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你還活著嗎?”


    零仰臥在操場上,動了動自己的手。


    紫苑一是身子向前趴倒在自己旁邊。


    那百不要緊吧?幸好村雨隻擦過她的肩頭。


    不過,總覺得自己好像沒有得救的樣子。


    沒想到自己的身體居然這麽健壯,還能保持意識清醒。


    雖然幾乎連動的力氣都沒有。


    因此,意識才會出奇地敏銳。


    “……唔……唔……”


    紫苑的呻吟聲從旁邊傳來。


    零伸出了手。


    大概神經還有點麻痹。眼前一片模糊,什麽也看不見。


    在黑暗中,他摸索到紫苑的手,立即緊緊握住。


    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影像。


    一個熟悉的風景,中世紀的廣場。


    是盧昂。


    貞德正要開始被公開處刑。


    (是吉爾的夢嗎?)


    那並不是和以前一樣昏暗的夢,也沒有被影片的粗粒子弄得髒兮兮的。而是比現實的情景更真實、經由視網膜也絕對看不到那麽細致的影像。


    貞德被綁在木椿上。第一次看到那麽鮮明的景象。她和紫苑長得很像。不過,她的臉和手腳卻傷痕累累。那個有著和紫苑相同臉孔的少女,被酷刑、淩辱得不成人形。即使想轉開視線,也無法移動分毫。因為,那不是用肉眼所見的景象。而是直接被傳送到大腦裏的影像。


    (真糟糕。我明明很清醒……居然還看到這麽清晰的幻覺。難道自己的意識就這樣被吉爾侵占了。)


    (……零……零……你還好嗎?痛不痛?抱歉……真的對不起。)


    那是——


    紫苑的聲音。


    零發現一堆聲音混在一起。


    他的意識和紫苑的意識,已被吉爾和貞德奪走了一半。


    兩者的意識在某處互相混合交錯著。


    (是腹部被村雨擊中的時候嗎?)


    自我的界線變得模糊不清。我是零,還是吉爾?兩個意識正在混合。自我的界線暫時瓦解。紫苑也一樣吧。所以,兩相衝突的意識——紫苑和我的意識,以及貞德和吉爾的意識,全部混在一塊。


    (紫苑嗎?我還活著。幸好你在最後關頭放慢了手。)


    騙你的。其實,我的神經、骨骼和肌肉都快壞死了。


    體內充滿的奧爾根,幾乎全被轉換成dor。


    自己還活著,是因為肉體的物理性“構造”沒有損壞的緣故。全身的細胞隻是慣性地活動著。不過,再這麽下去的話——


    可是,有件事更重要。


    紫苑,你還好嗎?


    (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我和零一起睡的話……這種事……都是我害的。)


    (沒關係,快起來。容克要走過來了。再躺在這裏的話,你會沒命的。)


    (那個……我醒不過來。我無法走出貞德的夢境。)


    什麽?


    紫苑已經開始被貞德的意識侵占了嗎?


    雖然我挺身出麵阻止,還是遲了一步?


    零很想叫出來。不過,就是做不到。


    (不行,不能放棄!怎麽做才能讓紫苑從夢中醒來?快想啊!有沒有什麽辦法?再這麽下去,紫苑就會被容克殺死了。容克也發現紫苑快被貞德侵占的事實了吧。這次她似乎不會輕易放過紫苑。)


    ……有燒焦味。


    堆放在貞德腳下的木柴被點上了火。


    擠滿整個街道的群眾,有的人嘿嘿地露出冷笑;有的人假裝轉過頭去,又因好奇心和虐待心的驅使回頭觀看貞德的火刑。


    (難不成這個夢境結束的時候……紫苑就會消失?)


    那個已經讓人做過好幾百遍的夢。不過,至今也隻能勉強分辨出那是“夢”中的影像。可是,這——不就是“現實”嗎?鮮豔的色彩、甚至傳來具有深度的空氣感、群眾的吵雜聲、木柴裂開的聲音,以及那股焦臭味,甚至連火焰所散發出來的熱氣都從空氣中傳來,再再刺激著零的……不,是吉爾的鼻腔。


    是的。當這個夢結束時,夢境就會變成現實。


    然後,我和紫苑的回憶,以及紫苑從以前一直生活到現在的記憶,都會變成一場夢。


    如果變成那樣……還不如讓容克了結自己的生命。


    (……不。不行,不行。如果我在這裏放棄的話,那一切不就結束了嗎!)


    沒辦法讓吉爾的身體動起來嗎?


    不能破壞這個夢嗎?


    雖然不曉得這麽做,自己會不會覺醒過來。


    不過,如果讓紫苑就這麽等死的話……!


    (是貞德!貞德就在我的眼前。她整個人全變了。我來晚了一步嗎?最後,還是救不了你嗎?)


    是吉爾的聲音。他其實是用中世紀的古法語喊叫著。不過,吉爾的“思考”直接傳到有一半精神已和吉爾同化的零的意識中。


    (我……明明發誓要永遠保護貞德的……我真是個懦夫。為什麽舍棄了一切,還是不能把貞德從盧昂奪回來。我的計劃不夠周詳,隻能徒留懊悔。我真的能說,我已經盡了全力嗎?應該有勝算才是啊。)


    火焰終於燒到貞德的腳下。


    (啊!貞德。上帝啊,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向您祈求。請您至少讓盧昂降下豪雨……!請您澆滅要把貞德身體燒焦的火焰!請您現在就為摩西分開紅海的奇跡、上帝的恩寵,賜予貞德……!)


    零很想大聲斥責吉爾:


    混蛋……!


    你幹嗎磨磨蹭蹭地哭個不停!


