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雲一家住在人類的城鎮裏,他們是最後的貓又。
雖然叫做貓又,但是卻跟人類傳說中的樣子天差地遠。
他們跟貓又這名字完全相反,既沒有兩條分岔的尾巴,也不會吃人,更不是死貓變出來的「貓妖」。
除了他們的第一代祖先之外,所有貓又打從一出生就是貓又。
雖然長得跟貓一摸一樣,卻是另一種生物——「妖怪」。
當然他們不會作怪害人,雖然惹惱貓又可能會遭到報複,不過就算是人類也是這樣的吧!
也因此存在於現實中的貓又,是不同於傳說中貓又的另一種「生物」。
若要說有什麽相同的地方,那就是「會變身成女人」這點了——
「哈啾!」
美緒是剛剛才成功從小貓變身成人類少女的貓又,她打了個大噴嚏,小小的鼻子發出嘶嘶的聲音。
現在依舊是在東雲一家舉行人化儀式的房間裏。
美緒一屁股坐在坐墊上,身上什麽都沒穿。
她光著身子,從出生一直到剛才,總是裹在身上的虎紋毛皮,隻剩下了頭發,其他的全部消失了。
這時是初春時節,距離天亮還有好段時間,紙窗敞開的房間裏氣溫很低。
人類是沒有毛皮的,所以會覺得很冷。
「哈啾!哈啾!」
美緒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冷得直打哆嗉。
「嗚……」
漸漸地……她金色的瞳孔中泛出了淚水。
她明白了光著身子會很冷。但是,這又該怎麽辦好呢?
美緒感到很苦惱,她一直都是過著貓的生活,不會一下子就想出穿衣服的點子。
「嗯、嗯!」
她四處張望,以貓咪的思考模式尋找取暖的方法。
於是——
「喵!」
美緒朝著她那穿著水手服,有著一頭黑發的二姊——千夜子撲了過去。
因為她覺得寒冷的時候,給人抱著就好了。
雖然她認為是這樣
「嘿咻!」
千夜子敏捷地閃身,躲開了朝她懷裏飛撲而來的妹妹。
砰!可鄰的美緒就這樣摔倒在榻榻米上。
「嗚~~~~!」
美緒淚眼汪汪,帶著怒氣抬頭看著千夜子;相反的千夜子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什麽嘛,妳不要滿臉鼻水的撲過來,會弄髒我的衣服啦。」
「千姊好過分!妳這樣還算是姊姊嗎!」
綁著雙馬尾的老麽——小鈴立刻對千夜子發出抗議。
小鈴趕緊蹲在趴在地上的美緒身旁,扶她起來,
然後拿出了袖珍包麵紙:
「妳沒事吧……美緒?我幫妳擤鼻涕吧?」
擤——
小鈴利落地幫美緒擤掉鼻涕。因為這是美緒第一次擤鼻涕,所以花了些時間。
順帶一提,小鈴.十三歲。美緒則是十四歲,大她一歲。美緒是家中三女——小鈴的姊姊。隻是小鈴從十歲開始就已經以人類的姿態生活了,用「人類的精神年齡」來說,姊妹倆的狀況正好相反。以人類的外表來看,美緒也比小鈴更加年幼。
補充說明一點:普通的貓跟貓又比較起來,在壽命跟成長速度方麵都有很大差距。
以劍跟魔法的世界來譬喻的話,就像是人類與長壽種族的差別一樣。貓又大概在二十歲時就會停止成長,基本上就不再老化。而另一方麵,貓又的繁殖力非常地低。
因為他們很長壽不易死亡,所以不需要繁衍很多子孫,這是在高度進化的生物上都能看到的特質。
貓又滿十歲那年的春天會舉行儀式,可以學習任意一種法術。
從此以後,每隔十年就能學會一種新的法術。
美緒所選的是從貓變成人的「人化之術」。
這是她的姊妹每個人都學會的法術。
但是美緒一年隻能挑戰一次的習術儀式,至今卻已經失敗好幾次了。
今年她滿十四歲了,這第五次的挑戰總算是成功了,
貓又第一次變成人的時候(不管實際年齡是幾歲),會變成「人類十歲的模樣」,從此開始身為人類的成長。
所以美緒雖然十四歲了,但看起來還是十歲的女孩子。
如同剛才姊妹們所說的,相同的儀式舉行了這麽多次,真是相當輕率的舉動。
要是跟法術不投緣的話,成功率是很低的。
到了十四歲還沒學會任何法術的吊車尾,美緒早就應該放棄「人化之術」,去學別的法術才對啊,她的姊妹們已經這樣勸過她好幾次了。
其它的同伴每個人隻要知道法術不適合自己,就會幹脆放棄,幾年內就學會別的法術了。
但是美緒還是不放棄,因為她無論如何都想變成人類。
不過這並非因為她有過什麽深思熟慮。
再怎麽說美緒也還隻是個孩子,既是貓,也是小女孩。應該說是因為好奇心作祟吧。
就在這樣的美緒身邊,她的姊妹以人類的身分生活著。
美緒擁有比誰都旺盛的好奇心,以及對於她最喜歡的姊妹們的瞳憬。這就成了美緒的行動動機。
關於人類的語言或習慣等等,她也會自己設法學習。
雖然如此,儀式卻不是靠努力或學習就可以提升成功率的東西。
之前一直都失敗的儀式,為什麽隻有這次成功了呢?
事實上,美緒也不曉得為什麽。
她隻覺得沒有放棄而繼續挑戰真是太好了。
至少要是放棄的話,就不會有這次的成功。
而且這一次,她的執著終於有了成果,總算達成願望變成了人類。
比起五味雜陳的感慨,現在更強烈地占據美緒腦袋的是:
「哈啾……嗚嗚——」
好冷好冷好冷!人類就是這麽地冷——這種生理上的不適應。
除了想辦法讓自己不要繼續受凍,其它的事情美緒都無法思考。
因為現在可不是說什麽高興或感動之類的時候。
「嗯、嗯。」
「好了、好了,美緒,擤出來。」
小鈴歡喜地照顧著姊姊。
美緒也自然地跟妹妹撒嬌。
她們兩人的關係跟普通的姊妹有點不同。
做姊姊的美緒最喜歡跟可靠的妹妹撒嬌,而善於照顧人的妹妹則溺愛著這個老是添麻煩的姊姊。
現在這兩人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互相麵對麵。
「嗯?美緒?怎麽了?」
「……啊、啊、啊……」
美緒兩隻手腕的動作跟表情都顯得很笨拙。
貓咪沒有語言,隻用叫聲跟肢體表現,還有情緒的微妙差異來進行溝通。所以美緒還用以前貓咪的方法,想要訴說「好冷」的戚覺。
「呃……美緒,妳這是在跳舞嗎?」
完全無法傳達她要表達的意思。
這也是當然的,因為貓跟人類的身體構造完全不同,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動,才能表達自己的感覺。
「唉……」
美緒失望地低著頭,很傷腦筋的樣子。
她無法想到隻要是人應該都知道的、日常使用的、人類特有的溝通方法。
於是,白發身穿和服的美女神樂好像看不下去了,就幫她解圍:
「喂,小鈴,剛想一下妳剛變成人類時的事情吧。那時候妳應該也抽了一樣的原因在傷腦筋吧。」
「啊,對喔!」
小鈴露出明白了的神色
,兩手啪地拍了一下。
「?」
小鈴一臉認真,對著發呆不解的美緒說:
「美緒,妳是想跟我說什麽對吧?」
美緒點了點頭。小鈴用食指往她臉上一指
「這個時候呢,要使用『語言』喔。」
「!」
「人類的語言,就是出聲音講話啊。妳不是那麽努力學很多了嗎…那妳應該會的啊。」
「啊……」
美緒單手放在喉嚨上,咕噥咕噥地動著嘴巴。
就像小鈴所說的,她懂得人類的語言。
雖然自己沒有說過,不過姊妹們所說的話,她都能完全明白。
隻是貓咪的聲帶沒辦法發音.無法說出人類的語言而已。
所以——
「……鈴。」
「嗯?什麽?美緒,再說一次看看?」
小鈴雙手撐在榻榻米上,向前探出身。
她充滿期待而閃亮的眼睛盯著美緒瞧著。
美緒猶豫了片刻,不久後說:
「小……鈴。」
她對著妹妹微微一笑,這是她出生以來第一句說的人類語言。
「哇——」
小鈴在美緒麵前粲然一笑
「太棒喔!怎麽辦!我真是太開心了——!」
她用手捂著雙頰,身體扭來扭去。
「好好聽!這個聲音好好聽喔!妳再叫我一次!」
「嗚咿咿……」
美緒麵對無心聽她說話,已經陷入瘋狂的妹妹,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有人踢了小鈴的後腦勺,讓她的雙馬尾大力搖晃著。
「好痛!」
「……冷靜點啦,笨蛋。」
小鈴轉頭一看,是千夜子的腳掌。次女的鼻子發出「哼」的一聲,俯視著美緒。
「吶,美緒,妳想說什麽吧?快點說吧!」
「好……好的……千姊。」
美緒學小鈴的稱呼這麽叫她
「嗯……千姊、呃……」
千夜子有點臉紅,為了掩飾她難為情的樣子,丟出一句話
「……那麽,到底是怎樣?」
「我……我好……呃……冷?我好冷喔……」
美緒用手臂抱著身體,不停的發抖。
「咦?啊!對喔,衣服!美緒還光著身體啊!天氣這麽冷耶!呃,呃!先去拿我的衣服來吧——」
小鈴慌慌張張的站起來,小跑步往房間外跑出去。
千夜子則回頭看著因為剛才那陣騷動,而被刮走的拉門
「這裏我來收拾,妳不要待在這麽冷的地方了,跟神樂姊姊一起去隔壁的房間吧。」
「嗯!千夜子,這裏就麻煩妳了。」
神樂很輕鬆地把美緒抱起來,往隔壁的房間移動。
隔壁也是一間相同布置的和室。神樂把和室的坐墊隨便鋪一下,盤腿坐了下來,再把美緒放在腿上。
然後從美緒的背後緊緊環抱住她。
「哇……」
姊姊的體溫緩和了不少寒冷的戚覺。
「謝……謝謝妳,神樂姊姊。」
美緒用著不太流利的語調跟神樂道謝,嘴角自然地泛出了微笑。
這間房間裏就隻有美緒跟神樂兩個人。神樂一麵幫妹妹保暖,一麵開口說
「好好……美緒,在小鈴過來之前,咱家跟妳說些話吧。」
美緒被姊姊抱著,點了點頭。
鴉雀無聲的房間裏,隻回響著神樂的聲音.
「妳也知道,咱們家在人類的城鎮裏。因此在咱們這一族當中,咱們是住在人類社會中的異端。現在住在深山裏,也已經幾乎沒必要變成人類的模樣了——但是,千夜子和小鈴、還有妳們的母親、還有妳們母親的母親,都變成了人形,以人類的身分生活下去。」
千夜子、美緒、小鈴二人是同一個母親所生、不折不扣的姊妹,但隻有種樂不同。
神樂是自從遠古以來,就一直活到現在的「貓魈」(注:可以長生不死的貓又),她是崇高地位的存在。
身為東雲一家的始祖,神樂一直都擔任著「長女」的職務。
「但是啊,美緒,咱家以前也應該說過,要得到人類的身體是絕對不能勉強的吧。咱家說這些其實是為了反對你們學習人化之術,因為咱家最討厭人類了。無論是人、人類的社會、人類的樣子,都讓咱家覺得可恨得不得了啊。」
美緒仰頭望著姊姊的表情,看到神樂露出了冷酷的淺笑:
「咱家離開深山,一直留在這裏也是不得已的事。在現代的社會,咱們與人類是不可能毫無關係的。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住在城鎮,與人類打交道的角色。就隻是因為這樣,絕對不是為了讓咱家那些可愛的妹妹們變成人類啊。」
大多數的貓又都討厭人類,偷偷地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村莊中。另一方麵,大多數的人類現在也已經完全忘記,曾經一起生存的貓又了。
兩個種族問的衝突,據說有很重大的原因——這個內情美緒她們並不知道,但神樂當然知道,也因此才會討厭人類吧。不過神樂卻好像不想告訴她們這些原因,包括討厭人類,以及身為種族代表留在人類世界的原因。
美緒為了讓她了解自己的心葸,使勁地用堅定的眼神看著神樂說:
「……那個……神樂、姊、姊……我……」
於是神樂無可餘何地苦笑說:
「哎呀、哎呀,說得太多啦。去年跟前年也是,雖然咱家費好大的勁阻止妳,妳也不想聽吧——咱家知道,因為妳想跟變成人類生活的姊妹們永遠在一起吧。妳對人類的世界很有興趣也是情有可原,千夜子、小鈴、還有妳的母親,咱家部忘記妳們有這個共通點了。」
「神樂、姊姊……」
「哼,隻要在人類的世界居住,就無法擺脫『人類的毒害』。即使是咱家也得變成人、穿著人類做的衣服、抽煙、吃貓罐頭、睡在電視上。唉,著迷於人類的戚覺咱家也不是不懂。所以,咱家也不會強勢禁止妳們不要變成人。妳們就各自負起責任,隨自己高興就好,維持咱們的本性吧。」
其實千夜子跟小鈴也都不顧神樂的反對,堅持學會了人化之術,過著人類的生活,甚至去學校上學。這也是因為她們喜歡才這麽做。
「……但是妳要注意,現在之所以會說『想當看看人類』,畢竟隻是因為妳對姊妹們的憧憬,以及強烈好奇心作崇而已——『變成人』代表的是『脫胎換骨成另一種生物』啊,絕不可能全是好事。」
貓和人類是不同的生物,學會人化之術的貓又,從此以後就要在兩種生物的夾縫中生存。
美緒過去都是用貓的感覺在思考事情,順著貓的本能,以貓的方式生活著。
而這種生活已經很熟練,身為一隻貓的生活,是十分幸福。
但是從今以後,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那會是怎麽一回事呢,現在的美緒並不知道。
「…我……不太懂……」
「也是。那麽,光這樣不管說多少都沒有意義,得靠妳自己去實際體會看看了!所以千夜子跟小鈴那時候,咱家也都是這麽說的。」
神樂輕輕地撫摸著躺在她盤著的腿上麵的美緒的頭
「妳先體驗看看人類的世界一個星期好了。」
「體……驗?」
「嗯。如果妳覺得不行,那咱家就幫妳把法術解開,再次讓妳一直以貓咪的樣子生存下去吧。這一星期如果有什麽讓妳討厭的回憶,咱家也可以幫妳封印起來。然後就像過去那樣,繼續當隻貓生活就可以了
。」
學會「人化之術」的貓又,就無法變回貓的樣子了,隻能「暫時變回貓」,而且整天幾乎必須以人類的姿態「當個人」過活不可。
要是無法忍受這種情況,就要解開法術,將討厭的記憶封印起來。
神樂這麽說,是出自身為姊姊體貼的立場,同時也似乎在暗示美緒「當人類生活下去」是多麽困難。
「好啦,美緒,七天七夜之後,咱家會再問一次妳的選擇。覺得人類的世界怎麽樣,看妳是要變回貓?還是維持人類的樣子繼續生活呢?」
「千姊和小鈴……也是這樣決定的……對吧……決定當人類生活下去。」
「沒錯,她們各自為了不同的理由想當人類。妳有興趣的話,就去問她們的答案,當做參考也不錯。」
這個答案是指千夜子、小鈴,她們兩人舍棄貓咪的模樣,選擇當人類生活的理由。
美緒在想這答案會是什麽呢?
「不過,咱家想聽的是妳的答案,那是妳的決定,專屬妳個人的答案,美緒。」
「……好的,神樂姊姊。」
美緒老實地點點頭。
「思,用人類的腳走路、以貓的角度的人類眼睛,來看這個人類的世界吧!無論妳喜不喜歡的事全都去體驗吧。然後明白了,再決定吧。」
「——好的,哈……啾!」
美緒打了個噴嚏。
好的,就這樣。
過去以貓的模樣生活的少女——
東雲美緒,這時展開了她的人生。
「讓妳久等了——」
拉門唰一聲打開,小鈴回來了。她手上拿著要給美緒更換的衣服,還有浴巾。
咻的一聲,風吹了進來,冷得美緒直發抖。
這裏隻有美緒跟小鈴兩個人。
神樂說完話後,就在小鈴回來的不久前,信步走出去了。
小鈴稍微彎腰,盯著蹲著的美緒臉蛋..
