頭腦敏銳臂力強勁,骨氣也不分上下。如果忘記她是怪的事,她還是個性格溫順可人的女孩。隻有她那不認真的言行舉止和悠閑的行動氣勢不入他的眼。不過扣除這一點,讓她滯留在這裏是警察的損失。


    就因為是“怪”,優樹被敬而遠之了。


    怪應該隻是被捕獲的對象。即使如此,太


    一朗的想法已經有些改變。像優樹這樣的怪,不隻是捕獲,連一般的刑事案件也可以起到協助作用。


    太一朗還沒有完全發覺,但他的心境變化正如赤川的期望。赤川期待優樹身上存在一部分有力的“領袖魅力”。這份期許現在已經成功。隻不過,赤川忘記了一件事。


    太一朗是個討厭認輸、不知死活的人,以身為人類和eat成員的自尊心行走於世,他對優樹會產生什麽影響,這是赤川沒有想到的。


    “早上好,巡查部長!”


    三月八日早上八點,太一朗伴隨著巨大的喊聲像往常一樣開門走入搜查六課。優樹一邊看著早間報紙,一邊準備開吃久違十日的早飯。


    “早上好,這樣就連續出勤八天了。你不必那麽勉強自己也行的嘛。”


    “不,沒事。”


    為了不要錯過自己不在時發生的事件,他每天都來出勤。期望事件的發生這種事作為警察來說,是不太好的想法。即使如此他還是每天懷抱期待,太一朗對這樣的自己有些厭煩了。這對於他單純的思考回路來說是不得了的煩惱。


    這一天,太一朗為了打破無聊的現狀而打起了精神。


    “你有好好吃早飯嗎?”


    優樹從頭部開始吃著秋刀魚,並把白飯送入口中。


    “是的。”


    緊急捕獲部隊的一員必須為健康的生活操心。他的睡眠和吃飯都很充分。


    “是嗎,那就好。”


    太一朗坐在座位上,視線移向優樹的早飯,他為她的飯量之少感到驚訝。白飯、油炸蘿卜的味噌湯、一隻秋刀魚。僅此而已。碗的大小也很普通。


    “您吃這麽點就夠了嗎?”


    “隻要不運動,這樣就行了。如果消耗腹部儲藏的脂肪,還能維持更久吧?”


    太一朗不由自主地看向優樹的腹部。說是“腹部脂肪”,他完全看不出來。黑色的西裝褲由背帶吊起來,白色襯衫上套著綠色的帶領對襟毛衣。樸素的打扮。身體的曲線也不怎麽明顯,但還是能看出來腰部頗細,胸部和臀部都像女性一樣隆起。腳被遮擋起來所以很難看清,但是從鞋子和褲腿之間的縫隙能看到她的腳腕很細。


    (果然還是女孩子啊。)


    他為奇怪的事發著感慨。


    “山崎君。”


    “是、是,對不起!”


    他條件反射地道了歉。他還以為自己盯著她身體看的事被她發現了。


    “你在道什麽歉?”


    優樹的意識集中在吃飯和報紙上,沒有察覺太一朗的視線。


    “不……我也不知道。”


    太一朗雖然是個誠實的人,但也說不出“因為看你的胸部和屁股太過下流所以道歉”這種話。


    “那麽,您有什麽事?”


    優樹奇怪地看著想要岔開話題的他。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狼狽。


    “嗯,其實也無所謂……你有沒有帶柔道服來?”


    她的餐桌禮儀很不好,用筷子指點著太一朗的行李。


    “帶了空手道服。想著可以用來相撲就帶來了。”


    “哦~加油。”


    優樹毫不在意地給出回答,而太一朗的表情很驚訝。


    “請巡查部長成為我的對手。”


    優樹手中裝味噌湯的木碗差點脫落。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每天鍛煉才是健全肉體和精神的根源。”


    “……好陳腐的台詞。”


    她說出坦率的感想。


    “巡查部長不活動身體的話,肌肉也會鬆弛的。”


    “山崎君,你今年幾歲?”