    (為什麽?為什麽沒有發生奇跡?連一滴雨都沒下,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盧昂的天空明明是這麽地陰暗,為什麽連一滴雨都沒下?上帝啊……您想眼睜睜地看著貞德被燒死嗎……!)


    這種時候你還在祈雨幹嗎?


    站起來!


    你最終要的人,不就在你眼前嗎?


    趕快伸出援手!


    快去救貞德!


    你——


    不是上帝,是你!趕快去救她!


    吉爾,隻有你能救她!


    就是因為你,在這麽重要的時刻什麽也不做,隻是一味地哭泣,所以紫苑和我,才會被卷入這個莫名其妙的計劃,受到這種折磨。


    你算什麽貴族,什麽元帥!


    你這個……沒用的混帳……!


    (……對了!貞德還活著,而且,她不就在我眼前嗎?上帝啊,我怎麽樣都無所謂,即使當場被判為異教徒也沒關係。請您救救貞德……不,我不會再祈求上帝了!這些家夥,不就是借上帝的名義想殺死貞德嗎?我,我要救貞德。代替不願伸張正義的上帝。吉爾·德·雷,站起來吧!實行你的承諾吧!用你的意誌,或許可以救出貞德。用力拚到底……!)


    並不是零的聲音傳達給他的樣子。


    因為,這個夢,是過去的事情不斷重現。


    在過去的這個場景,吉爾其實真的如此想過吧。


    那個隱身在群眾中,一直相信會發生神跡、會開始下雨的吉爾,用自己的意誌力站了起來。


    他從人群中擠過去,一直往貞德的方向邁進。


    不過——


    貞德雖然發現吉爾出現在她眼前,神情卻很絕望。


    雖然他的衣著有點髒,但她不可能會看錯。那個眼神溫柔地望著自己的人,的確是吉爾。


    手腳被束縛著,被火舌吞噬的貞德,僅有那麽一秒,她露出了歡喜的表情。


    (啊!吉爾,你來了。你來救我了……)


    還好我一直相


    信你。


    ……不過——


    ……吉爾,已經太遲了。


    (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被踐踏得體無完膚……這樣的我,不救也罷。)


    很久以前,謠傳吉爾和拉·伊爾等一夥人可能會來刑場解救貞德。因此,貞德的周圍部署了眾多士兵,伺機而動。不僅如此,還有許多士兵喬裝成村民隱匿在群眾之中。他們認為拿貞德這個小姑娘當誘餌,或許可以釣到法軍的大人物。特別是那個叫吉爾·德·雷的超級人物,說不定也會自投羅網。


    所以,在盧昂的廣場上,部署了森嚴的警備,連一隻螞蟻都逃不出去。


    隻要吉爾一走到貞德麵前,吉爾就會立刻被逮捕,或當場被殺死——就在貞德的眼前。


    (……救我……吉爾……吉爾……救我……)


    貞德打從心底很想這麽叫出來。


    不過,她不能說。


    說出來的話,吉爾就會毫不考慮地衝出來吧。


    然後,在自己的眼前被殺死。


    為了這個不值得一救、被奪走人格的自己。


    因此,貞德開始呼喚著別人的名字:


    “耶穌啊!”


    為了拒絕吉爾——


    雖然被火焰包圍,她仍一直呼喚著耶穌的名字。


    吉爾停下了腳步。


    (你明明發現我的蹤跡,為什麽叫著上帝的名字?)


    貞德!


    你,真的要將自己的身心奉獻給上帝嗎?


    真的要拒絕我嗎?


    呼喚著耶穌的名字被活活燒死,就能進入聖女之列嗎?


    是啊!如果在這裏死去,數百年後的未來,你的確可以被列為聖女吧。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不是選我,而選擇上帝?


    (……是因為我有妻子嗎?……你無法原諒有虛假婚姻的我嗎?隻要我和妻子離婚就好了吧?我沒有勇氣嗎?我被貞德拋棄了嗎?)


    吉爾的心碎了。


    貞德細瘦的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肉體逐漸燒焦,發出惡心難聞的味道。


    盡管如此,貞德依舊一直喚著“耶穌”的名字。


    零氣得大罵:


    你這個混蛋,貞德為了保護你,而想一個人去死啊!這點道理你都不懂嗎!


    混蛋,混蛋!你這個混帳王八蛋……!


    貞德,你也太笨了!你明明很希望吉爾救你。不要再忍耐了。


    盡管如此——


    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了……!


    你們兩個,都是無可救藥的笨蛋……!


    為了無聊的事互相猜疑,結果就是這樣嗎?


    我不一樣。我——


    即使紫苑選擇在我麵前一直當個“男孩子”——


    那也沒關係。


    隻要紫苑能活著就好。


    即使要我現在就死——


    即使我犧牲性命,最後仍救不了紫苑——


    即使最後一切都白忙一場,我也絕不後悔。


    我隻是盡我所能——


    答應要保護紫苑。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能做的事。


    是的!我終於明白了。


    我不是吉爾。


    我才不會眼睜睜的看著紫苑被殺死。


    不管紫苑說什麽,或有多討厭我,我都要救她。


    “紫苑,快點醒來!現在不是被這個夢侵蝕的時候!”


    我不會變成吉爾。


    我怎麽會對紫苑見死不救?


    我是……居待月零!


    “打倒容克!你……你絕對不能死!你要活著……!”


    哢嚓!