「來,美緒,穿衣服之前先去洗澡吧。」
「洗澡……嗎?」
對著發呆不解的美緒,小鈴豎起了一根手指頭,並說服她:
「對啊、對啊,因為妳變成人類了,所以以後每天都要洗澡才行喔~」
「咦……」
美緒忽然淚水盈眶。
因為她很討厭洗澡,而且應該有很多貓都很討厭洗澡。
為什麽呢……因為味道很刺鼻……而且都會睜不開眼睛……
總之毛皮濕答答的觸感讓貓非常討厭,可是她卻很喜歡吹風機跟梳毛。
「沒問題的啦,我以前也很討厭啊,不過現在超喜歡洗澡的。感覺很冷的身體也可以一下子就變暖囉,好啦、好啦,走吧!」
「啊!」
小鈴正想耍扶光溜溜的美緒站起來的時候。
美緒的膝蓋彎了下去,開始顫抖著..
「……小鈴……我、我站不起來……」
因為她以前都是用四隻腳踩在地上,所以沒辦法突然就用雙腳走路。
而且腳的長度跟以前不同,關節的位置也不一樣,連以前負責平衡的胡須也沒了。
她的視野更是奇怪,以前可以看得非常清楚,現在卻總覺得模模糊糊的不可靠。
這是因為從貓的眼球變成人類的眼球——視力的性質產生變化,動態視力及空間掌控能力各方麵都下降了,她還沒完全適應新的感覺,而現在的美緒,正是這種還在用貓的能力,來試圖操控人類身體的掙紮狀況。
「沒問題、沒問題,把手給我吧。」
小鈴輕輕地牽著美緒的雙手,她宛若剛出生腳步還不穩的小鹿。
小鈴像是在輔助剛剛開始走路的嬰兒一樣扶著她。
「好……好可~可怕喔…」
美緒都快要哭出來了,直到剛剛為止,她理應都是貼近地麵走路,但是現在突然長高了,所以視線也變高了,讓她感覺好像在空中飛翔。
雖然她喜歡高的地方,但是加上其它不安的要素互相作用下,讓美緒感到非常非常害怕。可以依賴的,就隻有體貼的妹妹那溫暖的手。
「妳練習過用後腳走路了吧,不要彎膝,重心放低。」
「這、這樣嗎…?」
「對,很好很好,走得不錯……啊啊,不行不行,我知道妳很不安,但是前腳——如果妳想靠手支撐就更容易把平衡給搞砸了。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好,慢慢彎曲膝蓋,然後往前踏出去——」
「哇……哇!」
小鈴牽著美緒的手,同時左、右、左、右的慢慢踏實地前進,通過走廊。
美緒走路搖搖晃晃、輕輕地、戰戰兢兢、惶惶不安……但對她本人來說是很認真在走吧
不過從旁來看卻是很惹人憐愛的樣子。
這樣的練習有了效果,她慢慢習慣用雙腳走路了。
然後在數分鍾後……
美緒跟小鈴站在東雲家的露天浴池旁,蒸氣滾滾的冒上來。
天空很暗,如果是昨天以前的美緒,隻用月亮與星星的光,就能清楚地看穿這層黑暗。即使原本看不清楚,也都清楚知道哪裏有些什麽東西,
但是現在就不是這樣了,幾乎隻能看見離眼前不遠的東西,而且還分辨不出是什麽。
「哇……哇……」
美緒從來就不知道黑暗會這麽令人不安。
但她的妹妹習慣了變化,人形時也能使用夜視能力。小鈴好像體察到了美緒的鹹覺
緊握住她的手。
「沒關係!不怕不怕!我會陪著妳。」
「……小鈴……」
小鈴用浴巾裏住身體,解開雙馬尾,放下頭發。
美緒什麽都沒穿,雖然拿到了浴巾,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才好。
貓耳少女們在地板上小步快走後,不久就會看到岩石圍成的溫泉浴池了,但是此時……
「嗯喵!」
美緒失去平衡正要向前滑倒。
「……呃、呃……哇、哇——!」
她努力張開雙腳使勁站住想保持平衡,這次卻快要跌了個屁股著地——
「哇!危險!」
眼看就要跌倒時,小鈴幫了她一把,用力撐住她的腰。
「哇!好……好險喔……」
「抱歉、抱歉—我應該要再把妳的手握緊點才對。」
「嗚~真是給妳添麻煩了。」
小鈴看到美緒不好意思的樣子,不曉得為什麽好像很開心
「沒關係、沒關係!什麽事都可以交給我來做!」
她砰的一聲拍拍她瘦薄的胸膛。
美緒對於妹妹的好意感到很開心,又很害羞:
「小鈴,果然很可靠呢。」
「那是當然的啊!」
兩人的關係與其說是姊妹,倒不如說是貓與飼主的關係還比較貼切。
因為從小鈴變成人類以來的這三年間,都在照顧著美緒。
她們感情融洽地手牽手走到了浴池。
美緒背對著溫泉,小鈴輕輕地拉了拉她的尾巴說.
「來,美緒,要先洗身體才行喔。」
「嗚~~~~」
美緒還是不太想洗澡。
小鈴讓不想洗澡的美緒坐在浴池旁,一邊準備著滿是洞洞的海綿。
「今天開始就不是用貓用的沐浴乳了,而是用這裏的沐浴乳喔~」
小鈴一邊將海綿弄出泡泡,一邊逼近美緒。
「喵……」
美緒慢慢往後退……差點跌坐在地上。
因為她還無法靈活使用腰和腿,所以無法
逃走。
小鈴輕而易舉就把她逼到沒有退路,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嗬嗬嗬~~妳就覺悟吧~~~~~~」
「咿——救命啊——咿啊——————!!」
小鈴為了不讓美緒亂動,用單手跟兩腳把她用力壓住。
她用蟹挾(注柔道的一種招式)緊緊鎖住美緒的腰部。
「啊啊啊……我動不了……」
小鈴平常就是這樣強迫美緒洗毛的。
「妳是魔鬼、惡魔啦……」
「喂喂,不要亂動
「可是~~」
美緒全身上下都被搓過,兩人身上全是泡沫。
「接著是——頭!」
「啊~~~~~~嗯~~」
「不要發出怪聲啦,來!戴上這個洗發帽!」
「妳……妳想做什麽…咿咿咿—」
美緒緊閉著雙眼,忍受這段恐怖的時間。
「洗好囉——!」
「嗯——!」
洗臉盆裏的熱水潑了下來,美緒不禁繃緊了背上的肌肉。
連尾巴也抽動痙攣著。
「好了,ok——!」
「……呼……呼!終於結束了……」
總算鬆了一口氣,美緒甩了甩身體,從毛皮——正確來說是將頭發上的水分甩掉。
「哇噗!」
小鈴馬上用毛巾擦拭美緒的臉。
而且靈巧地把貓耳中的水給擦幹了。
美緒睜開眼睛一看,眼前是麵露得意笑容的小鈴。
「妳看,清爽多了吧?」
「……呼哇……」
美緒並沒有以前當貓時,那種洗完毛後的討厭感。
反而總覺得全身有種涼風吹過般的清爽感覺。
「……嗯。暖洋洋的,又很涼爽,感覺還不錯……啦。」
由於剛才那麽討厭的樣子,讓美緒覺得很不好意思,不過還是點點頭。
「嗬嗬——太好了,我第一次洗澡的時候,也是這樣喔!」
小鈴大概是想讓美緒也體驗看看,自己從貓咪變成人類的時候,感到驚訝的事吧。美緒心頭怦怦跳,總覺得特別的開心.
「……那這次換我來幫小鈴洗澡吧!」
「——咦?真的嗎?那就拜托妳囉。」
小鈴馬上就坦率地挨近美緒。於是美緒也從妹妹的正麵身體開始,有樣學樣地幫她洗澡。
貓的習性就是會想要幫最喜歡的姊妹,清理得幹幹淨淨。
當她用海綿搓洗妹妹的胸部時,一股很暖和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小鈴還是貓的時候,美緒常常像這樣幫她清理毛皮。
洗過身體和頭後,兩人就很要好地一起泡溫泉。
「呼…」
她們在努力讓身體溫暖時,美緒想著這些往事。
這是她剛到手的新身體,全都和以前不同。不僅怕冷,又不能隨心所欲地活動,鼻子也不靈敏,視線也是很奇怪的飄忽不清。不過——總是有很棒的事。
泡澡是非常舒服的事情。
美緒總算冷靜了下來,這時她開始一點一點地湧上了實現願望的喜悅。
「……唔——嗯,這就是坐立難安的感覺嗎……」
好想快點跑出去的心情。
混雜了興奮和高漲情緒的念頭支配著美緒嬌小的身體。
從浴池上來,一直到更衣室,美緒也無法抑製她雀躍不已的心情。她光著身子轉圈圈邊忙著跟妹妹說話。
「小鈴、小鈴!」
「什麽事?美緒。」
「……我啊,好想快點出去外麵看看。」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小鈴對忙著活動四肢的美緒眨了一下眼睛。她三年前也有過相同的經驗,所以可以了解美緒的感覺。
「不過不要急躁喔!因為妳已經不是貓了,光溜溜的衝出去可不行喔——」
小鈴先幫美緒包上浴巾,把水滴擦掉。
接著要吹頭發。美緒用期待的眼神,盯著手拿著梳子接近她的小鈴。
「要先把頭發弄幹——妳坐在鏡子前麵,來,嗡——!」
「好——」
無比幸福的時間就這樣流逝……
若是平常的話,之後美緒就會一麵讓熱呼呼的身體冷卻,一麵在小鈴的膝蓋上滾來滾去消磨時間……不過這件事對現在這個身體來說太困難了。
美緒才剛變成人,因為法術還不是很穩定,從剛才開始手腳就一下變成肉球、一下又變回來,所以很麻煩。雖然美緒知道這樣很糟,但是不能光著身體跑出去倒是前所未聞。她昨天以前都還全裸外出走動呢。
「吶,小鈴,不能光著身體出去外麵嗎?」
「那當然啊,沒穿衣服就會被常成變態了嘛。」
美緒看看自己平坦的身體,用肉球到處拍拍摸摸。
「衣服……洋裝……可是……我、我沒有……,洋裝。啊,」
「所以我會把我的借妳啦……呃……可、可能會有點太大啦。」
果然小鈴的擔心是對的。
美緒穿著小鈴給她的衣服,坐在鏡子前而。
運動衫的袖子長到把指尖全都蓋住了,內褲包尺寸不合,有點寬鬆。小鈴在內褲的屁股位置上開了洞,讓尾巴可以從那邊伸出來。可是美緒的表情有點難過的樣子:
「……鬆垮垮的……」
「啊哈哈……就、就是啊,果然穿我的不太合適啊……」
小鈴苦笑著。
淚眼汪汪的美緒馬上往小鈴的方向轉頭,過長的袖子跟著尾巴一起抖動..
「我想要自己的『洋裝』。」
「是嗎,那等天亮了就去買衣服吧,我想法術不久也會穩定點了。」
「哇啊!」
下子心情就變好的美緒,點著頭。
總之洋裝對貓來說,就像是毛皮之類的東西吧。
可以保護皮膚,也是把身體裝飾漂亮的重要東西。
雖然美緒很喜歡自己的虎斑,但是她也很羨慕姊妹們身上的漂亮毛皮,當然貓咪不能中途更換與生俱來的毛色。
但如果穿洋裝那就可以了。
這麽說起來,人類是種很喜歡換毛皮的生物。
這是非常棒的事。
美緒正因為以前她不是人類,所以這麽想。
「小鈴,我啊,很期符變成人類以後,穿很多套『洋裝』,戴上『窗飾品』,打扮得美美的,我好興奮喔……嘿嘿嘿!」
美緒很注重儀容外表。
這是很像貓,以及女孩子都會有的欲望。
「啊,應該是『裝飾品』吧?這麽說來,妳還是貓的時候,就常常看流行雜誌之類的……對吧?」
小鈴用溫柔的眼神看著美緒。美緒點了點頭:
「……當貓的時候,就算看『流行雜誌』,也都看不太懂……不過說真的那時候我好羨慕喔……」
「嗬嗬嗬!例如什麽?」
因為小鈴聽得津津有味,讓美緒有些激動的說.
「《娘娘》的『成熟女性特集』。裏麵有刊登過亮晶晶又很的東西……那種適合我嗎?」
「嗯?不合、不合。」
小鈴毫不留情地就否定美緒,讓她受到打擊臉色鐵青,僵硬的說
「……沒……沒試過怎麽知道呢……?」
「妳一定不適合那種東西的啦,光是尺寸就沒有適合妳的了。」
「嗚嗚…小鈴好尖酸!」
美緒看著鏡子裏映照出的嬌小的十歲身體,垂頭喪
氣。
「……不要氣餒啦,別悶悶不樂了,好嗎?啊,對了,剛洗完澡耍不要喝咖啡牛奶啊?」
「啊……咖啡牛奶嗎?」
美緒平常都隻喝水,或是「對肚子有益的溫和牛奶(加了比菲德氏菌)」
小鈴從家裏的冰箱裏拿出瓶子,遞給美緒:
「很好喝喔,我很喜歡!」
「既然小鈴這麽說了……」
美緒用長肉球的手掌把瓶子握住接過來。
伸出舌頭,她小心翼翼地稍微舔了一下。
「!」
「嗯呼呼~~怎麽樣?」
「……這、這個……啊……」
她太過驚訝,以致於把舌頭一直浸在瓶子裏,而且全身上下到尾巴的末端都在顫抖,不停的眨眼。舌頭體驗到的這種未知的感覺,該怎麽表達才好呢?
