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緒第四天的人生早晨,現在她在學校的走廊上,一年一班的教室前麵。
「嗯……好緊張耶……」
美緒把雙手放在平坦的胸部上,眼睛眨了好幾下。
她身穿全新的深藍色水手服,因為成品沒有她的尺寸,還臨時湊合著把下襬弄短來配合美緒矮小的身材。而且製服的設計跟姊妹穿的不同,好像是今年開始換新的製服。
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套製服和她天生的虎斑長發還挺相配的。
東雲美緒是剛變成人類的年幼貓又,她要利用這一星期的時間來體驗人類世界,然後就必須決定今後要以什麽模樣生活下去。
體驗的其中一環,就是去人類的學校上課。不過就算沒有這個規定,美緒也對姊妹們常常提到的「學校」充滿了好奇。
「哈~~……嗯嗬嗬嗬嗬。」
美緒一個深呼吸,緊張的表情就緩和下來,她自然而然嘴巴流露出笑聲。
因為期待已久的日子總算到了,雖然會緊張,但那也不過是期待的一體兩麵。就算會擔心表現得不好,不過她殷切的心情還是大過擔心。
順帶一提,美緒的「旁聽課程」申請,似乎才打一通電話到市公所就順利完成。
詳細的說明就省略不提了,城鎮的行政機關與東雲家之間,可以根據「條約」給她們管道,所以有很多事都能讓她們方便行事。
據說以前的貓又和人類是親密地共同生存在一起。
但是如今兩個種族之間,卻深深烙印著跟美緒毫無牽連的爭執。
貓又們討厭人類,隱居在深山中。
年輕的人類,連過去貓又存在的事都逐漸忘記。
但是當然不是所有人類都忘了貓又的存在,而且為了讓棲息在現代社會中的妖怪能繼續生
存,還是無法跟人類社會斷絕關係。
不管這個爭執多嚴重,也不管願不願意,兩邊都必須派出代表,維持最低限度的交流。
價值觀與常識有著差距的種族之間,為了要共同在土地上生活,這是理所當然的。
也不用說,彼此都會有各種不同的想法吧。
這座城鎮的妖怪代表是東雲家的長女神樂,她也好像也非常討厭人類。
……算了,這種複雜沉重的話題對美緒來說太難懂了,所以不用想太多。
總之,現在這座城鎮裏,貓又與人類就這樣相處下去,過著沒有發生大爭吵的日子。
多虧這樣,美緒她們(必須隱藏原形)才能這樣子到人類的學校上學。
這時候——
「東雲同學,請進來。」
傅來老師叫喚美緒的聲音。
「是……是!」
她慌張地回答,首先要再確認一下,美緒把手放在頭上,接著摸摸屁股。
很好!貓耳跟尾巴都藏得很好!
好,走吧!
她獨自點點頭,然後就打開門,踏進教室。
她才剛進去,哇——的尖叫和鼓掌聲就朝她湧來。
班上同學的視線同時集中在轉學生——美緒身上。
「咦?嗚咿?」
美緒被他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呆站在門口。
她金色的瞳孔淚水盈眶,慌張的到處轉頭張望,正好看到教室正中央的座位上,三色頭發雙馬尾的少女——小鈐滿臉笑容朝她揮手說「美緒加油」。她是東雲鈐,美緒的妹妹,三年前開始以人類的姿態生活,是非常喜歡人類的貓又。
她知道要放鬆別緊張。嗯,不要慌張,像練習時那樣就好了。
「嗯。」
美緒向小鈴點頭,走向講台。
女老師戴著眼鏡,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人。美緒一走到老師旁邊,老師露出微笑,好像在說「不要緊張」。
「那麽,東雲同學,請妳自我介紹吧——請大家安靜一下。」
然後老師閉上單眼,噓——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好——有幾個學生小聲說,不久教室就靜了下來。
美緒出生以來第一次正式對話的人,就是這位花村桃惠老師。
她是一個舉止給人輕鬆柔和氣息的女性。
無框眼鏡搭配淡色的西裝褲套裝。雖是整齊的服裝,但可能是因為穩重的下垂眼,抑或是豐滿的胸部的關係,讓她完全不會給人嚴肅的感覺。
老師的年紀大概是二十五歲吧……對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又是例外的「期間限定轉學生」——美緒,但卻依舊替她著想,感覺是個非常好的人。
「呃……」
美緒記得練習時,應該是……先在黑板上寫名字,然後介紹自己這樣吧……
美緒一邊回想著昨晚的特訓,一邊快速轉身麵對黑板,生平第一次用手拿起粉筆。
東雲美緒,這幾個字她練習了好多次,所以能順利寫好吧。來吧,現在正是她展示成果的時候了!
美緒得意揚揚的墊起腳,但是——
「……啊……呃,我寫不到——」
原來是她太矮了,隻能努力在黑板最下麵的角落寫著「東雲」。
不隻是美緒,連桃惠老師也對這意外的狀況感到很慌張:
「啊……哎呀呀……」
「嗚嗚……嘿、嘿咻……!」
美緒一副淚眼汪汪,就在她開始當場一蹦一跳時,教室裏到處傳來「……好……好可愛喔……」的聲音。
桃惠老師也單手捂臉看著美緒,像是被她逗得笑出來。
「對了……東雲同學,我來幫妳吧。」
「咦……哇哇!」
桃惠老師笑著彎下腰,嘿咻一聲抱起美緒:
「來,這樣就寫得到了吧。」
「謝……樹耐……」
美緒的視線忽然變高讓她不知所措,不過還是乖乖被一直開心笑著的老師抱起。她在黑板上咯!咯!咯~~寫上自己的名字。
東雲美緒——並非隻是寫得不好看的字,那筆觸笨拙但強而有力,還令人感受到積極的力量。
桃惠老師確認她把名字寫完後,仍舊笑盈盈「嘿咻」的一聲,換手抱住美緒。就好像抱著愛貓一樣,老師兩手穿過她的腋下,美緒像是掛著的姿勢。老師以這姿勢快速轉身,重新麵對大家。
「?」
美緒露出呆愣的表情,她盯著班上的同學們看了幾秒鍾……
不久後,她終於回過神來貶了眨眼,舉起雙手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
「我是東雲美緒!請大家多多指教——!」
哇啊啊——!
再次引起盛大的鼓掌與歡呼聲。
「請多指教!」「彼此彼此!」「啊~小小的好可愛喔~」
四處傳來歡迎的話。再仔細定睛一看,就會發現教室裏有折紙做的紙環與星星,裝飾得很熱鬧。天花板吊著的祝賀廣告牌上,有著妹妹寫的大大的字「歡迎來到一年一班!」。
「啊哈……」
美緒剛才一直操心的感覺立刻消失了。
這些人……這個班級就是小鈴平常會跟她開心聊到的地方!
「東雲美緒同學,歡迎妳加入一年一班,同學們都很歡迎妳喔。」
桃惠老師一邊緊擁著她,一邊以柔和的口吻總結說。
而在教室的中間,小鈐把手放在胸上,有些緊張的說:
「歡迎妳,美緒!今天開始請多指教喔!」
然而這卻是無人能比的真心歡迎。
第一個小時是桃惠老師負貴的科目,昕以剛好可以稍微通融。老師延長了十分鍾的課外活動時間,來做為美緒認識班上同學的時間
。
在座位上的同學們朝著仍然被桃惠老師抱著的美緒,舉起了手。
「是。」
在第一排最先舉手的,是個金發碧眼的女孩子。
她有著像獅子鬃毛般的金發、白皙如陶瓷的肌膚、寶石般的藍色瞳孔,還有苗條又修長的
手腳。
她比其他女孩子高出半個頭左右。
老師一允許發言,她馬上就非常開心地自我介紹:
「我是西園光。就像妳看到的,我有一半的外國血統,不過出生長大的地方是在日本,靈魂也屬於日本。我的興趣是看相撲,還有少年漫畫,其中特別喜歡舞之海(注:舞之海秀平,相撲力士)和雷句誠,我擅長空手道和柔道,其他運動算普通。喜歡的食物是所有壽司跟納豆飯,討厭的食物是青蒽。順便一提,我跟小鈴從小學以來就是結下孽緣的超級好朋友——嗯,大概就是這樣了,請多指教喔。」
她一口氣說完,露出笑容,聲音凜然又有力。
這個金發碧眼的美少女,看起來像是千金小姐的樣子,不過笑起來給人的感覺,卻像露出「嘻嘻嘻!」笑著的惡作劇小孩。
西園光——金色頭發配上藍色眼瞳,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爽朗的獅子女孩。
美緒聽到她帥氣的自我介紹後,好像要一較高下似的提高聲音說:
「我是東雲美緒,就像你們看到的是隻虎斑貓!興趣是睡午覺和曬太陽,走廊跟電視上麵很舒服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我擅長爬樹跟賽跑,喜歡的食物太多了!真要說的話,就是鮪魚生魚片,還有小鈐做的章魚香腸,其他還有貓耳食品的特選貓罐頭,我超級喜歡!另外,呃……討厭的食物……橘子跟烏賊,還有……」
講到這裏時,美緒發現大家一副傻眼的樣子。
奇怪了?
