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呀,吾友啊,萬萬不可追尋不滅的樂土


    就算走進無限可能性的領域、劃進群星之海


    我們也決計無法成為我們之外的存在


    吉格姆托?瓦倫海德 給予雷梅迪烏斯?利瓦伊?拉茲耶爾的回信 皇曆四九六年


    ◇ ◇ ◇


    灰色的岩石地表、冰冷刺骨的寒風。一排人龍走在陡峭懸崖旁突出的狹窄山路上。


    走在隊伍最後麵的一名老人步履蹣跚,腳下的小石子不住往崖底滾落。雷梅迪烏斯和娜莉西雅自左右攙扶著快掉下懸崖的老人。


    「振作一點、德穆爾!」


    在鼓勵對方的同時,雷梅迪烏斯支撐住德穆爾老人的肩膀。德穆爾臉部表情猙獰,忍耐著痛楚。他有禮地推開青年的手,坐在滾落至崖邊的岩石上,口中籲出一口長長的歎息。


    「……雷梅迪烏斯,老朽已經不行了。別管我了。」


    「你在胡說什麽!德穆爾!」


    德穆爾輕搖了搖頭,拒絕再站起來。雷梅迪烏斯環顧四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放逐者們的神情已是憔悴不堪。


    無論再怎麽走,綿延在雷梅迪烏斯他們眼前的,就隻有暗灰色的岩石。一入夜氣溫便降到冰點以下,奪走人們的體力,即便是大白天,高山的冰冷空氣仍是刺痛著眾人的肌膚。若是休息,毒蟲便會啃咬人們的軀體,就算喝了好不容易找到的泥水,也會因為激烈的腹痛而疼痛難忍。


    人們是無法靠近德力拉山脈的。


    「……雷梅迪烏斯,雖然大家分享稀少的食物互相扶持到現在,可是已經到極限了。」身為曙光戰線幹部的哈塔穆說出苦澀的決定。「還能走的就繼續走吧。」


    「不行!那麽一來,我們就和杜伽塔沒什麽兩樣!」


    雷梅迪烏斯立即反駁。但對於青年的話聲,沒有任何人表示讚同,大家都低垂著臉。


    「這時舍棄同胞、獨自苟活下來的話,我們往後該怎麽辦?做出和獨裁者相同的事,還能挺起胸膛和他戰鬥嗎?」


    「沒錯!」娜莉西雅扯開嗓子大喊。「我們和杜伽塔不一樣吧!」


    聽見少女堅毅的話語,老人和青年點了點頭。其他一兩個人也頷首表示讚同,然後擠出力氣,站起身子。德穆爾拚命壓下呻吟,也站了起來。


    「我不會舍棄任何一個人,絕對要所有人一起活著回去!」


    雷梅迪烏斯和娜莉西雅互相扶著對方,再次邁開步伐。早已疲憊不堪的人們也開始踏出腳步。最後,哈塔穆咬著下唇低聲說道:


    「……但是、但是,總有一天會到達極限的。」


    接著在第二天的夜晚,第一個人死亡。是個協助曙光戰線的老婆婆。


    翌日早晨,兩名身為曙光戰線的戰士且身受重傷的人員死亡。


    第三天早上,一名女人和她的孩子死去。到了中午又一名老人逝世。


    每天每天都有人死去,大家開始為了食物和水起了激烈的衝突。最後雷梅迪烏斯處決了三名爭奪食物的男子。


    在第三十三天晚上,活下來的二十四人在岩蔭下圍著火堆休息。


    在微弱的火焰照亮之下,每張臉龐都是憔悴且疲憊不已。彷佛是一群蒼白消瘦的亡者們。


    「雷、雷梅迪烏斯啊。」德穆爾呼吸急促地開口說話:「我、不行了。在、在這裏、了結我、吧。」


    那名老兵背靠在岩石上坐著,臉上已是濃冽的死亡之相。一旁的雷梅迪烏斯無法直視德穆爾的臉龐。


    「像你、和娜莉西雅這樣、年輕又有、活力的人們,繼續往前走吧。再、這樣下去、大家、都會死。」


    德穆爾嘎啞的字句掉落到地麵上,散落開來。


    「你、和我、是正確、的嗎?有一天、真的能、幸福嗎?」


    雷梅迪烏斯無法回答,隻是拿起枯木朝火堆中丟去。


    青年抬起頭,德穆爾的臉色已呈死灰,緊閉雙眼。雷梅迪烏斯將手探向老兵幹裂的唇瓣。


    德穆爾已經沒有呼吸了。


    雷梅迪烏斯握緊顫抖的拳頭,用力打向地麵。頓時皮肉綻開,鮮血滲進砂石間。


    這時,一陣劃破夜空的慘叫聲響起。雷梅迪烏斯連忙在夜晚的德力拉山脈中疾速奔馳。


    在岩石群外,德力拉山的黑暗中浮現出枯木的輪廓。在枯木下,娜莉西雅慘遭撕開的衣服裂縫中,暴露出赤裸的肌膚。有個壯碩的男子正壓在少女身上。是哈塔穆。


    「哈塔穆!你在做什麽?」


    當哈塔穆一轉過頭來,雷梅迪烏斯的拳頭立刻揍上對方的臉頰。兩名起了爭執的男人滾倒在夜晚的岩石地表上。


    接著急促的呼吸聲和毆打血肉的聲音響起。雷梅迪烏斯發出怒吼,將哈塔穆的後腦勺往岩石砸去。


    「為什麽、做這種事?娜莉西雅她、娜莉西雅她!」


    鮮血從裂開的唇瓣中淌下,同時雷梅迪烏斯不斷發出怒喊。青年的雙手勒住哈塔穆的脖子。


    「誰、理她啊!既然她都被杜伽塔侵犯過了,我侵犯她也沒差吧!」


    哈塔穆的眼睛發出混濁的光芒,嘴角冒著血泡張口大笑。


    「住手、不要啊、為什麽……」


    雷梅迪烏斯回過頭,娜莉西雅正拉緊身前的衣服,幾近崩潰地哭喊。


    「反正為了你的理想,我們都會死在這裏。那麽在最後讓我好好享受一下也沒關係吧!」


    哈塔穆開始大放厥詞。雷梅迪烏斯心中燃起一把熊熊的怒火。


    遭到暴政虐待的人們,應該要追尋理想才是。但是當情況有所改變後,竟然這麽輕易地就變成了施暴者。


    人類就是這種生物嗎?不論是杜伽塔、還是雷梅迪烏斯和曙光戰線,什麽都改變不了嗎?