「很甜吧~?」
美緒沒有回答,反而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專心地傾斜瓶子喝著。
小鈴把咖啡牛奶喝光後,露出得意的微笑
「感覺味道的味覺完全不一樣對吧,我一開始也嚇了一跳呢。」
「哇~~~~~~~~……」
美緒依依不舍地看著空瓶子,點了點頭。
這似乎就是……「甜」的味道了。
「哇……雖然我知道貓和人類的舌頭很不一樣……」
但沒想到有這麽大的不同。
從出生以來第一次有這麽深刻的「味覺」體驗。
這種感動對於生來就有優秀舌頭的人類來說,一定不會懂。
這正是貓又才能得到的體驗,美緒有點了解的感覺。
「……人類的飲料好棒喔——」
「呼呼呼,咖啡牛奶還隻是開始呢,人類的世界裏麵,還有好多必好吃的食物跟飲料
呢!」
「…哇!那…那聽起來好像夢喔!」
美緒發呆著,感覺好像已經在作夢了。
這時候美緒的肚子發出了咕嚕咕嚕……急切的聲音。
「哇…」
因為聽了小鈴說的話,所以美緒肚子餓了。
當然從今天起也是吃人類的食物了,要暫時跟以前最喜歡的貓罐頭告別了。
「喵——小鈴,可以做飯給我吃嗎?」
美緒用兩手輪流啪睫啪嚏地按著站在旁邊的小鈴的胸部。
啪睫啪畦啪嚏啪嚏…用肉球使勁按壓,硬擠著「媽媽」的乳房,是貓咪常常「纏著要食物的動作」。
小鈴雖是老麽,但卻很可靠,東雲家的家事由她一手包辦。
東雲家的「媽媽」輕柔的摸著美緒的頭:
「既然這樣……雖然還是半夜——我去做飯吧,馬上就準備給妳吃哦!」
「耶!」
東雲家的餐桌是舊式的矮飯桌。
隻要想到嶸螺小姊(注:長穀川町子所畫的老牌漫畫也有改編成動畫)裏的場景,大慨就像是那樣沒錯。
千夜子、小鈴、美緒圍著矮飯桌的四周坐著。雖是老麽卻身兼一家之母的小鈴,旁邊則放著電鍋。
說到身為家長的長女神樂,則是在矮飯桌的旁邊蜷伏窩著。
當然這不是以白發和服美女的人類姿態,而是以真麵目的白貓形態,
通常學會了人化之術的貓又,從此以後當然是以人類的外形,再加上貓耳和尾巴的「半獸形態」最為穩定。
這裏穩定的意思,指的是最能放鬆而自然的模樣。
(所以姊妹們每個人在家時,都會把貓耳和尾巴露出來。)
當她們想改變形態,也能將貓耳和尾巴收起來,就算是想短時間恢複真麵目——變回貓的樣子也是可以。
但是若想要維持半獸形態以外的模樣,就會消耗許多精神力。
如果是要隱藏貓耳和尾巴,隻要習慣了就不會很困難,整天都可以藏起來。
但是要維持貓的樣子就非常難了。非得以人的外形生存下去不可,指的就是這個意思。今天剛學會變化的美緒,應該隻能維持數秒貓的外表,而千夜子或小鈴能維持一小時就不錯了。
雖是這樣,不過神樂平常一直——都是以貓的樣子過日子。
那是因為她是上了年紀的大妖怪,所以能這樣無視原則。神樂好像不太喜歡人類(包含外形),像剛才那樣以人類的外表示人,是非常罕見的事。
「哈……」
白貓打了個大哈欠。她變成貓的時候,那種充滿壓迫的恐怖氣息就完全消失了,模樣幾乎就像是隻普通家貓。
身為貓的神樂、身為人類的神樂,雖然是同樣的存在,但卻是不同的「生物」。
美緒也是這樣。
「……心髒撲通撲通的。」
美緒把手放在胸前,張望著矮飯桌上陳列的料理。
生魚片、馬鈴薯燉肉、醬菜、還有剛煮好的白飯,矮飯桌旁邊是神樂專用的塑料盤,盛著貓罐頭裏的飼料。
美緒的心髒激烈地跳著。
之所以會希望變成人,是因為美緒一直在姊妹們旁邊,看著她們過著人類的生活。
她們穿著各種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上學、跟朋友玩耍、吃料理……
泡澡、購物、聊天——
各種行為看起來光彩耀眼,讓她羨慕得不得了。
所以美緒現在才會變成人類坐在這裏。
「……咕嚕。」
眼前的這些菜肴,昨天以前都還隻能看而已,現在可以跟姊妹們一起用餐了。
好耶!她在心裏卯足了勁,握著筷子。
「我要開動——了!」
美緒開始了第一餐。
「連我都覺得好好吃——」
高興的小鈴狼吞虎咽地吃著盛得像山樣尖的飯。矮飯桌旁邊的神樂則是——
「喵嗚喵嗚,喵嗚喵嗚,哈哈哈哈…」
不管胡須上也沾了很多飼料,神樂仍以驚人的速度吃著。
吃飯時的貓是很專心的,就算像貴婦人般美麗的貓,也會回到野生的狀態。
說到美緒,她還在為了第一次使用筷子,努力苦戰中。
「嗚嗚嗚……哇……」
筷子一下就從她的手中掉了。
「啊—掉了——……」
「笨死了。」
千夜子一句話就讓美緒啞口無言。
「嗚嗚……」
美緒再次把筷子撿回來,正要挑戰馬鈴薯燉肉的時候……
「啊。」
筷子又啪一聲掉了。
「唔~沒想到筷子這麽難用……」
「……那個,美緒,妳的手變回貓掌了喔。」
「啊,」
小鈴這麽一說,美緒才終於察覺到。因為她一直這樣慢吞吞的,所以連一口都還沒吃到,菜肴還不停的在減少
「好吃——!」
「這個馬鈴薯燉肉……真好吃。」
「喵嗚喵嗚,哈哈哈哈。」
大口大口大口地吃,每個人都在大快朵頤。
「啊……啊……啊嗚嗚——不要吃那麽快啦——」
美緒的金色瞳孔中,浙漸地盈滿著淚水……
接著,眼前突然出現夾著生魚片的筷子。
「嗬—」
美緒吸了吸飄過來臉上的味道,小鈴笑嘻嘻的說:
「來,美緒,這給妳吃。嘴巴張開,啊」
「啊……啊」
美緒的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動,她將閉上限、張開嘴,但是……
「啊嗯……嗯?」
她的確張大了嘴,但是
生魚片的味道並沒有在舌頭上擴散開來。
睜大眼睛一看,卻看到小鈴生氣的瞪著千夜子。
「可惡!不可以吃掉美緒的生魚片啦—!」
「謝謝妳的款待。」
千夜子麵無表情、嘴巴還在咀嚼著。還真是殘酷的行徑啊,美緒遭到次女惡劣的對待,瞳孔裏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
「啊——……」
「…別用那種哀怨的眼神看著我啦,真拿妳沒辦法。來,張開嘴巴。」
千夜子露出尷尬的表情,從大盤子上夾起一塊鮪魚生魚片,往美緒的嘴邊遞過去。
「哇啊!」
美緒心情又開朗起來,笑容滿麵的「啊——」地張開嘴。
但是千夜子就在美緒嘴巴要闔上前的瞬間,把筷子抽回,將生魚片放進自己嘴裏,
「怎……怎麽會!啊……啊啊!!啊…」
「——咕嚕。啊哈……妳那個臉怎麽跟生魚片一樣紅呢。」
美緒眼淚撲簌簌地滴下來,接著嚎啕大哭,她砰砰地敲著矮飯桌,很不甘心的樣子。
「千……千姊都欺負人,」
「妳在說什麽啊。」
「竟然這樣對待可愛的妹妹……!妳都不會良心不安嗎!」
「真讓人痛心呢。」
「妳的尾巴明明很囂張的搖著——!好痛!」
對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美緒真的發飄了,但因為她還不習慣說話就大聲的叫著,所以很用力地咬到舌頭。她發出「嗚咯咯……!嗚嗚嗚……!」很痛苦的樣子。
「真是的!千姊,妳不可以欺負美緒啦!來,美緒,我把妳的份分出來了,給妳吃吧。」
「喵,小鈴——我最喜歡妳了~☆」
美緒在妹妹身上磨蹭撒嬌。
「哼,感情還真好,不錯嘛。」
千夜子一副掃興的樣子,說完就不理她們了。
美緒和小鈴一起對著千夜子扮鬼臉。
同時,神樂也拚命繼續吃著貓罐頭。
「哈呼,哈呼哈呼……」
肉食動物的本能全開,這時她一副要是有人來打擾,就算拚死搏鬥也在所不辭的架勢。
矮飯桌上,小鈴再次往大盤子伸出筷子:
「打起精神來喔,美緒,來,生魚片,啊——」
「啊——!」
就像一幅母鳥喂食雛鳥的圖。
這次總算沒有千夜子的阻擾,美緒終於吃到鮪魚生魚片了。
咀嚼……咀嚼……咀嚼……咕嚕。
「呼啊……」
美緒的表情無比幸福,心滿意足的樣子。因為太感動了,所以淚腺也緩和了。
小鈴看到她這樣,嘴形變成了w的樣子,盯著美緒的臉瞧。
「怎~樣?」
「好好吃喔……☆舌頭好像快要融化掉了……☆」
美緒兩手捂住臉頰,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這麽說來,她從剛才開始就好像一直在哭。
「嗚嘿嘿……這樣啊。」
小鈴的表情溫和而心滿意足,注視著三女的樣子。
千夜子則麵無表情,默默地繼續拿著筷子用餐,
說到神樂,她已經是吃完貓罐頭,正在到處舔著盤子的階段了。
而這邊的兩人則是另一種情況,笑瞇瞇地很幸福的樣子。
這次小鈴伸筷子朝著燉菜過去:
「那美緒,這次來吃看看馬鈴薯燉肉吧——」
啊——美緒張大嘴,咀嚼咀嚼。
「!哈呼哈嚇哈呼哈呼……!」
「啊!對……對不起,美緒!很燙嗎?」
小鈴露出糟糕的表情。
貓又有著跟貓很像的特征。雖然隻在程度的差別,不過變成人了以後也還是不會改變,也就是——
「呼——舌頭、舌頭好痛喔——……」
因為是貓舌……
美緒又撲簌簌地掉淚了,不過原因跟剛才不同。小鈴著急到淚眼汪汪的說:
「對不起啦!我以為已經涼了啊:…」
「真是笨耶……因為她才剛變成人,比起我們一定更接近貓舌頭的感覺啊。」
被千夜子這麽尖銳的指責,小鈴束手無策:
「啊~討厭!我真是笨蛋!真的很對不起,美緒!來,喝點水……」
美緒咕嚕咕嚕咕嚕……喝著小鈴給她的水,總算平靜下來。
哈!!她歎了口氣,.
「我…我還以為會死呢……餐桌真是危險的地方啊……」
「真的很對不起——下次我會小心的……」
小鈴垂頭喪氣的合掌道歉,美緒對著她溫柔地搖搖頭
「沒關係,不過真的很好吃喔……」
這可不是奉承的話。
「我還想……再吃馬鈴薯燉肉。」
美緒咧嘴一笑。
原來心情低落的小鈴,表情馬上亮起來:
「當……當然,妳要吃多少有多少!這次不會燙到,我會弄涼再綸妳吃!」
小鈴說完就用筷子夾著馬鈴薯燉肉,呼~呼~的吹涼它。
「來!啊!」
「啊!」
就這樣,美緒變成人類以後的第一餐,就在吵鬧之中幸福的度過了。
白貓跳上矮飯桌,「喵~~☆」地叫著還要再吃。
「注意——!接下來大家一起去散個步吧!」
現在是用完餐後,稍做休息的時間。
小鈴洗完餐具,回到客廳大聲喊著。
「喔喔喔——!好啊!」
美緒正在和平常一樣玩著千夜子的尾巴,聽到後她充滿活力地拍手高聲讚同。
另外,本來隨意躺著、尾巴對著美緒搖來搖去的千夜子,則是很不耐煩的起身,眺望著院子的方向說:
「……還不到五點吧?外麵也還沒開店,現在出去外麵要幹嘛?」
「所以~我說要散步啊。」
「所以說,為什麽非要特地在這種冷死人的天氣裏出去不可啊?請妳說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吧。」
「哼~妳不喜歡的話就算了啊,我跟美緒兩個人去就好~」
小鈴天不怕地不怕地賊笑著,千夜子飛決的衝過去,二話不說就給妹妹一拳。咚!
「啊——」
小鈴抱著長著貓耳、綁雙馬尾的頭,淚眼汪汪的蹲下來
「神樂姊姊,切姊欺負我啦!」
小鈴的雙眼變成廠叉叉,但還是向神樂打了小報告。
但這時的神樂卻隻在電視上「哇—」的打了個大哈欠。
神樂根本沒有在聽。千夜子知道神樂不會來阻礙她,就把腳踩在蹲著的小鈴的背上,開始使勁用力踩著她。
「來啊,趕快給我說出來啊,妳到底在動什麽歪腦筋啊?」
「就…就是啊……總、總之妳先把腳拿開啦!」
小鈴總算被放開了,她狼狽的站起來,然後跟千夜子咬起耳朵。
「……我想要這樣……怎麽樣?」
「……嗯,」
千夜子托著下巴,暫時陷入了沉思……
「走吧。」
她瞥了美緒一眼,簡短的說了這句話。
接著小鈴抱起了昏昏沉沉的白貓,躂躂躂地跑到拉門邊。
「來!走吧!」
當然美緒不可能會發現姊妹們的用意
「我覺得好興奮喔——!」
美緒天真爛漫的獨自開心著。
正在大家前往玄關的時候,美緒突然大腿互相摩擦,露出扭扭捏捏的樣子。
牽著她的手的小鈴嚇了一跳,問她:「怎……怎麽了?」
「那個…小鈴……………………我想尿尿。」
「啊……妳要上廁所?o……oook!包在我身上,那妳再忍一下哦!」
陷入緊急狀態中的美緒被小鈴用力拉著,朝著第一次使用的人類廁所走去。
東雲家的廁所是西式的,馬桶有著粉紅色的蓋子,
粉彩風格的室網飄著花香。就在美緒坐上馬桶,正要把褲子脫掉時,門外傳來擔心的詢問:
「美緒——妳沒問題吧?一個人上可以嗎?」
「應……應該吧……上完以後,不用蓋上貓砂也沒關係對吧……?」
「本來就沒有砂在裏麵吧!妳壓杆子衝水就好……真的沒問題嗎?」
「……大、大概吧。」
「什……什麽大概,真是的!好啦,妳開門!讓我看看!」
「那……那樣很丟臉耶。」
「妳明明昨天以前都在開放的空間上廁所的,還敢說呢。」
昨天以前美緒所使用的貓廁,是鋪上貓砂的塑料盆。
所以身為貓的時候,每次都是光明正大地在大家麵前上廁所……
嗯……奇怪?…為什麽我會覺得……丟臉呢?
對美緒來說,昨天以前都還沒有的人類的羞恥心,開始冒出一點芽了。
「嗯——?」
美緒就這樣沒穿內褲坐在馬桶陷入沉思:
「唉,算了……」
結果是這樣的結論。
嘩——(馬桶的衝水聲),美緒舒服又順利地完成了上廁所的初體驗。
她得意洋洋地打開門,笑嘻嘻地舉起單手跟小鈴報告,
「讓妳久等了,小鈴,我一個人成功上完廁所了喔!」
「喂……喂—!妳要把內褲穿上再出來啊!」
剛剛萌芽的羞恥心,畢竟還是隻有一點點而已。
她們跟在玄關等著的千夜子會合。
「好,走吧!」
「喔——!」
出發去散步。
美緒她們三人感情很好的手牽手,一步一步走在路上。順便一提,神樂筋疲力盡的坐在小鈴頭上,呼嚕呼嚕的打瞌睡。她們好像成群結隊外出捕捉獵物似的。
而在正中央個子最矮的美緒,就好像被抓到的外星人一樣。
「啊…………好黑喔。」
「是喔,可能因為妳的夜視能力還不能使用——等妳的法術更穩定了,雖然不能完全像貓的時候那樣,不過也可以看清楚喔。」
小鈴這麽說道。千夜子再做補充:
「不隻是那樣。在擔心夜視能力之類的問題前,先擔心美緒還沒完全變成『人類眼睛』的事吧,在這之前怎麽可能看得清楚呢。」
「是這樣嗎?」
美緒很泄氣地口齒不清的問著。
千夜子點點頭..