    空間出現了無數個裂縫。


    慢慢地裂開了。


    世界變成了玻璃碎片。


    散落一地。


    “……你為什麽會醒來?你應該差不多被貞德侵蝕掉了才對啊。”


    不可能。


    容克往後退了一步。


    紫苑的意識應該被貞德的精神侵蝕了一大半,不可能再複原才對啊。


    最後,應該是在紫苑沉睡的這段時間,當她的肉體活動完全停止時,一切就結束了……


    盡管如此——


    容克猶豫了,真的要把這個毫無防備、沉睡中的少女殺死嗎?這很不像自己的作風。


    紫苑醒著時,看起來像野猴子似地粗野不堪,但她沉睡的模樣,卻像在童話中登場的睡美人般清麗動人。


    (快下手!現在不殺了她的話,世界就要毀滅了!)


    容克念誦著陀羅尼的嘴唇,不禁顫抖了一下。


    她的遲疑,與不可能發生的事態相關。


    紫苑突然在容克的眼前握緊村雨,站了起來。


    容克盯著紫苑那雙瞪視著自己的眼眸。


    裏麵沒有摻雜一毫貞德的意識。


    “不可能!為什麽……為什麽你醒得過來?”


    “……因為零叫我趕快起來……”


    “哼,本來你一直沉睡下去的話,可以不用那麽痛苦地死去。你那把刀,根本沒有力量和我對打。”


    容克的視線落在紫苑平舉的刀鋒上。


    她是瞄準自己的喉嚨,還是人中?


    紫苑把刀鋒筆直地對準容克的正中線之後,突然靜止不動。


    不過,蘊藏在村雨刀身中的奧爾根那妖豔的光芒,已完全消失無蹤。


    奧爾根已經用盡。


    這裏是異常幹燥的操場中央。


    成為水源的河川和泳池,在遙遠的另一端。


    而且,容克用普累羅麻的霧氣布下了結界。紫苑無法從操場逃出去,也無法呼喚妖物。紫苑根本毫無勝算。


    “隻要擊中你的要害,我就能贏!”


    “你認為隻用肉體的力量就能擊中我的身體嗎?”


    “不試試哪知道!”


    她這樣跟赤手空拳沒兩樣,居然想用一把沒有刀刃的刀子和我對打?


    容克的紅色瞳孔,發出懾人的殺氣:


    “那麽,你就試試看吧!”


    “……我……一定會贏……我要打倒你,然後帶零和那百到醫院去。”


    “不用擔心那百。受到致命一擊的,隻有居待月零。如果你想救他的話,現在就拐乖乖地受死。這樣,我可以保證他沒事。”


    “……咦……”


    紫苑的鬥誌,瞬間動搖了一下。


    不過——


    “……笨蛋……你死了的話,就沒有意義了……趕快打倒那家夥……”


    零聲音微弱地說。


    紫苑從夢裏脫身的同時,零的意識也恢複了。


    不過,身體已死了大半。零站不起來,隻能用爬的。


    “……可是……可是……”


    “吵死人了!閉嘴!聽好了,如果你死了,我也會死……”


    “不,不行!零,如果你擅自死了,我就宰了你!”


    真是無聊的對話。


    好像小孩子在吵嘴一樣。


    容克聳了聳肩。這世界居然即將毀在這種家夥的手中。


    關於計劃的概要,也已經說明完畢。


    不過,那似乎也沒什麽意義。


    “你們無聊的吵嘴吵完了嗎?那麽,紫苑,這次你就去死吧!”


    容克的手掌向村雨的刀鋒伸了過去。


    她的手掌也有一顆礦石。


    容克開始念誦陀羅尼。


    她的掌中,正有一個青白色的光球在形成。


    (啊……糟糕?)


    紫苑慌忙地想給她一擊。


    不過,來不及了。


    “發生……!”


    容克念誦陀羅尼的同時,“另一個容克”突然從她的手掌中跳了出來。


    這家夥有著和容克完全相同的容貌,不過,頭發和眼睛的顏色都是黑色的。


    而且,身上穿著黑色牛仔褲、黑色襯衫和黑色運動鞋。


    (他是男的容克嗎?)


    啪!


    紫苑朝著容克實體的人中揮過去時,“黑容克”突然出現,像在保護容克似地雙手夾住刀鋒,阻止了紫苑的攻勢。


    空手奪白刃!


    紫苑頓時無法動彈。


    村雨既無法推出去——


    也無法收回來。


    “唔……好強。這家夥到底是誰……?”


    “它是從我的無意識中喚出來的原型,也是你時常喚進來的艾斯的夥伴。雖然我無法像你一樣可以隨意地聚集奧爾根或無限地喚出艾斯,卻可以把潛藏在自己體內的原型叫出來。”


    “原型……?”


    “原型有許多種,這家夥是我的影子。是受到自我壓抑、排除在外的人格。所以,它和我不一樣,既不會害怕,也不會猶豫,更沒有良心和道德心,它會毫不遲疑地殺死你。”


    黑容克兩手夾住村雨的刀鋒,開始慢慢地往前推進,縮短與紫苑之間的距離。


    它的眼中不帶有任何感情。


    (和剛才受到操縱的那百一樣。容克在操縱這家夥。)


    “嘿……你沒打算親自戰鬥到最後嗎?……太狡猾了……!”


    “因為這影子比我強好幾十倍啊。人類的肌力,隻能發揮實力的幾成而已。為了避免身體超過負荷,破壞身體組織,所以無意識地設定了限製。不過,如果本身是無意識的影子,就能完全發揮百分之百的肌力。當然,不隻有肌力而已。它在所有的戰鬥能力上,比我還要厲害,也不受感情控製,可以像機器一樣地殺死你……當然,你無法物理性地傷害沒有實體的影子。現在的村雨,絕對打不過影子。”


    “哼……!你藏了這麽厲害的家夥,幹嘛還要利用那百,把她卷進來……你實在太奸詐了……!”


    “因為我絕不允許失敗。這是世界存亡與否的要緊關頭,像你們這樣的笨蛋,是不可能理解的吧。”


    “唔,唔唔……!”