    “今年就要二十了。”


    “人類在這種年齡繼續鍛煉還可以變強。相反,不鍛煉就會漸漸遲鈍。但是怪即使鍛煉也不會長肌肉,不動也不會衰竭。”


    “可是,隻要實踐就會有所得。”


    即使肌肉力量不變,在模擬比試中感覺和反射神經都能得到鍛煉。而且,他也想用自己的眼睛和身體確認優樹的強大。


    “我沒有學過劍道、柔道或空手道。即使如此,還是絕對不會輸給十個空手的人類加在一起。因為我的運動能力和皮膚厚度比起人類有壓倒性的不同。”


    “那麽,請為了鍛煉我給予協助。”


    “……你還真勇敢。同時這也是一種魯莽。”


    優樹不想讓他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太一朗比起普通人,擁有更為優秀的體力和運動神經,勤於鍛煉武術,也經過了eat的嚴苛訓練,因此他成為了一位充滿自信心和上進心的青年。


    優樹則很少運動,也沒學過武術。但是她擁有的“與生俱來”的能力是太一朗憑“努力”得到的力量所不能及的。


    不管怎麽努力,也無法勝過完全沒有努力的存在。覺察到這種事的人多半會放棄。不然的話,就是對那個存在懷有恐懼。覺得對方不是“人類”。


    跟搜查六課有過協同訓練經驗的eat隊員中,前者離開了部隊,後者留在部隊卻對優樹產生了恐懼。


    “你難道以為隻要努力就能勝過怪?”


    “是!”


    聽到他的回答,優樹的心情變差了。即使是多麽自強不息的人類也沒用,她知道這一點,因此才會更失望。


    不過,優樹又換個念頭想了想。知道了怪的力量就徹底死心,是無法成為擔負下一代緊急捕獲部隊的男人的。


    “好吧,我就成為你的對手好了。”


    “是,拜托了!”


    他這份活力能持續到什麽時候啊。


    “我吃飽了。我去洗碗的時候去換衣服吧?可以用值宿室。”


    吃完早飯的優樹拿著碗走入廚房。目送著她的背影,太一朗進入了值宿室。


    這是一件八畳左右的和室。一扇窗戶、一個壁櫥還有一個衣櫃,除此以外別無他物。是隻用來睡覺的房間吧。太一朗迅速換上了空手道服。他在學校裏的社團活動和警察學校裏也學過劍道和柔道,但是從八歲起就開始學習的空手道是他最有自信的項目。


    太一朗振作起來係上腰帶。在幽微的捕獲活動中,他認識到優樹是怪。即使如此,他還是不想輸給怪。即使贏不了,也想接近那份強大。


    太一朗走出值宿室時,優樹正在脫掉她的對襟毛衣。


    “請巡查部長使用值宿室。”


    太一朗的臉有些紅了。即使他的大腦明白對方不是人類,但是目睹女性在麵前脫衣服的場景還是讓他害臊。


    “脫掉這件就行了。真麻煩。”


    說到這裏,她伸了個懶腰。


    “會出汗的。”


    “我能調節出汗情況所以沒事。我會在洗澡的時候好好流汗的。那我們使用三樓的空房間吧。那裏鋪了榻榻米。”


    離開六課,太一朗跟在優樹身後走上三樓。


    三樓隻有一個房間。這個寬廣的空間中一無所有,隻鋪了榻榻米。殘留著些許擦傷痕跡的榻榻米說明曾經有人使用過這裏。


    “大家還在的時候,會在這裏做互搏練習。”


    優樹脫掉鞋子說。


    “互搏嗎?”


    “因為大家在戰鬥時都自成一派。雖然也有喜歡格鬥技的人,但是不知道規則。”


    “巡查部長也做過練習嗎?”


    “我是負責搜索的,不知道如何戰鬥也沒事。”


    “您明明那麽強。”


    如果說一擊就能打倒怪的優樹不是戰鬥員,那麽以前部門裏的怪到底有多強啊。


    “八牧、虎君、夏椿他們的話,之前的事件隻要一分鍾就能解決……”


    說到以前的事時,優樹的表情略微蒙上了陰影。看到發呆的優樹,太一郎焦躁起來,他被優樹那副表情弄得很是不爽。自己還真是別扭啊。


    “那麽,開始吧。”


    “對不起,請讓我進行一下準備活動。”


    他所謂的“一下”準備活動花了將近三十分鍾。優樹也學著他的樣子做了一會,很快就厭倦起來,躺在榻榻米上。


    “……讓您久等了。”


    “我久等了。”


    太一郎充滿氣勢地盯著開玩笑的優樹。


    “先打我一下試試吧。”


    兩人隔著1.5米左右的距離麵對麵。太一郎將重心沉在右腿上,降低腰部,左腿邁向前。這個姿勢被稱為後屈膝。對此,優樹沒有擺出任何架勢或造型,隻是兩臂無力地站在原地。


    “那個……如果您不好好格擋的話,我會很難辦的。”


