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的天使,為了拯救大地而翱翔於空中


    當祂飛在人們手可觸及的高度


    人們便探出手貪求救世天使的羽翼和血肉


    最後,天使甚至連一片羽毛也沒留下


    富魯拉?迪歐?奇裏斯基「天使的公開解剖見聞」 同盟曆七六年


    ◇ ◇ ◇


    灼熱的陽光、好渴、好熱,還有好痛。


    雷梅迪烏斯從漫長的惡夢中醒來。


    隨著意識蘇醒,一種幾乎讓他的視界變成一片雪白的劇痛襲向全身,他發出哀號。


    他蜷起身子,想等待劇痛稍微和緩,卻完全沒有舒緩的跡象。雷梅迪烏斯一邊呻吟,一邊看向全身的傷勢。


    裂傷、燒傷、扭傷、骨折、內髒損傷等瀕臨死亡的重傷。杜伽塔的拷問實在是極端殘酷。


    他感到疑惑,明明處於地下監牢,卻覺得遭到烈日灼燒。忍受著痛楚,青年的雙眼終於辨認出周圍的情況。


    在自己的四周,全是和他同樣身負重傷的人們。熟悉的胡子臉和其他臉孔都倒在地上,不斷發出呻吟。雷梅迪烏斯強忍著劇痛,爬向那名男子。


    「德穆爾,你沒事吧?」周遭盡是熟悉的麵孔。「哈塔穆和愛德華、還有大家怎麽會在這裏?」


    「……我、不知道。杜伽塔的軍隊,突然襲擊、我們藏身的地方。」


    德穆爾吐出帶有血泡的話語,咳了起來。


    「怎麽可能,我們一直不斷更換藏匿處,怎麽會被……」


    雷梅迪烏斯環視一周後,倒在地上的幾乎是所有「曙光戰線」的幹部和指揮官,還有協助黨派反政府活動的烏魯穆人民。


    「對了,娜莉西雅!娜莉西雅在哪裏!」


    雷梅迪烏斯努力地尋找四周的負傷者,最後發現一名身負重傷的少女───娜莉西雅正橫倒在地。


    「娜莉西雅!妳還活著嗎、娜莉西雅!」


    青年一邊爬行,一邊拚命地呼喚娜莉西雅。被毆打至全身浮腫的少女,微微睜開眼睛。


    「……我、還、活著。」


    從她幹裂的唇瓣中,吐出極為輕微的呻吟聲。雷梅迪烏斯抱起少女,發現她十分衰弱。肉體上的傷勢和精神上的創傷,正在折磨著這名少女。


    「這、這裏是、哪、裏……?」


    雷梅迪烏斯和其他人,終於察覺到周遭的異樣。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整片暗灰色的岩石地表。環繞在人們前後左右的,是由相同顏色岩石所構成的斜坡和荒野。


    「哎呀,看來都醒了呢。」


    雷梅迪烏斯的憤怒眼神,開始尋找聲音的來源。


    「沒錯,這裏不是烏魯穆宮殿。在你們因為拷問而暈厥過去的時候,我稍微移動了你們的所在位置。」


    大約在右手邊斜坡的中央處,裝著一個小型的銀色機器───聲音再生裝置。


    「你們所在之處,正是烏魯穆最北部的德力拉山脈。」


    杜伽塔愉悅的笑聲回蕩在山穀之中。雷梅迪烏斯露出詫異的表情,但是其他烏魯穆人民的臉上,卻漸漸露出恐懼之色。


    「由標高三千公尺級的群山所相連而成的德力拉山脈,地表由火山岩所覆蓋。到處都噴發著硫磺和一氧化碳,那裏幾乎沒有樹木生長。當然,幾乎大部分生物都無法在此生存,就算有,也都是些毒蟲吧。」


    杜伽塔的話聲中,似乎正在隱忍笑意。


    「烏魯穆人民死也不敢靠近,隻自遠方眺望,稱它為『地獄的山脈』。因此你們『曙光戰線』的幹部和支持者共四十六名,才會在這個德力拉山脈的深處醒來。對了,就當作是我送給你們的新婚旅行吧。」


    理解到自己現下的處境,雷梅迪烏斯和娜莉西雅、曙光戰線的黨員們,與出手協助的人們的臉上,開始流露出恐懼和絕望。


    「德力拉山脈,就是這個烏魯穆國家的縮影。沒有食物也沒有水,你們最後隻會一個一個倒下,然後被毒蟲啃咬全身而死。」對方的聲音帶有憤怒。「若是不和我一樣,犧牲掉弱者和無用之人,所有人都會死去。」


    麵對獨裁者的言語,雷梅迪烏斯隻是緊咬著唇瓣。杜伽塔一陣大喝:


    「雷梅迪烏斯啊!如果你是對的,就在這塊烏魯穆的縮影裏拯救所有夥伴給我看啊!讓我看看你的答案吧!」


    杜伽塔的高聲大笑,響徹於地獄的山脈之中。


    艾裏達那的街角。坐在停靠於路旁的車子中,我和吉吉那都緘默不語。


    我把額頭抵在方向盤上,吉吉那則是全身壓上座位,抬頭看著車頂。


    「雷梅迪烏斯無法原諒杜伽塔,和販賣武器給杜伽塔的拉茲耶爾,因此著手複仇,但這件事有誰能責備他呢。如果是我,或許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我趴在方向盤上,苦澀地說道。


    「這就像是地獄的機器。組合每一塊命運齒輪的方式精細到令人恐懼,那將雷梅迪烏斯逼至絕境。在這當中,雷梅迪烏斯沒有半分自由意誌。結論就隻有毀滅。」


    「嘉優斯,閉嘴。」


    吉吉那以尖銳的聲音製止,但是我心中感情的洪流如同嘔吐一般無法停下。


    「吉吉那,你自己之前也有說過吧。『會成為屠龍族的戰士,還有形成現在的自我,應該是源自於過去的經曆,還有自己的選擇。』那真的是憑借你自身的意誌而成的嗎?」


    吉吉那的目光一黯,美貌因痛苦而扭曲。


    我話語中的利刃,也深深傷害了自己。


    若是我再強悍一點,就不會傷害了亞蕾榭爾。


    若是我再聰明一點,赫洛迪魯也不會死。


    或許伊果庫、賽沙、耶格和漢哈特也就能獲救。


    還有,與吉歐爾古、史崔特斯和庫耶羅之間的別離和斷絕,是個隻能如此選擇的結果嗎?