    雷梅迪烏斯心中充滿悲哀。


    他在勒住哈塔穆的雙手上施加力道。哈塔穆沒有反抗。


    「……雷梅迪烏斯、我、好怨恨你啊。」即便喉嚨遭到勒緊,哈塔穆仍是放聲大笑。「就憑、你的理想、拯救不了、任何人。」


    下一秒,哈塔穆的脖子已遭折斷,口中淌下鮮血。男人就這麽張大著眼死去。


    爾後,生存者們變成了原始的野獸。


    大家開始互相猜忌,將原本應該互相分享的食物和水偷偷藏起。


    在第四十一天,發生了很明顯是自己人所為的殺人事件。


    接下來的日子裏,每天都是糾紛不斷。老人、女人和小孩。弱小者開始遭到搶奪、掠殺。到了最後,甚至分出派係互相鬥爭。


    連雷梅迪烏斯也變得無法約束他們。在第四十八天,曙光戰線的同胞們終於開始互相殘殺。


    第四十九天,活下來的人數隻剩寥寥七人。


    接著又發生爭執,添了三名死者。


    第五十四天,有兩人反對將食物分給衰弱的娜莉西雅,向她偷襲。於是雷梅迪烏斯殺了那兩個人。


    最後,生存者僅剩雷梅迪烏斯和娜莉西雅。


    貝爾蒙提亞尼斯?格格爾穆多?奧賽蒂克鍾塔。


    這座鍾塔聳立於奧利耶拉爾大河上的一塊半島形土地上。


    不僅是觀光客,連當地居民也嫌正式名稱太過冗長,直接簡稱為鍾塔。


    原本在皇曆一一三年,當時由奧賽蒂克伯爵家統治艾裏達那,族中一個名為貝爾蒙提亞尼斯的大貴族,為了增添自己的威信而建造了城堡。但是在皇曆二五二年的戰亂中,城堡的中央地區遭到咒式攻擊重創。


    貝爾蒙提亞尼斯的子孫,奧賽蒂克伯爵家的格格爾穆多,為了重建祖先所建的戰後城堡,投入私人財產大力推動修複工程。


    但或許是格格爾穆多忽然對祖先興起反抗意誌吧,就在同一年,在崩塌的中央地區上又新建了一個巨大鍾塔,然後時光流轉到了今天……


    那座狀似瞭望塔的龐大醜陋鍾塔,以建築工藝的角度來看簡直毫無美感可言。而且在現今高聳大樓林立的時代,二十樓左右的高度一點也不顯眼。


    由於它日漸老舊,原本打算進行修複工程,但大咒震之後的複興計劃已讓市政府的預算用罄,修複工程隻能停擺。因此自好幾年前起就封鎖入口,棄置在那裏無人問津。


    鍾塔已經成為市民偶爾遠目眺望、才想起它還存在的一棟建築。


    我抬頭看著鍾塔的灰牆,思索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


    由於我在樹蔭下以不自然的姿勢進行監視,腰椎開始酸痛。吉吉那正倚著樹幹,我在他身旁坐下。


    「如果郡警局的咒式特化鎮壓部隊,和拉爾豪金公司的人一起衝進去,就能湊成總數超過一百三十人的進攻型咒式士大部隊呢


    ,可惜啊。」


    我重新調整知覺眼鏡的位置,喃喃說道。吉吉那回答:


    「嗯,至少集結到四十名十層級以上的高位咒式士了。就算亞南?嘉蘭和亞姆普拉這兩名禍式再怎麽厲害,聚集了這麽多名高位咒式士的話,就能壓製住他們了……應該吧。」


    我和吉吉那隻能進行假設性的對話。


    「如果確定位置,就能宣告是我們人類的勝利!……的話就好了。」


    我望向樹林那頭,和跪在地上的貝利克眼神對上。


    「萬分抱歉哦。」


    刑警穿著一身與本人不搭的積層盔甲,沉著臉出聲回應。


    「幾乎所有的郡警和咒式特化部隊,都趕去麵向拉茲耶爾島的沿岸一帶。現在離爆炸時間隻剩二十四分鍾,不可能趕得來這裏。而且……」


    「我知道,上層他們不相信我的推測吧?」


    貝利克一臉苦澀地低下了頭。


    「就連我也無法肯定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我想稍微減輕貝利克的自責感。「雷梅迪烏斯和禍式事件的相關性實在是太過一致,反倒像是亞姆普拉和亞南?嘉蘭設下了陷阱,引誘我們上鉤。」


    「我和三名部下光是為了確認實情而自願來此,就已經煞費苦心了。郡警本隊正往其他地點展開搜索。」


    「西爾貝裏歐市長所采取的安全策略,也是基於隻有拉茲耶爾島上的人會遭到殺害的前提下吧。」


    我將視線調回至鍾塔,開口說道。


    「將拉茲耶爾公司一二○五條人命,和艾裏達那市超過七十萬條的人命放在天秤上衡量,市長的決定應該是正確的吧……」


    但是,隻有我怎樣都無法認同。因為吉薇正在拉茲耶爾島上。


    我的視線又轉向樹林。身旁的吉吉那正抬頭看著天空,那副景象看來就像一幅畫。


    「天空真美。」


    「你啊……算了,也是啦。」


    聽見吉吉那自然而然吐出的話語,我不禁表示讚同。不管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吉吉那都不會改變。