「是啊。現在妳看到的感覺輕飄飄的吧?隻要給妳適當的刺激,就會完全轉換看得見了,所以放心啦。」
「啊——原來如此——」
雖然是這麽說,但美緒還是不太明白,雖然原來的「貓眼」擁有特別優秀的動態視力與空間掌握能力,但是並不會像現在看到的這種情況,
美緒恍然大悟,原來看不清楚也是沒辦法的事。
「千姊,現在幾點?」
「超過四點四十分了——時間也差不多囉。」
「糟了!不快點不行了。」
美緒聽到姊妹們的對話,歪著頭不解地出現了「?」
「……妳們在說什麽?」
「妳待會就會知道了。」
「嘻嘻嘻——秘·密?」
千夜子跟小鈴都意義深遠的回答,而不告訴美緒真正的目的。不過這兩人也不可能會動歪腦筋對她不利,而且美緒的個性本來就老實得驚人。
「…?」
美緒隻是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千夜子跟小鈴走過去的方向,好像是離東雲家不遠的山峰。
那也是貓又們正統居住地的神山。
她們踏進了深邃的森林裏,踩得沙沙作響,原本很黑的視野就更暗了。
美緒本來一直以為山裏就跟院子一樣,但現在卻覺得非常可怕。
「啊嗚嗚……」
美緒兩腿發軟,千夜子忽然抱住了她。
「呀!」
因為她毫無預警地被忽然抱起來,所以嚇得抱緊了千夜子。
「千……千姊?」
「以妳現在的腳要走接下來的路太勉強了,而且也沒時間了,我抱著妳走吧。」
隻要越習慣人化之術,就越能以人類的姿態發揮動物身體的能力。因此千夜子、小鈴,當然還有神樂,都比普通人類的行動還要更加矯健敏捷。
證據就是千夜子單手就可以甩公主抱抱起美緒,還可以在樹木繁茂的路上,矯捷的奔跑。
「哎呦——神樂姊姊,妳也該從我頭上下來了吧,自己跑啦!」
小鈴也一起並排奔跑著,而目一邊和緊抓著她的雙馬尾不放的白貓搏鬥中。
就這樣,不久之後她們來到山腰一處開闊的地方。
而且花不到十分鍾就到達這裏了。
「呃……『與世隔絕的村莊』的附近對吧…………就在這裏。」
「對啊。哎,在這附近就可以了吧。」
千夜子輕輕地將美緒放下來。
隻要從這個位置往下看的話,山下的景觀一目了然,但現在的美緒隻看到一片漆黑。明明說要出來散步,怎麽會帶她來這裏呢?美緒到現在還是搞不懂。
「呐——美緒,這裏、這裏,過來這裏坐吧——」
「啊,小鈴——好。」
小鈴曲著膝蓋蹲坐著,然後拍著自己身旁的地上,美緒聽話得照她的意思過去坐下。
「我鋪好了墊子,讓你的屁股不會涼涼的哦!」
三個人和一隻貓,就這樣緊挨著坐在彩色的塑膠布上麵。如果是生活在城市裏的野貓,應該也是這樣取暖的吧。
「…………喵~」
美緒總覺得有股溫暖的感覺,旁邊的小鈴盯著美緒的臉瞧:
「呐,美緒,變成人類的感覺……怎麽樣呢?」
「嗯~」
美緒把食指放在嘴嘴唇上,仰望著夜空。
她回想著今天變成人之後的第一天。
雖然才剛開始不久,卻發生了好多事。
第一次說人類的語言、第一次知道洗澡多舒服。
第一次慌張的上廁所、被人類食物的美味所感動。
好多的第一次都是小鈴讓美緒懂了這些。
「各種新鮮……又都讓我很驚訝的東西……我很開心……這都是小鈴的功勞喔……」
「真……真的嗎?……嘿嘿,太好了。」
美緒的視線一轉到地上,就看到眼前的小鈴為了她小小的道謝露出高興的表情。能將自己最喜歡的事物傳達給最愛的姊姊,小鈴的喜悅全寫在臉上。
「可……可是,還不隻是這樣喔,人類的世界裏,還有好—多、更棒的東西與開心的事呢!」
小鈴用大大的動作表達著。
美緒覺得這個妹妹既討人喜歡,又很逗趣。
「我說,小鈴。」
「嗯?」
「……小鈴為什麽想當人類呢?」
要以人類的姿態生活、還是變回貓呢?美緒接下來非得做出選擇不可。
她想聽看看小鈴的想法,以及為什麽舍棄貓的形態,選擇常
人生活的理由。
於是小鈴既害羞又興奮的紅著臉,露出了堅定的眼神:
「因為我最喜歡人類了。」
她毫不猶豫的說。
「一開始我是想學千姊還有媽媽,大概也跟現在的美緒是一樣的想法吧。我看著家裏唯一一個以不同模樣生活的千姊…就覺得我不能什麽都不做,總之我也要試試看。就算神樂姊姊很討厭這樣,我也忍耐不下去了。」
無法壓抑好奇心——這是非常像貓行動的動機,美緒也是因為相同的動機。
「就這樣,神樂姊姊給我一星期見識各種體驗!做了各種事情、理解人類的事!吃喝玩樂、打扮漂亮、在鎮上到處逛——」
小鈴將雙手張得很開,想要用全身來表達她的想法:
「人類很有趣!人類的世界超棒的!我是這麽想的……我知道山裏的同伴跟神樂姊姊她們都討厭人類。我……我也知道人類有很多討厭的事喔。可是……可是呢,這些都全被這個世界又棒、又厲害、又有趣的事給抵銷掉了——因為有太多讓人期待的事呢!」
「…………」
美緒、千夜子、神樂都安靜地聽著妹妹說話。
因為這是她們第一次看到,小鈴這麽努力、拚命地想要訴說什麽。
「我呢——想要把這種感覺傳達給大家!不管是住在山裏跟人類毫無關係的同伴,或是說人類很可恨的神樂姊姊也好,我要讓他們都更喜歡人類!」
大多數的貓又都討厭人類,偷偷地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村莊中。
這個理由美緒她們並不知道,不過確實兩個種族的爭執非常嚴重。
小鈴深愛著人類與人類的世界,大概很擔心這樣的現狀吧。
「很久很久以前,人類跟貓又就是一起生活的不是嗎…因此我想要做點什麽,我還是個小孩……困難的事我是不懂啦…總之,我想告訴美緒人類世界有很多很多很棒的、很有趣的事,讓妳也能喜歡人類……」
「……原來是這樣啊……」
美緒溫柔的嗬嗬傻笑著:
「……小鈴真的很喜歡人類呢。」
「嗯!我希望有一天可以讓人類、貓咪、還有貓又都能在這個城鎮一起生活,那就太好了!」
小鈴露出今天最燦爛的笑容。
「那是我的夢想,也是我想當人類的理由哦!」
原來如此啊……美緒把她說的話深深地烙印在心裏。
接著,這次美緒換成問千夜子:
「……千姊呢?為什麽……想當人類呢?」
「我?」
千夜子露出了好像很驚訝的表情,不過一下子又把視線移開,凝視著遠方的某處。
在沉思了幾秒後,她小聲地回答:
「因為……沒有手的話,就不能玩遊戲了吧?」
「…………」
美緒露出傻眼困惑的表情,千夜子則好象話還沒說完似地開始解說。雖然還是麵無表情,卻跟剛才的小鈴一樣熱情的說道:
「因為遊戲杆、鼠標、鍵盤部很難用肉球來操控,用貓眼看電視也會很模糊,不好玩啊。最重要的是不能拿筆的話,就不能好好的畫漫畫了,我就連活動都不能參加啦。」
「……原來是這樣啊——,」
真……真傷腦筋……千姊說的東西,美緒大慨有一半都聽不匱……
美緒額頭冒汗,勉強擠出話來:
「……千姊真的很喜歡遊戲跟漫畫呢——」
「對啊,我想如果有一天可以在束京國際展覽中心成為壁團(注:壁サークル,日本有名的同人團體,在販售時會被安排在牆邊,以免結賬人潮妨礙動線)的一員那就好了。
千夜子麵無表情,雙手交叉,以可愛的聲音說:
「那是我的夢想,也是我想當人類的理由喔!」
「千姊!不要學我的聲音講話啦,討厭——!真叫人惡心耶!」
「啥……怎麽樣……妳想侮辱我崇高的夢想嗎?」
千夜子的黑色尾巴瞬間咻昀一下伸出來,纏在小鈴的脖子上。
「等……勒太緊太緊太緊太緊了啦!我投降投降投降投降!」
小鈴很痛苦的用力踏著地上。美緒則是目瞪口呆的盯著這兩姊妹吵架。
「呼—」
隻有神樂還若無其事,兩腿張得很開地整理身上的毛。
就在她們姊妹倆吵吵鬧鬧時,茂密的森林裏傳來沙沙的聲音,有個小小的身影跳了出來。東雲姊妹不約而同回頭一看,是隻很眼熟的漂亮三毛貓,正跳到地麵上。
「喵~」
「啊,神無大人~您好!」
三毛貓發出危險的叫聲,美緒則還是和平常一樣爽快地跟它打招呼。
於是三毛貓瞬間歪著頭,露出「?」的表情後,接著身上的毛嚇得直豎起,它瞠目叫著:
「…………喵?」
它看到美緒變成人類的姿態,顯得非常驚訝的樣子。
以三毛貓形態現身的♀,是南雲神無。
看起來雖然是隻貓,卻跟神樂一樣是貓又的始砠。
它也是一隻活了五百年以上的大妖怪「貓魈」。
對美緒來說,感覺就像個平常疼愛她,溫柔的親戚姊姊。
「………糟糕了啊。」
「………哇,不妙。」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千夜子跟小鈴看到神無就一副慌張的模樣。
神樂剛剛為止都還是悠哉的神情,現在卻露出警戒的神色迎向前去。
喵~它運用肢體語言和叫聲組成的貓語與神無交談:
『喔喔,久違了啊,三毛老太婆!有事嗎?』
『沒事啊!妳這個自發老太婆!好歹咱家也那麽苦口婆心地勸過了,看來妳根本沒有聽進去嘛!可歎啊——難道妳老人癡呆發作了嗎?』
白貓的身體弓起——!神樂做出要打架的態勢。
這個神無大人跟神樂好像感情不太好,以往都是美緒負責調停它們。
「神無大人……是什麽事情惹您這麽生氣呢?」
「喵~~~~~~~~~~~~~~~」
神無發出了很苦悶的叫聲,翻譯出來就是以下的話:
『美緒啊……連妳也變成那個樣子……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千夜子和小鈴根本就不聽大家的反對意見,跑去變成什麽人類了……咱家以為至少……至少隻有妳不會這樣啊……喵喵——』
三花貓用肉球敲著地麵啪啪作響。
『喂,白發的!妳知道嗎!都是妳這家夥太怠慢管理了。咱家不是要妳那張嘴常說給她們聽嗎——,而且都說過好多遍好多遍好多遍好多遍了!』
『喵喵喵的真囉唆耶,吵死人了,閉嘴啦。倒是妳這家夥每次每次每次每次見麵就在那邊胡鬧。這五百年來一點長進都沒有,妳也該好好改掉妳那脾氣了啦。』
『吵死了!妳自己這麽說,還不是從五百年前開始就是白發了!』
『……因為,我是白貓啊……』
這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神樂喵喵幾聲就輕鬆應付了神無的怒意,讓神無很棘手的樣子。
神無好像嚷嚷著「渾蛋,拿妳沒辦法啦——!」似地的咆哮。
「唰————!喝————!」
「呼——!」
白貓和三毛貓互相恫嚇對方。雙方都朝斜後方,踏著步伐調整距離。
它們維持蹲低的姿勢,踏著捉摸不定的步伐,轉來轉去企圖尋找對方的破綻。
這應該算是大妖怪的戰鬥架式……不過也可以看成可笑的野
貓打架罷了。
「啊…啊哇哇哇哇哇…」
不過旁觀的美緒她們,卻感到相當畏懼。
在一觸即發的氣氛當中——
「住…住手——!」
美緒跳進兩隻貓中間大叫,而且因用力過猛跌了一跤。
「……!」
兩隻貓才正要互相撲過去,但因為美緒插手的關係,就在蓄勢待發時停止不動了。美緒邊說著「好痛……」淚眼汪汪的站起來,淚水盈眶地訴說
「不要吵架嘛……」
『美緒……』
三毛貓神無用很尷尬的聲音,呼嚕呼嚕地叫著。
神樂則對著這樣的三毛貓,以冷靜的聲音說道:
『……你就那麽不高興美緒變成人類嗎?』
『對啊,很不高興,讓咱家非常不爽!咱家最討厭人類了!妳這家夥也是吧!怎麽舍得讓這麽重要的妹妹,變成那種生物也不管呢!混帳!』
『這是個愚蠢的問題,不管妳問誰都鐵定很討厭人類吧,妳這家夥現在才跟咱家說這些,而且咱家早就跟妹妹們說過超級多次了啦,不要去當什麽人類、這絕對不會光是好事。咱家跟妳這家夥一樣,最討厭人類了。咱家很了解那些家夥肮髒的一麵,可是咱家還不想把留在咱們之中的禍根直接告訴子孫。這件事妳應該也懂吧,所以咱家除此之外就不能再多說了。讓孩子們各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判斷、去決定就好——因此就算妳的結論是選擇對這件事不爽,但在那邊吵吵嚷嚷的扯東扯西,是違背貓的道義不是嗎?』
『…唔唔唔。』
神無沒辦法馬上反駁,用很氣憤地低喊著。
『…喂,神無。小孩們不會總是來跟咱們撒嬌。咱們老人家能做的,就隻是當小孩們想要選擇什麽時,默默地照料她們而已。這個啊,最多也隻有在她們要求幫忙時,努力振作起來幫忙吧。其它的都隻是多餘的擔心罷了,醒醒吧!』
神樂的語調中,包含有一種懊悔又自嘲的感覺。
「……神樂姊姊……」
平常所聽不到的長女的真心話,這時露出端倪,現在才能完全鹹受到她的掛慮和體貼。
不過神無想到美緒的事,又開始怒火中燒了。
度過五百年的艱辛歲月活下來的三毛貓,它垂頭喪氣地垂下頭及尾巴,發牢騷的說:
『咱……咱……咱家隻是……非常擔心美緒啊……的確現在已經跟咱們當時隱居山裏的時代不一樣了,而且或許妳們也不會像咱們有這樣的想法了。但是就算這樣,人類也不會變成別的種族吧,人類社會那麽多的牽扯是貓比不上的。人類擁有的感情有如湍流,也不像咱們這樣平穩又單純——在人類的世界裏,身為貓所培養的一切沒有能派上用場的,對於咱們以自由為本願的生活方式根本不合。一定會被許多原來與貓的天性毫無瓜葛的煩惱,給折磨到受不了呢——千夜子——小鈴……難道妳們認為不是這樣嗎?』
「……這個嘛……」
小鈴突然被點到,頓時語塞。另一方麵,千夜子則是坦率地點點頭:
「…………是啊,就像妳說的這樣啊,」
「千姊!」
「因為本來就是這樣,至少我現在所有的煩腦,都是變成人之後才產生的。就算是妳,也不能說沒有這種事吧。」
「…………這……好像是啦……」
小鈴陷入沉默。
這也是神無說話正中要害的證據。
這時每個人都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可是……就算這樣,千姊跟小鈴都還是想繼續當人類吧?」
美緒的一句話打破了沉默。
「那個……神無大人……我……我不清楚那些很深奧的事……雖然不能說的很好……我、現在……就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想要變成人類,並不是因為有誰在我背後指使——是因為我自己想要的。」
她的語調很笨拙又口齒不清,但努力地訴說:
「所…所以,您能替我擔心,我感到很高興……」
「我會自己努力去確認的。」
美緒不停的眨眼,因為緊張表情變得很僵硬,不過還是盡力擠出笑容來說話。
「…………喵。」
她的話讓三毛貓受到衝擊,好像拿她沒辦法似的搖頭。
接著它慢慢地轉過身去:
『——咱家是不可能認同的,以後咱家會繼續來數落妳們的,就走著瞧吧。千萬不要忘啦,沒有一隻住在山裏的同伴,會希望妳們去變成什麽人類的啦。』
「好的!我知道了,神無大人!」
『——真是的,跟妳說什麽走著瞧之類的話根本沒用嘛!無聊透頂!咱家回去啦!』
撂下這句話後——神無就跳進了草叢。
搗亂的人走了,緊張的氣氛再次緩和下來。
『呼哈哈!嘻——哈哈哈!妳……妳們看到了嗎,三毛老太婆那副不甘心的表情!嘻嘻!幹的好啊,美緒!咱家心情真好!』
「……神樂姊姊竟然會豎起尾巴,轉來轉去的……你們兩個的關係真差耶……總覺得剛剛妳說的好話,也是為了駁倒對方才說的狡辯呢。」
神樂超開心的樣子,讓千夜子很受不了。
「啊,啊哈哈——……」
旁邊的小鈴什麽話也沒說,隻是笑著。
而美緒——
「……那個,小鈴……我的眼睛……好像怪怪的。」
美緒低著頭,使勁的揉著眼睛,她從剛剛開始就覺得兩眼有點怪。
非常癢,而且會陣陣刺痛。
千夜子看到妹妹這樣,還是麵不改色,她遠望著東方簡單的說:
「嗯,這麽說來——時候也差不多到了呢。」
「啊!對啊…不要緊的,美緒。那不是什麽病啦!」
「咦……?」
美緒眼淚大滴大滴的流下來,她一麵把頭抬起來。千夜子拿手帕幫她擦眼淚
「這是因為貓眼要轉換成人類的眼睛了——用太陽的光線。」
雖然美緒被千夜子遮住了看不見,不過還是知道天空已經開始泛白,正在漸漸地亮起來。
接著天亮,早晨來臨了。
「嘻嘻嘻,美緒……太陽升上來了,要看嗎——妳會嚇一跳喔。」
「好……五、四、三、二、一……」
千夜子用於帕蓋住美緒的眼睛,倒數著……
「零。」
千夜子把手帕拿開。
「……哇啊啊————————————————————!」
美緒站在視野良好的高台上,她第一次看到早霞如此絢麗奪目。
人類比貓能辨別更大量的「色彩」。
以往隻能從想象得知的景色,現在就在眼前。
耀眼的光芒驅散了鎮上的黑暗,將它漸漸染成了燦爛奪目的暗紅色。
於是……
在人類的瞳孔看見太陽光的瞬間,美緒原來不穩定的視野也安定了,整個世界充滿了「色彩」。
色彩的信息像是怒濤一般灌進視網膜。
她的貓眼正式轉換成人眼,這時展現在眼前的是——
「嗬嗬嗬!很——很棒吧——!」
小鈴的口吻好像在介紹她深愛的戀人,感覺很驕傲的樣子。
「…………啊…………」
美緒說不出話來,陣陣刺痛的眼睛,再次淚流不止。
「藍」天,「白」雲,「綠」色森林,受到光線的照射,黑暗中浮現了各種樹木,石頭和土地。
還有——色彩鮮豔的街道。這應該是她原
雖然叫做貓又,但是卻跟人類傳說中的樣子天差地遠。
他們跟貓又這名字完全相反,既沒有兩條分岔的尾巴,也不會吃人,更不是死貓變出來的「貓妖」。
除了他們的第一代祖先之外,所有貓又打從一出生就是貓又。
雖然長得跟貓一摸一樣,卻是另一種生物——「妖怪」。
當然他們不會作怪害人,雖然惹惱貓又可能會遭到報複,不過就算是人類也是這樣的吧!