「美……美美美美美緒…………啊……啊哇哇哇哇……」
小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的。
美緒懷疑她可能是肚子痛吧,沉思了幾秒鍾後……
……啊!對喔!原形是秘密——真是太失敗了!
她察覺自己失言了,回到正經的表情說:
「剛剛是開玩笑的!」
呼,這樣總算解決了……好險好險。
美緒擦擦額頭,一副達成目標的表情。
「………………………………」
但是,教室裏的氣氛還是彌漫著疑惑。
好像是對於轉學生莫名奇妙的言行舉止,不知道該怎麽響應的模樣。
小鈴在中央的座位上,晃著雙馬尾,愴惶失措的說:
「真……真真真真是的……美緒她啊,哈哈,平常就很愛開玩笑啦!」
她慢慢地擠出僵硬的笑容,想要掩蓋情勢。
小鈐展現出氣勢,環視整間教室,好像在說「笑吧!應該要笑吧!因為這是笑話啊!」在視線中包含了這個意思,像是放射線一般投射到每個人的身上。
於是教室裏好不容易開始響起了一點點的笑聲。與其說是蒙混過去不如說大家的感覺是「雖然不太懂,不過既然小鈐這麽說了,那就這樣吧」。
美緒並沒發現妹妹那麽努力要大家跟著她做。
「嗬嗬!」
美緒以為是自己巧妙的敷衍過去,所以很滿足的樣子。
她重新振作精神後,對著小光說:
「呃……妳是西園同學對吧,也請妳多多指教!」
「啊啊,妳可以叫我小光。呃……要怎麽稱呼妳才好呢?」
「叫我美緒就可以了!因為我的姓氏跟小鈴一樣,會搞混的。」
「這樣嗎,美緒,那我可以問妳幾個問題嗎?」
「可以——!請問吧,什麽都可以!」
「好,那首先是——可以告訴我小鈐跟美緒之間的關係嗎?這個嘛,大家都聽說小鈐的姊妹要來旁聽——我想確定一下,妳是小鈐的妹妹吧?」
「不是——不是!錯了喔!」
美緒好像很訝異的用力搖頭。
她在被抱著的狀態下咳了一聲,抬起頭重新說道:
「我是小鈐的姊姊!」
除了小鈴和美緒以外,在場所有人的頭上都出現了問號。
咦?總覺得剛剛聽到的事好難理解……?
這種厭覺的氣氛充滿整間教室,教室裏變得鴉雀無聲。
小光做為大家的代表重新再問了一次:
「……咦?呃,什麽?我以為是聽錯了……該不會妳是說,美緒是小鈐的姊姊……嗎?」
「對,平常都是妹妹在照顧我!」
班上的每個人馬上轉頭看著小鈐。
「啊——……啊哈哈……」
光是這樣小鈐就深深感覺到全班同學的疑惑,她苦笑著搔搔臉,同時好像有點不好意思的回答:
「嗯……她是我的姊姊。」
「……………………」在幾秒鍾的沉默後,爆發出「咦咦咦——————————!」
就連老師也很訝異,她猛眨著眼角下垂的眼睛。
「哎……哎呀呀……老師嚇了一跳呢。」
「哎喲,小桃要搞清楚狀況嘛!妳是老師耶!」
雖然被學生們吐槽著,不過被學生昵稱為小桃的桃惠老師卻隻說了「說得也是,我以後要
注意才行了」之類的話,然後露出溫暖和藹的治愈係微笑麵對。
美緒一邊被老師抱著,一邊說:
「嗯——這有那麽令人意外嗎……或許我真的很矮……這樣的我好歹也算是大家的姊姊呢!」
說完,噗——的鼓起臉頰,讓她更顯孩子氣。
本來放話的小光看到這樣的美緒,也忍不住笑出來:
「抱歉、抱歉,真不好意思!哎,沒想到這麽可愛的小孩年紀還比較大呢!」
「……唔,我總覺得有點被看不起的感覺——」
「喔喔,沒有那種事啦!對吧,各位!」
看見美緒的金色瞳孔淚汪汪,小光誇張的揮手征求大家的同意,班上紛紛就傳來了「嗯!嗯!對啊——!」這樣的聲音。
「既然這樣那就好!」
於是美緒的情緒一下就轉好了,用被抱著的姿勢點頭。
放下心來弛緩的氣氛洋溢在教室裏,在這樣絕佳的時刻,小鈐做了補充說明。
當場她站起來,一邊環視大家,一邊說:
「呃,那個呢……我想之前也說明過了,美緒她之前一直都在住院,沒有上學過。而最近病況轉好,所以醫生就建議她試著上學看看吧——
小鈴正在笨拙的說明時,小光接著她的話說:
「啊啊——所以就是『旁聽』嗎?」
「嗯,所以……這次先上課三天,還不知道會不會正式轉學進來。」
小鈐的講法很微妙,於是教室裏變得沉默無聲。
美緒比小鈐還大一歲.但為什麽會轉進同一班呢?
可能是因為她的遭遇對國中生來說,過於陌生又沉重吧。當中甚至有人相當同情美緒,眼中含淚。
雖說是沒辦法的事,但這樣騙人也是有點良心不安。
「那個……我不懂任何人情世故。可能會給大家添很多麻煩——」
老師把美緒放了下來,她再次鞠躬說:
「總之這三天,請大家多多指教!」
「我也拜托大家了,各位!請多指教!」
接著小鈴也一起鞠躬。
於是班上傅來了「交給我吧!」「那是當然的啦!」「真不像妳耶~竟然講這種客套話!」得到好多伴隨笑聲的類似響應,光是
這樣就已經傳達出同學覺得小鈐是怎麽樣的人了,那是溫暖的喧囂聲。
「就是啊,放心吧,美緒、小鈐。如果、假設啦,現在又有人對妳的頭發、眼睛顏色,說什麽無聊的話,不用客氣跟我說就對了。」
金發藍眼的少女緊握拳頭,無所畏懼的翹起嘴角:
「不管是誰我都會揍他一頓的,不管幾次都一樣。」
「嗯……嗯——謝謝!」
小鈐點了好幾下頭,在她的臉上出現最喜歡人類的表情——就如同之前在述說自己夢想時的表情。
妹妹的夢想是打從哪裏湧現的,為什麽她會喜歡人類。
美緒總覺得有些懂了。
也有的學生這麽說:
「是喔,原來有這種事喔……嗯,好不容易才認識了,如果可以待久一點就好了。」
「是啊!如果能這樣那就太棒了。」
自然而然真心話就脫口而出了。
然後,班上同學一個一個輪流站起來自我介紹。
美緒因為還不太會「認人的臉」,所以很努力地把每個人的臉和名字、印象,還有味道牢牢記住。
每一次她都會小步快走到自我介紹的學生旁邊,抬頭看他的臉,聞聞味道。
「好可愛……啊哈!好像貓喔。」
女學生摸摸她的頭,美緒就很陶醉的樣子,喉嚨發出咕嚕咕嚕咕嚕咕嚕……的聲音。
美緒不懂人情世故,或是行為舉止奇怪的地方,姑且都用「一直住院沒去上過學」的理由當作解釋。
可能因為這樣,美緒做了或說了稍微奇怪的事,也不會有學生感到人驚訝了。
「……呼!」
每當美緒做些很像貓的動作,小鈐就會忐忑不安、提心吊膽,這時總算鬆了一口氣。
桃惠老師瞥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鍾說:
「好了好了,雖然很舍不得,接下來是休息時間囉。請大家回座位坐好。」
大家乖乖地回答「好~」之後,每個人都回到座位上,隻剩下美緒跟老師留在講台。
「坐在中間的同學,請你們每個人都往後移一個位子好嗎——好的,謝謝……來,美緒,妳的位子就坐在我的最前麵好嗎?」
「啊!小桃好狡猾!濫用職權——!」
雖然傳來了這種抗議聲(特別是從小鈐的座位附近傳來),桃惠老師還是麵露爽朗的笑容,摸著美緒的頭說:
「哎喲,好過分喔,我隻是想讓美緒可以容易看到黑板……」
「小……小桃那種舉動沒有說服力啦……」
桃惠老師看到不滿的小鈐,好像想到什麽啪的一聲合掌說:
「那小鈐同學,請妳也來最前排吧。姊妹還是坐在一起,這樣妳可以教她很多事,對美緒同學也比較好吧。」
「好耶!小桃真是通情達理!」
小鈐用力揮舞著單手,表現出喜悅的心情,她馬上就連同桌子一起搬到最前排。
另外,小鈴的姓氏跟美緒相同,所以老師也跟大家一樣,叫東雲姊妹的名字。她們本身也習慣這樣叫,所以也很適應。
——就這樣,美緒的座位就決定在最前排的中央了,把放在教室角落準備好的桌子拿來就準備完成了。旁邊的座位是小鈐,後麵的位子則是小光。
「那請多指教喔。」
「要不要一起用我的課本,桌子拚起來一起看吧?」
「好——」
跟同學們的自我介紹結束後,就開始上課了。
桃惠老師負責的科目是社會,課本內容是之前跟千夜子學過的,所以美緒勉強能跟上。美緒一邊看著小鈐借她的課本,一邊拚命抄筆記聽桃惠老師講課,但是……
「啊呼。」
開始上課十五分鍾後,難以抵抗的睡魔開始讓美緒的意識動搖了。
要是以前還是貓的時候,現在也差不多是睡午覺的時間了,所以當然會愛困。而且桃惠老師講話速度又非常緩慢,彷佛聽催眠曲似的讓人想睡覺。除了美緒以外的學生,也有幾個人在打嗑睡的樣子。
離她後麵不遠的座位,也傳來了呼嚕呼嚕的鼾聲。
「呼……啊……」
她的視野像是海市蜃樓一樣晃來晃去、搖搖晃晃、晃著、晃著…………
「……呼——……」
「喂、喂……美緒!坐在最前排還打瞌唾,很糟糕耶……」
雖然小鈴從旁邊用手肘撞撞她,但是她感覺麻痹了所以沒醒來。
撞撞、撞撞。
「……喵——……尿尿不用蓋沙喔——……」
「啥……不要碎碎念些奇怪的夢話啦……美、美緒……快點起來不然……」
「……老師要哭了喔……」
桃惠老師沮喪地用著陰沉的音調說完後,美緒的額頭發出好像撞到什麽的聲音。
「咦……?」她略微睜開眼睛:「啊……啊哇——!」
就在她眼前,有副起霧的眼鏡!這個畫麵有些可怕。桃惠老師就像要量體溫般將額頭緊貼住她的額頭。
「美——緒——同學………上課的時候不可以睡覺喔……」
老師把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但仍保持足以喘氣的距離說教著。
雖然是柔和緩慢的語氣,但總讓人覺得很可怕。
桃惠老師把臉移開,有些傷腦筋的將單手放在臉頰上。
「嗯——……把美緒的座位放在最前排果然是對的——」
「嗬、嗬嗬……我一聽到老師說話,就覺得很舒服。」
「嗯,是這樣嗎?」
哎喲,好害羞喔——桃惠老師的表情看起來是這樣,但是五秒後就察覺到美緒說的意思:
「……唔……呃、呃…………這種事……我該高興嗎……?」
「不對,不值得高興吧!」
小鈴對感覺很煩惱、眼角下垂的眼睛開始泛著淚光的老師簡短的吐槽著。
總之……就這樣,生平第一次的上課就非常悠哉地度過了。
之後的數十分鍾……美緒因為知道隻要上課睡著,桃惠者師就會露出很難過的表情,所以很努力地忍著睡意。
「嗯——……嗯——!」
雖然丟著模糊的意識不管,這次卻努力睜開快要緊閉的雙眼。
這是多麽堅強又可愛的樣子啊!