    「我終於明白了。吉吉那不是腦子破洞,而是在空洞外麵包了層腦漿。」


    「你羨慕我的真空腦袋嗎?」


    「吉吉那的愚蠢等級,可謂達到兵器的領域了呢。」


    「真虧你們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講那些廢話。就像是囚犯在死刑台上幹杯一樣。」


    藏身在對麵樹蔭中的伊吉錯愕地對我們投下疑問。在蔥鬱的林木陰影中,有好幾群人影以相同的姿勢屏息以待。拉爾豪金公司所有的進攻型咒式士,全都全副武裝聚集於此。


    由於鍾塔周遭沒有可以藏身的建築物,因此我們將指揮總部設在公園的樹林當中,等待全員一起突擊闖入的時機。


    「你害怕嗎?」


    聽見吉吉那丟出的這句嘲弄,伊吉幾乎激動地要拔刀相向,但旋即又壓下衝動。他拿著雙劍,將挺直的身子調回原本的姿勢。


    「當然害怕啊。」伊吉身旁的嘉貝菈露出苦笑。「對方可是那個亞姆普拉和亞南?嘉蘭,我看不出有打贏的機會。」


    女子的臉上籠罩著不安的陰影。


    「進攻型咒式士的戰爭裏沒有奇跡,都是憑實力決定一切。」


    「冷靜思考的話,的確是沒有勝算。」


    吉吉那肯定對方的言論,讓伊吉投來疑問的目光。


    「屠龍族都不會有恐懼感嗎?」


    「對於死亡這件事,我並沒有太大的恐懼。」吉吉那拿出大口徑咒彈裝進屠龍刀的回轉式彈倉中,露出思考的神情。「我隻是不想屈服在恐懼之下,然後作出連自己也無法接受的選擇。」


    他將屠龍刀上膛,完成作戰準備。


    「這或許可說是一種屠龍族思考模式的洗腦。不過,包含這點在內,才造就了我這個人。一旦我選擇了自己能夠接納的選項,即便最終死得不明不白,那也不算太差。」


    橫跨吉吉那右眼上方的龍與火焰刺青,此時似乎正微微發出火光。


    每當和這尊武神在一起,就會覺得一切總有辦法解決,真是不可思議。


    「若隻是一味追隨安逸的選擇,總有一天會後悔嗎?」我確認似地低喃。「那麽就將後悔也視為自己的一部分,然後繼續作出選擇。選擇『選擇』本身、選擇『不選擇』這個選項……」


    如同吉吉那所說的,我隻能將自己體內的恐懼、困惑、痛苦和過去,都當作是自己的一部分。


    盡管我們的武器是如此無用,但我們也隻擁有這些吧。


    於是,在麵對一生當中的每一個瞬間的選擇時,吉吉那都會摒除謊言和虛偽後作出選擇。正因如此,他才能貫徹那般強烈又深刻的生存之道吧。


    「所以選擇十分重要。它證明了一個人類曾經做過什麽、或不曾做出什麽。」


    吉吉那以冰冷的表情粗聲說道。我以點頭表示同意。


    若是雷梅迪烏斯藉由崇高的天之語言,將艾裏達那化為棋盤並痛下詛咒,我們就隻能伏在地麵上與他對抗。


    得知艾裏達那淪為一個棋盤之後,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雖然我們還不知道亞南?嘉蘭和亞姆普拉的咒式為何,但翻倒棋盤這一著,不就可以成為一項對抗策略嗎?