    身材嬌小的紫苑,細瘦的臂膀怎麽也敵不過容克的影子。


    隻要移動一下村雨,就可以給這個妖怪致命的一擊。


    如果可以使出這雙手僅存的力量……


    鬥大的汗珠,一下子從紫苑的額頭上冒了出來。


    細瘦的雙腳不停地顫抖著。


    (紫苑會被殺!不行,快站起來呀我!)


    在紫苑的背後,零咬緊牙關拚命掙紮著想站起來。


    不過,全身的肌肉痙攣,不聽使喚。


    事已至此,雖然不想讓那百卷入,但也隻能請她出手相助了。


    “……那百……喂,那百,快點起來……!”


    零搖了搖倒在一旁的那百的肩膀。


    “……好痛……唔,波吉老愛逞強……零?這裏是哪裏?”


    剛才的記憶好像消失的樣子。


    她隻是受到容克的催眠術操縱,會這樣也是理所當然的。


    不過,現在沒時間一一說明了。


    “你看!那兩個壞家夥正在攻擊紫苑!你去撂倒那兩個人!打倒他們!”


    “好,雖然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打架是吧!包在我身上……好痛……”


    那百急得想跳起來,卻軟綿綿地跌坐回地上。


    “……咦?身體……沒力氣……”


    村雨掠過那百的肩膀時,她的體力似乎都被奪走了。


    雖然沒有像奧爾根用盡、瀕臨死亡的零那麽嚴重,但要叫她站起來戰鬥,也太為難她了。


    “抱、抱歉。不知怎麽的,我整個人精疲力盡……”


    “嗯,那就沒辦法了……”


    萬事休矣嗎?


    就在零快要絕望,移開視線的時候——


    砰砰砰!


    ……咚!


    轟!


    紫苑的身體,就像舉起村雨時一樣,被容克的影子給舉了起來。


    連挨了好幾下影子的重拳。


    紫苑雙手緊握村雨,承受著黑容克的拳打腳踢,如蝴蝶般在空中飛舞著。


    “……哇……哇……!”


    零和那百不禁驚叫起來。


    影子的出拳,並不像人類的出手攻擊。


    而是異常沉重,快得令人不可思議。


    就像被沉甸甸的榔頭或鐵鍬連續重擊一樣。


    就連那百,都不是它的對手。


    更何況是與無法使用村雨的紫苑對打,這對影子來說,就像捏碎布偶那樣,是個輕而易舉的遊戲。


    “紫苑,你在幹什麽?快點放開刀子!快逃!”


    “……不行……放開村雨……就輸定了……”


    “沒關係,快點放開!你會被殺死的!”


    “……容克……如果我死了……你真的會……放過零和那百……?”


    容克抱著胳膊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影子後麵,點了點頭。


    “……笨……笨蛋……你是大笨蛋嗎!別耍帥了!”


    “……可……可是——”


    “你想當貞德·達魯克嗎,笨蛋!”


    “……可是……零……我動不了啊……”


    容克的影子,把紫苑的身體連同村雨一起往空中用力一擲。


    從零和那百所蹲坐的位置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扔過去。


    紫苑被影子像丟行囊似地扔出去,整個人無力地滾落在操場上。


    盡管如此,她還是沒放開村雨。


    “……唔……唔……”


    紫苑仍掙紮著想站起來。


    我不想死!


    身體很老實地反應著。


    不過,心中卻浮現出相反的想法:


    如果我就這樣死掉的話,可以救零嗎?


    如果是這樣,要我死也可以。


    容克好像也不是那麽壞的家夥。


    那家夥……不敢直接跟我對打。


    其實她討厭傷人。


    所以,才叫那百和自己的影子上場代打。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在這裏死去好了,而且,也可以救零……


    “……咳咳……”


    影子慢慢地走過去。


    紫苑閉上了眼睛。


    (……零,再見了……)


    不過——


    那百的聲音傳了過來:


    “笨蛋!哪有為了保護仆人而死的主人!反了吧!你想叫零救你,對吧!那麽,你就清楚地講出來!零是經過千錘百煉的笨蛋啊!你不說的話,誰知道你的意思!”


    ……那百。


    我那麽壞心眼。


    想一個人獨占零。


    你卻為我哭泣。


    ……啊!


    還有一個人在哭。


    是零。


    很沒用地,哭得像個女孩子似的。


    一直哭喊著,沒下雨,沒下雨。


    “……零。”


    如果我就這樣為了保護零而死的話,零這一生一定會為了沒能救我而後悔不已。零會一直生活在後悔當中,痛苦地、悲傷地過著不幸的日子。如果是這樣的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何而死,自己的死就毫無意義。就跟貞德一樣;就跟吉爾好不容易來救貞德,而貞德卻為了保護吉爾而死去的情形一樣。貞德明明不是想呼喚耶穌的名字,其實很想向吉爾求


    救,想叫吉爾救她。她心裏明明很開心的啊!為什麽不讓貞德幸福呢?真正的幸福,是能與心愛的人心意相通。為了救心愛的人而自己一個人死去,隻會讓另一個人更加不幸而已。吉爾專研魔術,被判死刑,也是為了讓沒能獲救的貞德複活啊!零、零、零一定也會做出同樣的事,然後變得不幸,變得比這世界的任何人都更加不幸。


    我……想和零一起到最後一刻……


    想和零……在一起……


    零明明說會保護我的。


    為什麽我不相信零呢?


    我和貞德不一樣。


    會相信零……到最後……


    “……救我……”


    紫苑的嘴唇動了動。


    “……零……救我……救我……”


    零在紫苑出口求救之前,早就跪起來,把自己的手掌貼在地上。


    是嗎?