鈴聲當——當——當——當——響了,第一個小時結束了。
「起立——!敬禮!謝謝老師!」
「好,大家辛苦了。」
桃惠老師上完課的致詞,感覺像是在回答別人「承蒙款待了」似的,然後就啪一聲闔上課本。下課時間到了,教室開始吵鬧起來。
美緒仍然坐著,握拳伸懶腰打了個大哈欠:
「哇哈……」
「美緒,妳都沒睡著很努力呢——」
旁邊的小鈴小聲慰勞她,摸摸她的頭。
「嗬嗬嗬……」
以前美緒從來不知道忍耐不睡有多辛苦,所以直率地覺得每天努力上課的大家,還有一直站著講課的老師都好厲害,好偉大喔。
可是她還是好困。
「哇……」
美緒手托著臉撐在桌上,闔上金色的瞳孔打起盹了。
這時有好多同學聚集過來,因為他們對可愛的轉學生興趣盎然的樣子。
「吶——吶——美緒……」
有個女學生一臉興奮想要跟她說話,卻中途停下來。
因為美緒一瞬間就安穩的睡著了,小鈐在她旁邊用食指貼在嘴唇上表示「……噓!」意思是等下次休息時間再問她吧。
在刹那間大家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不過看到美緒呼呼地睡得很香甜——
「……嗯,就是啊,讓她睡吧。」
大家都放鬆下來,露出溫和的表情。
後來的每一節課美緒都(一邊忍耐睡意)上完了,每到了下課時間就會被班上同學圍住,熱鬧地問很多問題。
這些事重複了好多次後,上午的時間也隨之過去。
美緒體驗了半天的國中一年級的學生生活,她有點累了,顯得沒精神。
而且也到中午了,她的肚子咕嚕咕嚕叫著。
「辛苦妳了,美緒。很累吧~而且妳也差不多餓了吧?」
「對……我都快餓死了。」
「啊哈哈……那也太誇張了。ok,我做了很多菜,我們一起去安靜的地方吃吧。」
美緒一聽到妹妹的話,馬上見飯眼開,閃閃發亮的眼睛充滿了光芒,她抬頭看著旁邊的小鈴。
「今天是美緒最喜歡的章魚香腸,還有煎蛋喔!」
「哇!」
美緒變得很有精神。
小鈐從桌子裏拿出便當盒的布包,晃著三色的雙馬尾轉頭說:
「小光當然也要一起來吧?」
「我也可以去嗎?」
「妳在說什麽啊?這不足很平常嗎,現在才跟我裝客氣。而且我沒有給妳飯吃,妳就沒東西吃了吧?」
小鈴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小光聽到後滿臉喜悅,露出開朗的笑容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今天也可以吃到妳的便當呢!」
小光平常好像都跟小鈐一起分享便當。
「她的便當超好吃的,美緒每天都可以吃到,真是羨慕。」
「她是我驕傲的妹妹!」
小鈐受到兩個人誇獎,害羞地說著:「哎喲!討厭——!雖然是實話沒錯啦」,看起來她很開心。
三個人的目的地是小鈴喜歡的場所——屋頂。
那是學校最高的地方。上麵有和煦的陽光照射,暖洋洋的。這個地方隻能從疏散梯爬上來,所以其他的學生不太會來這裏。
小鈐說這個最棒的曬太陽地點,不管什麽時候都會空著。
然而今天已經有先到的客人了。
「啊!是千姊。」
「看來小黑也一起來了耶——」
那位客人就是有著一頭黑發、身穿水手服的少女千夜子,和黑貓小黑。據說這裏原來是千夜子喜歡的地方,所以她在這裏並不奇怪。
千夜子和小黑好像正在彩色的塑料墊上吃中餐。
「……東拉西扯地說一堆,千姊還不是常跟小黑在一起……不過講出來的話她好像會生氣耶。」
「啊哈哈!說的也是呢!」
那個人和那隻貓的關係雖然有點複雜,不過可以肯定他們互相喜歡。
所以美緒覺得他們在一起是很適合的。
美緒感到心裏溫曖起來,但並不是因為太陽照射的關係。
美緒、小鈐、小光的所在處是疏散梯的旁邊,屋頂的邊角。
千夜子和小黑看來都沒發現她們,美緒她們總覺得跟他們打招呼有些顧忌,就在那裏遠眺著黑貓情侶的用餐狀況。
藍天之下,千夜子跪坐在塑料墊上,把切成小塊的貓用香腸,用好像要讓小黑著急似地緩慢送到牠的嘴裏。最喜歡的千夜子親手喂牠吃飯,讓小黑繃直了尾巴端坐著。
「喵……喵。」
「居然連人的手指都舔……真是可恥的生物啊,你不要那麽貪心啦。」
千夜子說出輕蔑的話,其實卻是口是心非,因為她的眼神非常溫柔,很開心的樣子。
東雲家的次女平常都麵無表情,對人態度冷淡。不過因為美緒懂得不用語言的貓語,所以很了解她的心意。
香腸都吃完以後,千夜子用濕紙巾擦手,然後從放在旁邊的包包拿出紅色項圈。再把名牌插進去,上麵寫著飼主聯絡方式和名字,有了這種名牌,要是愛貓迷路了也可以安心。
小黑挨近了她的大腿撒嬌,千夜子把項圈緊緊戴上牠的脖子。
黑貓的喉嚨發出如鈐鐺般的聲音。
「嗯……怎麽樣?脖子被勒緊的感覺很不好受吧,很遺憾的是,以你的肉球是沒辦法拿掉的。這是你不聽我的話的懲罰……就是因為你要來接近我,才會遭到這種對待。明明警告過很多次,叫你不要靠近。真令人難過,你必須戴著這個束縛過一輩子了,真是可鄰的貓。」
「喵——」
小黑的叫聲似乎相當高興,牠用臉磨蹭著千夜子的大腿。
千夜子冷淡的哼了一聲說:
「哼,真想再處罰得重一點……你以後在我吃飯時,就來當我蓋在膝蓋上的圍毯吧。」
小黑仰頭看著千夜子的臉叫著,好像在說:「……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可以享受當你是物品、侮辱你的滋味很下錯啊。」
「……喵嗚。」
小黑安祥地瞇起眼,在千夜子的膝蓋上蜷曲成一團。千夜子溫柔摩擦牠的肚子,小黑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在一個人和一隻貓的世界裏,時間緩慢地流逝。
雖然美緒她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往千夜子他們方向走去。
「午安!千姊!小黑!」
「嗨,千姊!小黑!」
果然不出所料,千夜子意識到電燈泡來了,露出不高興的眼神瞪她們:
「哎呀,美緒,還有小鈐。這位是?」
「哎喲!我之前應該跟妳介紹過了吧,這位是我的好朋友,西園光。」
小鈴很驕傲地介紹著,接著一頭金發的小光一邊說「妳好,學姊」,還一邊鞠躬,跟她看起來運動係出身的感覺很不搭。
「我是東雲千夜子,謝謝妳平常照顧我妹妹。」
雖然千夜子響應她打了招呼,不過還是「哼——」的感覺。好像表現出我沒什麽興趣啦快給我識相點消失吧。
在這微妙的尷尬氣氛中,美緒指著千夜子的膝蓋上說「這隻黑貓叫小黑喔」,她很開朗地跟小光介紹朋友。「喵——」小黑轉過身跟她打招呼。
小光那藍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喔好漂亮的貓喔!這是學姊的貓嗎?」
「哼,牠是我的男朋友啦。很帥吧?」
小光對於千夜子麵無表情丟下的這句話,感到很困惑的:「……啊?」
「她在開玩笑啦,請不要當真。」
「……呃,小鈴,總覺得妳的姊姊讓人摸不著頭緒耶……」
「啊……啊哈哈哈哈……妳不用太在意啦。」
好朋友偷偷跟她咬耳朵,小鈐半睜著眼,抽筋似地笑著。
美緒理所當然地這麽建議:
「千姊!我們一起吃午餐吧?」
「……好啊,我也很擔心妳,妳把轉學進來第一天的情況說給我聽吧。」
千夜子一副好像計劃失敗的樣子,輕輕歎口氣後,從旁邊的包包拿出便當的布包。
「好耶,謝謝妳,千姊!」
「那快來吃吧——嘿咻!」
小鈐把手上拿的大布包,咚一聲放到坐墊上攤開。
然後就在晴天暖洋洋的屋頂上,開始一邊吃邊黨,一邊聊天了。
「來,美緒,啊——」
「啊——!」
跟之前那種雛鳥的感覺一樣,美緒咀嚼著章魚香暢。
當然她也已經習慣用筷子了,不過總覺得讓小鈐喂她已經成了習慣。喂她的小鈐好像也很開心,而且美緒還是貓的時候,也最喜歡跟妹妹撒嬌了。她們彼此相處
得很融洽又愉快,滿臉笑嘻嘻的。
「接下來~~是煎蛋喔!啊——」
「啊——!嗬嗬嗬……好好吃!」
「真——的嗎?嗬嗬嗬……妳這麽說我也覺得超開心——耶~」