也因此存在於現實中的貓又,是不同於傳說中貓又的另一種「生物」。
若要說有什麽相同的地方,那就是「會變身成女人」這點了——
「哈啾!」
美緒是剛剛才成功從小貓變身成人類少女的貓又,她打了個大噴嚏,小小的鼻子發出嘶嘶的聲音。
現在依舊是在東雲一家舉行人化儀式的房間裏。
美緒一屁股坐在坐墊上,身上什麽都沒穿。
她光著身子,從出生一直到剛才,總是裹在身上的虎紋毛皮,隻剩下了頭發,其他的全部消失了。
這時是初春時節,距離天亮還有好段時間,紙窗敞開的房間裏氣溫很低。
人類是沒有毛皮的,所以會覺得很冷。
「哈啾!哈啾!」
美緒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冷得直打哆嗉。
「嗚……」
漸漸地……她金色的瞳孔中泛出了淚水。
她明白了光著身子會很冷。但是,這又該怎麽辦好呢?
美緒感到很苦惱,她一直都是過著貓的生活,不會一下子就想出穿衣服的點子。
「嗯、嗯!」
她四處張望,以貓咪的思考模式尋找取暖的方法。
於是——
「喵!」
美緒朝著她那穿著水手服,有著一頭黑發的二姊——千夜子撲了過去。
因為她覺得寒冷的時候,給人抱著就好了。
雖然她認為是這樣
「嘿咻!」
千夜子敏捷地閃身,躲開了朝她懷裏飛撲而來的妹妹。
砰!可鄰的美緒就這樣摔倒在榻榻米上。
「嗚~~~~!」
美緒淚眼汪汪,帶著怒氣抬頭看著千夜子;相反的千夜子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什麽嘛,妳不要滿臉鼻水的撲過來,會弄髒我的衣服啦。」
「千姊好過分!妳這樣還算是姊姊嗎!」
綁著雙馬尾的老麽——小鈴立刻對千夜子發出抗議。
小鈴趕緊蹲在趴在地上的美緒身旁,扶她起來,
然後拿出了袖珍包麵紙:
「妳沒事吧……美緒?我幫妳擤鼻涕吧?」
擤——
小鈴利落地幫美緒擤掉鼻涕。因為這是美緒第一次擤鼻涕,所以花了些時間。
順帶一提,小鈴.十三歲。美緒則是十四歲,大她一歲。美緒是家中三女——小鈴的姊姊。隻是小鈴從十歲開始就已經以人類的姿態生活了,用「人類的精神年齡」來說,姊妹倆的狀況正好相反。以人類的外表來看,美緒也比小鈴更加年幼。
補充說明一點:普通的貓跟貓又比較起來,在壽命跟成長速度方麵都有很大差距。
以劍跟魔法的世界來譬喻的話,就像是人類與長壽種族的差別一樣。貓又大概在二十歲時就會停止成長,基本上就不再老化。而另一方麵,貓又的繁殖力非常地低。
因為他們很長壽不易死亡,所以不需要繁衍很多子孫,這是在高度進化的生物上都能看到的特質。
貓又滿十歲那年的春天會舉行儀式,可以學習任意一種法術。
從此以後,每隔十年就能學會一種新的法術。
美緒所選的是從貓變成人的「人化之術」。
這是她的姊妹每個人都學會的法術。
但是美緒一年隻能挑戰一次的習術儀式,至今卻已經失敗好幾次了。
今年她滿十四歲了,這第五次的挑戰總算是成功了,
貓又第一次變成人的時候(不管實際年齡是幾歲),會變成「人類十歲的模樣」,從此開始身為人類的成長。
所以美緒雖然十四歲了,但看起來還是十歲的女孩子。
如同剛才姊妹們所說的,相同的儀式舉行了這麽多次,真是相當輕率的舉動。
要是跟法術不投緣的話,成功率是很低的。
到了十四歲還沒學會任何法術的吊車尾,美緒早就應該放棄「人化之術」,去學別的法術才對啊,她的姊妹們已經這樣勸過她好幾次了。
其它的同伴每個人隻要知道法術不適合自己,就會幹脆放棄,幾年內就學會別的法術了。
但是美緒還是不放棄,因為她無論如何都想變成人類。
不過這並非因為她有過什麽深思熟慮。
再怎麽說美緒也還隻是個孩子,既是貓,也是小女孩。應該說是因為好奇心作祟吧。
就在這樣的美緒身邊,她的姊妹以人類的身分生活著。
美緒擁有比誰都旺盛的好奇心,以及對於她最喜歡的姊妹們的瞳憬。這就成了美緒的行動動機。
關於人類的語言或習慣等等,她也會自己設法學習。
雖然如此,儀式卻不是靠努力或學習就可以提升成功率的東西。
之前一直都失敗的儀式,為什麽隻有這次成功了呢?
事實上,美緒也不曉得為什麽。
她隻覺得沒有放棄而繼續挑戰真是太好了。
至少要是放棄的話,就不會有這次的成功。
而且這一次,她的執著終於有了成果,總算達成願望變成了人類。
比起五味雜陳的感慨,現在更強烈地占據美緒腦袋的是:
「哈啾……嗚嗚——」
好冷好冷好冷!人類就是這麽地冷——這種生理上的不適應。
除了想辦法讓自己不要繼續受凍,其它的事情美緒都無法思考。
因為現在可不是說什麽高興或感動之類的時候。
「嗯、嗯。」
「好了、好了,美緒,擤出來。」
小鈴歡喜地照顧著姊姊。
美緒也自然地跟妹妹撒嬌。
她們兩人的關係跟普通的姊妹有點不同。
做姊姊的美緒最喜歡跟可靠的妹妹撒嬌,而善於照顧人的妹妹則溺愛著這個老是添麻煩的姊姊。
現在這兩人一屁股蹲坐在地上,互相麵對麵。
「嗯?美緒?怎麽了?」
「……啊、啊、啊……」
美緒兩隻手腕的動作跟表情都顯得很笨拙。
貓咪沒有語言,隻用叫聲跟肢體表現,還有情緒的微妙差異來進行溝通。所以美緒還用以前貓咪的方法,想要訴說「好冷」的戚覺。
「呃……美緒,妳這是在跳舞嗎?」
完全無法傳達她要表達的意思。
這也是當然的,因為貓跟人類的身體構造完全不同,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麽動,才能表達自己的感覺。
「唉……」
美緒失望地低著頭,很傷腦筋的樣子。
她無法想到隻要是人應該都知道的、日常使用的、人類特有的溝通方法。
於是,白發身穿和服的美女神樂好像看不下去了,就幫她解圍:
「喂,小鈴,剛想一下妳剛變成人類時的事情吧。那時候妳應該也抽了一樣的原因在傷腦筋吧。」
「啊,對喔!」
小鈴露出明白了的神色
,兩手啪地拍了一下。
「?」
小鈴一臉認真,對著發呆不解的美緒說:
「美緒,妳是想跟我說什麽對吧?」
美緒點了點頭。小鈴用食指往她臉上一指
「這個時候呢,要使用『語言』喔。」
「!」
「人類的語言,就是出聲音講話啊。妳不是那麽努力學很多了嗎…那妳應該會的啊。」
「啊……」
美緒單手放在喉嚨上,咕噥咕噥地動著嘴巴。
就像小鈴所說的,她懂得人類的語言。
雖然自己沒有說過,不過姊妹們所說的話,她都能完全明白。
隻是貓咪的聲帶沒辦法發音.無法說出人類的語言而已。
所以——
「……鈴。」
「嗯?什麽?美緒,再說一次看看?」
小鈴雙手撐在榻榻米上,向前探出身。
她充滿期待而閃亮的眼睛盯著美緒瞧著。
美緒猶豫了片刻,不久後說:
「小……鈴。」
她對著妹妹微微一笑,這是她出生以來第一句說的人類語言。
「哇——」
小鈴在美緒麵前粲然一笑
「太棒喔!怎麽辦!我真是太開心了——!」
她用手捂著雙頰,身體扭來扭去。
「好好聽!這個聲音好好聽喔!妳再叫我一次!」
「嗚咿咿……」
美緒麵對無心聽她說話,已經陷入瘋狂的妹妹,不知如何是好。
於是有人踢了小鈴的後腦勺,讓她的雙馬尾大力搖晃著。
「好痛!」
「……冷靜點啦,笨蛋。」
小鈴轉頭一看,是千夜子的腳掌。次女的鼻子發出「哼」的一聲,俯視著美緒。
「吶,美緒,妳想說什麽吧?快點說吧!」
「好……好的……千姊。」
美緒學小鈴的稱呼這麽叫她
「嗯……千姊、呃……」
千夜子有點臉紅,為了掩飾她難為情的樣子,丟出一句話
「……那麽,到底是怎樣?」
「我……我好……呃……冷?我好冷喔……」
美緒用手臂抱著身體,不停的發抖。
「咦?啊!對喔,衣服!美緒還光著身體啊!天氣這麽冷耶!呃,呃!先去拿我的衣服來吧——」
小鈴慌慌張張的站起來,小跑步往房間外跑出去。
千夜子則回頭看著因為剛才那陣騷動,而被刮走的拉門
「這裏我來收拾,妳不要待在這麽冷的地方了,跟神樂姊姊一起去隔壁的房間吧。」
「嗯!千夜子,這裏就麻煩妳了。」
神樂很輕鬆地把美緒抱起來,往隔壁的房間移動。
隔壁也是一間相同布置的和室。神樂把和室的坐墊隨便鋪一下,盤腿坐了下來,再把美緒放在腿上。
然後從美緒的背後緊緊環抱住她。
「哇……」
姊姊的體溫緩和了不少寒冷的戚覺。
「謝……謝謝妳,神樂姊姊。」
美緒用著不太流利的語調跟神樂道謝,嘴角自然地泛出了微笑。
這間房間裏就隻有美緒跟神樂兩個人。神樂一麵幫妹妹保暖,一麵開口說
「好好……美緒,在小鈴過來之前,咱家跟妳說些話吧。」
美緒被姊姊抱著,點了點頭。
鴉雀無聲的房間裏,隻回響著神樂的聲音.
「妳也知道,咱們家在人類的城鎮裏。因此在咱們這一族當中,咱們是住在人類社會中的異端。現在住在深山裏,也已經幾乎沒必要變成人類的模樣了——但是,千夜子和小鈴、還有妳們的母親、還有妳們母親的母親,都變成了人形,以人類的身分生活下去。」
千夜子、美緒、小鈴二人是同一個母親所生、不折不扣的姊妹,但隻有種樂不同。
神樂是自從遠古以來,就一直活到現在的「貓魈」(注:可以長生不死的貓又),她是崇高地位的存在。
身為東雲一家的始祖,神樂一直都擔任著「長女」的職務。
「但是啊,美緒,咱家以前也應該說過,要得到人類的身體是絕對不能勉強的吧。咱家說這些其實是為了反對你們學習人化之術,因為咱家最討厭人類了。無論是人、人類的社會、人類的樣子,都讓咱家覺得可恨得不得了啊。」
美緒仰頭望著姊姊的表情,看到神樂露出了冷酷的淺笑:
「咱家離開深山,一直留在這裏也是不得已的事。在現代的社會,咱們與人類是不可能毫無關係的。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住在城鎮,與人類打交道的角色。就隻是因為這樣,絕對不是為了讓咱家那些可愛的妹妹們變成人類啊。」
大多數的貓又都討厭人類,偷偷地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村莊中。另一方麵,大多數的人類現在也已經完全忘記,曾經一起生存的貓又了。
兩個種族問的衝突,據說有很重大的原因——這個內情美緒她們並不知道,但神樂當然知道,也因此才會討厭人類吧。不過神樂卻好像不想告訴她們這些原因,包括討厭人類,以及身為種族代表留在人類世界的原因。
美緒為了讓她了解自己的心葸,使勁地用堅定的眼神看著神樂說:
「……那個……神樂、姊、姊……我……」
於是神樂無可餘何地苦笑說:
「哎呀、哎呀,說得太多啦。去年跟前年也是,雖然咱家費好大的勁阻止妳,妳也不想聽吧——咱家知道,因為妳想跟變成人類生活的姊妹們永遠在一起吧。妳對人類的世界很有興趣也是情有可原,千夜子、小鈴、還有妳的母親,咱家部忘記妳們有這個共通點了。」
「神樂、姊姊……」
「哼,隻要在人類的世界居住,就無法擺脫『人類的毒害』。即使是咱家也得變成人、穿著人類做的衣服、抽煙、吃貓罐頭、睡在電視上。唉,著迷於人類的戚覺咱家也不是不懂。所以,咱家也不會強勢禁止妳們不要變成人。妳們就各自負起責任,隨自己高興就好,維持咱們的本性吧。」
其實千夜子跟小鈴也都不顧神樂的反對,堅持學會了人化之術,過著人類的生活,甚至去學校上學。這也是因為她們喜歡才這麽做。
「……但是妳要注意,現在之所以會說『想當看看人類』,畢竟隻是因為妳對姊妹們的憧憬,以及強烈好奇心作崇而已——『變成人』代表的是『脫胎換骨成另一種生物』啊,絕不可能全是好事。」
貓和人類是不同的生物,學會人化之術的貓又,從此以後就要在兩種生物的夾縫中生存。
美緒過去都是用貓的感覺在思考事情,順著貓的本能,以貓的方式生活著。
而這種生活已經很熟練,身為一隻貓的生活,是十分幸福。
但是從今以後,就不是這麽一回事了。
那會是怎麽一回事呢,現在的美緒並不知道。
「…我……不太懂……」
「也是。那麽,光這樣不管說多少都沒有意義,得靠妳自己去實際體會看看了!所以千夜子跟小鈴那時候,咱家也都是這麽說的。」
神樂輕輕地撫摸著躺在她盤著的腿上麵的美緒的頭
「妳先體驗看看人類的世界一個星期好了。」
「體……驗?」
「嗯。如果妳覺得不行,那咱家就幫妳把法術解開,再次讓妳一直以貓咪的樣子生存下去吧。這一星期如果有什麽讓妳討厭的回憶,咱家也可以幫妳封印起來。然後就像過去那樣,繼續當隻貓生活就可以了
。」
學會「人化之術」的貓又,就無法變回貓的樣子了,隻能「暫時變回貓」,而且整天幾乎必須以人類的姿態「當個人」過活不可。
要是無法忍受這種情況,就要解開法術,將討厭的記憶封印起來。
神樂這麽說,是出自身為姊姊體貼的立場,同時也似乎在暗示美緒「當人類生活下去」是多麽困難。
「好啦,美緒,七天七夜之後,咱家會再問一次妳的選擇。覺得人類的世界怎麽樣,看妳是要變回貓?還是維持人類的樣子繼續生活呢?」
「千姊和小鈴……也是這樣決定的……對吧……決定當人類生活下去。」
「沒錯,她們各自為了不同的理由想當人類。妳有興趣的話,就去問她們的答案,當做參考也不錯。」
這個答案是指千夜子、小鈴,她們兩人舍棄貓咪的模樣,選擇當人類生活的理由。
美緒在想這答案會是什麽呢?
「不過,咱家想聽的是妳的答案,那是妳的決定,專屬妳個人的答案,美緒。」
「……好的,神樂姊姊。」
美緒老實地點點頭。
「思,用人類的腳走路、以貓的角度的人類眼睛,來看這個人類的世界吧!無論妳喜不喜歡的事全都去體驗吧。然後明白了,再決定吧。」
「——好的,哈……啾!」
美緒打了個噴嚏。
好的,就這樣。
過去以貓的模樣生活的少女——
東雲美緒,這時展開了她的人生。
「讓妳久等了——」
拉門唰一聲打開,小鈴回來了。她手上拿著要給美緒更換的衣服,還有浴巾。
咻的一聲,風吹了進來,冷得美緒直發抖。
這裏隻有美緒跟小鈴兩個人。
神樂說完話後,就在小鈴回來的不久前,信步走出去了。
小鈴稍微彎腰,盯著蹲著的美緒臉蛋..