    沒關係。


    即使紫苑沒有向我求救,不管紫苑怎麽看待我,都不要緊。


    我想救紫苑,所以我就去救。


    我,死也無憾。


    是我擅自要幫助紫苑的。


    方法,不就是這個嗎?


    就是埋在手掌心的,這個!


    難道,這東西是為了這種時候而存在的嗎?


    如果現在使出這項能力的話,毫無疑問的,我會沒命。


    以前為了紫苑,施展噴水絕技給她看了之後,送走紫苑後,自己就當場昏倒了。結果,住院住了一個月。因為過度使用這項能力,自己的體力和生命力全部被奪走,所以父親嚴厲地告誡我,除非遇到“緊要關頭”,絕對不可以使用。如今,我終於明白了。


    這就是,為了現在這個時刻而賦予我的。


    吉爾,我和你不一樣。


    我不管紫苑說什麽,或拒絕我——


    我都要救紫苑。


    我很笨。


    我本來就沒有像你那樣的智慧,不像你,盡想些不必要的事,找一大堆逃避的借口,想拖延情況,敷衍了事。


    為了彌補沒能解救在自己眼前的貞德,所以你後來想用魔術或煉金術讓死去的貞德複活。但是,你錯了!你讓貞德複活,是想成立新的基督教嗎?還是你想讓貞德成為真正的女神?


    虧你聰明絕頂,卻看不清最重要的一點。


    人一旦失去生命,是絕對無法複活的。


    所以,這一點很重要。


    你所追求的,並不是女神。


    而是貞德。


    是那個以男孩之姿從都雷米村來的,有點奇怪卻又很普通的……平凡女孩子。


    零讓埋在手臂上的礦石運轉。


    念誦著父親所教的關鍵字,啟動礦石。


    “……烏雲……炸裂……!”


    大量的奧爾根從地底被吸了上來,往零的手掌直衝。


    烏雲,炸裂!


    將蘊藏在大地深處的地下水,或以其他形式沉眠的奧爾根吸取上來,然後向大氣中釋放出“奧爾根之泵”。


    零的身體就像通雷的避雷針一樣,成為奧爾根的通道。


    連疼痛的感覺都逐漸麻痹了。


    當身體感到疼痛難當時,大腦就會阻斷疼痛的訊息。


    一道藍色的光柱形成奔流,從零的背後往上升。


    零以前認為這個力量隻是“汲取地下水,讓水噴出來的能力”。


    不過,現在他才明白。


    這是為了消除dor雲的“能力”。


    用大量的奧爾根衝撞dor,可以使其中和。所以,把奧爾根連同水從地下吸上來,撞向積聚在空中的,即可消除它。


    這就是為此而生的力量。


    結果,dor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水蒸氣的雲層出現在上空。那是因為把水蒸氣連同奧爾根一起大量地吹到大氣中的緣故。


    這麽一來,不久後便會開始降下大雨。


    如果下雨的話——


    紫苑一直拿在手上的村雨就會複活。


    不過——


    (嗯……不行……力道……不夠……!)


    遮蔽低空的白霧結界形成一個屏障,使水柱無法到達dor層。


    此時,紫苑的叫聲傳到零的耳邊——


    “零,救我……!”


    那當然!


    不用你說,我也要救你!


    糟糕!已經停不下來了。


    好像有源源不絕的力量湧出。


    雖然身體應該已經等同於瀕死狀態。


    紫苑的那句話,似乎成為最後的燃料。


    “……我還沒……還沒使出全力呢……!”


    零的額頭冒出青筋,開始把裝在手臂中的裝置轉到極限。


    “嗚噢,噢噢噢噢噢噢……”


    我的心髒啊,請你再堅持一下!


    包含著奧爾根的藍色水流,加足馬力往上空衝,往普累羅麻所布下的白霧屏障直衝而去。


    簡直就像用水流製成的鑽孔器。


    白霧的屏障有了裂縫。


    “怎麽可能……會被破壞……?”


    容克跑了起來。


    一定要阻止零。


    萬一結界被破壞而降下了雨,村雨就會複活。如此一來,或許連影子都打不過紫苑了。


    不過,那百擋住在容克前麵。


    她呼吸困難,雙腳也站不穩。


    盡管如此,她的兩眼並非無神。


    而是眼角往上吊的倒三角形。


    進入扁人模式。


    “……如果你不停下來的話……即使是現在的我……”


    “讓開!”


    “真討厭!你擅自進人家的房間,對我做了什麽?”


    那百就像半個病人,很容易被擊倒。


    不過,那樣就來不及了。


    容克叫道:


    “影,別管紫苑了!先阻止零!”


    影子轉身了。


    ……


    時間有限。


    普累羅麻的結界被破壞了。


    籠罩在這世界的白霧瞬間消失,黑色的天空又開始在四人及影子的頭頂上展開。


    不過,含有大量奧爾根的水柱一下子就讓那些黑雲消除了。


    取而代之,形成了灰色的雨雲,逐漸成長。


    就像在天空飛舞的巨龍一樣。容克心想。


    然後——


    一滴。


    二滴。


    三滴。


    雨珠落在容克白皙的臉上。


    轉眼之間——


    天空下起豪雨,雨水像瀑布似地衝刷下來。


    回頭一看,影子剛好被紫苑劈下來的村雨砍成兩半。


    影子為了襲擊零,而轉身背對著紫苑。


    那似乎成了它的致命傷。


    紫苑在影子無力地消失前,早就向容克衝過來。


    容克幾乎把自己所有的奧爾根注入到影子內。


    如今影子被擊倒,她的身體變得有如鉛塊般沉重。


    所以,她無法避開紫苑的攻勢。


    就在容克快要被擊中的時候——


    與紫苑四目相視。


    紫苑的眼裏,並沒有對自己的憎恨或憤怒之情。


    有的隻是,即將失去零的悲傷。


    心好痛。


    (……師父……對不起……)


    容克的胸部挨了村雨一刀,被彈了出去。


    被打敗了。


    她從操場的中央一直彈到最北邊。


    容克的背狠狠地撞到門上,才停了下來。


    她雖然想重新站起來,兩腳一軟,又摔倒


    在地。


    不過,心髒還在跳動。


    雖然消耗得很厲害,並沒有生命枯竭的感覺。


    也就是說——


    (……她是用刀背砍的?)