小光叮著這對感情很要好的姊妹,有些驚訝的表情:
「…………妳……妳們感情好得真誇張耶……」
「是嗎……那……那又沒關係!對吧,美緒?」
「嗯——」
她們互相示意偷笑著。
小光看到她們兩個這樣,苦笑著說:「……真是的,算了算了。」聳了聳肩。
另一方麵,說到千夜子,她則趁著在翻找便當裏的食物空檔,讓小黑舒服地躺在她膝蓋上。她用手指戳戳牠軟軟的肉球之類的,小黑就這樣被她玩弄著肉球,一麵用黑色尾巴輕輕卷著千夜子的手腕撒嬌。
「……你這隻低等生物還真陶醉的樣子。不要來打擾人類用餐啦,你如果太煩人,那我下次就要你當圍巾喔。」
千夜子的表情完全沒變,也還是對小黑說著過分的話。
不過其實她跟小黑也是感情很好,跟美緒&小鈴不相上下。
小光忽然微笑著問她「妳很喜歡貓吧」,千夜子卻慢慢搖頭回答:「完全不喜歡,才沒這種事呢」「我真不懂,妳看到剛才我跟牠的互動,怎麽會這樣想呢——妳看,我明明就在欺負牠」。
千夜子說完,又戳戳小黑軟軟的肉球,或是硬邦邦的尾巴根部。
「喵——」
小黑好像很舒服的樣子。
「……真搞不懂……」
小光被這群感情融洽的軍團包圍了,用有如吃太多甜食的表情苦笑著——而美緒則用筷子夾了煎蛋遞給她:
「來!小光也來!張開嘴巴吧!」
「……哇,我也要——嗎……?」
「唔……唔……」
小光看到十分熱情的笑臉要她「啊——」就露出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啊、啊——……」地張開嘴巴。接著她張大嘴、咀嚼咀嚼、咕嚕吞下——美緒一直認真盯著她從頭到尾所有動作,笑嘻嘻地問她:
「……好吃嗎?」
「嗯……嗯……好吃。」
「真的嗎?」
美緒的表情又閃閃發亮了。
小光一邊閉嘴咀嚼食物,一邊不好意思地臉轉到旁邊去。
小鈴看到朋友這樣,換成了用雙手撐著下巴的姿勢,興致盎然的嗬嗬笑著:
「很好吃吧~小光?」
「吵……吵死了,不要笑啦!妳這凸額頭!」
「!——什麽凸額頭啦!妳……妳這金發的……想惹我生氣嗎!」
小鈴雙手放在寬闊又閃亮的額頭上,淚眼汪汪地大聲斥責。
就在這樣的感覺中,雖然夾雜著騷動,但還是輕鬆地繼續用餐……
「呼!我吃飽了。」
拍著鼓起的肚子,美緒、小鈐、小光三人感情融洽的並坐在墊子上,伸長了腳。因為塑料坐墊很大,所以還有很多空間。這樣子看來,就算每個人都躺下來也不成問題。
千夜子在她們旁邊,正襟危坐閉上眼睛睡午覺,安穩地發出「……呼嚕」的呼吸聲。而膝蓋上的黑貓則好像很幸福似地側著頭,注視著千夜子的睡臉。
美緒看到感情這麽好的黑貓們也跟著——
「啊——……」
上課時的睡意又死灰複燃了。睡魔好像也傳染到其他人的身上,小鈴跟小光也「哇~」打了哈欠。
「嗚~~~~~~……」
美緒的睡意已經到達臨界點了,啪嗒一聲倒在小鈐的膝蓋上倒頭就睡,喉嚨還發出咕嚕咕嚕聲音撒嬌。小鈴則像平常一樣,撫摸著她膝蓋上的美緒的頭。
「哎呀……美緒真是的……真愛撒嬌耶。」
這樣說著的小鈐,似乎非常開心。
現在美緒是枕在大腿上睡覺的姿勢,不過以前是貓的時候,則通常全身坐在膝蓋上,蜷起來睡午覺。有點令人懷念的感覺。
「我也來睡午覺吧……」
小鈴整個身體倒在小光膝蓋上,坐墊上有兩個人枕著她的大腿睡覺。
小光盯著膝蓋上,用著好像開玩笑的聲音說:
「喂~有點重耶~」
「又沒關係~沒那麽重吧~而且我平常都給你飯吃,偶爾當我的枕頭沒關係吧?」
小光被這麽一說,也拿她沒辦法的樣子,露出些許苦笑。不過她的表情又忽然變了,好像想到什麽有趣的事。
之後怎麽樣了呢……小光輕輕彎屈柔軟的身體,躺了下來,這時美緒正在打盹,她就把頭放在美緒軟綿綿的肚子上。
「好溫暖……」
「啊哈哈……軟綿綿的耶。」
「嗬嗬嗬……好想搔她癢喔。」
美緒輕輕翻身。因為搔得不是很用力,而且還很溫暖又舒服,所以就讓小光繼續搔。
然而小鈴看到小光跟美緒的互動,噗——地臉頰鼓了起來。
「喂……喂!妳……妳這金發的幹什麽啊!」
「啊?又沒什麽。美緒自己也不討厭的樣子啊。」
「妳……妳明明今天才剛跟她見麵,這樣有點太過親昵了啦!」
「啥?妳這個凸額頭在說什麽啊!妳要生氣之前先想想自己也是怎麽做的吧,而且說什麽
『要我跟美緒當好朋友』的人是妳吧?」
「是……是這樣沒錯啦……對了,我不是叫妳不要一直叫我凸額頭嗎!」
她們倆的姿勢還是緊貼在一起睡覺,然後就開始拌嘴起來,平常也一定都是這樣吧。
越吵感情越好,就算是小貓之間也一樣,所以美緒覺得她們很好笑,聽著兩人的聲音。
美緒覺得好溫暖~同時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後,剛剛在吵架的兩人也安靜了下來,不久就默契很好地一起發出了「呼……」
「……嚕~」的鼾聲。看吧,她們兩個果然感情很好。
如果可以跟別人感情更好那就好了,像是其他班上同學,或是其他的人類也好,跟很多很多人……美緒在心中喃喃自語。
這是個受到太陽祝福,溫暖的春天正午。
一隻貓、三隻貓又、一個人類,大家一起度過了舒暢的片刻。
美緒迷迷糊糊地飄蕩在夢與現實之間,同時在想「小鈴夢想的世界」該不會就是這個吧,
之類的……她總覺得應該是這樣。
結果她們就這樣睡到午休時間結束了——
她們醒過來的時候,千夜子跟小黑都已經不在了。一年級三人組緊貼在一起睡覺,她們正中夾的位置選蓋著棉製的蓋膝圍毯。
「哇~~~」
「糟了,都睡過頭了啦。」
「已經幾點了!下午的課要遲到了啦!啊~討厭!千姊真是的,要是叫我們起來就好了,真是無情的人——!」
柔軟的圍毯上,還有太陽跟黑貓的味道。
「嗯……好緊張耶……」
美緒把雙手放在平坦的胸部上,眼睛眨了好幾下。
她身穿全新的深藍色水手服,因為成品沒有她的尺寸,還臨時湊合著把下襬弄短來配合美緒矮小的身材。而且製服的設計跟姊妹穿的不同,好像是今年開始換新的製服。
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套製服和她天生的虎斑長發還挺相配的。
東雲美緒是剛變成人類的年幼貓又,她要利用這一星期的時間來體驗人類世界,然後就必須決定今後要以什麽模樣生活下去。
體驗的其中一環,就是去人類的學校上課。不過就算沒有這個規定,美緒也對姊妹們常常提到的「學校」充滿了好奇。
「哈~~……嗯嗬嗬嗬嗬。」
美緒一個深呼吸,緊張的表情就緩和下來,她自然而然嘴巴流露出笑聲。
因為期待已久的日子總算到了,雖然會緊張,但那也不過是期待的一體兩麵。就算會擔心表現得不好,不過她殷切的心情還是大過擔心。
順帶一提,美緒的「旁聽課程」申請,似乎才打一通電話到市公所就順利完成。
詳細的說明就省略不提了,城鎮的行政機關與東雲家之間,可以根據「條約」給她們管道,所以有很多事都能讓她們方便行事。
據說以前的貓又和人類是親密地共同生存在一起。
但是如今兩個種族之間,卻深深烙印著跟美緒毫無牽連的爭執。
貓又們討厭人類,隱居在深山中。
年輕的人類,連過去貓又存在的事都逐漸忘記。
但是當然不是所有人類都忘了貓又的存在,而且為了讓棲息在現代社會中的妖怪能繼續生
存,還是無法跟人類社會斷絕關係。
不管這個爭執多嚴重,也不管願不願意,兩邊都必須派出代表,維持最低限度的交流。
價值觀與常識有著差距的種族之間,為了要共同在土地上生活,這是理所當然的。
也不用說,彼此都會有各種不同的想法吧。
這座城鎮的妖怪代表是東雲家的長女神樂,她也好像也非常討厭人類。
……算了,這種複雜沉重的話題對美緒來說太難懂了,所以不用想太多。
總之,現在這座城鎮裏,貓又與人類就這樣相處下去,過著沒有發生大爭吵的日子。
多虧這樣,美緒她們(必須隱藏原形)才能這樣子到人類的學校上學。
這時候——
「東雲同學,請進來。」
傅來老師叫喚美緒的聲音。
「是……是!」
她慌張地回答,首先要再確認一下,美緒把手放在頭上,接著摸摸屁股。
很好!貓耳跟尾巴都藏得很好!
