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平和的語氣,言辭間的鄭重卻不加修飾。


    這何嚐不是一種含蓄的警告?


    慕席南緩緩的點頭,表示著理解,心裏多多少少帶著幾分愧然,可是除了點頭,再也找不到其它更合適的措辭,也沒立場去橫加置喙什麽。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的露天停車場,宋莞下了車。


    宋莞止步在車旁,因為已經看見鬱庭川。


    慕席南發現扶著車門的妻子,身邊的鬱庭川自然也有所注意。


    晚上八點左右,酒店外的燈火通明。


    道路大街上,來往車輛車燈閃耀,是川流不息之景。


    慕席南看清宋莞的神情,那是欲言又止的猶豫,想知道什麽卻礙於鬱庭川在場,所以沒有直接上前過來。


    一旁的花壇裏依稀響起蟲鳴聲。


    伴隨而來的,是鬱庭川醇厚的磁性男嗓:“按照血緣關係,慕教授的夫人是傾城母親,我也要尊稱她一聲嶽母,隻是這份親情太過淡薄,導致我的妻子或者她母親,誰都不願意回首去緬懷。”


    鬱庭川說出的這些話,客氣又直白。


    正因為這樣的直白,反而讓對方更容易陷入無言的狀態。


    鬱庭川挺拔的後背剪影投在酒店的落地玻璃上,也映在闌珊的燈光裏,他的聲音再次傳來:“有的時候,不管是親人還是愛人,保持適當的距離,是對彼此都好的相處方式。”


    ……


    宋傾城喝了大半杯牛奶,動作有些溫吞。


    或許是因為,心裏在想著別的事。


    她把杯子放回茶幾上,就像是某種心理感應,忽然抬起眼,果真看見踏進沙發區的鬱庭川。


    鬱庭川這樣的男人,到他這個年紀,吸引人目光的已經不是外貌。


    “剛打算給你打電話的。”宋傾城先開口。


    “去送了客人。”


    送的誰,不言而喻。


    宋傾城看著鬱庭川站在茶幾前,問道:“是不是懷孕的女人脾氣都不好?”


    鬱庭川微笑了笑:“誰給你這個孕婦提意見了?”


    “沒有。”宋傾城如實道:“隻是覺得自己剛才說話太刻薄。”


    她收回視線,望向茶幾上的銀行卡和購房憑證:“哪怕我和我的母親水火不容,不該遷怒到旁人身上,或許他算得上誘因,可是說到底,他不欠我什麽,他沒有逼那個人懷孕生下我,也沒有唆使那個人不要我,我可以在態度上對他疏遠,卻沒資格對他冷嘲熱諷。”


    如果沒有宋莞,她和慕席南就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


    “其實,就算沒有他,那人也會嫁給別的男人。”


    宋傾城緩緩說著,神情有些悵然,然而,這份悵然裏又滿是剔透:“我一直認為她會再婚,她不會為了孩子孤獨終老,對慕苒語的父親這種態度,可能是因為嫉妒,嫉妒那人對他女兒展現出來的溫柔和疼愛。”


    說到這裏,宋傾城的嘴角微微彎起。


    她轉頭,看著鬱庭川的目光不止有依賴:“我現在這樣想,算不算反複無常?”


    鬱庭川沒立即說話,隻是抬手把她的頭攬過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就這樣輕輕攏著她的後腦勺,動作裏透出暖意。


    宋傾城的頭頂,隨後傳來男人的聲音:“能有情緒,說明還是個正常人。”


    她的臉頰,貼著鬱庭川身前襯衫。


    聽到他寬厚欣慰的話,原本縈繞在宋傾城心頭的陰霾褪去。


    宋傾城沒作聲,雙手卻摟上鬱庭川的腰。


    ……


    周六這天,宋傾城待在酒店沒外出,也不再有人上門找她或鬱庭川。


    Joice得知要去國外過暑假,中午在QQ上給宋傾城發來信息,問宋傾城是不是真的要和他一起去洛杉磯?


    宋傾城回了個‘是’。


    Joice這麽問,說明慕家人知道孩子是跟著她去洛杉磯。


    想起慕穀玥以前的態度,加上慕清雨的逝世,宋傾城心裏有好奇,鬱庭川是怎麽和慕家那邊打的招呼,讓慕家人心甘情願把Joice托付給她?