    正確的說,是點到為止?


    紫苑在讓容克受到致命傷之前,就略過容克的身體。


    紫苑把村雨收回劍鞘,然後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近被那百扶在肩上的零。


    抬頭望了一眼天空。


    dor雲突然一溜煙地不見了。


    隻有幾片雨雲的殘骸漂浮在夜空中。


    那場下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豪雨,也停止了。


    但比起那些事,有件事更令人驚訝。


    紫苑應該因那百的退行催眠而幾乎被貞德奪走意識。


    可是,紫苑的意識卻令人難以置信地完全恢複了。


    從紫苑的表情,已看不到貞德的征兆。


    “……為什麽……為什麽你恢複了?”


    “誰知道!不是因為零救了我嗎?”


    “不對,是因為你哭著向我求救吧!”


    這就是零。


    “我才沒那個樣子!”


    “不對,我微微聽到了!”


    “我沒有說!”


    容克雖然不太明白那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總之,是因為他們采取了與貞德和吉爾過去所經曆的“盧昂悲劇”完全相反的行動的……緣故吧。


    貞德不向吉爾求救,而選擇獨自死去。另一方麵,吉爾則對貞德的態度感到絕望,而無法行動。


    但是,紫苑向零求救了。而零也在聽到紫苑的求救聲之前,早就擠出自己最後的力量站了起來。


    這兩人……是用各自的行動拒絕成為貞德和吉爾的相似素體,切斷與自己息息相關的相似律嗎?


    (不可能。)


    總之,隻有師父被冠上“出賣世界”汙名的這個情況,可以暫時避免。


    不過……


    容克對那三個越走越近,最後站在自己眼前的人,低聲說道:


    “……你們並非就此逃過命運的安排……今晚,容佛勞並沒有全員到齊。所以,你們隻是運氣好,逃過一劫罷了。”


    “容佛勞,是什麽?”


    “我說過了。隻準備貞德的相似素體,是無法讓死者複活這麽巨大的相似律發生的。為了將貞德的精神喚到這邊的世界,需要一些或祭品。那就是一係列的容佛勞。”


    “那是什麽?而且,為什麽連我也是其中之一?”


    那百無法理解。自己一覺醒來,就倒臥在操場上。也沒有人告訴過她關於貞德的複活計劃。


    “你的父母,和居待月同屬秘密結社的人員。這樣,你就明白了吧。”


    “什麽是秘密結社?我更不懂了!”


    “……你們的頭腦真的很笨耶……雖然你們今晚幸運地阻止貞德的複活,但早晚有一天,容佛勞會全員到齊。到那時候,誰都無法阻止……即使容佛勞減少了一個。”


    “減少?”


    “殺掉那百嗎?誰做得出來!”


    “……那麽,現在就在此殺了我吧。我也是容佛勞。”


    容克自嘲地低聲說著。


    “咦?”


    “你也是嗎?”


    “殺了我,全員就暫時無法到齊。隻要紫苑活著,就無法完全阻止計劃。即使如此,消滅一個容佛勞……可以拖延相當多的時間。”


    “你是說,我要到處殺容佛勞一輩子嗎?”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殺了我?”


    “這並非我的本意,因為必須把犧牲人數減到最小。那是先師的遺誌……”


    紫苑把村雨丟在腳下,說:


    “我不幹了!父親大人千叮萬囑叫我絕對不可以砍人。即使是你,也是人吧。”


    “……我可是你的敵人!”


    “算了!如果你再讓我看見,我真的會殺了你!你滾!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麵前!”


    “……你想救全人類……做這麽愚蠢的事……你會後悔的……”


    “吵死人了!”


    “你可以告訴我們關於那個秘密結社的情報嗎?”


    零問了問,但容克沒有回答。


    因為她連回答的力氣和體力都沒有了。


    容克的身形像幻影似地開始消失在空中。


    紫苑說她還有事要問而伸出了手,卻抓不到她。


    手隻能在虛空中徘徊。


    容克又消失不見了。


    往無明的黑暗中——


    “……那家夥這次也躲在遠處嗎!”


    “不,這是實體。她是怎麽消失的呢?”


    “總覺得她還會再出現的樣子。先給她致命的一擊不是比較好嗎?”


    “別胡說!妖物姑且不論,容克是人類耶。”


    ……


    終於結束了。


    零抬頭望著一輪明月。


    無論這世界會毀滅,或死者會複活——


    那種事,怎麽樣都無所謂。


    我隻想和紫苑他們相親相愛地生活。


    互相插科打渾。


    和紫苑一起生活,一起吃飯;和紫苑平平安安地一起度過無聊的日子,然後走完人生。


    這樣不是很好嗎?


    世界會怎麽樣?曆史會怎麽樣?人類會怎麽樣?


    那些老愛思考自己無法勝任的誇張抽象事物的家夥,總喜歡隨便創造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把這個世界弄得亂七八糟的。


    ……父親……他在這個把戲中,到底參與到何種程度呢?


    裝在我手掌上的礦石……為什麽……擁有能讓吉爾所祈求的“雨”落下的“能力”?