好,走吧!
她獨自點點頭,然後就打開門,踏進教室。
她才剛進去,哇——的尖叫和鼓掌聲就朝她湧來。
班上同學的視線同時集中在轉學生——美緒身上。
「咦?嗚咿?」
美緒被他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呆站在門口。
她金色的瞳孔淚水盈眶,慌張的到處轉頭張望,正好看到教室正中央的座位上,三色頭發雙馬尾的少女——小鈐滿臉笑容朝她揮手說「美緒加油」。她是東雲鈐,美緒的妹妹,三年前開始以人類的姿態生活,是非常喜歡人類的貓又。
她知道要放鬆別緊張。嗯,不要慌張,像練習時那樣就好了。
「嗯。」
美緒向小鈴點頭,走向講台。
女老師戴著眼鏡,看起來是個很溫柔的人。美緒一走到老師旁邊,老師露出微笑,好像在說「不要緊張」。
「那麽,東雲同學,請妳自我介紹吧——請大家安靜一下。」
然後老師閉上單眼,噓——把食指放在嘴唇上。
好——有幾個學生小聲說,不久教室就靜了下來。
美緒出生以來第一次正式對話的人,就是這位花村桃惠老師。
她是一個舉止給人輕鬆柔和氣息的女性。
無框眼鏡搭配淡色的西裝褲套裝。雖是整齊的服裝,但可能是因為穩重的下垂眼,抑或是豐滿的胸部的關係,讓她完全不會給人嚴肅的感覺。
老師的年紀大概是二十五歲吧……對今天是第一次見到,又是例外的「期間限定轉學生」——美緒,但卻依舊替她著想,感覺是個非常好的人。
「呃……」
美緒記得練習時,應該是……先在黑板上寫名字,然後介紹自己這樣吧……
美緒一邊回想著昨晚的特訓,一邊快速轉身麵對黑板,生平第一次用手拿起粉筆。
東雲美緒,這幾個字她練習了好多次,所以能順利寫好吧。來吧,現在正是她展示成果的時候了!
美緒得意揚揚的墊起腳,但是——
「……啊……呃,我寫不到——」
原來是她太矮了,隻能努力在黑板最下麵的角落寫著「東雲」。
不隻是美緒,連桃惠老師也對這意外的狀況感到很慌張:
「啊……哎呀呀……」
「嗚嗚……嘿、嘿咻……!」
美緒一副淚眼汪汪,就在她開始當場一蹦一跳時,教室裏到處傳來「……好……好可愛喔……」的聲音。
桃惠老師也單手捂臉看著美緒,像是被她逗得笑出來。
「對了……東雲同學,我來幫妳吧。」
「咦……哇哇!」
桃惠老師笑著彎下腰,嘿咻一聲抱起美緒:
「來,這樣就寫得到了吧。」
「謝……樹耐……」
美緒的視線忽然變高讓她不知所措,不過還是乖乖被一直開心笑著的老師抱起。她在黑板上咯!咯!咯~~寫上自己的名字。
東雲美緒——並非隻是寫得不好看的字,那筆觸笨拙但強而有力,還令人感受到積極的力量。
桃惠老師確認她把名字寫完後,仍舊笑盈盈「嘿咻」的一聲,換手抱住美緒。就好像抱著愛貓一樣,老師兩手穿過她的腋下,美緒像是掛著的姿勢。老師以這姿勢快速轉身,重新麵對大家。
「?」
美緒露出呆愣的表情,她盯著班上的同學們看了幾秒鍾……
不久後,她終於回過神來貶了眨眼,舉起雙手綻放出最燦爛的笑容:
「我是東雲美緒!請大家多多指教——!」
哇啊啊——!
再次引起盛大的鼓掌與歡呼聲。
「請多指教!」「彼此彼此!」「啊~小小的好可愛喔~」
四處傳來歡迎的話。再仔細定睛一看,就會發現教室裏有折紙做的紙環與星星,裝飾得很熱鬧。天花板吊著的祝賀廣告牌上,有著妹妹寫的大大的字「歡迎來到一年一班!」。
「啊哈……」
美緒剛才一直操心的感覺立刻消失了。
這些人……這個班級就是小鈴平常會跟她開心聊到的地方!
「東雲美緒同學,歡迎妳加入一年一班,同學們都很歡迎妳喔。」
桃惠老師一邊緊擁著她,一邊以柔和的口吻總結說。
而在教室的中間,小鈐把手放在胸上,有些緊張的說:
「歡迎妳,美緒!今天開始請多指教喔!」
然而這卻是無人能比的真心歡迎。
第一個小時是桃惠老師負貴的科目,昕以剛好可以稍微通融。老師延長了十分鍾的課外活動時間,來做為美緒認識班上同學的時間
。
在座位上的同學們朝著仍然被桃惠老師抱著的美緒,舉起了手。
「是。」
在第一排最先舉手的,是個金發碧眼的女孩子。
她有著像獅子鬃毛般的金發、白皙如陶瓷的肌膚、寶石般的藍色瞳孔,還有苗條又修長的
手腳。
她比其他女孩子高出半個頭左右。
老師一允許發言,她馬上就非常開心地自我介紹:
「我是西園光。就像妳看到的,我有一半的外國血統,不過出生長大的地方是在日本,靈魂也屬於日本。我的興趣是看相撲,還有少年漫畫,其中特別喜歡舞之海(注:舞之海秀平,相撲力士)和雷句誠,我擅長空手道和柔道,其他運動算普通。喜歡的食物是所有壽司跟納豆飯,討厭的食物是青蒽。順便一提,我跟小鈴從小學以來就是結下孽緣的超級好朋友——嗯,大概就是這樣了,請多指教喔。」
她一口氣說完,露出笑容,聲音凜然又有力。
這個金發碧眼的美少女,看起來像是千金小姐的樣子,不過笑起來給人的感覺,卻像露出「嘻嘻嘻!」笑著的惡作劇小孩。
西園光——金色頭發配上藍色眼瞳,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爽朗的獅子女孩。
美緒聽到她帥氣的自我介紹後,好像要一較高下似的提高聲音說:
「我是東雲美緒,就像你們看到的是隻虎斑貓!興趣是睡午覺和曬太陽,走廊跟電視上麵很舒服是我最喜歡的地方。我擅長爬樹跟賽跑,喜歡的食物太多了!真要說的話,就是鮪魚生魚片,還有小鈐做的章魚香腸,其他還有貓耳食品的特選貓罐頭,我超級喜歡!另外,呃……討厭的食物……橘子跟烏賊,還有……」
講到這裏時,美緒發現大家一副傻眼的樣子。
奇怪了?
「美……美美美美美緒…………啊……啊哇哇哇哇……」
小鈐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的。
美緒懷疑她可能是肚子痛吧,沉思了幾秒鍾後……
……啊!對喔!原形是秘密——真是太失敗了!