「來,美緒,穿衣服之前先去洗澡吧。」
「洗澡……嗎?」
對著發呆不解的美緒,小鈴豎起了一根手指頭,並說服她:
「對啊、對啊,因為妳變成人類了,所以以後每天都要洗澡才行喔~」
「咦……」
美緒忽然淚水盈眶。
因為她很討厭洗澡,而且應該有很多貓都很討厭洗澡。
為什麽呢……因為味道很刺鼻……而且都會睜不開眼睛……
總之毛皮濕答答的觸感讓貓非常討厭,可是她卻很喜歡吹風機跟梳毛。
「沒問題的啦,我以前也很討厭啊,不過現在超喜歡洗澡的。感覺很冷的身體也可以一下子就變暖囉,好啦、好啦,走吧!」
「啊!」
小鈴正想耍扶光溜溜的美緒站起來的時候。
美緒的膝蓋彎了下去,開始顫抖著..
「……小鈴……我、我站不起來……」
因為她以前都是用四隻腳踩在地上,所以沒辦法突然就用雙腳走路。
而且腳的長度跟以前不同,關節的位置也不一樣,連以前負責平衡的胡須也沒了。
她的視野更是奇怪,以前可以看得非常清楚,現在卻總覺得模模糊糊的不可靠。
這是因為從貓的眼球變成人類的眼球——視力的性質產生變化,動態視力及空間掌控能力各方麵都下降了,她還沒完全適應新的感覺,而現在的美緒,正是這種還在用貓的能力,來試圖操控人類身體的掙紮狀況。
「沒問題、沒問題,把手給我吧。」
小鈴輕輕地牽著美緒的雙手,她宛若剛出生腳步還不穩的小鹿。
小鈴像是在輔助剛剛開始走路的嬰兒一樣扶著她。
「好……好可~可怕喔…」
美緒都快要哭出來了,直到剛剛為止,她理應都是貼近地麵走路,但是現在突然長高了,所以視線也變高了,讓她感覺好像在空中飛翔。
雖然她喜歡高的地方,但是加上其它不安的要素互相作用下,讓美緒感到非常非常害怕。可以依賴的,就隻有體貼的妹妹那溫暖的手。
「妳練習過用後腳走路了吧,不要彎膝,重心放低。」
「這、這樣嗎…?」
「對,很好很好,走得不錯……啊啊,不行不行,我知道妳很不安,但是前腳——如果妳想靠手支撐就更容易把平衡給搞砸了。對對,就是這種感覺。好,慢慢彎曲膝蓋,然後往前踏出去——」
「哇……哇!」
小鈴牽著美緒的手,同時左、右、左、右的慢慢踏實地前進,通過走廊。
美緒走路搖搖晃晃、輕輕地、戰戰兢兢、惶惶不安……但對她本人來說是很認真在走吧
不過從旁來看卻是很惹人憐愛的樣子。
這樣的練習有了效果,她慢慢習慣用雙腳走路了。
然後在數分鍾後……
美緒跟小鈴站在東雲家的露天浴池旁,蒸氣滾滾的冒上來。
天空很暗,如果是昨天以前的美緒,隻用月亮與星星的光,就能清楚地看穿這層黑暗。即使原本看不清楚,也都清楚知道哪裏有些什麽東西,
但是現在就不是這樣了,幾乎隻能看見離眼前不遠的東西,而且還分辨不出是什麽。
「哇……哇……」
美緒從來就不知道黑暗會這麽令人不安。
但她的妹妹習慣了變化,人形時也能使用夜視能力。小鈴好像體察到了美緒的鹹覺
緊握住她的手。
「沒關係!不怕不怕!我會陪著妳。」
「……小鈴……」
小鈴用浴巾裏住身體,解開雙馬尾,放下頭發。
美緒什麽都沒穿,雖然拿到了浴巾,卻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才好。
貓耳少女們在地板上小步快走後,不久就會看到岩石圍成的溫泉浴池了,但是此時……
「嗯喵!」
美緒失去平衡正要向前滑倒。
「……呃、呃……哇、哇——!」
她努力張開雙腳使勁站住想保持平衡,這次卻快要跌了個屁股著地——
「哇!危險!」
眼看就要跌倒時,小鈴幫了她一把,用力撐住她的腰。
「哇!好……好險喔……」
「抱歉、抱歉—我應該要再把妳的手握緊點才對。」
「嗚~真是給妳添麻煩了。」
小鈴看到美緒不好意思的樣子,不曉得為什麽好像很開心
「沒關係、沒關係!什麽事都可以交給我來做!」
她砰的一聲拍拍她瘦薄的胸膛。
美緒對於妹妹的好意感到很開心,又很害羞:
「小鈴,果然很可靠呢。」
「那是當然的啊!」
兩人的關係與其說是姊妹,倒不如說是貓與飼主的關係還比較貼切。
因為從小鈴變成人類以來的這三年間,都在照顧著美緒。
她們感情融洽地手牽手走到了浴池。
美緒背對著溫泉,小鈴輕輕地拉了拉她的尾巴說.
「來,美緒,要先洗身體才行喔。」
「嗚~~~~」
美緒還是不太想洗澡。
小鈴讓不想洗澡的美緒坐在浴池旁,一邊準備著滿是洞洞的海綿。
「今天開始就不是用貓用的沐浴乳了,而是用這裏的沐浴乳喔~」
小鈴一邊將海綿弄出泡泡,一邊逼近美緒。
「喵……」
美緒慢慢往後退……差點跌坐在地上。
因為她還無法靈活使用腰和腿,所以無法
逃走。
小鈴輕而易舉就把她逼到沒有退路,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嗬嗬嗬~~妳就覺悟吧~~~~~~」
「咿——救命啊——咿啊——————!!」
小鈴為了不讓美緒亂動,用單手跟兩腳把她用力壓住。
她用蟹挾(注柔道的一種招式)緊緊鎖住美緒的腰部。
「啊啊啊……我動不了……」
小鈴平常就是這樣強迫美緒洗毛的。
「妳是魔鬼、惡魔啦……」
「喂喂,不要亂動
「可是~~」
美緒全身上下都被搓過,兩人身上全是泡沫。
「接著是——頭!」
「啊~~~~~~嗯~~」
「不要發出怪聲啦,來!戴上這個洗發帽!」
「妳……妳想做什麽…咿咿咿—」
美緒緊閉著雙眼,忍受這段恐怖的時間。
「洗好囉——!」
「嗯——!」
洗臉盆裏的熱水潑了下來,美緒不禁繃緊了背上的肌肉。
連尾巴也抽動痙攣著。
「好了,ok——!」
「……呼……呼!終於結束了……」
總算鬆了一口氣,美緒甩了甩身體,從毛皮——正確來說是將頭發上的水分甩掉。
「哇噗!」
小鈴馬上用毛巾擦拭美緒的臉。
而且靈巧地把貓耳中的水給擦幹了。
美緒睜開眼睛一看,眼前是麵露得意笑容的小鈴。
「妳看,清爽多了吧?」
「……呼哇……」
美緒並沒有以前當貓時,那種洗完毛後的討厭感。
反而總覺得全身有種涼風吹過般的清爽感覺。
「……嗯。暖洋洋的,又很涼爽,感覺還不錯……啦。」
由於剛才那麽討厭的樣子,讓美緒覺得很不好意思,不過還是點點頭。
「嗬嗬——太好了,我第一次洗澡的時候,也是這樣喔!」
小鈴大概是想讓美緒也體驗看看,自己從貓咪變成人類的時候,感到驚訝的事吧。美緒心頭怦怦跳,總覺得特別的開心.
「……那這次換我來幫小鈴洗澡吧!」
「——咦?真的嗎?那就拜托妳囉。」
小鈴馬上就坦率地挨近美緒。於是美緒也從妹妹的正麵身體開始,有樣學樣地幫她洗澡。
貓的習性就是會想要幫最喜歡的姊妹,清理得幹幹淨淨。
當她用海綿搓洗妹妹的胸部時,一股很暖和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小鈴還是貓的時候,美緒常常像這樣幫她清理毛皮。
洗過身體和頭後,兩人就很要好地一起泡溫泉。
「呼…」
她們在努力讓身體溫暖時,美緒想著這些往事。
這是她剛到手的新身體,全都和以前不同。不僅怕冷,又不能隨心所欲地活動,鼻子也不靈敏,視線也是很奇怪的飄忽不清。不過——總是有很棒的事。
泡澡是非常舒服的事情。
美緒總算冷靜了下來,這時她開始一點一點地湧上了實現願望的喜悅。
「……唔——嗯,這就是坐立難安的感覺嗎……」
好想快點跑出去的心情。
混雜了興奮和高漲情緒的念頭支配著美緒嬌小的身體。
從浴池上來,一直到更衣室,美緒也無法抑製她雀躍不已的心情。她光著身子轉圈圈邊忙著跟妹妹說話。
「小鈴、小鈴!」
「什麽事?美緒。」
「……我啊,好想快點出去外麵看看。」
「嗯嗯,我知道,我知道!」
小鈴對忙著活動四肢的美緒眨了一下眼睛。她三年前也有過相同的經驗,所以可以了解美緒的感覺。
「不過不要急躁喔!因為妳已經不是貓了,光溜溜的衝出去可不行喔——」
小鈴先幫美緒包上浴巾,把水滴擦掉。
接著要吹頭發。美緒用期待的眼神,盯著手拿著梳子接近她的小鈴。
「要先把頭發弄幹——妳坐在鏡子前麵,來,嗡——!」
「好——」
無比幸福的時間就這樣流逝……
若是平常的話,之後美緒就會一麵讓熱呼呼的身體冷卻,一麵在小鈴的膝蓋上滾來滾去消磨時間……不過這件事對現在這個身體來說太困難了。
美緒才剛變成人,因為法術還不是很穩定,從剛才開始手腳就一下變成肉球、一下又變回來,所以很麻煩。雖然美緒知道這樣很糟,但是不能光著身體跑出去倒是前所未聞。她昨天以前都還全裸外出走動呢。
「吶,小鈴,不能光著身體出去外麵嗎?」
「那當然啊,沒穿衣服就會被常成變態了嘛。」
美緒看看自己平坦的身體,用肉球到處拍拍摸摸。
「衣服……洋裝……可是……我、我沒有……,洋裝。啊,」
「所以我會把我的借妳啦……呃……可、可能會有點太大啦。」
果然小鈴的擔心是對的。
美緒穿著小鈴給她的衣服,坐在鏡子前而。
運動衫的袖子長到把指尖全都蓋住了,內褲包尺寸不合,有點寬鬆。小鈴在內褲的屁股位置上開了洞,讓尾巴可以從那邊伸出來。可是美緒的表情有點難過的樣子:
「……鬆垮垮的……」
「啊哈哈……就、就是啊,果然穿我的不太合適啊……」
小鈴苦笑著。
淚眼汪汪的美緒馬上往小鈴的方向轉頭,過長的袖子跟著尾巴一起抖動..
「我想要自己的『洋裝』。」
「是嗎,那等天亮了就去買衣服吧,我想法術不久也會穩定點了。」
「哇啊!」
下子心情就變好的美緒,點著頭。
總之洋裝對貓來說,就像是毛皮之類的東西吧。
可以保護皮膚,也是把身體裝飾漂亮的重要東西。
雖然美緒很喜歡自己的虎斑,但是她也很羨慕姊妹們身上的漂亮毛皮,當然貓咪不能中途更換與生俱來的毛色。
但如果穿洋裝那就可以了。
這麽說起來,人類是種很喜歡換毛皮的生物。
這是非常棒的事。
美緒正因為以前她不是人類,所以這麽想。
「小鈴,我啊,很期符變成人類以後,穿很多套『洋裝』,戴上『窗飾品』,打扮得美美的,我好興奮喔……嘿嘿嘿!」
美緒很注重儀容外表。
這是很像貓,以及女孩子都會有的欲望。
「啊,應該是『裝飾品』吧?這麽說來,妳還是貓的時候,就常常看流行雜誌之類的……對吧?」
小鈴用溫柔的眼神看著美緒。美緒點了點頭:
「……當貓的時候,就算看『流行雜誌』,也都看不太懂……不過說真的那時候我好羨慕喔……」
「嗬嗬嗬!例如什麽?」
因為小鈴聽得津津有味,讓美緒有些激動的說.
「《娘娘》的『成熟女性特集』。裏麵有刊登過亮晶晶又很的東西……那種適合我嗎?」
「嗯?不合、不合。」
小鈴毫不留情地就否定美緒,讓她受到打擊臉色鐵青,僵硬的說
「……沒……沒試過怎麽知道呢……?」
「妳一定不適合那種東西的啦,光是尺寸就沒有適合妳的了。」
「嗚嗚…小鈴好尖酸!」
美緒看著鏡子裏映照出的嬌小的十歲身體,垂頭喪
氣。
「……不要氣餒啦,別悶悶不樂了,好嗎?啊,對了,剛洗完澡耍不要喝咖啡牛奶啊?」
「啊……咖啡牛奶嗎?」
美緒平常都隻喝水,或是「對肚子有益的溫和牛奶(加了比菲德氏菌)」
小鈴從家裏的冰箱裏拿出瓶子,遞給美緒:
「很好喝喔,我很喜歡!」
「既然小鈴這麽說了……」
美緒用長肉球的手掌把瓶子握住接過來。
伸出舌頭,她小心翼翼地稍微舔了一下。
「!」
「嗯呼呼~~怎麽樣?」
「……這、這個……啊……」
她太過驚訝,以致於把舌頭一直浸在瓶子裏,而且全身上下到尾巴的末端都在顫抖,不停的眨眼。舌頭體驗到的這種未知的感覺,該怎麽表達才好呢?