    但是,重新選擇的機會已經全部消逝,過去早就離我遠去。


    出生時所擁有的無限可能性,隨著時光飛逝,選擇的項目也愈來愈少。


    我們已失去了少年時期的無限未來幻想,隻能茫然佇立在殘酷的現實麵前。


    「我不像你,可以老是說一些無意義的話。」


    吉吉那平靜地說道。


    「屠龍族的生活方式、拉茲耶爾貴公子的生活方式,或許那都隻是一種名為過去和記憶的名稱枷鎖。然而,包括過去和選擇在內,才會造就了現在的我。事到如今,我無法當作自己從未存在過。」


    即便聽見屠龍族戰士說的這番話,我卻不覺得吉吉那相信自己說的話。


    「太過單純了。」


    「或許吧。」


    吉吉那以理所當然的神情予以肯定。我不由得詢問:


    「要是這樣,你要怎麽反駁雷梅迪烏斯的理由?你自己有反駁的理由嗎?能夠否定雷梅迪烏斯的堅定理由?」


    「我才不管拉茲耶爾會不會毀滅。不過,用我們屠龍族的說法,隻要那裏有戰爭,我就會迎戰。若是依我自己的說法,就是有仇報仇,僅此而已。」


    吉吉那的側臉,閃過一抹不知是憤怒還是悲傷的情感。


    當我焦躁地快速發動車子時,電話鈴聲響了。隨即傳來拉爾豪金的聲音。


    「嘉優斯嗎?」


    「嗯。」快點講完吧。「你們已經把所有的應變方法,都從禍式事件變更成處理咒式兵器的程度了嗎?」


    「還言之過早,火速趕來我的事務所會合吧。我想擬定對策,而且亞庫托也正在調查咒式彈頭。」


    「我知道了。」


    我掛斷通話,油門到底讓箱型車快速奔馳。現在的我,必須把握每一分每一秒。


    「由於雷梅迪烏斯留下的遺言,我們暫時中斷研討禍式事件的對策。針對目前艾裏達那麵臨的最大危機,拉爾豪金咒式士事務所和郡警局將一起合作擬定解決辦法。」


    我目前身在拉爾豪金事務所的四樓,暫時設置的指揮所之內。拉爾豪金以低沉的嗓音說完這些後,一旁站著的貝利克頷首。


    拉爾豪金事務所的二十三名咒式士,成排地站在指揮所的桌子旁,所有人都一臉不安。


    「那麽,就由我先開始說明情況吧。」


    亞庫托像個講師一般,朝眼前的眾人踏出一步。


    「接下來要給各位看的,是從情報商威涅爾緊急得來的消息。這是武器商人珀魯穆威脫售給『曙光鐵錘』的咒式兵器的真麵目。」


    遮蓋住亞庫托雙眼的知覺麵具,朝牆壁投射出影像。


    「這是十三年前,碧思肯尼亞聯邦在極端機密的情況下,製造出了一個可怕的咒式武器,卻在經濟崩壞時期流入市麵,也就是超定理係第七位階『六道厄忌魂疫狂宴


    』咒式,還有當時它的一切紀錄。」


    影像所播放出的畫麵,都是彎曲的灰色牆壁、牆壁和牆壁。仔細一看,那是一個巨大半球體狀的實驗室。


    從牆壁上的小窗子中,可以看見裏頭的白衣研究人員們。依白衣人的身高進行推斷,他們給人的距離感遠到令人覺得詭異,裏頭的空間似乎龐大到可以放進一座小島。


    巨大的虹色光線在內部的空間胡亂掃射。那是咒印組成式,但卻是由數千乃至數萬的式子所連結而成。由於太過複雜且位階極高,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麽。不過,我對式子的某個部分感到眼熟。


    「就是那個!雷梅迪烏斯的遺體所書寫的組成式!」


    整個埋沒了天頂的龐大咒式開始發揮作用,攝影機也在找尋拍攝效果的地點。實驗室的上空出現了一個奇妙的洞穴。依組成式來看,這個洞穴的真麵目就隻能聯想到一個答案。


    「怎麽可能?竟然把次元的洞穴實體化?」


    進攻型咒式士之間一陣嘩然。


    「沒錯,這個咒式打開了巨大到肉眼可見的次元洞穴。」


    在亞庫托冷靜的指示之下,影像上顯示出咒式的分析。


    「就咒式原理而言,首先,需要在空間中打開蟲洞(注10),用來支撐洞穴的開口。為了保持直徑六?四三七二公裏的洞穴,需要的力量大約是六?四五一六平方公分左右的麵積,施加約莫四五三?六乘上十的三十三次方公克的壓力。舉例來說,太陽的質量約莫是二乘上十的三十次方公克,由此可知這是多麽龐大的能量。」亞庫托知覺麵具上的眼睛,帶著冷靜而透徹的光芒。


    「這個咒式所需的張力,與構築次元洞穴時所用的物質密度相比,是十的二十一次方倍,也就是需要光速的兩倍。我隻能假設,咒式所需的物質擁有負向質量。」亞庫托的嗓音十分平靜。「要以怎樣的咒式才能生成負向質量,這就隻能交給專業的咒式物理學者去分析。」


    影像切換。影像的構圖畫麵,是咒式的虹色光芒正支撐著上空的洞穴。


    一個宣告世界終結、默示錄到來的景象。


    「根據初期實驗時統計出的數字,他們便將洞穴的直徑設成約為六公裏。因此,或許也有可能靠現代咒式技術將直徑縮小。」


    在亞庫托解說的聲音中,也夾雜了驚訝的成分。


    「但是,將洞穴縮得愈小,反而需要愈龐大的能量。舉例來說,若要縮成佛克爾競技場程度大小的話,就需要初期實驗時的十萬倍能量,也就是十的三十六次方公斤。若是大型洞穴,僅需較少的能量就能解決,但是相對地,支撐洞穴的負向質量物質就得增加,所以兩邊都不算是輕鬆的方法。」