    也許,正如她所想,是因為鬱祁東。


    不希望孩子位於尷尬的處境,所以幹脆讓她把孩子暫時帶走。


    下午的時候,鬱庭川去見在北京的一位商友。


    北京當地的空氣不好,宋傾城有孕在身,出行多有不便,於是待在酒店裏睡午覺。


    四點多,宋傾城又收到Joice的信息。


    Joice問她在幹嘛。


    “剛睡完午覺,在洗臉。”


    回完信息,宋傾城把手機放在盥洗台上,開始洗漱。


    等她用毛巾敷幹臉頰處的水漬,手機屏幕上已經彈出Joice的新信息,Joice問她住在哪家酒店。


    信息是在六分鍾前收到的。


    可能因為她沒回複,宋傾城剛解鎖手機就看見Joice的解釋:“今天不用上學,我和小胖他們在書店,老師讓我們暑假裏多看些和畫畫有關的書,有助於我們提高繪畫能力。”


    Joice的第二條信息緊跟著進來:“現在我們從新華書店出來了,還差一本《水彩私享課》沒買到,不過時間還早,我們打算再去商場裏的書店看看。”


    宋傾城看完,告訴Joice酒店的名字。


    很快,Joice回道:“好巧,我們就在那附近。”


    結尾處是一個臉紅微笑的表情。


    宋傾城瞅著這條信息,有些不好接話,遲疑了下,還是順從自己的想法,打字問Joice:“你們身邊有大人麽?”


    “沒有,我們是自己約好出來的。”


    Joice的回複流露出自豪:“放假前學校有幫我們辦IC卡,學生專用的,坐公交可以打折。”


    宋傾城莞爾,問道:“你們在哪兒,我過去找你。”


    Joice:“現在外麵有太陽。”


    幾秒後,Joice的信息又出現在對話框裏:“還是我去找你吧。”


    宋傾城不太放心,Joice在這時詢問:“Aunt,小胖他們可以和我一起去麽?”


    ……


    傍晚四點半,宋傾城在酒店門口接到Joice。


    六月底,小學已經開始放假,Joice和其他4個小孩一樣,身上穿著夏季校服,每個人手裏拎著帆布的補習手提袋,七八歲的孩童透著稚氣,穿過露天停車場的時候,猶如活潑的小鳥嘰嘰喳喳打鬧著。


    Joice看見宋傾城的刹那,滿臉喜氣,立刻跑了過來。


    注意到宋傾城的肚子,Joice小心的不撞到她,然後比著手勢告訴她,因為小胖嫌熱不肯再走,他們不得不花13塊錢打車。


    還有,期末考的成績已經出來,數學他考了98分,不過語文隻有90分。


    說到語文成績,Joice看上去有些喪氣,他在國外長大,又不會說話,在漢語的理解上比不得別的同學。


    但是在宋傾城看來,Joice通過唇語看懂別人說中文已經很不容易,想必從小就下了不少的功夫,如今又在普通小學就讀,為了不落後其他同學太多,所付出的努力可想而知,所以,看著孩子失望的小模樣,宋傾城笑,摸了摸他的腦袋,鼓勵他:“考得已經很不錯,我那個時候,語文隻能考70分。”


    她的話音未落,一道輕嘲的稚氣男聲傳來:“我們班大多數同學語文考了98分,小聾人的成績是我們年級最差的。”


    宋傾城偏頭,發現是個胖嘟嘟的小男孩。


    對方見宋傾城看過來,撇了嘴角,咕噥的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小聾人的外公很厲害,所以他能進我們學校,也因為這樣,他考試考了最後一名,王老師不但不批評他,還在課上誇他努力。”


    Joice背對著男孩,沒‘聽’見對方抱怨的話。


    “你就是小胖?”宋傾城問男孩。


    男孩聽到‘小胖’兩個字,本就被曬紅的圓臉更燙,哼哼唧唧的反駁:“誰小胖,我叫廖佳鑫。”


    宋傾城先前就猜到,小胖應該是Joice給對方起的綽號。


    現在,聽到對方鬱悶的說明,忽然想笑。


    就像這個胖男孩不斷在那裏吐槽Joice,Joice回了家也沒閑著,如果說開始的時候,宋傾城聽到‘小聾人’三個字有些不高興,但是,當她注意到對方還幫Joice提著書袋,也就沒再往心裏去,隻想著適時提醒一下便好。


    夕陽西下,外麵的溫度仍然很高。


    宋傾城帶著孩子進酒店,在一樓的咖啡廳裏選了座位,每人一杯飲料,幾個孩子拿到喝的東西,立刻湊到一塊,七嘴八舌的開始討論,有說地表溫度的,有說奧特曼的,也有說海賊王的,每個人的話題不同,偏偏還聊的起勁。


    Joice坐在沙發椅上,捧著裝了香蕉牛奶的杯子,欣賞著同學們說話的熱鬧畫麵,心情非常的好。


    期間,宋傾城給鬱庭川發短信。


    得知Joice在她這裏,鬱庭川隻回複:“慕家那邊我會通知。”


    很簡單的一句話,宋傾城卻讀出滿滿的信任。


    有個戴眼鏡的小男孩瞧著宋傾城,見她在看手機,好奇的開口問:“阿姨,你是Joice的媽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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