她察覺自己失言了,回到正經的表情說:
「剛剛是開玩笑的!」
呼,這樣總算解決了……好險好險。
美緒擦擦額頭,一副達成目標的表情。
「………………………………」
但是,教室裏的氣氛還是彌漫著疑惑。
好像是對於轉學生莫名奇妙的言行舉止,不知道該怎麽響應的模樣。
小鈴在中央的座位上,晃著雙馬尾,愴惶失措的說:
「真……真真真真是的……美緒她啊,哈哈,平常就很愛開玩笑啦!」
她慢慢地擠出僵硬的笑容,想要掩蓋情勢。
小鈐展現出氣勢,環視整間教室,好像在說「笑吧!應該要笑吧!因為這是笑話啊!」在視線中包含了這個意思,像是放射線一般投射到每個人的身上。
於是教室裏好不容易開始響起了一點點的笑聲。與其說是蒙混過去不如說大家的感覺是「雖然不太懂,不過既然小鈐這麽說了,那就這樣吧」。
美緒並沒發現妹妹那麽努力要大家跟著她做。
「嗬嗬!」
美緒以為是自己巧妙的敷衍過去,所以很滿足的樣子。
她重新振作精神後,對著小光說:
「呃……妳是西園同學對吧,也請妳多多指教!」
「啊啊,妳可以叫我小光。呃……要怎麽稱呼妳才好呢?」
「叫我美緒就可以了!因為我的姓氏跟小鈴一樣,會搞混的。」
「這樣嗎,美緒,那我可以問妳幾個問題嗎?」
「可以——!請問吧,什麽都可以!」
「好,那首先是——可以告訴我小鈐跟美緒之間的關係嗎?這個嘛,大家都聽說小鈐的姊妹要來旁聽——我想確定一下,妳是小鈐的妹妹吧?」
「不是——不是!錯了喔!」
美緒好像很訝異的用力搖頭。
她在被抱著的狀態下咳了一聲,抬起頭重新說道:
「我是小鈐的姊姊!」
除了小鈴和美緒以外,在場所有人的頭上都出現了問號。
咦?總覺得剛剛聽到的事好難理解……?
這種厭覺的氣氛充滿整間教室,教室裏變得鴉雀無聲。
小光做為大家的代表重新再問了一次:
「……咦?呃,什麽?我以為是聽錯了……該不會妳是說,美緒是小鈐的姊姊……嗎?」
「對,平常都是妹妹在照顧我!」
班上的每個人馬上轉頭看著小鈐。
「啊——……啊哈哈……」
光是這樣小鈐就深深感覺到全班同學的疑惑,她苦笑著搔搔臉,同時好像有點不好意思的回答:
「嗯……她是我的姊姊。」
「……………………」在幾秒鍾的沉默後,爆發出「咦咦咦——————————!」
就連老師也很訝異,她猛眨著眼角下垂的眼睛。
「哎……哎呀呀……老師嚇了一跳呢。」
「哎喲,小桃要搞清楚狀況嘛!妳是老師耶!」
雖然被學生們吐槽著,不過被學生昵稱為小桃的桃惠老師卻隻說了「說得也是,我以後要
注意才行了」之類的話,然後露出溫暖和藹的治愈係微笑麵對。
美緒一邊被老師抱著,一邊說:
「嗯——這有那麽令人意外嗎……或許我真的很矮……這樣的我好歹也算是大家的姊姊呢!」
說完,噗——的鼓起臉頰,讓她更顯孩子氣。
本來放話的小光看到這樣的美緒,也忍不住笑出來:
「抱歉、抱歉,真不好意思!哎,沒想到這麽可愛的小孩年紀還比較大呢!」
「……唔,我總覺得有點被看不起的感覺——」
「喔喔,沒有那種事啦!對吧,各位!」
看見美緒的金色瞳孔淚汪汪,小光誇張的揮手征求大家的同意,班上紛紛就傳來了「嗯!嗯!對啊——!」這樣的聲音。
「既然這樣那就好!」
於是美緒的情緒一下就轉好了,用被抱著的姿勢點頭。
放下心來弛緩的氣氛洋溢在教室裏,在這樣絕佳的時刻,小鈐做了補充說明。
當場她站起來,一邊環視大家,一邊說:
「呃,那個呢……我想之前也說明過了,美緒她之前一直都在住院,沒有上學過。而最近病況轉好,所以醫生就建議她試著上學看看吧——
小鈴正在笨拙的說明時,小光接著她的話說:
「啊啊——所以就是『旁聽』嗎?」
「嗯,所以……這次先上課三天,還不知道會不會正式轉學進來。」
小鈐的講法很微妙,於是教室裏變得沉默無聲。
美緒比小鈐還大一歲.但為什麽會轉進同一班呢?
可能是因為她的遭遇對國中生來說,過於陌生又沉重吧。當中甚至有人相當同情美緒,眼中含淚。
雖說是沒辦法的事,但這樣騙人也是有點良心不安。
「那個……我不懂任何人情世故。可能會給大家添很多麻煩——」
老師把美緒放了下來,她再次鞠躬說:
「總之這三天,請大家多多指教!」
「我也拜托大家了,各位!請多指教!」
接著小鈴也一起鞠躬。
於是班上傅來了「交給我吧!」「那是當然的啦!」「真不像妳耶~竟然講這種客套話!」得到好多伴隨笑聲的類似響應,光是
這樣就已經傳達出同學覺得小鈐是怎麽樣的人了,那是溫暖的喧囂聲。
「就是啊,放心吧,美緒、小鈐。如果、假設啦,現在又有人對妳的頭發、眼睛顏色,說什麽無聊的話,不用客氣跟我說就對了。」
金發藍眼的少女緊握拳頭,無所畏懼的翹起嘴角:
「不管是誰我都會揍他一頓的,不管幾次都一樣。」
「嗯……嗯——謝謝!」
小鈐點了好幾下頭,在她的臉上出現最喜歡人類的表情——就如同之前在述說自己夢想時的表情。
妹妹的夢想是打從哪裏湧現的,為什麽她會喜歡人類。
美緒總覺得有些懂了。
也有的學生這麽說:
「是喔,原來有這種事喔……嗯,好不容易才認識了,如果可以待久一點就好了。」
「是啊!如果能這樣那就太棒了。」
自然而然真心話就脫口而出了。
然後,班上同學一個一個輪流站起來自我介紹。
美緒因為還不太會「認人的臉」,所以很努力地把每個人的臉和名字、印象,還有味道牢牢記住。
每一次她都會小步快走到自我介紹的學生旁邊,抬頭看他的臉,聞聞味道。
「好可愛……啊哈!好像貓喔。」
女學生摸摸她的頭,美緒就很陶醉的樣子,喉嚨發出咕嚕咕嚕咕嚕咕嚕……的聲音。
美緒不懂人情世故,或是行為舉止奇怪的地方,姑且都用「一直住院沒去上過學」的理由當作解釋。
可能因為這樣,美緒做了或說了稍微奇怪的事,也不會有學生感到人驚訝了。
「……呼!」
每當美緒做些很像貓的動作,小鈐就會忐忑不安、提心吊膽,這時總算鬆了一口氣。
桃惠老師瞥了一眼牆壁上的時鍾說:
「好了好了,雖然很舍不得,接下來是休息時間囉。請大家回座位坐好。」
大家乖乖地回答「好~」之後,每個人都回到座位上,隻剩下美緒跟老師留在講台。
「坐在中間的同學,請你們每個人都往後移一個位子好嗎——好的,謝謝……來,美緒,妳的位子就坐在我的最前麵好嗎?」
「啊!小桃好狡猾!濫用職權——!」
雖然傳來了這種抗議聲(特別是從小鈐的座位附近傳來),桃惠老師還是麵露爽朗的笑容,摸著美緒的頭說:
「哎喲,好過分喔,我隻是想讓美緒可以容易看到黑板……」
「小……小桃那種舉動沒有說服力啦……」
桃惠老師看到不滿的小鈐,好像想到什麽啪的一聲合掌說:
「那小鈐同學,請妳也來最前排吧。姊妹還是坐在一起,這樣妳可以教她很多事,對美緒同學也比較好吧。」
「好耶!小桃真是通情達理!」
小鈐用力揮舞著單手,表現出喜悅的心情,她馬上就連同桌子一起搬到最前排。
另外,小鈴的姓氏跟美緒相同,所以老師也跟大家一樣,叫東雲姊妹的名字。她們本身也習慣這樣叫,所以也很適應。
——就這樣,美緒的座位就決定在最前排的中央了,把放在教室角落準備好的桌子拿來就準備完成了。旁邊的座位是小鈐,後麵的位子則是小光。
「那請多指教喔。」
「要不要一起用我的課本,桌子拚起來一起看吧?」
「好——」
跟同學們的自我介紹結束後,就開始上課了。
桃惠老師負責的科目是社會,課本內容是之前跟千夜子學過的,所以美緒勉強能跟上。美緒一邊看著小鈐借她的課本,一邊拚命抄筆記聽桃惠老師講課,但是……
「啊呼。」
開始上課十五分鍾後,難以抵抗的睡魔開始讓美緒的意識動搖了。
要是以前還是貓的時候,現在也差不多是睡午覺的時間了,所以當然會愛困。而且桃惠老師講話速度又非常緩慢,彷佛聽催眠曲似的讓人想睡覺。除了美緒以外的學生,也有幾個人在打嗑睡的樣子。
離她後麵不遠的座位,也傳來了呼嚕呼嚕的鼾聲。
「呼……啊……」
她的視野像是海市蜃樓一樣晃來晃去、搖搖晃晃、晃著、晃著…………
「……呼——……」
「喂、喂……美緒!坐在最前排還打瞌唾,很糟糕耶……」
雖然小鈴從旁邊用手肘撞撞她,但是她感覺麻痹了所以沒醒來。
撞撞、撞撞。
「……喵——……尿尿不用蓋沙喔——……」
「啥……不要碎碎念些奇怪的夢話啦……美、美緒……快點起來不然……」
「……老師要哭了喔……」
桃惠老師沮喪地用著陰沉的音調說完後,美緒的額頭發出好像撞到什麽的聲音。
「咦……?」她略微睜開眼睛:「啊……啊哇——!」
就在她眼前,有副起霧的眼鏡!這個畫麵有些可怕。桃惠老師就像要量體溫般將額頭緊貼住她的額頭。
「美——緒——同學………上課的時候不可以睡覺喔……」
老師把額頭貼在她的額頭上,但仍保持足以喘氣的距離說教著。
雖然是柔和緩慢的語氣,但總讓人覺得很可怕。
桃惠老師把臉移開,有些傷腦筋的將單手放在臉頰上。
「嗯——……把美緒的座位放在最前排果然是對的——」
「嗬、嗬嗬……我一聽到老師說話,就覺得很舒服。」
「嗯,是這樣嗎?」
哎喲,好害羞喔——桃惠老師的表情看起來是這樣,但是五秒後就察覺到美緒說的意思:
「……唔……呃、呃…………這種事……我該高興嗎……?」
「不對,不值得高興吧!」
小鈴對感覺很煩惱、眼角下垂的眼睛開始泛著淚光的老師簡短的吐槽著。
總之……就這樣,生平第一次的上課就非常悠哉地度過了。
之後的數十分鍾……美緒因為知道隻要上課睡著,桃惠者師就會露出很難過的表情,所以很努力地忍著睡意。
「嗯——……嗯——!」
雖然丟著模糊的意識不管,這次卻努力睜開快要緊閉的雙眼。
這是多麽堅強又可愛的樣子啊!