    亞庫托的話聲變得僵硬。


    「從這裏開始才是問題所在。為何這項咒式會遭到禁止,我讓各位看看理由吧。」


    上空的次元洞穴一片扭曲。不對,是某種紅黑色的粉點正不斷從洞穴中噴出。紅黑色的濃霧在轉眼之間擴散至結界內。彷佛夜晚降臨,畫麵遽然變成一片黑暗。


    亞庫托將影像放大數倍後,眾人於是看清那團紅霧的真實麵貌。


    濃霧的真麵目,是一個個罌粟種子大小的生物。在那些生物如同內髒般的球體表麵上,完全不見眼睛、鼻子和耳朵,隻是一個身體四處突起的肉塊。


    細小的球體化為成千上萬的雲霧,不斷衝進結界裏。


    「這些正是自那個混沌禍式世界的最下層中召喚而出的,隻能稱之為『疫鬼』的最恐怖禍式。」


    微小的惡鬼在結界裏四處亂竄,牠們抖動突起肉塊的那種聲音,惡心到讓人想摀起耳朵。


    「未具備智慧和理性的牠們,是種單純到甚至稱不上是禍式的生物。這些破壞咒式,隻是將對於永遠不知滿足的生物,所抱持的激烈憎恨具現化。光是數量就多到難以估計。」奇怪的生物漸漸占滿了影像的所有畫麵。「這個咒式,會入侵至結界內所有生物的體內,引起類似於天花和黑出血熱的症狀,並導致死亡。這是牠們唯一會感到喜悅的行動。」


    隨著老咒式士的話聲一落,畫麵的影像切換。


    在半球體實驗室的底下,放置著一個牢籠。在牢籠中,關著一群全都穿著粗糙衣服的男人。


    「那是人類?」


    在我大聲驚叫的時候,死神之霧急遽下竄,像是發現了獵物的野獸,疾速奔向牢籠。遭到囚禁的男人們發出慘叫四處奔逃,但是根本無法逃出牢籠。當一片黑霧籠罩住牢籠後,畫麵也突然中斷。


    「這是、意外嗎?」


    聚集在拉爾豪金指揮所的我和其他咒式士們,全都忘了呼吸地盯著畫麵。接著畫麵又切換到一個白色牆壁的房間。


    「他們將咒式啟動之後,又立即停下咒式。那些受驗者由機械負責搬運,送往完全隔離的病房中,然後開始進行觀察。」


    在畫麵中,穿著全身防護裝的咒式醫師們到處走動,身旁並排放著以強化玻璃完全密封的長形箱子。


    「受驗者,是在碧思肯尼亞聯邦監獄中,已經判定為死刑的五名囚犯。這並不是意外,是人體實驗。」


    眾人屏住氣息,影像接著將病床的畫麵放大。透過強化玻璃箱,咒式醫師們操作機械的手臂,觸摸橫躺在裏麵病床上的受驗者。


    「『疫鬼』入侵五十八秒後。受驗者持續激烈的頭痛和嘔吐,由於放出咒式的影響,使他們的細胞開始壞死,而且壞死的速度快得十分異常。」


    「六十八秒後。眼球和黏膜的毛細血管破裂,意識開始不清。全身長滿膿皰,開始出現天花的症狀。」


    「七十六秒後,出現了全身毛細血管開始出血的黑出血熱症狀。膿皰不僅長滿身體表麵,連內髒內外也無一處幸免。」


    在畫麵當中,不停傳出「快!快點殺了我!」「求求你們、快殺了我!」等囚犯們的慘叫聲。但是穿著完全防護裝的咒式學者們隻是一味冷靜地觀察。


    「九十五秒後,膿皰轉為黑色並破裂,開始出血。製造全身免疫細胞的骨髓機能完全遭到破壞,白血球的數量變得極端稀少。同時血小板也被破壞,無法發揮血液凝固機能,根本不可能止住出血。」


    「一百十三秒後,受驗者完全失去意識,陷入昏迷狀態。鼻孔、耳孔、口腔和性器,都開始出血。排泄物被破壞的紅血球所染紅,不停自體內流出。」


    「自感染開始過了一百三十七秒後,從全身七孔、破掉的膿皰、腐爛而掉落的傷口中不斷出血。最後全身滿是排泄物和黑血而喪命。」


    亞庫托作出總結。


    「經由死後的解剖,確認內髒溶解而多數器官機能不全,以及腦細胞液化。」


    囚犯們的屍體,已經不再是人類的形狀。


    不過是一個沉浮於紅黑色黏液中的肉塊。


    「咒式醫師們為了對抗異世界的死神,為受驗者注射了各種抗病毒藥物,和由咒式所構成的免疫活性化,也注射了抗天花和抗黑出血熱的血清,但完全沒有效果。進行了好幾次的動物實驗後,仍然沒有發現任何的對應療法,不僅是人類,對於生物的感染死亡率全都是一??%。」


    在場的人全都發不出聲音。


    「這個『六道厄忌魂疫狂宴』咒式發動後的結界內,一切都會化為異次元的洞穴,所以任何防禦和遮蔽物都毫無意義。也就是說,一旦啟動了這個咒式,事實上範圍內的生物都不可能存活。」


    屋內的所有高強進攻型咒式士們,沒有一人吭聲。


    影像畫麵轉暗,房內的照明燈光亮起。但是,會議室的氣氛就如同喪禮的夜晚一般凝重苦悶。


    亞庫托就像一個宣告世界終結的陰沉預言家,繼續說道:


    「這個可怕的咒式,已經設定成一種準戰略級咒式兵器以方便啟動,效果範圍約是直徑六百公尺。若是它在拉茲耶爾島上空引爆的話……」


    這時亞庫托第一次欲言又止。坐在一旁交叉著手臂的拉爾豪金,緊抿著唇催促他說下去。


    「拉茲耶爾咒式公司的所有工作人員和訪客共一二○五名,會毫無一人例外地陷入地獄的痛苦中並喪命。」


    一股窒悶的沉默,壓在身處於寬敞會議室裏的所有咒式士身上。


    因為在進攻型咒式士們的家人和朋友中,有些人正待在拉茲耶爾。


    「亞庫托,真虧你能平心靜氣地講這些話呢。」


    一個臉上有傷疤的咒式劍士錯愕地開口


    。亞庫托的神情十分鎮靜。


    「傳達事實,是身為千眼士的我的職責。若您有需要,在下就用更加慌張的聲音和表情報告如何?」


    「不,這就夠了。」


    咒式劍士於是噤聲,房內的氣氛一陣沉悶。


    「這個咒式不可能波及到艾裏達那。第一,是它不可能發動。實際上,剛才那個實驗以失敗告終,雷梅迪烏斯的遺言不過是在嚇唬人。」


    嘉貝菈以虛弱的聲音反駁。亞庫托點了點頭。


    「的確,剛才的實驗影片中,就算藉由三十三名高位咒式士的咒力,和一千歲級的長命龍的腦部去發動咒式,也無法成功支配,效果也不完全。」


    亞庫托毫無感情的嗓音繼續說道:


    「但是,我推測製造了這個可怕咒式的,正是拉茲耶爾公司。況且那個咒式本來就是以雷梅迪烏斯博士的理論為基礎而發展、並製造出來。還有,碧思肯尼亞聯邦,原本就是一個等同於哲貝倫實驗殖民地的國家。」他繼續說著那種粉碎人心希望的分析。「若是雷梅迪烏斯博士從珀魯穆威那裏,獲得了未完成的咒式組成和發動機器,不能否定他有可能會對組成式加以改良,使其能夠使用。不,也隻有雷梅迪烏斯博士才有可能完成這件事。」


    千眼士的聲音冷靜到令人可憎。


    真難想象亞庫托在什麽情況下才會表現出驚慌失措。


    「……那麽,從拉茲耶爾公司的相關設施和重要的拉茲耶爾島上,有幾人已經成功脫逃了?」


    眾人的注意力頓時集中在我的問題上。


    「位於市內的其他拉茲耶爾相關設施的社員和其家屬共二○二五人,正往鄉鎮避難。」


    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貝利克督察警佐,沉痛地開口。


    「我想大家都知道,寄給市長的『曙光鐵錘」的犯罪聲明中,說是若有任何一名拉茲耶爾島的社員想逃跑、或是其他人想接近拉茲耶爾,他們就會發射彈頭。』貝利克的嗓音變得低沉。「但是,我們沒有方法能在不被敵人發現的情況下,一次就成功地協助拉茲耶爾島上的社員們逃難。再加上周圍的港口遭到炸毀,幾乎沒有能出航的大型船隻。」


    所有人的神情更加陰鬱。敵人真的是準備周到。


    「應該有方法吧。總之先和拉茲耶爾島取得連係,擬定對策……」


    進攻型咒式士們出聲提議,但貝利克的表情仍是相當沉重。


    「由於市長西爾貝裏歐的指令,對於拉茲耶爾島的所有往來和通訊方式都已遭到攔截,島上本身並未接獲任何消息。」


    貝利克淡淡地陳述,拉爾豪金及其他咒式士們都麵露苦澀的神色。


    「……也就是說,市長舍棄了拉茲耶爾。」


    我能夠理解西爾貝裏歐市長的卑劣想法。


    與其讓敵人有可能再度瞄準拉茲耶爾以外的目標,不如直接舍棄拉茲耶爾,將損害壓到最低。


    但是,那樣一位慧眼獨具、甚至能與嘉爾柏妮雅相提並論的人物,隻是坐著等待毀滅這點,令我覺得十分奇怪。


    「令人扼腕的是,郡警局服從市長的意見;他們無法展開救援行動,隻能在遠離島的四周放下小船。」


    貝利克的話聲中隱含著壓抑的憤怒。彷佛要化解這場沉悶的氣氛似的,一個人影自最前排的座位上站起身,是伊吉。隻見耳環隨著動作搖晃,這位青年大喊:


    「總之,在那個可怕的咒式炸彈發射前就毀了它!隻有這個方法了!」


    「要是知道炸彈在哪裏,大家就不會聚集在此了。」


    一旁的嘉貝菈咬緊紅唇,出言反駁。伊吉於是啞口無言,呆站在原地。


    「我不認為對方能夠在四麵環水的拉茲耶爾島上,設置咒式彈頭。郡警局已出動所有警力搜查周邊地區,但能不能在一個小時內找到……」


    貝利克的聲音中夾雜著苦澀。因為大家都知道,不可能找得到。


    「身為郡警的我會站在這裏,是因為我認為若是身為進攻型咒式士的你們,或許能打破僵局。」眼前的男子開口哀求:「拜托你們!告訴我你們還有其他方法吧!」


    聽見貝利克壓抑的嗓音,室內的所有進攻型咒式士們都別開視線低下了頭。


    背靠在房內盡頭牆壁上的我和吉吉那,也無法響應貝利克的問題。


    我們不是神也不是魔法師。隻不過是一群力量較為強大、能夠幹涉作用量子定數的蘭多庫人、亞爾利安人、諾爾格姆人和屠龍族。


    雖然我們平常一副自以為是世界支配者的態度,但那位天才雷梅迪烏斯卻讓我們看見了自己的無力。


    在藏匿處中雷梅迪烏斯所說的駭人詛咒,正在所有人的腦海裏回響。


    「隻要不知道咒式彈頭的裝置和發射場所,就無法展開任何行動。」


    拉爾豪金剛毅的麵容上,也能清楚看出有著沉重的壓力。


    「在下一波召集之前,各自采取第一種裝備在公司內待命。解散!」


    在拉爾豪金沉痛的號令之下,咒式士們一一離開會議室。


    一臉瀕臨絕望的人、臉上有著悲壯覺悟的人、麵露不安互相交談的人,各自若有所思地回到自己的待命崗位上。


    我和吉吉那也跟在其他進攻型咒式士的後頭,走在走廊上。貝利克也垂頭喪氣地踩著步伐,和郡警局的警官們一同離開。


    我和吉吉那走下樓梯來到事務所一樓,步出玄關後邁向停車場。


    如同其他在車內待命的拉爾豪金公司工作人員,我們走至自己的箱型車前方。我坐在車子後方的路邊岩石上,伸長雙腳。


    後方傳來一陣聲響,我斜眼瞄過去,看見吉吉那打開了箱型車的後車廂。他正伸手拿出那張名為西露露嘉的椅子,仔細一瞧,在初春時被砍斷的椅腳已經完美地修複成原狀。


    「這個嗎?孩子愈是可憐,父母就會愈愛它啊。」


    「連在這麽危急的情況下還拿出椅子來,真不懂你的神經在想啥。」


    吉吉那朝我露出嘲諷的笑容。他將擁有優美曲線的椅子放在柏油路上,再以優雅的動作坐下。


    「就因為是這麽危急的情況啊。」


    吉吉那疼愛地撫摸著木製手把,我看著他不禁歎氣。


    「若是知道吉吉那選擇陪伴身邊的對象隻是把椅子,你那群女人們會怎麽想啊。」


    「會想成為這把椅子吧。」


    吉吉那的聲音和眼神洋溢著自信。


    錯愕無語的我,隻能繼續等待。


    在停車場的另一邊,有一列由郡警所帶頭的冗長車隊。在運送車和汽車的車體上,都貼有與拉茲耶爾公司相關的名稱。周圍的汽車都是私人用車吧。


    「拉茲耶爾的相關人員,都開著車排隊往郊區去。」


    這已經是艾裏達那市政府當局,盡最大能力所能做的避難行動了吧。隻見車列不斷地延伸。


    「現在這種狀況國境完全是開放的,走私也是隨你高興呢。」


    「是啊。」


    我現在隻能發出毫無意義的應和。這種像是明知死刑執行時刻即將來臨,卻隻能幹等的行為,讓我的胸口中湧出一種類似於作嘔的焦躁感。


    我讓手機接上威涅爾先前替我準備的電話回線。雖然市政府當局發出強力的幹擾電波,但我仍硬是努力接通網絡。


    「應該有電磁係咒式士的專家在進行幹擾,不可能接通的。」


    吉吉那冷靜的話聲打擊著我,可是兩人之間卻忽然響起了手機的輕快鈴聲。


    通了。雖然不明白為什麽能接通,但我連忙先接起手機。


    吉薇的立體影像從手機上緩緩浮出,我的心跳加快起來。


    「吉薇……」


    盡管電話接通了,吉薇和我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吉薇,妳現在在哪?應該已經離開拉茲耶爾島了吧?」


    「還能在哪裏。」聽見我連珠炮的問話,吉薇回答:「還在拉茲耶爾島啊。我昨天說過了吧?你又忘了?」


    我隻是要確認最糟糕的情況。


    我本想告訴她快點逃離拉茲耶爾島,卻被吉吉那以眼神製止。


    就算說出事實也隻會引起大騷動。那種事我知道啦!


    「不過,真虧你打得通呢。現在島上電話都打不出去、連運輸船也沒有入港,大家都很困擾呢。這麽說來,這次的通訊聲音和影像也很模糊呢。」


    「吉薇……」


    我一時語塞,但又接下去說:


    「昨晚我很抱歉,是我太不理智了。」


    我努力裝出冷靜的聲音。吉薇沉默了半晌。


    「不,既然已經有所自覺了,我也真是個討人厭


    的女人呢。」


    吉薇的綠色眼眸染上哀傷的神色,她硬是擠出的笑臉,看來卻像在哭泣。


    「我們,還能複合嗎?」


    「……我不知道。」吉薇輕輕搖動白金色的頭發。「我不知道我到底希望你怎麽做,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看來吉薇也還無法整理自己的思緒。


    「……嘉優斯,那你呢?」


    「我……」


    我開始剖析自己的感情。


    所謂的心,不過隻是數百種腦內物質和電波信號的集合體。戀愛情感也隻是物種的生存本能、性欲的延伸。


    女人的話要多少有多少,與花街女人糾纏時,我也不曾束縛過誰。而吉薇更是未受到任何拘束吧。


    就理論上來說,根本毫無理由能解釋為何我會如此執著於一個名為吉薇妮雅的女人。況且,為了敷衍這種情況,撒謊說出我愛妳等的甜言蜜語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至今都是這樣走過來的,也知道隻要這麽做就能順利地安撫對方。這次也應該這麽做吧。


    「我不知道。」但是舌頭卻背叛了我。「我想複合。但是又同樣覺得,或許會分手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這是為了我,也是為了妳。」


    「隻有這種不用說也無所謂的話,你就能坦率地說出口呢。」


    吉薇的聲音和表情帶著哀傷,我不禁將視線別開。


    「吉薇,其實我……」


    吉薇一抬起頭,她白金色頭發在身後陽光的照射之下,彷佛在燃燒一般。


    「其實你……?」


    我抬起右手,想要用指尖撫摸戀人滑嫩的臉頰,但右手隻是穿過了由光子所組成的立體影像。


    看見我毫無意義的舉動,吉薇像是被逗樂般笑了起來。


    微笑的吉薇是如此的美麗。


    我的內心回蕩著熱切的思念。


    我現在就想飛奔離開這裏。和吉薇一同遠離拉茲耶爾島、以及艾裏達那。


    其他人怎樣都無所謂。我之所以會一直留在這座汙穢的城鎮,都隻是因為以往與同伴之間的回憶,還有名為吉薇妮雅的存在。


    但是,不行。若是我告訴吉薇那裏有危險,她一定會溫順地馬上跟我走吧。


    不過吉薇她一定會先四處奔走,告訴拉茲耶爾上頭所有的人這項消息,而且拚命地幫助所有人逃走吧。這麽一來肯定來不及逃出。我也想過將她打昏之後再帶走她,但獨自一人得以活命的吉薇,可能會恨我一輩子吧。