    我重新拿好魔杖劍優爾加,開始搜尋咒式。我所需要的是巨大的咒式。我一麵編織,一麵和其他進攻型咒式士一樣,等待突擊的暗號。進攻型咒式士們的腳步聲分散於林間,視線集中在同一點上。


    從樹林深處的總部中,帶頭的拉爾豪金和亞庫托走了出來。


    巨漢的眉心之間深深擰起,從腰間的小盒子中拿出雪茄。


    「看來對方已經看穿我們的奇襲戰術了。」


    拉爾豪金叼著雪茄像是在思索難題。


    「亞南?嘉蘭和亞姆普拉似乎在鍾塔周圍設下了強大的咒式幹涉結界。」


    亞庫托補充道。我則是進一步讓大家確認到絕望性的事實:


    「尤其是亞南?嘉蘭的咒式幹涉結界,一開始遇見時就已經領教過了,他的結界太過強大。」


    「雖然是個不可能的假設,但就算在場的所有咒式士一同發動第七位階的咒式,破壞效果也隻會被結界削減罷了。看來要在一瞬間,連同整座巨大鍾塔一起燒毀咒式彈頭是不可能的吧。」


    我的推測與亞庫托一致。


    「即便用飛翔咒式接近鍾塔,我想也隻會成為塔上咒式攻擊的標靶。有人想去體驗一下大禍式的咒式攻擊嗎?」


    才不會有人自願。我微微舉高雙手:


    「所以完全無計可施囉。」


    「既然已經發現了我們,為何那兩隻大禍式還不發射咒式彈頭?」


    於是我回答吉吉那的問題:


    「對方大概不是在遠距離遙控發射程序吧,因為這段期間的不確定妨礙因子太多。他們應該是采定時發射模式。」


    「……真是如此就好了。」


    嘉貝菈說出了我的疑慮。的確,現在的情報還不足以推斷出結論。


    「也有可能是交由亞南?嘉蘭和亞姆普拉執行發射任務。」我試著思索。「就算察覺到我們已經逼近,卻還不發動彈頭的理由,我想或許是在規定時限之前,對方優先考慮的是自己荒謬的晚宴,而不是『曙光鐵錘』的目的。」