    而且,連那百的父母都牽涉其中,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唉,算了。


    現在,隻想回家。


    總覺得很累……


    “紫苑,回家了。”


    啊,咦?


    雖然想邁出步伐……


    ……辦不到。


    自己果真已經不行了。


    地麵在旋轉,天地完全倒轉。


    不對,是自己的身體正往下摔倒。


    糟糕!


    眼前突然變得模糊不清、昏昏暗暗的。


    眼鏡掉了。


    眼鏡、眼鏡——


    (……不對。我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零心想:真希望自己能再活久一點啊!


    好想跟紫苑再待一會兒。


    是啊!


    零發現了。就是這種“依戀”讓人感到痛苦。


    為了使貞德複活而沉迷於魔術,最後上了絞刑台的吉爾,以及繼承他遺誌的那些家夥。


    二十一世紀的現今,還抱持著讓貞德複活的想法的那些家夥們也是。


    不過,我應該了無遺憾了。


    我解救了紫苑。


    所以,我應該在這裏講些瀟灑的話,然後帶著笑容死去。


    可是——


    (……不行。完全想不到什麽漂亮話。)


    如果是在寺廟裏看慣人類生死的和尚,應該想得出來此刻該說什麽話好吧。


    很遺憾,我隻是一個充滿煩惱的凡夫俗子。


    還有一堆尚未破關的電玩。


    硬碟錄影機裏,還有錄好沒看的卡通。


    而且……


    我還是想多活一下,想和紫苑在一起。


    可惡!因為,紫苑太可愛了。


    雖然她曾光著腳用力踩我的臉。


    不過,那也沒關係。因為,她太可愛了。


    ……無論當弟弟,或是單純的女孩子——


    這家夥真的可愛得……離譜……


    糟糕!即使沒有遺憾,心裏卻依依不舍。


    “……我……累死了……”


    隻能說出這樣的話。


    啊,這真是最爛的死法。


    零閉上眼睛。


    意識就此中斷。


    “人體內的奧爾根是溶於水中的,趕快把體液注入他的體內!”


    紫苑緊抱著零的身體哭泣時,突然有一個陌生的老人從她背後說道。


    那老人是什麽時候出現的呢?


    一頂落伍的圓頂硬禮帽,加上有牛奶瓶底那麽厚的眼鏡。


    下巴有一個鋼製金屬板。


    佝僂著身軀。


    是齊格弗裏德。


    那百反射地警戒道:


    “老爺爺,你是誰?”


    不過,感覺不到齊格弗裏德瘦小的身軀有任何殺戮之氣的波動。


    “我是齊格弗裏德,和那個容克有一點關係,剛才一直觀察你們戰鬥。萬一有死傷者出現的話,剛好可以幫你們治療。”


    “為什麽?你不是和容克有關係的人嗎?”


    “我也是曾經參與貞德複活計劃的成員之一。雖然我已退出那項計劃,但我有道義上的責任,必須觀察那項計劃一直到最後。”


    一個已經油盡燈枯的孱弱老人。


    不過,他的眼神非常犀利。


    “貞德複活……計劃……是怎麽回事?我到底是什麽?”


    “稍後,你去問那個金發小子。”


    “哼,怪事接二連三。搞不懂……不過,老伯,你不去看看容克好嗎?她看起來軟弱無力的樣子耶。”


    “她沒問題。有人會幫她治療。”


    那家夥一副獨行俠的樣子,居然有夥伴!


    那百咂了一下嘴,這麽一來,那家夥不就還會再出現嗎?


    “那位少年,雖然體內的奧爾根用盡,但肉體的構造並沒有受到致命傷。如果現在立刻把奧爾根注入他的體內,他就會覺醒過來。”


    之前一直低著頭默默無語的紫苑,聽到齊格弗裏德的話,便抬起頭來。


    紫苑的表情開始變得開朗起來,問道:


    “真的?怎麽做?可以用村雨把奧爾根送進他的體內嗎?”


    那百瞪大了眼睛。


    她剛剛還在想,自己還是第一次看到表情這麽悲傷的人。


    不過,一聽到零有救——


    紫苑就笑顏逐開,好像背後開滿了向日葵似地。


    (……好像……天使一樣……)


    那百心裏想著不正經的事。


    “那把刀,隻具有把奧爾根轉換成dor的機能,是武器,無法用來治療。”


    “那麽,根本不行嘛!”


    “可以直接將體液注入他的體內。因為,體液裏充滿了活性奧爾根。”


    “體液……啊,對了!輸血。”


    “輸學的話,血型不合就不行哦。”


    那百說。


    那百記得零的血型。


    而且……


    在場的人都跟零的血型不合。


    “那麽,立刻到醫院去!”


    “那樣也不行,來不及,現在就必須輸入奧爾根,沒時間猶豫了。”


    “嗯,那該怎麽做?”


    那百拍了一下手,叫道:


    “眼淚!哭就行了!”


    “眼淚剛剛都哭出來了。”


    “沒關係,你再哭哭看!我也會用力哭的。”


    “你越叫我哭,我越哭不出來。”


    “眼淚的濃度不夠,給他喝唾液就可以了。”


    齊格弗裏德說出恐怖的建議。


    不過,看到他那銳利的眼神,就知道他不是開玩笑的,就連那百也一聽就懂。


    也就是說,和零接吻。


    那並不是法式的熱吻。


    而是把唾液,那個——


    噢!