    不,那也沒關係。就算她會怨我恨我、罵我是無恥小人,但隻要她能活下來,這就夠了。


    「吉薇,妳等我一下!」


    我留下麵帶疑惑的吉薇,暫時保留聲音通訊後,走向吉吉那。


    屠龍族的那雙冷靜眼眸凝視著我的臉。


    「吉吉那,你可以發動飛行咒式去救吉薇出來嗎?」


    吉吉那坐在椅子上,隻是一徑地沉默不語。


    「拜托你!」


    我走近吉吉那,同時向他大聲央求。


    「你是認真的嗎?」


    吉吉那開口詢問。


    「無所謂。你要我低頭的話我就低頭,我什麽都願意做。所以……」


    「若隻是救出那一名女人,依我的力量或許辦得到。」吉吉那的眼中有著試探我的神色。「不過,違背警告之後,咒式彈頭就會馬上引爆,拉茲耶爾島上超過一千名的人類都會滅亡。你明知這一點,還要我這麽做嗎?」


    我點了點頭。然後將電話通訊切回到吉薇那裏。


    正當我要說出「吉薇,妳冷靜一點聽我說,和我一起逃走吧。」,我的目光透過吉薇的立體影像,與夥伴的銀色雙瞳交會。


    夥伴的眼裏一瞬間閃過了強烈的情感波動,但是又馬上回複到平常的冰冷眼神。


    他的眼神正在做最終確認。確認我是否為了吉薇,真的做好了要對拉茲耶爾公司一千兩百條人命見死不救的覺悟。


    「不要怪我。」我不假思索地反駁回去。「否則你說,該怎麽做才能對抗雷梅迪烏斯。我們無法抵抗那個男人的詛咒。」


    「看來隻要跟你聊上幾句,連我的內心也會一片混亂。」


    他的唇瓣揚起一抹冷笑。


    「竟然能讓自己的問題影響到他人。雖然你不是拉爾豪金,但看來你也擁有煽動者的資質。」


    接著他吐出炙熱的話語。


    「我教你一句屠龍族最棒的諺語吧—『沒有人分得清從嘴巴和屁股中所吐出來的東西,有什麽差別。』」


    他的側臉有著凜然的憤怒。


    「不要認同已死的雷梅迪烏斯的詛咒!否則我們和掉在路邊的狗大便有什麽兩樣。還有,就隻有你絕對不能讓你的女人死去。」


    我看向吉吉那的側臉。他的臉上散發著一種對於自己的意誌和決定感到驕傲時,才會出現的孤高傲慢和美麗。這麽一來,答案就很簡單。


    「你說得沒錯。」


    吉薇在拉茲耶爾島上。


    必須想出辦法才行。雖然不知道有什麽方法,也不管雷梅迪烏斯的憎恨有多麽深沉,我一步也不會退讓。我絕對要救出吉薇,若有必要的話,順便也拯救艾裏達那。我切回電話通訊。


    「怎麽了,嘉優斯?」


    吉薇焦急地詢問。我深吸了一口氣後,得出結論。


    「不,我是想向妳道歉,當麵道歉。」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原諒你。而且,也不知你是否能原諒我。」


    「那也沒關係。」


    吉薇沒有回話,但我已告訴她我的決心。


    「看要不要在下個禮拜天,兩個人一起去海鳥亭吃飯,然後再好好談談。那裏的螃蟹很好吃哦。」


    「嗯……」接著吉薇的聲調倏地拉高。「你剛說了很好吃對吧?你偷偷瞞著我去吃過了吧?」


    「所以由我請客嘛。」


    「怎麽了?嘉優斯這麽溫柔,也太奇怪了吧?」


    「我一直都很溫柔吧。所以妳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是可以啦……」


    此時吉薇的影像一陣搖晃後便斷掉。


    奇跡似地接通的電話,終於又回複到沉默狀態。


    我闔起咒信機,無語地放回胸前口袋。


    「沒問題嗎?」


    吉吉那的話聲響起。


    「嗯。」


    我不知道這是否是一項聰明的選擇。


    還有,連我自己也大感意外的是,我希望能站在吉吉那的身旁。


    若是在這時逃跑,我就喪失了站在吉吉那身旁的資格。


    既強大又美麗,具破壞性的吉吉那。看著我所追求的最強進攻型咒式士,若是我無法再永遠追隨他的背影,那種失落感會在心中化為強烈的痛楚四處亂竄。


    還有,我不可能成為雷梅迪烏斯。


    麵對那位天才金剛石般的意誌,像我這樣的凡人無法以理論去加以推翻。這麽一來,就隻能藉由拯救拉茲耶爾,進而否定對方。


    「既然已經決定了,就得開始戰鬥才行。讓進攻型咒式士的戰爭開戰吧。」


    「冷靜一點。現在先等郡警局或威涅爾捎來的訊息……」


    「住口,吉吉那,我一定要在這場比賽中獲勝。」


    我開始在停車場裏不斷來回走動,並迅速轉動腦筋。拉爾豪金公司的進攻型咒式士們,有些從大樓窗戶、有些從待命的車中,覺得很稀奇地看著我,但我沒有理會他們。


    現在能夠打破僵局的,就隻有自己這顆不太中用的腦袋。我並不具有關鍵性的獨創思考能力和理論。


    但是我所擁有的,是一種就連討厭的事也能記得一清二楚的不良記憶力和搜尋能力,還有容易對他人投注情感的纖細豐富感情,這些應該能派上用場。


    「首先,假設卻爾斯象棋的天才,死去的雷梅迪烏斯已經擺出了一個完美的棋局。在那種情況下,很遺憾的,靠我的思考能力根本毫無辦法對抗。這個想法排除。」


    我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將思緒轉向另一個想法,無視於吉吉那正用驚愕的神情看著我。


    「我能鑽的漏洞,就是連雷梅迪烏斯也無法掌握的不確定因子。那會是什麽?偶然、或者無法掌握的部分在哪裏?」


    我先將這個想法保留,跳往下一個思緒。


    「雷梅迪烏斯的目的,是嘉爾柏妮雅所在的拉茲耶爾島還有其相關設施。所使用的咒式彈頭,需要數十名咒式士,以及組成式核心,等同於長命龍的咒式和演算能力。」這時我對成立條件感到疑問。「就算『曙光鐵錘』再怎麽厲害,也無法集結得了那麽多名高位咒式士。況且,要捕獲長命龍又要使牠服從命令,更是不可能。在這之前,也不可能在沒有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就能將