    將每個理論串連起來後,就隻有一條路可走。


    「也就是說,若我們能在時限之前製伏對方,那個可怕的咒式彈頭或許就不會爆炸。所以我們在陪他們玩遊戲的同時,得想辦法停止或是破壞彈頭。我們的活路就隻有這麽一條。」


    對於我所指出的微小希望道路,咒式士們點了點頭。


    「好,既然對方希望我們和他們正麵對決,那事情就簡單了。」於是拉爾豪金下出決定。「隻要戰勝他們,拉茲耶爾就能得救!」


    拉爾豪金的眼神像是一個帝王般,睥睨著所有進攻型咒式士。他高高舉起右手上的巨大魔杖槍斧,銳利的槍尖指向聳立於公園前方的鍾塔。


    「二隊由副隊長魏特斯率領,從右方入口進攻。三隊由同是副隊長的布萊格率領,從左方入口突擊,立即搜索咒式彈頭的蹤影!」


    被叫到名字的兩名進攻型咒式士,舉起魔杖劍應和,接著馬上開始編整隊員。


    「亞庫托和貝利克跟警察們及九層級以下的咒式士留在這裏!若是咒式彈頭一發射,就發動咒式迎擊!」


    「隻要有亞南?嘉蘭或亞姆普拉守護著彈頭,就算攻擊也是毫無意義,但我去了也派不上什麽用場。真是明智的人員分配。」


    亞庫托答道,貝利克則是無言地頷首,退向後方。


    「我、伊吉、嘉貝菈和一隊,加上嘉優斯和吉吉那等人的精銳部隊從正麵突破。」拉爾豪金的褐色眼珠中閃著強悍意誌的光芒。「用盡全力幹掉那幫該死的禍式吧!」


    「我還在想推理遊戲要持續到幾時,終於輪到我大顯身手了。」


    吉吉那也出聲附和。


    「麵對亞南?嘉蘭和亞姆普拉這種最高等級的異貌者,十位階以下的咒式士隻會成為累贅。」


    「亞庫托,計算一下勝算吧!」


    老千眼士聽見拉爾豪金的指令後,開始演算。


    「假設這場以艾裏達那為棋盤的卻爾斯象棋棋局仍在進行,那麽棋子的剩餘數量就是禍式的現有數量,再加上亞姆普拉和亞南?嘉蘭。我方包含三名十三位階、兩名十二位階的人在內,共有十八名咒式士進行突擊。」


    老咒式士迅速地得出結論。


    「我方的勝算在於三五?五五到三六?七八之間吧。」


    「這時就算說謊,也要說有百分之五十以上啊。」


    伊吉露出無畏的笑容,雙手提起雙劍。


    「真是場不錯的賭局。」


    吉吉那嘴角揚起猙獰的笑意,將屠龍刀架在肩上。


    「所有人聽清楚了。」


    拉爾豪金低沉地大喝一聲,所有咒式士的目光於是聚集在他身上。接著他將雪茄丟進垃圾桶。


    「在這一戰中,在場的二十四名咒式士和四名警察的魔杖劍上,承擔著拉茲耶爾社員和訪客共一二○五人的命運。」


    巨漢的嗓音沉著又充滿力量。


    「我喜歡這個城鎮。艾裏達那,是少數可以接納我們咒式士的城市。而且這座城裏有著美味的餐廳,也有我們的家人和朋友。」


    「也有可愛的女人們啊。」


    吉吉那補上這一句。或許是想起了心上人的身影,男性進攻型咒式士都靜靜地點頭。無論是誰,都有戀人或妻子、女兒、母親,或是姐妹。


    「哎呀,也有可愛的男人們。」


    嘉貝菈將我拉近她的雙頰。這次換女性進攻型咒式士們發出笑聲。身為煽動者的我,這時該提升一下大家的士氣嗎?


    「就算逃跑,也沒有人會責怪你。不過,這時逃跑的話不但以後會後悔,還會是一大損失哦。」


    我說完後,眾人的臉上浮出疑惑。


    「大家想想吧!要是在這一戰中存活下來,拉茲耶爾公司送來的禮金可是收也收不完。就連你們這些草包,也會大受歡迎好一陣子。趁這個機會舍棄童貞吧!」


    聽見我的玩笑話,大家都不禁失笑出聲。


    拉爾豪金也露出開朗的笑容,但下一瞬又斂起表情。


    「就是這樣,讓我們迎戰那幫『曙光鐵錘』和禍式們,逼得他們卷起尾巴逃走!將他們趕到地獄盡頭吧!」


    拉爾豪金發出怒吼。


    「一分鍾後全員開始進行突破,散開!」


    二十八柄魔杖劍向上高舉。


    接著,進攻型咒式士們開始狂奔,比風還要快,卻又比風還要靜謐。


    轟隆!


    我所編織的化學煉成係咒式第三位階「爆炸吼」發出爆炸巨響。秒速約六千九百公尺的三硝基甲苯炸藥所造成的衝擊波和爆炸火焰,粉碎了橡木門扉。


    穿過爆破粉塵和木板破片,我們化作一陣旋風迅速闖入。


    在鍾塔一樓的石造城堡回廊中,隻聽見爆破的回響聲不絕於耳。


    陽光自天花板的窗戶射下,照亮塵土飛揚的室內。冰冷的硬石地板,和如巨木般的石柱輪廓,頓時自黑暗中浮現出來。


    回廊往內部深處延伸。進攻型咒式士們如同颶風般穿梭在石柱之間。


    「出現了!」


    跑在最前頭的拉爾豪金揚聲大喊。在前方回廊的半空中,產生了劇烈的作用量子定數變化,同時夾帶著朦朧的光芒,開始編織出複雜的組成式。


    回廊的空氣上激蕩出好幾道漣漪,自漩渦的中心點中,有個禍式像是剛出世的嬰兒般顯現出身影!