    “別看這樣,我也是打算格擋的。沒事的,你就打吧。”


    有些氣憤的太一郎首先試著踢向她的下半身。


    “我上了。”


    他一瞬間抽回左腿,用盡力氣飛踹優樹的右腿側麵。


    優樹完全沒動。太一朗還以為她要接下這一招,瞬間停下了動作,但是餘勢還是讓他踢了上去。哢嚓,響起一聲肉體碰撞的聲音。


    “……痛……”


    拚命忍住好痛這句話的人反而是攻擊的太一朗。這一題簡直就像是踢在了牆壁上。傳來的衝擊讓他的小腿快要麻痹。跟忍耐的太一朗正相反,優樹的表情沒有變化。她吃了一下飛踹,卻連一步也沒有移動。


    “很痛吧?不過我沒事。”


    “……我沒事。下次請您防禦。我很不擅長停下動作。”


    這種程度是沒法讓他叫苦的。


    “不管你怎麽用力打我,也隻會讓你的手腳疼痛而已。”


    “這也是一種鍛煉。”


    該說是逞強,還是不肯輕易放棄呢。


    “那麽,再試一次吧。下次我會好好接招。也會反擊。”


    “正如我所望。”


    太一朗調整好呼吸,這次用左腳腳背瞄準優樹的太陽穴。優樹垂下的右手突然動了起來,用手背輕輕揮開他的腳。太一朗踏出一步保持平衡,用右手正拳打向優樹的腹部。他的拳頭又被優樹用左手推開。


    “要打你的下巴了!”


    優樹大喊。


    在她的攻擊宣言之後一秒,她伸出了右掌根。想要用左手手刀借住這一招的太一朗在威力之下沒能防住。


    不顧接招的手刀,優樹的掌根打在太一朗的下巴上。她已經手下留情,但還是讓太一朗的大腦搖搖晃晃、一片模糊。但是,他不會就此倒下。太一朗紮起馬步,咬著牙恢複意識。


    “打你的腹部!”


    他想用右臂推開優樹的拳頭。沒用。太一朗的手臂隻是跟優樹的手臂碰在了一起。優樹的左正拳憑借餘勢打在他的腹部。無法承受的太一朗退後兩三步,按著肚子跪在原地。


    還是做過頭了,優樹有點後悔。但是這樣他就能明白跟自己的差距了吧。隻說技術和經驗的話,太一朗有壓倒性的優勢。他的飛踢、出拳方式和步伐很明顯十分洗練。不過,這些東西對優樹是不通用的。她超乎尋常的動態視力與反射神經能清楚看到太一朗的一舉一動,從而保證了防禦。即使命中,受到傷害的也是太一朗一方。


    優樹的攻擊雖然很快,但擊打方式可以算是新手。所以太一朗才能防禦。其實他防禦了優樹的掌根一擊和正拳突擊。但是,對方無法比擬的力量讓他的防禦失去了意義。


    這就是人類與怪的差距。


    “……巡查部長。”


    數十秒後,從蹲著的太一朗口中,漏出痛苦的聲音。他的汗水滴在榻榻米上,但呼吸並不紊亂。


    “還疼嗎……?”


    “不,沒事。這也是鍛煉。”


    優樹知道他的聲音中混有些許憤怒。


    這是對於不管怎麽努力也追趕不上自己的憤怒嗎。


    是自信心與上進心被粉碎的憤怒嗎。


    “我已經充分理解巡查部長的強大了。”


    優樹的表情變得奇怪起來。他的口中接下來會說出些什麽呢。


    “不過,為什麽您用掌根擊打的時候沒有利用腕力!”


    “……哎?”


    抬起臉的太一朗間不容發地說出她預想之外的話。


    “打向下巴的一擊很容易引起腦震蕩。即使用比你剛才更小的力量,擊打方法不同也足夠讓我昏迷了。”


    “哈啊……”


    “第二次的中段正拳也是,如果不是打向腹部而是更向上一點,瞄準胸口更有效果。不過這是很難學的一點。這跟握拳方式不同。啊,還有你出拳的時候手臂跟手背不是一條直線。”


    “……”


    他還有空觀察這種事啊。


    “還有,巡查部長隻使用了上半身。踢的威力比拳頭多出三倍以上。很遺憾您的身高不足,但是隻要練習抬腿,就能踢到自己的太陽穴旁吧。使用旋轉飛踢擊打別人的膝蓋或腿部後側的話,不管是什麽人都能一擊踢倒,巡查部長是有這種力量的。”


    “山崎君……你從剛才起生氣的原因是……”


    她阻止了太一朗罕見的饒舌。


    “因為您明明有這種力量卻不能有效地使用,我有些生氣。巡查部長在武術方麵還是新手。但是隻要積累基礎鍛煉,就能變得更強。我會盡我所能教會您的,一起鍛煉吧!”