「很甜吧~?」
美緒沒有回答,反而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專心地傾斜瓶子喝著。
小鈴把咖啡牛奶喝光後,露出得意的微笑
「感覺味道的味覺完全不一樣對吧,我一開始也嚇了一跳呢。」
「哇~~~~~~~~……」
美緒依依不舍地看著空瓶子,點了點頭。
這似乎就是……「甜」的味道了。
「哇……雖然我知道貓和人類的舌頭很不一樣……」
但沒想到有這麽大的不同。
從出生以來第一次有這麽深刻的「味覺」體驗。
這種感動對於生來就有優秀舌頭的人類來說,一定不會懂。
這正是貓又才能得到的體驗,美緒有點了解的感覺。
「……人類的飲料好棒喔——」
「呼呼呼,咖啡牛奶還隻是開始呢,人類的世界裏麵,還有好多必好吃的食物跟飲料
呢!」
「…哇!那…那聽起來好像夢喔!」
美緒發呆著,感覺好像已經在作夢了。
這時候美緒的肚子發出了咕嚕咕嚕……急切的聲音。
「哇…」
因為聽了小鈴說的話,所以美緒肚子餓了。
當然從今天起也是吃人類的食物了,要暫時跟以前最喜歡的貓罐頭告別了。
「喵——小鈴,可以做飯給我吃嗎?」
美緒用兩手輪流啪睫啪嚏地按著站在旁邊的小鈴的胸部。
啪睫啪畦啪嚏啪嚏…用肉球使勁按壓,硬擠著「媽媽」的乳房,是貓咪常常「纏著要食物的動作」。
小鈴雖是老麽,但卻很可靠,東雲家的家事由她一手包辦。
東雲家的「媽媽」輕柔的摸著美緒的頭:
「既然這樣……雖然還是半夜——我去做飯吧,馬上就準備給妳吃哦!」
「耶!」
東雲家的餐桌是舊式的矮飯桌。
隻要想到嶸螺小姊(注:長穀川町子所畫的老牌漫畫也有改編成動畫)裏的場景,大慨就像是那樣沒錯。
千夜子、小鈴、美緒圍著矮飯桌的四周坐著。雖是老麽卻身兼一家之母的小鈴,旁邊則放著電鍋。
說到身為家長的長女神樂,則是在矮飯桌的旁邊蜷伏窩著。
當然這不是以白發和服美女的人類姿態,而是以真麵目的白貓形態,
通常學會了人化之術的貓又,從此以後當然是以人類的外形,再加上貓耳和尾巴的「半獸形態」最為穩定。
這裏穩定的意思,指的是最能放鬆而自然的模樣。
(所以姊妹們每個人在家時,都會把貓耳和尾巴露出來。)
當她們想改變形態,也能將貓耳和尾巴收起來,就算是想短時間恢複真麵目——變回貓的樣子也是可以。
但是若想要維持半獸形態以外的模樣,就會消耗許多精神力。
如果是要隱藏貓耳和尾巴,隻要習慣了就不會很困難,整天都可以藏起來。
但是要維持貓的樣子就非常難了。非得以人的外形生存下去不可,指的就是這個意思。今天剛學會變化的美緒,應該隻能維持數秒貓的外表,而千夜子或小鈴能維持一小時就不錯了。
雖是這樣,不過神樂平常一直——都是以貓的樣子過日子。
那是因為她是上了年紀的大妖怪,所以能這樣無視原則。神樂好像不太喜歡人類(包含外形),像剛才那樣以人類的外表示人,是非常罕見的事。
「哈……」
白貓打了個大哈欠。她變成貓的時候,那種充滿壓迫的恐怖氣息就完全消失了,模樣幾乎就像是隻普通家貓。
身為貓的神樂、身為人類的神樂,雖然是同樣的存在,但卻是不同的「生物」。
美緒也是這樣。
「……心髒撲通撲通的。」
美緒把手放在胸前,張望著矮飯桌上陳列的料理。
生魚片、馬鈴薯燉肉、醬菜、還有剛煮好的白飯,矮飯桌旁邊是神樂專用的塑料盤,盛著貓罐頭裏的飼料。
美緒的心髒激烈地跳著。
之所以會希望變成人,是因為美緒一直在姊妹們旁邊,看著她們過著人類的生活。
她們穿著各種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去上學、跟朋友玩耍、吃料理……
泡澡、購物、聊天——
各種行為看起來光彩耀眼,讓她羨慕得不得了。
所以美緒現在才會變成人類坐在這裏。
「……咕嚕。」
眼前的這些菜肴,昨天以前都還隻能看而已,現在可以跟姊妹們一起用餐了。
好耶!她在心裏卯足了勁,握著筷子。
「我要開動——了!」
美緒開始了第一餐。
「連我都覺得好好吃——」
高興的小鈴狼吞虎咽地吃著盛得像山樣尖的飯。矮飯桌旁邊的神樂則是——
「喵嗚喵嗚,喵嗚喵嗚,哈哈哈哈…」
不管胡須上也沾了很多飼料,神樂仍以驚人的速度吃著。
吃飯時的貓是很專心的,就算像貴婦人般美麗的貓,也會回到野生的狀態。
說到美緒,她還在為了第一次使用筷子,努力苦戰中。
「嗚嗚嗚……哇……」
筷子一下就從她的手中掉了。
「啊—掉了——……」
「笨死了。」
千夜子一句話就讓美緒啞口無言。
「嗚嗚……」
美緒再次把筷子撿回來,正要挑戰馬鈴薯燉肉的時候……
「啊。」
筷子又啪一聲掉了。
「唔~沒想到筷子這麽難用……」
「……那個,美緒,妳的手變回貓掌了喔。」
「啊,」
小鈴這麽一說,美緒才終於察覺到。因為她一直這樣慢吞吞的,所以連一口都還沒吃到,菜肴還不停的在減少
「好吃——!」
「這個馬鈴薯燉肉……真好吃。」
「喵嗚喵嗚,哈哈哈哈。」
大口大口大口地吃,每個人都在大快朵頤。
「啊……啊……啊嗚嗚——不要吃那麽快啦——」
美緒的金色瞳孔中,浙漸地盈滿著淚水……
接著,眼前突然出現夾著生魚片的筷子。
「嗬—」
美緒吸了吸飄過來臉上的味道,小鈴笑嘻嘻的說:
「來,美緒,這給妳吃。嘴巴張開,啊」
「啊……啊」
美緒的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動,她將閉上限、張開嘴,但是……
「啊嗯……嗯?」
她的確張大了嘴,但是
生魚片的味道並沒有在舌頭上擴散開來。
睜大眼睛一看,卻看到小鈴生氣的瞪著千夜子。
「可惡!不可以吃掉美緒的生魚片啦—!」
「謝謝妳的款待。」
千夜子麵無表情、嘴巴還在咀嚼著。還真是殘酷的行徑啊,美緒遭到次女惡劣的對待,瞳孔裏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下來了。
「啊——……」
「…別用那種哀怨的眼神看著我啦,真拿妳沒辦法。來,張開嘴巴。」
千夜子露出尷尬的表情,從大盤子上夾起一塊鮪魚生魚片,往美緒的嘴邊遞過去。
「哇啊!」
美緒心情又開朗起來,笑容滿麵的「啊——」地張開嘴。
但是千夜子就在美緒嘴巴要闔上前的瞬間,把筷子抽回,將生魚片放進自己嘴裏,
「怎……怎麽會!啊……啊啊!!啊…」
「——咕嚕。啊哈……妳那個臉怎麽跟生魚片一樣紅呢。」
美緒眼淚撲簌簌地滴下來,接著嚎啕大哭,她砰砰地敲著矮飯桌,很不甘心的樣子。
「千……千姊都欺負人,」
「妳在說什麽啊。」
「竟然這樣對待可愛的妹妹……!妳都不會良心不安嗎!」
「真讓人痛心呢。」
「妳的尾巴明明很囂張的搖著——!好痛!」
對食物的怨恨是很可怕的。美緒真的發飄了,但因為她還不習慣說話就大聲的叫著,所以很用力地咬到舌頭。她發出「嗚咯咯……!嗚嗚嗚……!」很痛苦的樣子。
「真是的!千姊,妳不可以欺負美緒啦!來,美緒,我把妳的份分出來了,給妳吃吧。」
「喵,小鈴——我最喜歡妳了~☆」
美緒在妹妹身上磨蹭撒嬌。
「哼,感情還真好,不錯嘛。」
千夜子一副掃興的樣子,說完就不理她們了。
美緒和小鈴一起對著千夜子扮鬼臉。
同時,神樂也拚命繼續吃著貓罐頭。
「哈呼,哈呼哈呼……」
肉食動物的本能全開,這時她一副要是有人來打擾,就算拚死搏鬥也在所不辭的架勢。
矮飯桌上,小鈴再次往大盤子伸出筷子:
「打起精神來喔,美緒,來,生魚片,啊——」
「啊——!」
就像一幅母鳥喂食雛鳥的圖。
這次總算沒有千夜子的阻擾,美緒終於吃到鮪魚生魚片了。
咀嚼……咀嚼……咀嚼……咕嚕。
「呼啊……」
美緒的表情無比幸福,心滿意足的樣子。因為太感動了,所以淚腺也緩和了。
小鈴看到她這樣,嘴形變成了w的樣子,盯著美緒的臉瞧。
「怎~樣?」
「好好吃喔……☆舌頭好像快要融化掉了……☆」
美緒兩手捂住臉頰,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這麽說來,她從剛才開始就好像一直在哭。
「嗚嘿嘿……這樣啊。」
小鈴的表情溫和而心滿意足,注視著三女的樣子。
千夜子則麵無表情,默默地繼續拿著筷子用餐,
說到神樂,她已經是吃完貓罐頭,正在到處舔著盤子的階段了。
而這邊的兩人則是另一種情況,笑瞇瞇地很幸福的樣子。
這次小鈴伸筷子朝著燉菜過去:
「那美緒,這次來吃看看馬鈴薯燉肉吧——」
啊——美緒張大嘴,咀嚼咀嚼。
「!哈呼哈嚇哈呼哈呼……!」
「啊!對……對不起,美緒!很燙嗎?」
小鈴露出糟糕的表情。
貓又有著跟貓很像的特征。雖然隻在程度的差別,不過變成人了以後也還是不會改變,也就是——
「呼——舌頭、舌頭好痛喔——……」
因為是貓舌……
美緒又撲簌簌地掉淚了,不過原因跟剛才不同。小鈴著急到淚眼汪汪的說:
「對不起啦!我以為已經涼了啊:…」
「真是笨耶……因為她才剛變成人,比起我們一定更接近貓舌頭的感覺啊。」
被千夜子這麽尖銳的指責,小鈴束手無策:
「啊~討厭!我真是笨蛋!真的很對不起,美緒!來,喝點水……」
美緒咕嚕咕嚕咕嚕……喝著小鈴給她的水,總算平靜下來。
哈!!她歎了口氣,.
「我…我還以為會死呢……餐桌真是危險的地方啊……」
「真的很對不起——下次我會小心的……」
小鈴垂頭喪氣的合掌道歉,美緒對著她溫柔地搖搖頭
「沒關係,不過真的很好吃喔……」
這可不是奉承的話。
「我還想……再吃馬鈴薯燉肉。」
美緒咧嘴一笑。
原來心情低落的小鈴,表情馬上亮起來:
「當……當然,妳要吃多少有多少!這次不會燙到,我會弄涼再綸妳吃!」
小鈴說完就用筷子夾著馬鈴薯燉肉,呼~呼~的吹涼它。
「來!啊!」
「啊!」
就這樣,美緒變成人類以後的第一餐,就在吵鬧之中幸福的度過了。
白貓跳上矮飯桌,「喵~~☆」地叫著還要再吃。
「注意——!接下來大家一起去散個步吧!」
現在是用完餐後,稍做休息的時間。
小鈴洗完餐具,回到客廳大聲喊著。
「喔喔喔——!好啊!」
美緒正在和平常一樣玩著千夜子的尾巴,聽到後她充滿活力地拍手高聲讚同。
另外,本來隨意躺著、尾巴對著美緒搖來搖去的千夜子,則是很不耐煩的起身,眺望著院子的方向說:
「……還不到五點吧?外麵也還沒開店,現在出去外麵要幹嘛?」
「所以~我說要散步啊。」
「所以說,為什麽非要特地在這種冷死人的天氣裏出去不可啊?請妳說個可以說服我的理由吧。」
「哼~妳不喜歡的話就算了啊,我跟美緒兩個人去就好~」
小鈴天不怕地不怕地賊笑著,千夜子飛決的衝過去,二話不說就給妹妹一拳。咚!
「啊——」
小鈴抱著長著貓耳、綁雙馬尾的頭,淚眼汪汪的蹲下來
「神樂姊姊,切姊欺負我啦!」
小鈴的雙眼變成廠叉叉,但還是向神樂打了小報告。
但這時的神樂卻隻在電視上「哇—」的打了個大哈欠。
神樂根本沒有在聽。千夜子知道神樂不會來阻礙她,就把腳踩在蹲著的小鈴的背上,開始使勁用力踩著她。
「來啊,趕快給我說出來啊,妳到底在動什麽歪腦筋啊?」
「就…就是啊……總、總之妳先把腳拿開啦!」
小鈴總算被放開了,她狼狽的站起來,然後跟千夜子咬起耳朵。
「……我想要這樣……怎麽樣?」
「……嗯,」
千夜子托著下巴,暫時陷入了沉思……
「走吧。」
她瞥了美緒一眼,簡短的說了這句話。
接著小鈴抱起了昏昏沉沉的白貓,躂躂躂地跑到拉門邊。
「來!走吧!」
當然美緒不可能會發現姊妹們的用意
「我覺得好興奮喔——!」
美緒天真爛漫的獨自開心著。
正在大家前往玄關的時候,美緒突然大腿互相摩擦,露出扭扭捏捏的樣子。
牽著她的手的小鈴嚇了一跳,問她:「怎……怎麽了?」
「那個…小鈴……………………我想尿尿。」
「啊……妳要上廁所?o……oook!包在我身上,那妳再忍一下哦!」
陷入緊急狀態中的美緒被小鈴用力拉著,朝著第一次使用的人類廁所走去。
東雲家的廁所是西式的,馬桶有著粉紅色的蓋子,
粉彩風格的室網飄著花香。就在美緒坐上馬桶,正要把褲子脫掉時,門外傳來擔心的詢問:
「美緒——妳沒問題吧?一個人上可以嗎?」
「應……應該吧……上完以後,不用蓋上貓砂也沒關係對吧……?」
「本來就沒有砂在裏麵吧!妳壓杆子衝水就好……真的沒問題嗎?」
「……大、大概吧。」
「什……什麽大概,真是的!好啦,妳開門!讓我看看!」
「那……那樣很丟臉耶。」
「妳明明昨天以前都在開放的空間上廁所的,還敢說呢。」
昨天以前美緒所使用的貓廁,是鋪上貓砂的塑料盆。
所以身為貓的時候,每次都是光明正大地在大家麵前上廁所……
嗯……奇怪?…為什麽我會覺得……丟臉呢?
對美緒來說,昨天以前都還沒有的人類的羞恥心,開始冒出一點芽了。
「嗯——?」
美緒就這樣沒穿內褲坐在馬桶陷入沉思:
「唉,算了……」
結果是這樣的結論。
嘩——(馬桶的衝水聲),美緒舒服又順利地完成了上廁所的初體驗。
她得意洋洋地打開門,笑嘻嘻地舉起單手跟小鈴報告,
「讓妳久等了,小鈴,我一個人成功上完廁所了喔!」
「喂……喂—!妳要把內褲穿上再出來啊!」
剛剛萌芽的羞恥心,畢竟還是隻有一點點而已。
她們跟在玄關等著的千夜子會合。
「好,走吧!」
「喔——!」
出發去散步。
美緒她們三人感情很好的手牽手,一步一步走在路上。順便一提,神樂筋疲力盡的坐在小鈴頭上,呼嚕呼嚕的打瞌睡。她們好像成群結隊外出捕捉獵物似的。
而在正中央個子最矮的美緒,就好像被抓到的外星人一樣。
「啊…………好黑喔。」
「是喔,可能因為妳的夜視能力還不能使用——等妳的法術更穩定了,雖然不能完全像貓的時候那樣,不過也可以看清楚喔。」
小鈴這麽說道。千夜子再做補充:
「不隻是那樣。在擔心夜視能力之類的問題前,先擔心美緒還沒完全變成『人類眼睛』的事吧,在這之前怎麽可能看得清楚呢。」
「是這樣嗎?」
美緒很泄氣地口齒不清的問著。
千夜子點點頭..