    那百滿臉通紅。


    “不過,我就像你們所看到的一樣垂垂老矣,唾液早已幹涸。而且,我也沒有和男子接吻的癖好。”


    “……那、那麽……我……”


    那百吞了吞口水,把自己的臉貼進零的嘴唇。


    不行,自己不能吞口水。


    難道我要以這種方式舍棄自己的初吻嗎?這種想法一時掠過心頭,但又不能對零見死不救。


    而且,如果自己不做的話,上弦就……


    兩個男的……


    雖然那百很喜歡bl漫畫,但自己認識的人在自己眼前做這檔事,光是用想的就令人毛骨悚然。


    而且——


    如果隻是人工呼吸就姑且不論。


    把唾液,把唾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不行!一緊張……喉嚨就很幹……”


    “那百,你幾乎沒力氣了,你做不來!我已用村雨補充滿檔的力量,讓我來吧!”


    “咦?可是……上弦,你知道那是什麽意思嗎?”


    “沒關係,讓開!”


    那百幹嘛猶豫不決?


    已經沒時間了!


    咚!


    紫苑不顧一切地把那百撞到一旁。


    在那百大叫“等一下”之前,就把自己的奧爾根注入零的口中——


    在那百的眼前。


    “怎麽那樣!怎麽可能……這不是真的吧?”


    那百精神崩潰了。


    雖然他們是表兄弟?


    哇……太厲害了……


    為、為什麽……會那麽多……?


    源、源源不絕的……不斷地,溢了出來……?


    哇!哇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百發出像殺雞似的慘叫聲,在夜裏的操場上回響著……


    ……上弦家曾經有三位哥哥。


    不過,三位哥哥全部早逝。


    隻有我一個人存活下來,所以我不得不成為上弦家的繼承人。


    母親在我五歲時,因腹部的疾病去世。


    在那之後,我和父親大人相依為命。


    每天在道場戴著護具,拚命練劍。


    雖然練習很嚴格,但父親大人很溫柔。


    不過,我上高中後沒多久,父親大人也病倒了。


    和母親一樣,是腹部的疾病。


    父親大人在病榻上不斷地告誡我:


    “紫苑,你聽好。絕對不可以用村雨傷人。”


    “是的,父親大人。”


    “……村雨裏隱藏著其他刀子所沒有的力量。它是把妖刀。要是你用村雨殺人的話,你的靈魂就會墮入魔道。”


    “是。”


    “……紫苑……”


    “我在。”


    “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留在此地,過著安穩的生活。這是我身為父親的願望……即使如此,你還是想到居待月那裏去嗎?”


    “我想去。”


    “這個想法十年來都沒變嗎?”


    “對。”


    我隻去親戚家度過一個夏天。


    在那裏碰到了同齡的表哥。


    要是父親大人去世了,我唯一的親戚、家人——


    就隻有零而已。


    聽說零現在也是一個人孤單地生活著。


    我一直想和他一起生活——以家人的身份。


    零也知道我的身體很特殊。


    即使如此,他絲毫不以為意,對我很溫柔。


    不過,父親大人不準我


    和零見麵。從那次以後,我們沒有再見過麵。


    父親大人在世的這段期間,我希望能獲得父親大人的允許。希望能夠再見零一次麵,能和零一起生活。


    我已不記得三位哥哥的模樣。


    因為,我出生沒多久,三位哥哥就撒手人寰了。


    所以,我記憶中的哥哥,隻有零而已。


    “……你就那麽想要有一個哥哥嗎?”


    “是的。”


    “……紫苑,你和零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如果你去居待月家,等待你的,將是一個殘酷的命運。這樣你也願意?”


    我的手按在村雨的劍柄上。


    如此,不管妖物何時來襲,都能迅速解決它們。


    當我心情低落時,那些家夥就會出現。


    因此,我必須笑口常開。


    我挺起胸膛回答:


    “對!”


    “零和別人不一樣。他和我們上弦一族有著很深的淵源。他和你在一起,或許也會看見妖物。”


    “即便如此,我認為零……他還是會接受我。”


    “紫苑,那些妖物,隻不過是等待著你的命運序曲罷了。如果你去居待月家,或許你得一直拿著村雨,戰鬥到精疲力竭為止。最後,可能還會賠上一條命。而且,十之八九會變成這樣。”


    “即使如此,我也要去!”


    “零也可能會被你連累而喪命。”


    “……那——”


    父親大人的眼神很悲傷。


    我一直相信深愛自己的父親大人絕非惡意地叫自己遠離零。


    果然如我所相信的。


    我領悟到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理由。


    盡管如此——


    “零會保護我的。”


    “如果必須舍棄你的生命,才能救零的那個時刻來臨,你會怎麽做?”


    “我寧願死!”


    “你這樣做,難道零不會傷心嗎?”


    “會吧。可是——”


    父親大人!


    我一直以來都遵從父親大人的教誨。


    連嚴酷的習劍都忍了過來。


    您說我是男孩子,所以我的言行舉止就像男孩子一樣。


    我在學校裏一直是個“特別學生”:沒上過體育課,畢業旅行也沒去,所以,也交不到朋友。


    連自己真心喜歡的鋼琴也沒彈了。


    布偶也全部丟掉了。


    也沒交女性朋友。


    全部遵照父親大人所說的去做。


    不過,唯有這個——


    我這一生隻有這麽一個願望。


    請您原諒我的任性……


    “……是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流淚的樣子。連你母親去世時,你都沒哭。”


    “嗚嗚……因為,男生不可以掉眼淚……父親大人說的……”


    “是啊!不過,沒關係。你哭吧。你想零的時候,就哭吧。”


    “嗯……?父親大人,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去吧!你去了就會明白。不要猶豫,和零一起戰勝命運。用你自己的手,奪回屬於你自己的人生。”


    “……父親大人……”


    “紫苑,雖然我沒資格說這種話……我希望……你能……幸福……”


    ……


    ……


    ……父親大人——


    我現在,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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