    “……我說啊,我還要繼續變強嗎?”


    “我會因為自己的弱小而後悔,但不會因為強大而為難。”


    太一朗的話是真的。但是,優樹不想追求強大。即使她不變強,也能繼續過她的人生。


    “沒關係,我比人類要強。”


    “但是,甲種都比巡查部長強大吧。”


    “……差不多。隻不過衡量怪的尺度並非強大。”


    “那麽,就用技術來彌補。”


    變強就能完成身為警察的職務,也能保護自己和他人的性命。太一朗的想法很單純。發覺優樹滿足於現狀,太一朗十分焦躁。如果她可以變得更強,不管對緊急捕獲部隊還是她自己都有好處。


    “山崎君……你認為強大是好事吧。”


    “是的,難道說弱小才是好事?”


    “那倒不是……如果強大沒有參照對象的話我是不會這麽說的。想要感覺到自己的強大,不體會他人的弱小是不行的。現在你認為自己很弱小吧?”


    “……是的。”


    “我討厭這樣。好像就憑強大貶低了你一樣。你的強大是屬於你自己的,而我的強大是從父母那裏繼承而來。”


    優樹玩弄著短短的劉海說。


    (這人……真溫柔。明明是怪。)


    無論怎麽看,太一朗都覺得麵前的“怪”隻是普通的少女。她的本質不適合戰鬥。即使如此,身為怪的她還為了捕獲怪而奔波。


    “你討厭捕獲嗎。”


    太一朗突然轉變了話題,優樹的表情變得有些困惑。


    “……不怎麽喜歡。但是隻要我去,就會努力避免捕殺。”


    太一朗將優樹的捕獲評價為手下留情,但她隻是為了避免不分輕重誤殺對方。


    “巡查部長……”


    這時,優樹突然捂住耳朵。


    “……電話響了。一會再聊。”


    她提著鞋子,從房間裏飛奔而出。


    “電話……出動邀請嗎!?”


    太一朗一邊大喊,一邊慌忙離開房間。優樹的身影已經從三樓的走廊裏消失了,


    在他回到六課時,優樹正拿著聽筒跟什麽人談話。


    “……是,那我馬上過去。詳細情況之後談。”


    她放下聽筒,穿上披在椅背上的對襟毛衣。


    “您要出門了嗎?”


    太一朗忘記了自己腹部的疼痛,興奮地說。搜查六課總算來工作了。


    “特遺生物管理委員會似乎有話想跟我說。”


    這就不能不去了。太一朗擅自下定了決心。


    “我也跟您一起去!”


    “跟我去……我覺得不會有趣的。”


    “這不是問題。”


    優樹有些為難,但很快就答應了。


    “是嗎……你待在這裏也很閑吧,去見識一下委員長是什麽樣的人也算是積累經驗。”


    “那麽,我立刻去換衣服!”


    奔入值宿室的太一朗擦掉手心的汗水,用三十秒換好衣服飛奔出來。這時優樹正好穿上大衣,戴好了帽子。


    “那我們走吧。”


    “是!”


    太一朗跟在走向門外的優樹身後。現在他即使走在這個比自己個子低的女孩身後,也不覺得丟人。


    “啊~今天天氣有點陰呢。晚上或明天會下雨嗎。”


    “那個……您有車嗎?”


    太一朗詢問鎖上大樓入口處的優樹。


    “以前有。但是第一部車掉進了東京灣,第二部車撞在了高速公路的護欄上。從那之後我就沒買過了。沒有必要。我沒有駕照,而且我還有自行車。”


    “如果有緊急出動的話怎麽辦?”


    “有腳嘛。比起慢慢開車或坐電車,跑起來要快多了。現在又不急,就坐電車去吧。”


    太一朗的步子比較大,所以他在優樹身旁配合著她的步調。


    “委員會在哪?”