鈴聲當——當——當——當——響了,第一個小時結束了。
「起立——!敬禮!謝謝老師!」
「好,大家辛苦了。」
桃惠老師上完課的致詞,感覺像是在回答別人「承蒙款待了」似的,然後就啪一聲闔上課本。下課時間到了,教室開始吵鬧起來。
美緒仍然坐著,握拳伸懶腰打了個大哈欠:
「哇哈……」
「美緒,妳都沒睡著很努力呢——」
旁邊的小鈴小聲慰勞她,摸摸她的頭。
「嗬嗬嗬……」
以前美緒從來不知道忍耐不睡有多辛苦,所以直率地覺得每天努力上課的大家,還有一直站著講課的老師都好厲害,好偉大喔。
可是她還是好困。
「哇……」
美緒手托著臉撐在桌上,闔上金色的瞳孔打起盹了。
這時有好多同學聚集過來,因為他們對可愛的轉學生興趣盎然的樣子。
「吶——吶——美緒……」
有個女學生一臉興奮想要跟她說話,卻中途停下來。
因為美緒一瞬間就安穩的睡著了,小鈐在她旁邊用食指貼在嘴唇上表示「……噓!」意思是等下次休息時間再問她吧。
在刹那間大家露出了可惜的表情,不過看到美緒呼呼地睡得很香甜——
「……嗯,就是啊,讓她睡吧。」
大家都放鬆下來,露出溫和的表情。
後來的每一節課美緒都(一邊忍耐睡意)上完了,每到了下課時間就會被班上同學圍住,熱鬧地問很多問題。
這些事重複了好多次後,上午的時間也隨之過去。
美緒體驗了半天的國中一年級的學生生活,她有點累了,顯得沒精神。
而且也到中午了,她的肚子咕嚕咕嚕叫著。
「辛苦妳了,美緒。很累吧~而且妳也差不多餓了吧?」
「對……我都快餓死了。」
「啊哈哈……那也太誇張了。ok,我做了很多菜,我們一起去安靜的地方吃吧。」
美緒一聽到妹妹的話,馬上見飯眼開,閃閃發亮的眼睛充滿了光芒,她抬頭看著旁邊的小鈴。
「今天是美緒最喜歡的章魚香腸,還有煎蛋喔!」
「哇!」
美緒變得很有精神。
小鈐從桌子裏拿出便當盒的布包,晃著三色的雙馬尾轉頭說:
「小光當然也要一起來吧?」
「我也可以去嗎?」
「妳在說什麽啊?這不足很平常嗎,現在才跟我裝客氣。而且我沒有給妳飯吃,妳就沒東西吃了吧?」
小鈴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小光聽到後滿臉喜悅,露出開朗的笑容說:
「那我就不客氣了,今天也可以吃到妳的便當呢!」
小光平常好像都跟小鈐一起分享便當。
「她的便當超好吃的,美緒每天都可以吃到,真是羨慕。」
「她是我驕傲的妹妹!」
小鈐受到兩個人誇獎,害羞地說著:「哎喲!討厭——!雖然是實話沒錯啦」,看起來她很開心。
三個人的目的地是小鈴喜歡的場所——屋頂。
那是學校最高的地方。上麵有和煦的陽光照射,暖洋洋的。這個地方隻能從疏散梯爬上來,所以其他的學生不太會來這裏。
小鈐說這個最棒的曬太陽地點,不管什麽時候都會空著。
然而今天已經有先到的客人了。
「啊!是千姊。」
「看來小黑也一起來了耶——」
那位客人就是有著一頭黑發、身穿水手服的少女千夜子,和黑貓小黑。據說這裏原來是千夜子喜歡的地方,所以她在這裏並不奇怪。
千夜子和小黑好像正在彩色的塑料墊上吃中餐。
「……東拉西扯地說一堆,千姊還不是常跟小黑在一起……不過講出來的話她好像會生氣耶。」
「啊哈哈!說的也是呢!」
那個人和那隻貓的關係雖然有點複雜,不過可以肯定他們互相喜歡。
所以美緒覺得他們在一起是很適合的。
美緒感到心裏溫曖起來,但並不是因為太陽照射的關係。
美緒、小鈐、小光的所在處是疏散梯的旁邊,屋頂的邊角。
千夜子和小黑看來都沒發現她們,美緒她們總覺得跟他們打招呼有些顧忌,就在那裏遠眺著黑貓情侶的用餐狀況。
藍天之下,千夜子跪坐在塑料墊上,把切成小塊的貓用香腸,用好像要讓小黑著急似地緩慢送到牠的嘴裏。最喜歡的千夜子親手喂牠吃飯,讓小黑繃直了尾巴端坐著。
「喵……喵。」
「居然連人的手指都舔……真是可恥的生物啊,你不要那麽貪心啦。」
千夜子說出輕蔑的話,其實卻是口是心非,因為她的眼神非常溫柔,很開心的樣子。
東雲家的次女平常都麵無表情,對人態度冷淡。不過因為美緒懂得不用語言的貓語,所以很了解她的心意。
香腸都吃完以後,千夜子用濕紙巾擦手,然後從放在旁邊的包包拿出紅色項圈。再把名牌插進去,上麵寫著飼主聯絡方式和名字,有了這種名牌,要是愛貓迷路了也可以安心。
小黑挨近了她的大腿撒嬌,千夜子把項圈緊緊戴上牠的脖子。
黑貓的喉嚨發出如鈐鐺般的聲音。
「嗯……怎麽樣?脖子被勒緊的感覺很不好受吧,很遺憾的是,以你的肉球是沒辦法拿掉的。這是你不聽我的話的懲罰……就是因為你要來接近我,才會遭到這種對待。明明警告過很多次,叫你不要靠近。真令人難過,你必須戴著這個束縛過一輩子了,真是可鄰的貓。」
「喵——」
小黑的叫聲似乎相當高興,牠用臉磨蹭著千夜子的大腿。
千夜子冷淡的哼了一聲說:
「哼,真想再處罰得重一點……你以後在我吃飯時,就來當我蓋在膝蓋上的圍毯吧。」
小黑仰頭看著千夜子的臉叫著,好像在說:「……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可以享受當你是物品、侮辱你的滋味很下錯啊。」
「……喵嗚。」
小黑安祥地瞇起眼,在千夜子的膝蓋上蜷曲成一團。千夜子溫柔摩擦牠的肚子,小黑喉嚨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在一個人和一隻貓的世界裏,時間緩慢地流逝。
雖然美緒她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往千夜子他們方向走去。
「午安!千姊!小黑!」
「嗨,千姊!小黑!」
果然不出所料,千夜子意識到電燈泡來了,露出不高興的眼神瞪她們:
「哎呀,美緒,還有小鈐。這位是?」
「哎喲!我之前應該跟妳介紹過了吧,這位是我的好朋友,西園光。」
小鈴很驕傲地介紹著,接著一頭金發的小光一邊說「妳好,學姊」,還一邊鞠躬,跟她看起來運動係出身的感覺很不搭。
「我是東雲千夜子,謝謝妳平常照顧我妹妹。」
雖然千夜子響應她打了招呼,不過還是「哼——」的感覺。好像表現出我沒什麽興趣啦快給我識相點消失吧。
在這微妙的尷尬氣氛中,美緒指著千夜子的膝蓋上說「這隻黑貓叫小黑喔」,她很開朗地跟小光介紹朋友。「喵——」小黑轉過身跟她打招呼。
小光那藍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喔好漂亮的貓喔!這是學姊的貓嗎?」
「哼,牠是我的男朋友啦。很帥吧?」
小光對於千夜子麵無表情丟下的這句話,感到很困惑的:「……啊?」
「她在開玩笑啦,請不要當真。」