「是啊。現在妳看到的感覺輕飄飄的吧?隻要給妳適當的刺激,就會完全轉換看得見了,所以放心啦。」
「啊——原來如此——」
雖然是這麽說,但美緒還是不太明白,雖然原來的「貓眼」擁有特別優秀的動態視力與空間掌握能力,但是並不會像現在看到的這種情況,
美緒恍然大悟,原來看不清楚也是沒辦法的事。
「千姊,現在幾點?」
「超過四點四十分了——時間也差不多囉。」
「糟了!不快點不行了。」
美緒聽到姊妹們的對話,歪著頭不解地出現了「?」
「……妳們在說什麽?」
「妳待會就會知道了。」
「嘻嘻嘻——秘·密?」
千夜子跟小鈴都意義深遠的回答,而不告訴美緒真正的目的。不過這兩人也不可能會動歪腦筋對她不利,而且美緒的個性本來就老實得驚人。
「…?」
美緒隻是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千夜子跟小鈴走過去的方向,好像是離東雲家不遠的山峰。
那也是貓又們正統居住地的神山。
她們踏進了深邃的森林裏,踩得沙沙作響,原本很黑的視野就更暗了。
美緒本來一直以為山裏就跟院子一樣,但現在卻覺得非常可怕。
「啊嗚嗚……」
美緒兩腿發軟,千夜子忽然抱住了她。
「呀!」
因為她毫無預警地被忽然抱起來,所以嚇得抱緊了千夜子。
「千……千姊?」
「以妳現在的腳要走接下來的路太勉強了,而且也沒時間了,我抱著妳走吧。」
隻要越習慣人化之術,就越能以人類的姿態發揮動物身體的能力。因此千夜子、小鈴,當然還有神樂,都比普通人類的行動還要更加矯健敏捷。
證據就是千夜子單手就可以甩公主抱抱起美緒,還可以在樹木繁茂的路上,矯捷的奔跑。
「哎呦——神樂姊姊,妳也該從我頭上下來了吧,自己跑啦!」
小鈴也一起並排奔跑著,而目一邊和緊抓著她的雙馬尾不放的白貓搏鬥中。
就這樣,不久之後她們來到山腰一處開闊的地方。
而且花不到十分鍾就到達這裏了。
「呃……『與世隔絕的村莊』的附近對吧…………就在這裏。」
「對啊。哎,在這附近就可以了吧。」
千夜子輕輕地將美緒放下來。
隻要從這個位置往下看的話,山下的景觀一目了然,但現在的美緒隻看到一片漆黑。明明說要出來散步,怎麽會帶她來這裏呢?美緒到現在還是搞不懂。
「呐——美緒,這裏、這裏,過來這裏坐吧——」
「啊,小鈴——好。」
小鈴曲著膝蓋蹲坐著,然後拍著自己身旁的地上,美緒聽話得照她的意思過去坐下。
「我鋪好了墊子,讓你的屁股不會涼涼的哦!」
三個人和一隻貓,就這樣緊挨著坐在彩色的塑膠布上麵。如果是生活在城市裏的野貓,應該也是這樣取暖的吧。
「…………喵~」
美緒總覺得有股溫暖的感覺,旁邊的小鈴盯著美緒的臉瞧:
「呐,美緒,變成人類的感覺……怎麽樣呢?」
「嗯~」
美緒把食指放在嘴嘴唇上,仰望著夜空。
她回想著今天變成人之後的第一天。
雖然才剛開始不久,卻發生了好多事。
第一次說人類的語言、第一次知道洗澡多舒服。
第一次慌張的上廁所、被人類食物的美味所感動。
好多的第一次都是小鈴讓美緒懂了這些。
「各種新鮮……又都讓我很驚訝的東西……我很開心……這都是小鈴的功勞喔……」
「真……真的嗎?……嘿嘿,太好了。」
美緒的視線一轉到地上,就看到眼前的小鈴為了她小小的道謝露出高興的表情。能將自己最喜歡的事物傳達給最愛的姊姊,小鈴的喜悅全寫在臉上。
「可……可是,還不隻是這樣喔,人類的世界裏,還有好—多、更棒的東西與開心的事呢!」
小鈴用大大的動作表達著。
美緒覺得這個妹妹既討人喜歡,又很逗趣。
「我說,小鈴。」
「嗯?」
「……小鈴為什麽想當人類呢?」
要以人類的姿態生活、還是變回貓呢?美緒接下來非得做出選擇不可。
她想聽看看小鈴的想法,以及為什麽舍棄貓的形態,選擇常
人生活的理由。
於是小鈴既害羞又興奮的紅著臉,露出了堅定的眼神:
「因為我最喜歡人類了。」
她毫不猶豫的說。
「一開始我是想學千姊還有媽媽,大概也跟現在的美緒是一樣的想法吧。我看著家裏唯一一個以不同模樣生活的千姊…就覺得我不能什麽都不做,總之我也要試試看。就算神樂姊姊很討厭這樣,我也忍耐不下去了。」
無法壓抑好奇心——這是非常像貓行動的動機,美緒也是因為相同的動機。
「就這樣,神樂姊姊給我一星期見識各種體驗!做了各種事情、理解人類的事!吃喝玩樂、打扮漂亮、在鎮上到處逛——」
小鈴將雙手張得很開,想要用全身來表達她的想法:
「人類很有趣!人類的世界超棒的!我是這麽想的……我知道山裏的同伴跟神樂姊姊她們都討厭人類。我……我也知道人類有很多討厭的事喔。可是……可是呢,這些都全被這個世界又棒、又厲害、又有趣的事給抵銷掉了——因為有太多讓人期待的事呢!」
「…………」
美緒、千夜子、神樂都安靜地聽著妹妹說話。
因為這是她們第一次看到,小鈴這麽努力、拚命地想要訴說什麽。
「我呢——想要把這種感覺傳達給大家!不管是住在山裏跟人類毫無關係的同伴,或是說人類很可恨的神樂姊姊也好,我要讓他們都更喜歡人類!」
大多數的貓又都討厭人類,偷偷地生活在與世隔絕的村莊中。
這個理由美緒她們並不知道,不過確實兩個種族的爭執非常嚴重。
小鈴深愛著人類與人類的世界,大概很擔心這樣的現狀吧。
「很久很久以前,人類跟貓又就是一起生活的不是嗎…因此我想要做點什麽,我還是個小孩……困難的事我是不懂啦…總之,我想告訴美緒人類世界有很多很多很棒的、很有趣的事,讓妳也能喜歡人類……」
「……原來是這樣啊……」
美緒溫柔的嗬嗬傻笑著:
「……小鈴真的很喜歡人類呢。」
「嗯!我希望有一天可以讓人類、貓咪、還有貓又都能在這個城鎮一起生活,那就太好了!」
小鈴露出今天最燦爛的笑容。
「那是我的夢想,也是我想當人類的理由哦!」
原來如此啊……美緒把她說的話深深地烙印在心裏。
接著,這次美緒換成問千夜子:
「……千姊呢?為什麽……想當人類呢?」
「我?」
千夜子露出了好像很驚訝的表情,不過一下子又把視線移開,凝視著遠方的某處。
在沉思了幾秒後,她小聲地回答:
「因為……沒有手的話,就不能玩遊戲了吧?」
「…………」
美緒露出傻眼困惑的表情,千夜子則好象話還沒說完似地開始解說。雖然還是麵無表情,卻跟剛才的小鈴一樣熱情的說道:
「因為遊戲杆、鼠標、鍵盤部很難用肉球來操控,用貓眼看電視也會很模糊,不好玩啊。最重要的是不能拿筆的話,就不能好好的畫漫畫了,我就連活動都不能參加啦。」
「……原來是這樣啊——,」
真……真傷腦筋……千姊說的東西,美緒大慨有一半都聽不匱……
美緒額頭冒汗,勉強擠出話來:
「……千姊真的很喜歡遊戲跟漫畫呢——」
「對啊,我想如果有一天可以在束京國際展覽中心成為壁團(注:壁サークル,日本有名的同人團體,在販售時會被安排在牆邊,以免結賬人潮妨礙動線)的一員那就好了。
千夜子麵無表情,雙手交叉,以可愛的聲音說:
「那是我的夢想,也是我想當人類的理由喔!」
「千姊!不要學我的聲音講話啦,討厭——!真叫人惡心耶!」
「啥……怎麽樣……妳想侮辱我崇高的夢想嗎?」
千夜子的黑色尾巴瞬間咻昀一下伸出來,纏在小鈴的脖子上。
「等……勒太緊太緊太緊太緊了啦!我投降投降投降投降!」
小鈴很痛苦的用力踏著地上。美緒則是目瞪口呆的盯著這兩姊妹吵架。
「呼—」
隻有神樂還若無其事,兩腿張得很開地整理身上的毛。
就在她們姊妹倆吵吵鬧鬧時,茂密的森林裏傳來沙沙的聲音,有個小小的身影跳了出來。東雲姊妹不約而同回頭一看,是隻很眼熟的漂亮三毛貓,正跳到地麵上。
「喵~」
「啊,神無大人~您好!」
三毛貓發出危險的叫聲,美緒則還是和平常一樣爽快地跟它打招呼。
於是三毛貓瞬間歪著頭,露出「?」的表情後,接著身上的毛嚇得直豎起,它瞠目叫著:
「…………喵?」
它看到美緒變成人類的姿態,顯得非常驚訝的樣子。
以三毛貓形態現身的♀,是南雲神無。
看起來雖然是隻貓,卻跟神樂一樣是貓又的始砠。
它也是一隻活了五百年以上的大妖怪「貓魈」。
對美緒來說,感覺就像個平常疼愛她,溫柔的親戚姊姊。
「………糟糕了啊。」
「………哇,不妙。」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千夜子跟小鈴看到神無就一副慌張的模樣。
神樂剛剛為止都還是悠哉的神情,現在卻露出警戒的神色迎向前去。
喵~它運用肢體語言和叫聲組成的貓語與神無交談:
『喔喔,久違了啊,三毛老太婆!有事嗎?』
『沒事啊!妳這個自發老太婆!好歹咱家也那麽苦口婆心地勸過了,看來妳根本沒有聽進去嘛!可歎啊——難道妳老人癡呆發作了嗎?』
白貓的身體弓起——!神樂做出要打架的態勢。
這個神無大人跟神樂好像感情不太好,以往都是美緒負責調停它們。
「神無大人……是什麽事情惹您這麽生氣呢?」
「喵~~~~~~~~~~~~~~~」
神無發出了很苦悶的叫聲,翻譯出來就是以下的話:
『美緒啊……連妳也變成那個樣子……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千夜子和小鈴根本就不聽大家的反對意見,跑去變成什麽人類了……咱家以為至少……至少隻有妳不會這樣啊……喵喵——』
三花貓用肉球敲著地麵啪啪作響。
『喂,白發的!妳知道嗎!都是妳這家夥太怠慢管理了。咱家不是要妳那張嘴常說給她們聽嗎——,而且都說過好多遍好多遍好多遍好多遍了!』
『喵喵喵的真囉唆耶,吵死人了,閉嘴啦。倒是妳這家夥每次每次每次每次見麵就在那邊胡鬧。這五百年來一點長進都沒有,妳也該好好改掉妳那脾氣了啦。』
『吵死了!妳自己這麽說,還不是從五百年前開始就是白發了!』
『……因為,我是白貓啊……』
這是理所當然的。
因為神樂喵喵幾聲就輕鬆應付了神無的怒意,讓神無很棘手的樣子。
神無好像嚷嚷著「渾蛋,拿妳沒辦法啦——!」似地的咆哮。
「唰————!喝————!」
「呼——!」
白貓和三毛貓互相恫嚇對方。雙方都朝斜後方,踏著步伐調整距離。
它們維持蹲低的姿勢,踏著捉摸不定的步伐,轉來轉去企圖尋找對方的破綻。
這應該算是大妖怪的戰鬥架式……不過也可以看成可笑的野
貓打架罷了。
「啊…啊哇哇哇哇哇…」
不過旁觀的美緒她們,卻感到相當畏懼。
在一觸即發的氣氛當中——
「住…住手——!」
美緒跳進兩隻貓中間大叫,而且因用力過猛跌了一跤。
「……!」
兩隻貓才正要互相撲過去,但因為美緒插手的關係,就在蓄勢待發時停止不動了。美緒邊說著「好痛……」淚眼汪汪的站起來,淚水盈眶地訴說
「不要吵架嘛……」
『美緒……』
三毛貓神無用很尷尬的聲音,呼嚕呼嚕地叫著。
神樂則對著這樣的三毛貓,以冷靜的聲音說道:
『……你就那麽不高興美緒變成人類嗎?』
『對啊,很不高興,讓咱家非常不爽!咱家最討厭人類了!妳這家夥也是吧!怎麽舍得讓這麽重要的妹妹,變成那種生物也不管呢!混帳!』
『這是個愚蠢的問題,不管妳問誰都鐵定很討厭人類吧,妳這家夥現在才跟咱家說這些,而且咱家早就跟妹妹們說過超級多次了啦,不要去當什麽人類、這絕對不會光是好事。咱家跟妳這家夥一樣,最討厭人類了。咱家很了解那些家夥肮髒的一麵,可是咱家還不想把留在咱們之中的禍根直接告訴子孫。這件事妳應該也懂吧,所以咱家除此之外就不能再多說了。讓孩子們各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去判斷、去決定就好——因此就算妳的結論是選擇對這件事不爽,但在那邊吵吵嚷嚷的扯東扯西,是違背貓的道義不是嗎?』
『…唔唔唔。』
神無沒辦法馬上反駁,用很氣憤地低喊著。
『…喂,神無。小孩們不會總是來跟咱們撒嬌。咱們老人家能做的,就隻是當小孩們想要選擇什麽時,默默地照料她們而已。這個啊,最多也隻有在她們要求幫忙時,努力振作起來幫忙吧。其它的都隻是多餘的擔心罷了,醒醒吧!』
神樂的語調中,包含有一種懊悔又自嘲的感覺。
「……神樂姊姊……」
平常所聽不到的長女的真心話,這時露出端倪,現在才能完全鹹受到她的掛慮和體貼。
不過神無想到美緒的事,又開始怒火中燒了。
度過五百年的艱辛歲月活下來的三毛貓,它垂頭喪氣地垂下頭及尾巴,發牢騷的說:
『咱……咱……咱家隻是……非常擔心美緒啊……的確現在已經跟咱們當時隱居山裏的時代不一樣了,而且或許妳們也不會像咱們有這樣的想法了。但是就算這樣,人類也不會變成別的種族吧,人類社會那麽多的牽扯是貓比不上的。人類擁有的感情有如湍流,也不像咱們這樣平穩又單純——在人類的世界裏,身為貓所培養的一切沒有能派上用場的,對於咱們以自由為本願的生活方式根本不合。一定會被許多原來與貓的天性毫無瓜葛的煩惱,給折磨到受不了呢——千夜子——小鈴……難道妳們認為不是這樣嗎?』
「……這個嘛……」
小鈴突然被點到,頓時語塞。另一方麵,千夜子則是坦率地點點頭:
「…………是啊,就像妳說的這樣啊,」
「千姊!」
「因為本來就是這樣,至少我現在所有的煩腦,都是變成人之後才產生的。就算是妳,也不能說沒有這種事吧。」
「…………這……好像是啦……」
小鈴陷入沉默。
這也是神無說話正中要害的證據。
這時每個人都安靜下來,鴉雀無聲。
「可是……就算這樣,千姊跟小鈴都還是想繼續當人類吧?」
美緒的一句話打破了沉默。
「那個……神無大人……我……我不清楚那些很深奧的事……雖然不能說的很好……我、現在……就是在做我想做的事。想要變成人類,並不是因為有誰在我背後指使——是因為我自己想要的。」
她的語調很笨拙又口齒不清,但努力地訴說:
「所…所以,您能替我擔心,我感到很高興……」
「我會自己努力去確認的。」
美緒不停的眨眼,因為緊張表情變得很僵硬,不過還是盡力擠出笑容來說話。
「…………喵。」
她的話讓三毛貓受到衝擊,好像拿她沒辦法似的搖頭。
接著它慢慢地轉過身去:
『——咱家是不可能認同的,以後咱家會繼續來數落妳們的,就走著瞧吧。千萬不要忘啦,沒有一隻住在山裏的同伴,會希望妳們去變成什麽人類的啦。』
「好的!我知道了,神無大人!」
『——真是的,跟妳說什麽走著瞧之類的話根本沒用嘛!無聊透頂!咱家回去啦!』
撂下這句話後——神無就跳進了草叢。
搗亂的人走了,緊張的氣氛再次緩和下來。
『呼哈哈!嘻——哈哈哈!妳……妳們看到了嗎,三毛老太婆那副不甘心的表情!嘻嘻!幹的好啊,美緒!咱家心情真好!』
「……神樂姊姊竟然會豎起尾巴,轉來轉去的……你們兩個的關係真差耶……總覺得剛剛妳說的好話,也是為了駁倒對方才說的狡辯呢。」
神樂超開心的樣子,讓千夜子很受不了。
「啊,啊哈哈——……」
旁邊的小鈴什麽話也沒說,隻是笑著。
而美緒——
「……那個,小鈴……我的眼睛……好像怪怪的。」
美緒低著頭,使勁的揉著眼睛,她從剛剛開始就覺得兩眼有點怪。
非常癢,而且會陣陣刺痛。
千夜子看到妹妹這樣,還是麵不改色,她遠望著東方簡單的說:
「嗯,這麽說來——時候也差不多到了呢。」
「啊!對啊…不要緊的,美緒。那不是什麽病啦!」
「咦……?」
美緒眼淚大滴大滴的流下來,她一麵把頭抬起來。千夜子拿手帕幫她擦眼淚
「這是因為貓眼要轉換成人類的眼睛了——用太陽的光線。」
雖然美緒被千夜子遮住了看不見,不過還是知道天空已經開始泛白,正在漸漸地亮起來。
接著天亮,早晨來臨了。
「嘻嘻嘻,美緒……太陽升上來了,要看嗎——妳會嚇一跳喔。」
「好……五、四、三、二、一……」
千夜子用於帕蓋住美緒的眼睛,倒數著……
「零。」
千夜子把手帕拿開。
「……哇啊啊————————————————————!」
美緒站在視野良好的高台上,她第一次看到早霞如此絢麗奪目。
人類比貓能辨別更大量的「色彩」。
以往隻能從想象得知的景色,現在就在眼前。
耀眼的光芒驅散了鎮上的黑暗,將它漸漸染成了燦爛奪目的暗紅色。
於是……
在人類的瞳孔看見太陽光的瞬間,美緒原來不穩定的視野也安定了,整個世界充滿了「色彩」。
色彩的信息像是怒濤一般灌進視網膜。
她的貓眼正式轉換成人眼,這時展現在眼前的是——
「嗬嗬嗬!很——很棒吧——!」
小鈴的口吻好像在介紹她深愛的戀人,感覺很驕傲的樣子。
「…………啊…………」
美緒說不出話來,陣陣刺痛的眼睛,再次淚流不止。
「藍」天,「白」雲,「綠」色森林,受到光線的照射,黑暗中浮現了各種樹木,石頭和土地。
還有——色彩鮮豔的街道。這應該是她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