    “啊啊,這也是非公開的。但是他們畢竟麵向民眾,比起六課要開放多了。地點在永田町。內閣府之中。”


    兩人通過明治大道北上,從明治神宮前的車站坐上地鐵。車內並不擁擠,但是也沒有座位。


    “你那樣真好啊。可以輕鬆地抓住吊環。”


    優樹也抓住了吊環,但是因為她的個子不高,有點像是掛在上麵。她的樣子看上去太過可愛,讓太一朗不由得笑出聲來。


    “……別笑。我可是在認真地煩惱。”


    不會老化跟不會成長是同一個意思。


    “穿上帶跟的鞋就能抓得輕鬆一點了吧?”


    優樹腳上穿著一雙破舊的登山靴。鞋底雖然很厚,但是對她的身高沒有起到什麽幫助。


    “跟高的話跑起來會很難受。女孩子為什麽都要穿那種鞋走路呢?”


    即使她這麽問,身為男人的太一朗也不懂。


    “當下女孩的流行風潮跟我不怎麽適合。”


    仔細一看,優樹沒有化妝,也沒有戴任何首飾。


    “當下什麽的,巡……片倉小姐不就是女生嗎?”


    聽到太一朗無心的話語,優樹睜圓了眼睛。大多數人都把優樹當成“怪”看待,絕對沒有人把她視作“女孩子”的。


    “怎麽了,一臉驚訝的樣子。”


    “不,沒事。”


    瞥了一眼優樹,太一朗回想著這一周,忽然發現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自己發問優樹回答。但是優樹對太一朗沒有提過問題。這也太不公平了。


    “片倉小姐有沒有想問我的事?”


    “……嗯,沒有呢。”


    這讓他有點沮喪。聽上去就好像她對自己完全不感興趣。這位怪到底是怎麽看待自己的呢。


    “那個……真的沒有嗎?”


    “因為我沒有跟人聊過日常生活啊。”


    跟赤川的對話也全是關於任務的。優樹完全不知道平時的談話應該是什麽樣的。


    車內的廣播宣布下一站是國會議事堂前。


    “啊啊,要到了。努力吧。”


    “努力什麽?”


    “是啊……知道了那邊的人有多麽討厭我之後,你就努力不去討厭我好了。”


    優樹拍了一下太一朗的背。


    二十世紀末有計劃進行首都機能轉移,但是因為費用等諸多原因最後沒有實現。國會議事堂、內閣府依然存在於千代田區永田町,而最高法院還在隼町,日本的立法、行政、司法最高機構都集中在這裏。


    “我雖然去過警視廳,但沒有來過這裏。”


    走出車站之後,太一朗總算有些慌張起來。不管看向何處,都有“公務員”類型的人來來往往。這裏的景象與澀穀區別很大。


    “我也很少來,在警視廳也很少露臉……如果我出現的話,會招人討厭的。”


    兩人走向內閣府。內閣府矗立在距離國會議事堂車站大概不到五百米的地方。二十一世紀初期,伴隨著省廳改革的實施,這裏進行了大規模的增建和改築,變成了一幢仰頭望去會覺得脖子酸痛的高大凝重建築物。


    “你好……”


    優樹取下帽子向正門的守衛打了個招呼,但對方一臉驚訝。優樹從口袋裏取出什麽東西出示給他,就從旁邊走了進去。


    “您給他看什麽了?”


    “甲種公認證。特遺法規定,進入官方公務廳時必須出示。”


    太一朗是第一次踏足內閣府,便稀罕地環視四周。他發覺這裏寬敞得有些多餘,但內部裝潢十分樸素。實行省廳改革之時,日本很不景氣。為了避免國民的暴亂,他們沒有在內部裝潢上花費金錢。


    “特遺生物管理委員會在十五層。委員長也常駐在那裏。”


    不管走到哪裏,即使是坐電梯的時候,都有恐懼和汙蔑的視線投向優樹。


    所有人都知道她。所有人都畏懼她。


    上到十五層後,太一朗聽到背後有人在竊竊私語。


    “需要消毒和換氣了。會傳染得病的。”


    在沒有人的十五層走廊,太一朗看到優樹寂寞地按了下額頭。


    “……怪不會得上普通的疾病,但有時可以成為病原菌的載體。因此eat的防護服才有防護nbc中的b……防護細菌的功能。”(譯注:nbc是指核、生物和化學。)


    他還沒有問,優樹就給出了回答。


    “我沒事的。我會定期接受健康診斷,沒有攜帶病原菌。即使跟我呼吸同樣的空氣或接觸我都沒事,放心吧。”