    巨大的長命龍運進艾裏達那吧?」


    但是,彈頭的確將要發射。我不斷在一定的範圍中來回踱步。


    「我想對方會在艾裏達那取得咒式彈頭的主體。雷梅迪烏斯為了得到購買彈頭的資金,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從他死去的時點算起,根本沒時間另外再尋找咒力的源頭,然後才準備啟動。所以隻能事先安排好一切程序,最後再加上彈頭完成計劃。」


    這時我注意到了。


    「不對,等一下!有樣東西能夠備齊所有必要條件!」諸多理論都串連起來了。「這麽一來,可惡!荒唐的真相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


    得出結論了。我緊盯著奧利耶拉爾大河。


    「這場既差勁又無聊的事件的最終結局,我想我知道是什麽了。」


    「我想,這個恐怕就是正確解答。」


    我站在死氣沉沉的指揮室中,環顧眾人。


    桌上顯示著艾裏達那的立體地圖,四周站著各有特色的進攻型咒式士們。


    拉爾豪金背靠著牆邊坐著,副官亞庫托則在他的右手邊待命。全副武裝的伊吉和嘉貝菈,則是坐在桌子的左右兩邊。


    吉吉那斜靠在後方的出口上,我站在拉爾豪金的另一邊向眾人說明。現在隻能向拉爾豪金事務所的幹部們說明一切,然後請大家展開行動。


    我靜靜地吐了口氣,接著開始說出結論。


    「首先,咒式彈頭『六道厄忌魂疫狂宴』,的確會發射。」


    「真的嗎?」伊吉立即反問。「就算雷梅迪烏斯再怎麽天才,又編出了完全的組成式,他也不可能馬上能集結到三十人份的高位咒式士咒力、還有長命龍啊……」


    亞爾利安人的端正五官上閃過了某種神情,耳上的銀環叮鈴搖晃。


    「沒錯,我也是這麽認為。不過,有一幫家夥已經完成了這項計劃。」


    我拋出提示:


    「你們不覺得,我們一直追捕的對象—禍式,很符合那些條件嗎?」


    眾人的臉上頓時泛起驚愕與恍然大悟。


    「這樣子啊,如果雷梅迪烏斯是召喚者,的確有可能召喚出亞姆普拉和亞南?嘉蘭那種等級的大禍式。那兩名禍式為了作好發動咒式兵器的準備,殺了四十二名咒式士,還稱此為晚宴的活動嗎?」


    拉爾豪金摸著胡須低喃,亞庫托則是點了點頭。


    「雖然遭到殺害的人類中有半數以上是咒式士,但被害者四十九人中就有四十二名咒式士,也未免太多。為何我等都沒有察覺到呢……」


    「而那兩頭禍式擁有等同於長命龍的咒式和演算能力,便成了組成式的核心嗎。真是太荒唐了!」


    伊吉憤憤然說道。


    「繼續說明我的推測。貴為禍式支配者的亞姆普拉和亞南?嘉蘭,在已死的雷梅迪烏斯的咒式禁錮之下,為了發動咒式而展開行動。」我逐一檢視心理層麵的條件。「可是,博士針對拉茲耶爾公司而執行的複仇計劃,對禍式來說根本無關緊要。牠們隻是為了結束這場晚宴,想和我、吉吉那、還有拉爾豪金的咒式士們大戰一場罷了。」


    順便還想奪走我的戒指,做個完全的了結吧。但這句話我並沒有說出口。


    「雷梅迪烏斯無法掌控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大禍式的內心。隻有這一點他也束手無策。在雷梅迪烏斯的強力咒式束縛之下,大禍式們無法談論核心的事。但是既然目的不同,牠們就想到可以用其他方法暗示我們。那麽,若牠們以某種行動表達暗示呢?」


    我隻思考到此,接下來的我也不知道。


    「我記得在電視節目中,赫拉姆他們從案件的發生場所和順序中,推敲出一個伊芙卡文明的文字。」嘉貝菈開始推理。「但是靠那種莫名其妙的古代文明文字,不可能給予我們什麽暗示吧。」


    「應該是一種更加容易理解、而且帶有嘲諷意味的暗示。與亞姆普拉、亞南?嘉蘭之間的對話、禍式事件的順序……」


    這時我注意到了某種無意義的符號。


    「幫我顯示出一連串禍式殺人事件的案發地點!」


    亞庫托揮了下指尖,艾裏達那地圖的街角上一一亮起了青色光點。


    「這個地圖我看到膩了。無論怎麽看都毫無規則可言啊,這是在耍我們吧。」


    伊吉瞇起眼睨向我。


    「你們遇到的羅安牙科事件,和我們在吉諾雷消防局所處理的事件,一開始我以為這是第一和第二件,但實際上是第十七、第十八件。」


    「讓我們回溯到事件一開始再來回想,大家不覺得案件地點都分散在艾裏達那中心的東西兩側嗎?」


    「那又如何?你想說他們不單純隻是想慢慢攻進艾裏達那嗎?」


    嘉貝菈將手抵在尖細的下顎上,發出疑問。


    「首先這一點就很奇怪。如果晚宴是為了收集咒式士的咒力和情報,從人口密度高的市中心開始,有效率地殺害咒式士,應該比較容易搜集到意識情報和咒力吧。沒理由牠們一開始不出現在市中心。」


    聽見我的推測,屋內的所有人低頭看向地圖。


    「那麽,羅安牙科出現的是怎樣的禍式?」


    對於我的提問,嘉貝菈目光中透露出疑惑,但她馬上想起而回答:


    「那件事的話,是我的第三小隊負責處理。那是隻身上浮著一個巨大嘴巴的禍式,全身長滿了牙齒。」


    「那麽,出現在拉爾豪金事務所的是個偵察主教。接著兩天前的諾迪特動物園事件呢?」


    伊吉以疑問的眼神看向我。


    「是頭大象,不過牠的全身皮膚翻轉,內髒清晰可見。簡稱內髒象。」


    確認這些回答補足了我所推理的事實後,我點了點頭。


    我的手指在立體地圖上飛快點著,三個案發地點於是串連起來。對照著地圖上的東南西北,呈現出一個四十五度的角。


    「這代表了什麽意思?快點簡短說明吧!」


    我無視於伊吉的發言,在地圖上一一顯示出禍式的外貌信息。


    「在波斯福爾海角出現的,是一個小型漁船的船首上有張人臉、甲板上緊密地長著雙手的惡心禍式。」我從出現地點畫出一道光線。「接著拉爾豪金事務所出現的是城堡禍式,再和卡席倉庫出現的那隻會從小鳥進化成大鳥的禍式連在一起。」


    將最初的地點和接下來的地點連在一起後,這次出現了個長邊直角。


    「說的簡單一點啦!」伊吉再也按捺不住拍桌站起。


    「不,等一下,伊吉。」至今一直緘默不語的拉爾豪金,低沉地開口:「這樣子啊,我也開始有點明白了。這是……」


    「沒錯,禍式們的出現位置,有著一套嚴格的規則!」


    我費盡辛苦才得出這套理論,可不能讓拉爾豪金替我把結論說出口。或許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吉吉那的不屑目光正紮向我的臉頰。


    「牠們全部都是依循卻爾斯象棋的棋子走法。」


    亞庫托感歎地歎了口氣,拉爾豪金則是沉重地頷首。而伊吉和嘉貝菈的表情都是一副不了解兩名上司到底是明白了什麽。


    「我都說了,不要隻有你們和老爹他們幾個一副了解的樣子啦!」


    「我知道隻可斜走的主教,和隻走直線的城堡,不過船和大象哪裏是卻爾斯象棋的棋子了?」


    麵對兩名進攻型咒式士的發問,我加以說明。


    「那個主教棋子,在原始的東方象棋中代表的是棋子『象』。而城堡的棋子,是一路由戰車、船到大鳥所演變而來的。」我回想起在拉茲耶爾島時,嘉爾柏妮雅的說明。「也就是說,禍式的出現地點,是根據棋子的走法所決定的。再補充說明一下,歐達爾退役軍人會館和吉諾雷消防局,是暗指士兵棋的前進。」


    吉吉那一副「連這種事也不懂嗎」的表情,朝伊吉和嘉貝菈投以輕視的眼神。但是我敢保證,吉吉那自己絕對也不知道。


    「在亞南?嘉蘭和亞姆普拉出現之前,也就是僧侶和城堡的禍式事件發生的時候,我們就該注意到了。」


    我幾乎快對自己的笨腦袋感到絕望。


    「詳知卻爾斯象棋的棋子起源和變遷,又能使用召喚咒的高位咒式士。光憑這些條件,就能明顯看出雷梅迪烏斯博士與禍式事件有關。在那種時候都沒發現,我們的腦袋瓜還真是奇差無比。」


    答案從一開始就很明確地告訴我們了。


    「最後禍式的支配者對於我們的愚笨看不下去了,還特地出現在我們麵前。那兩名禍式親切到令人訝異,給予我們暗示


    ,甚至還進一步開導我們。」


    陷入思考的我抬起頭,霎時對上伊吉瞪向我的目光。


    「我現在明白了那些禍式代表著卻爾斯象棋的棋子。不過,這樣要怎麽找出咒式彈頭的位置?根本就毫無頭緒。」


    「你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嗎?」


    我開始擔心伊吉身為進攻型咒式士的未來。他的確是武藝超群且直覺敏銳,但是推理能力差勁到令人絕望。看來他也忠誠地追隨吉吉那選擇的道路。


    「禍式們對於這次事件的主使者—雷梅迪烏斯,並未擁有契約以外的忠誠心。牠們恐怕也沒那種概念吧。」我的腦海中可以鮮明地看見那副景象。「大禍式們若是想呼喚我們到最終舞台去,就隻能利用棋子的位置暗示我們。當然,是利用雷梅迪烏斯的棋法。」


    在嘉爾柏妮雅病房中所看到的那盤棋局,清楚地在我的腦海裏重新浮現。我看見最後的一步棋—是士兵變成了龍。


    「這次的事件,是一個以艾裏達那為棋盤的雄偉卻爾斯象棋棋局。而且呈現的是雷梅迪烏斯有名的棋局,也就是他在大陸大會中獲勝時的終盤棋局!」


    眾人的臉上竄過驚愕和憤怒。


    「太荒謬了!」


    伊吉緊咬著牙。發出呻吟聲的嘉貝菈則是緊咬唇瓣,一拳重重地打向自己掌心。


    「竟然能想出這麽荒唐的推論,還能理解這種事情,真不愧是嘉優斯。」


    麵對亞庫托錯愕的神情,我回以苦笑。


    由於初春時被卷入穆爾汀樞機主教的事件中,我也被迫習慣了這種類型的無聊猜謎遊戲。


    也因為別離時對方送給自己的戒指,害得我遇上麻煩至極的事態。


    我的視線落向右手,看見紅色戒指正閃爍著光芒。


    「然後,在這場荒唐的卻爾斯象棋棋局中,落敗的國王棋子的位置在—拉茲耶爾島。而那枚由士兵轉變為龍的棋子,回到棋盤中央後並喊出將軍的地點,就是那裏嗎?」


    眾人追隨著拉爾豪金的縹緲目光。


    他的目光自拉爾豪金事務所的四樓窗戶看向外頭。在眾多大樓之間,可以看見奧利耶拉爾大河對岸的塞比提亞公園。公園裏滿是茂盛的綠樹群,再往更前方看去,有座高聳朝天的尖塔。


    在久遠以前,就無法再為艾裏達那宣告時辰的—


    時鍾之塔。


    —————————


    注10:wormhole,又稱愛因斯坦?羅森橋,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連接兩個不同時空的狹窄隧道。蟲洞是一九一六年奧地利物理學家路德維希?弗萊姆(ludwig mm)首次提出的概念,一九三○年代由愛因斯坦及納森?羅森在研究引力場方程式時假設,認為透過蟲洞可以做瞬間的空間轉移或者做時間旅行。但迄今仍沒有科學家能找出其確實存在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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