「……呃,小鈴,總覺得妳的姊姊讓人摸不著頭緒耶……」
「啊……啊哈哈哈哈……妳不用太在意啦。」
好朋友偷偷跟她咬耳朵,小鈐半睜著眼,抽筋似地笑著。
美緒理所當然地這麽建議:
「千姊!我們一起吃午餐吧?」
「……好啊,我也很擔心妳,妳把轉學進來第一天的情況說給我聽吧。」
千夜子一副好像計劃失敗的樣子,輕輕歎口氣後,從旁邊的包包拿出便當的布包。
「好耶,謝謝妳,千姊!」
「那快來吃吧——嘿咻!」
小鈐把手上拿的大布包,咚一聲放到坐墊上攤開。
然後就在晴天暖洋洋的屋頂上,開始一邊吃邊黨,一邊聊天了。
「來,美緒,啊——」
「啊——!」
跟之前那種雛鳥的感覺一樣,美緒咀嚼著章魚香暢。
當然她也已經習慣用筷子了,不過總覺得讓小鈐喂她已經成了習慣。喂她的小鈐好像也很開心,而且美緒還是貓的時候,也最喜歡跟妹妹撒嬌了。她們彼此相處
得很融洽又愉快,滿臉笑嘻嘻的。
「接下來~~是煎蛋喔!啊——」
「啊——!嗬嗬嗬……好好吃!」
「真——的嗎?嗬嗬嗬……妳這麽說我也覺得超開心——耶~」
小光叮著這對感情很要好的姊妹,有些驚訝的表情:
「…………妳……妳們感情好得真誇張耶……」
「是嗎……那……那又沒關係!對吧,美緒?」
「嗯——」
她們互相示意偷笑著。
小光看到她們兩個這樣,苦笑著說:「……真是的,算了算了。」聳了聳肩。
另一方麵,說到千夜子,她則趁著在翻找便當裏的食物空檔,讓小黑舒服地躺在她膝蓋上。她用手指戳戳牠軟軟的肉球之類的,小黑就這樣被她玩弄著肉球,一麵用黑色尾巴輕輕卷著千夜子的手腕撒嬌。
「……你這隻低等生物還真陶醉的樣子。不要來打擾人類用餐啦,你如果太煩人,那我下次就要你當圍巾喔。」
千夜子的表情完全沒變,也還是對小黑說著過分的話。
不過其實她跟小黑也是感情很好,跟美緒&小鈴不相上下。
小光忽然微笑著問她「妳很喜歡貓吧」,千夜子卻慢慢搖頭回答:「完全不喜歡,才沒這種事呢」「我真不懂,妳看到剛才我跟牠的互動,怎麽會這樣想呢——妳看,我明明就在欺負牠」。
千夜子說完,又戳戳小黑軟軟的肉球,或是硬邦邦的尾巴根部。
「喵——」
小黑好像很舒服的樣子。
「……真搞不懂……」
小光被這群感情融洽的軍團包圍了,用有如吃太多甜食的表情苦笑著——而美緒則用筷子夾了煎蛋遞給她:
「來!小光也來!張開嘴巴吧!」
「……哇,我也要——嗎……?」
「唔……唔……」
小光看到十分熱情的笑臉要她「啊——」就露出非常不好意思的表情「啊、啊——……」地張開嘴巴。接著她張大嘴、咀嚼咀嚼、咕嚕吞下——美緒一直認真盯著她從頭到尾所有動作,笑嘻嘻地問她:
「……好吃嗎?」
「嗯……嗯……好吃。」
「真的嗎?」
美緒的表情又閃閃發亮了。
小光一邊閉嘴咀嚼食物,一邊不好意思地臉轉到旁邊去。
小鈴看到朋友這樣,換成了用雙手撐著下巴的姿勢,興致盎然的嗬嗬笑著:
「很好吃吧~小光?」
「吵……吵死了,不要笑啦!妳這凸額頭!」
「!——什麽凸額頭啦!妳……妳這金發的……想惹我生氣嗎!」
小鈴雙手放在寬闊又閃亮的額頭上,淚眼汪汪地大聲斥責。
就在這樣的感覺中,雖然夾雜著騷動,但還是輕鬆地繼續用餐……
「呼!我吃飽了。」
拍著鼓起的肚子,美緒、小鈐、小光三人感情融洽的並坐在墊子上,伸長了腳。因為塑料坐墊很大,所以還有很多空間。這樣子看來,就算每個人都躺下來也不成問題。
千夜子在她們旁邊,正襟危坐閉上眼睛睡午覺,安穩地發出「……呼嚕」的呼吸聲。而膝蓋上的黑貓則好像很幸福似地側著頭,注視著千夜子的睡臉。
美緒看到感情這麽好的黑貓們也跟著——
「啊——……」
上課時的睡意又死灰複燃了。睡魔好像也傳染到其他人的身上,小鈴跟小光也「哇~」打了哈欠。
「嗚~~~~~~……」
美緒的睡意已經到達臨界點了,啪嗒一聲倒在小鈐的膝蓋上倒頭就睡,喉嚨還發出咕嚕咕嚕聲音撒嬌。小鈴則像平常一樣,撫摸著她膝蓋上的美緒的頭。
「哎呀……美緒真是的……真愛撒嬌耶。」
這樣說著的小鈐,似乎非常開心。
現在美緒是枕在大腿上睡覺的姿勢,不過以前是貓的時候,則通常全身坐在膝蓋上,蜷起來睡午覺。有點令人懷念的感覺。
「我也來睡午覺吧……」
小鈴整個身體倒在小光膝蓋上,坐墊上有兩個人枕著她的大腿睡覺。
小光盯著膝蓋上,用著好像開玩笑的聲音說:
「喂~有點重耶~」
「又沒關係~沒那麽重吧~而且我平常都給你飯吃,偶爾當我的枕頭沒關係吧?」
小光被這麽一說,也拿她沒辦法的樣子,露出些許苦笑。不過她的表情又忽然變了,好像想到什麽有趣的事。
之後怎麽樣了呢……小光輕輕彎屈柔軟的身體,躺了下來,這時美緒正在打盹,她就把頭放在美緒軟綿綿的肚子上。
「好溫暖……」
「啊哈哈……軟綿綿的耶。」
「嗬嗬嗬……好想搔她癢喔。」
美緒輕輕翻身。因為搔得不是很用力,而且還很溫暖又舒服,所以就讓小光繼續搔。
然而小鈴看到小光跟美緒的互動,噗——地臉頰鼓了起來。
「喂……喂!妳……妳這金發的幹什麽啊!」
「啊?又沒什麽。美緒自己也不討厭的樣子啊。」
「妳……妳明明今天才剛跟她見麵,這樣有點太過親昵了啦!」
「啥?妳這個凸額頭在說什麽啊!妳要生氣之前先想想自己也是怎麽做的吧,而且說什麽
『要我跟美緒當好朋友』的人是妳吧?」
「是……是這樣沒錯啦……對了,我不是叫妳不要一直叫我凸額頭嗎!」
她們倆的姿勢還是緊貼在一起睡覺,然後就開始拌嘴起來,平常也一定都是這樣吧。
越吵感情越好,就算是小貓之間也一樣,所以美緒覺得她們很好笑,聽著兩人的聲音。
美緒覺得好溫暖~同時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後,剛剛在吵架的兩人也安靜了下來,不久就默契很好地一起發出了「呼……」
「……嚕~」的鼾聲。看吧,她們兩個果然感情很好。
如果可以跟別人感情更好那就好了,像是其他班上同學,或是其他的人類也好,跟很多很多人……美緒在心中喃喃自語。
這是個受到太陽祝福,溫暖的春天正午。
一隻貓、三隻貓又、一個人類,大家一起度過了舒暢的片刻。
美緒迷迷糊糊地飄蕩在夢與現實之間,同時在想「小鈴夢想的世界」該不會就是這個吧,
之類的……她總覺得應該是這樣。
結果她們就這樣睡到午休時間結束了——
她們醒過來的時候,千夜子跟小黑都已經不在了。一年級三人組緊貼在一起睡覺,她們正中夾的位置選蓋著棉製的蓋膝圍毯。
「哇~~~」
「糟了,都睡過頭了啦。」
「已經幾點了!下午的課要遲到了啦!啊~討厭!千姊真是的,要是叫我們起來就好了,真是無情的人——!」
柔軟的圍毯上,還有太陽跟黑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