    優樹說話的速度比平時要快,這是他的錯覺嗎。


    “那我們快點去了就回吧。”


    太一朗注視著優樹小小的脊背。她隻不過是怪,為什麽會被討厭到這個地步呢。內閣和法律都公認她的存在並保證她的人權,但是連國家運營部門的人都把她當成“怪物”對待。


    太一朗擁有為了保護國家與國民與怪戰鬥的自尊,但是他的這份自尊第一次動搖了。


    在見到特遺生物管理委員會委員長之後,他的動搖變得愈發巨大。


    “……來了嗎。”


    這個房間作為一人間來說過於寬敞,想必花了不少錢。豪華的紅木製桌子、沙發和小桌,牆壁上掛著風景畫,房間一角還擺放著陶罐……


    房間之主——特遺生物管理委員會委員長土穀伸夫繃著臉注視兩人。他滿是皺紋和脂肪的臉加上已經後退不少的發線,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更老。他像是已經超過六十歲,實際上還不到五十。啤酒桶般的身體深深地埋入了安樂椅中。白色的口罩覆蓋住他的鼻子與嘴巴。


    “早上好,委員長。您感冒了嗎?”


    “……我可不想得什麽奇怪的病。這是以防萬一。”


    他嘶啞的聲音從口罩下傳出。一想到這種人


    會成為國家公務員,而且還在內閣府就讓人生氣。太一朗努力不讓自己的憤怒寫在臉上。


    “你身後的人是誰。好像不是公認甲種吧。”


    “我是緊急捕獲部隊的山崎巡查。現在被派遣至搜查第六課。”


    太一朗努力表現得不要太過無禮。


    “啊啊,那個啊。”


    “那麽您有什麽事?”


    “你這無禮的家夥!”


    優樹想要坐到沙發上,土穀卻對她大聲怒吼。


    “別坐下!會讓沙發沾染上細菌的!”


    聽到他的話憤慨不已的人不是優樹,反倒是太一朗。他的言行舉止也太過輕視優樹的存在了吧。太一朗認為自己才是對的,他不惜於違反禮儀或法律。就在他打算吼回去而吸了一口氣的時候,優樹阻止了他。


    “山崎君,我跟委員長要談話,你出去一下。”


    太一朗緊緊握住了拳頭。想到這個卑鄙的男人接下來還會說出什麽髒話,他的身體就沸騰起來。即使如此,他也必須退下。繼續待在這裏的話,他恐怕會用膝蓋頂上那家夥的鼓膜吧。


    “……失禮了。”


    目送著太一朗在僵硬表情中離開的背影,優樹有些困惑,又有些開心。她從來沒有遇到過會為自己生氣到這個地步的人類。


    “還真是奇怪的人類呢,優樹閣下。”


    清爽的美聲在房內擴散。優樹回過頭去,坐在那裏的人不是那個肥大的男人。而是跟土穀相似卻又不相似,將近四十歲的瘦高男人。服裝本身跟土穀沒有變化。


    “早上好,浦叔。您這種麵容和聲音果然更好一些呢。”


    浦木良隆摘掉口罩站了起來,客氣地低下了頭。他的外觀醞釀出一種緊張的威嚴感,但態度和笑容卻十分親切溫柔。因為他身著的服裝型號跟他完全不合適,樣貌與服裝的差距讓他看上去有些怪異。


    但是,他一無所有的白色渾濁左眼並沒有折損他的容貌。


    “剛才化作人類的態度來接待您,十分抱歉。變成土穀伸夫這個人類還是很有趣的,不過當人類聽到我對優樹閣下口出狂言時居然會那麽生氣呢。”


    他的口氣很沉穩,聽不出絲毫怒意。擅長揣摩人心的優樹也無法解讀這個男人的內心。他也是甲種。隻不過跟優樹不同,沒有被內閣公認。


    浦木是優樹從小時候起就認識的怪。他一直稱自己是父親的心腹,在各個方麵照顧著母親和自己。比起沒有見過麵的父親,浦木是更有親近感的存在。擁有自由變化容貌這種能力的浦木在特遺法公布之前就融入了日本行政部門。除他以外,也有幾位怪身處立法、行政和司法機構。


    在日本人不知道的期間,已有怪在為日本這個國家效力。


    浦木邀請優樹坐下。看著優樹坐下,他拿出水壺和茶杯倒了杯茶。


    “謝謝浦叔。那麽,您找我有什麽事?”


    她接過茶杯喝了一口。


    “雖然還沒有公開發表,美國要批準大阪條約了。”


    怪這個稱呼是特屬於日本的,其他國家和大阪條約中將他們稱為特異遺傳因子保持生物,簡稱特遺生物。甲種和乙種沒有區別,無論形態和有無知性都被當成動物對待。特遺生物的詳細種類和數量還不明確,但有極少數的一部分得到了確認。


    從研究和保護的概念來說,禁止無意義的捕獲和殺傷,全麵禁止商業目的的交易,禁止非人道的活體實驗等等的大阪條約應運而生。


    “為什麽事到如今搞什麽批準?那邊的差別對待本來就很嚴重。”


    美國比日本更早著手於賦予特遺生物人權的法案製定。但是因為其寬廣的國土麵積,美國完全沒有得到確認並加以捕獲的特遺生物,隻有日本根據法案命名了“甲種”怪。特遺生物的研究對於“人類”有很強的實用性,是很有意義的緊急要務。


    但是,美國失敗了。二十世紀的最後幾年,世紀末的傳言讓人們人心惶惶,因為特遺生物的力量,他們被當作惡魔看待。大多數美國國民都反對把他們跟人類平等看待,當時也產生了一個人數近兩千的過激新興宗教團體——屬於異教的人急劇增多。


    為了滅絕特遺生物,有人開始購買武器並進行戰鬥訓練,相反的也有把他們當作救世主崇拜的人,奇怪的動物襲擊或殺害人類的事件接連不斷,美國陷入了巨大的混亂。


    當時的法案被廢止,直到現在他們對於特遺生物的戒心依然很強。


    “太愚蠢了。擅自把我們的存在命名為惡魔或神明,助長自己的混亂,然後又把責任推給我們。去年德國的研究者還利用怪的遺傳因子,發表了成功在鼠的身上破壞肝髒細胞的成果。是這件事起的推動作用吧。如果不批準大阪條約,就無法從其他國家借用乙種了。”


    “很複雜呢……研究倒沒什麽,但我討厭疼痛。不過,即使美國批準大阪條約,我認為跟我也沒什麽關係。”


    “美國政府打招呼說,在他們批準條約之後,要借一名甲種給他們。”


    哎,優樹發出了一聲不像女性的聲音。


    “我討厭這樣。”


    “當然。他們在特異遺傳因子領域還沒什麽成績,我們無法直接借他們實物。也隻有德國有閑情逸致借給他們了吧。”


    “是嗎,是對方這麽說的?”


    “這種內容是紙包不住火的。”


    “難道說他們有成績的話,就要把我交出去了嗎……”


    浦木笑了。他本來就在笑,為了讓優樹放心他笑得更輕鬆了。


    “絕對不會有這種事。”


    優樹放心地撫了一下胸口。但是,她這份安心沒有持續太久。


    “抱歉,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三年前的噩夢複活了。”


    聽到他的話,優樹回想起來的事隻有一件。與不停發笑的浦木正相反,她臉上的血色全部褪去。


    “……雙重分化。”


    俯視著低下頭去小聲嘀咕的優樹,浦木一瞬間露出同情的表情。但是,他很快又恢複了笑容。


    “是的。二月二十八日淩晨,他從教育科學技術省附屬機關——特意遺傳因子研究所逃跑了。”


    “那不是很久以前嗎,為什麽不早點聯係我!”


    吼完之後優樹就後悔了。向浦木發怒也無濟於事。他即使再清楚政府內部的事,也不是全知全能。


    “他們似乎計劃隱藏事實。前些天才聯係了我。作為我來說,也希望他如果什麽都不做的話就置之不理了。他也算是為日本而盡力了。”


    “盡力”。浦木雖然這麽說,但是優樹知道事實不是如此。雖然她知道,卻什麽都沒做到。也沒有去做。


    “……他做什麽了。”


    優樹的話語中沒有抑揚頓挫。


    “昨天淩晨襲擊了一位年輕的女性。對頭部的擊打引發了傷害。雖然這件事無所謂……”


    “……一點也不好。”


    浦木聽到了優樹的自言自語,卻沒有理睬。


    “那位女性身旁放了一張紙片,寫著‘向白發犬的複仇’。可以說是宣戰公告吧。”


    白發犬是優樹各種綽號中使用頻率第二的名字。


    “還是那時殺掉他比較好吧?那家夥畢竟是人類。跟我等不同。”


    優樹沒有回答。


    三年前震撼日本的連續殺人犯——高橋幸兒。他是特遺法公布之後第一個犯罪的甲種。


    當時,警視廳沒有拜托搜查六課,想要直接捕殺他。連緊急捕獲部隊也投入其中,但是隻是造成了死傷者的增加。報道機構責難的矛頭沒有指向承認怪存在的政府,或想要獨立解決問題的警視廳,而是指向了沒


    有邀請就無法行動的搜查六課。


    聯絡地址被公開的六課接連收到騷擾電話和傳真,市民發動了要求政府捕殺所有怪的運動。一天又一天過去,六課的怪也積累了對人類的不滿。自尊心極高的他們本來就不想從屬於警察並保護人類。選擇這條路也是因為得到了政府內部怪的委托。


    接到內閣府遲來的邀請而行動的搜查六課眾人用了八個小時捕獲了高橋。就在那一天,五位怪交回了公認證,舍棄了內閣的公認並離職。


    隻有一人不顧同伴們的阻止留了下來,那就是片倉優樹。


    這一連串事件在政府內被稱作雙重分化事件。


    “請您收下。這是捕殺令狀。”


    浦木將信封遞給優樹。


    “……不是捕獲嗎?”


    “他是有害指定生物。根據特遺法得到了捕殺許可。雖然這樣很失禮,但我認為憑優樹閣下一人之力隻可能進行捕殺,捕獲是十分困難的。”


    “我會想辦法捕獲的……沒事,我會努力。”


    優樹用力地握緊拳頭。


    “要招集大家嗎。”


    “還早。”


    以前的同伴跟優樹約好了。總有一天一定會回到六課。


    現在還沒到那個時候。


    “我會找到他並予以捕獲。請再替我保密一段時間。那個……他是在哪裏襲擊那位女性的?”


    “武藏野市,井之頭恩賜公園。詳細情況在信封裏。”


    “好。下雨後氣味會消失,我今天就開始調查。”


    優樹喝幹茶水,把信封塞入口袋裏站起身來。


    “優樹閣下,您不可以對殺死對方這件事猶豫。他是那種即使被殺也不會怨言的男人。”


    “我討厭……殺戮。”


    她給出回答時,表情痛苦地扭曲了。浦木臉上則依然貼著笑容。


    “您把他當成怪就很難下手。如果把他當成人類就很簡單了。”


    “人類我也不想殺。”


    “……優樹閣下。”


    “我走了。”


    優樹耷拉著肩膀走出房間。浦木沒有漏看掉她在一秒後恢複成若無其事的態度。目送著她的背影,浦木深深地低下頭。在她關門的同時,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露出一副殘酷的表情。


    “果然還是要殺死那家夥啊。這也是為了日本、怪和優樹閣下自身。”


    他的獨白沒有任何人聽到。


    太一朗看到走出房間的優樹臉上跟往常一樣的悠閑表情。那個男人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麽。想到這裏他就冷靜不下來。


    “好了,快點回去吧。差不多也到中午了,到了澀穀我請你吃飯。有沒有想吃的東西?我是不怎麽吃飯,不過很了解附近的餐廳呢。”


    優樹沒有回頭看太一朗,隻是邁著自己的步子。走到電梯內部以後,他們沒有說話。直到離開內閣府,坐上電車為止他們還是保持著這種狀態。


    “片倉小姐……他有對你說什麽過分的話嗎?”


    “沒那回事,跟平時一樣。你不必介意,沒事的。”


    優樹的態度和表情都跟平時一樣。即使如此,太一朗還是認為她的表情下是不是隱藏著什麽。這還是他第一次如此在意別人的內心世界。


    其他人考慮什麽都跟自己沒有關係。太一朗一直這麽認為,但現在不同了。如果她很沮喪,太一朗就想要安慰她,如果有出動邀請,太一朗也想盡一份力幫忙。


    “如果發生了什麽事請告訴我。”


    “所以說沒事啦。”


    太一朗沒有再繼續追問笑著的優樹。


    (因為我是人類才不肯告訴我的嗎。)


    太一朗悲傷起來。


    此時,他無聊的日常生活已經宣告結束。這原本應該是太一朗所期望的。


    但是,也有一種事物因交換而失去。


    那就是優樹平靜的日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雙重血統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中村惠裏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中村惠裏加並收藏雙重血統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