    「你就接下我送的出生賀禮,然後回到你懷念的故鄉───地獄的糞海裏去吧!」


    嘉貝菈在吶喊的同時,魔杖劍崇光之沙第烏的前端爆發出火光。數條光線朝前方疾射而出。


    「光條灼弩顯」的咒式是藉由強力的電磁場幹擾,整合自由電子的電子軌道,放射出一道硬x雷射光線。不過,雷磁光學係咒式第六位階的「煌光灼弩連閃射」,可以同時發出多道硬x雷射光線。


    由數十個人麵構成的「士兵」,霎時被斬為數截,幾十張嘴巴中發出慘叫聲。另一個拿著自己頭顱、穿著牧師服裝的「主教」,此時胸口被燒穿了一個黑孔,然後摔落在地。


    嘉貝菈的熱束光線不斷貫穿禍式們的肉體,將其一一切斷。


    接著強烈的光劍忽然彈開,到處散射。一個在石柱之間實體化、有著立方體和三角錐形狀的「城堡」,開始發動多重的咒式幹涉結界。


    拉爾豪金公司的咒式士們所放出的雷擊和爆炸威力都遭到削減。因為遠距離攻性咒式隨著射擊距離越長,對作用量子定數的幹涉就會益發薄弱。


    「這些攻擊對禍式產生不了什麽作用!」


    我扯開嗓子喝止,所有人便停止發動牽製咒式。在幹涉結界的後方,不斷有新的禍式在實體化。有些禍式也開始從我們的後方出現。拉爾豪金高舉魔杖槍斧。


    「采取近身戰!」


    咒式士們立即在回廊上組成一個刺蝟圓陣。四周不斷湧現出異形禍式,近身戰一觸即發。


    一陣馬蹄聲自我眼前的石柱後方傳出。在長著馬匹四肢的軀幹上,頭部卻是連著一副重甲騎士的上半身。


    但是騎士的頭部卻還是一顆藍黑色的馬頭。


    「你到底要當馬還是騎士啊!」


    馬頭的騎兵發出威猛的嘶叫聲,為我的疑問給了個明確解答。接著牠將一把長槍夾在腋下,像是一陣風暴猛然向我衝來。我發出「矛槍射」迎擊,對方卻隻是揮槍一掃就彈開了。


    長槍的槍尖瞄準我的心髒疾刺。


    眼看槍矛就要貫穿我的左胸口,卻陡然停下。


    是伊吉從一旁伸出雙劍,夾住長槍阻止它的刺擊,兩把兵器交碰霎時迸出點點星火。


    異形的蠻力和伊吉的臂力在我的眼前激烈衝突,長槍和雙劍發出了尖銳的金屬摩擦音。


    魔杖劍「右撇子拉卡斯斯」和「左撇子雷格爾斯斯」放出咒式和空彈殼,下一秒雙劍便將長槍的槍頭整個夾碎!


    馬頭騎士失去平衡,左前腳的馬蹄步伐踉蹌。而伊吉卻逮住空隙欺進,交叉的雙劍猛力刺進騎士的胸口。


    接著伊吉再次發動同樣的化學金屬係咒式第三位階「微振刃」,雙劍的金屬刀身變成尖牙鋸刃,每秒產生五萬次以上的超速振動。


    伊吉將手上的雙劍用力水平劃開。富含血青素的藍色血液和破碎的內髒頓時向外濺出,騎士和馬體漂亮地被橫切成兩半。伊吉跳起踢向馬匹的胸口後,做了個後空翻,在我的身旁著地。


    馬匹的前腳膝蓋一跌,接著倒向回廊的地板。馬頭騎士的上半身在摔落地麵時,仍高舉著右手臂想擲出被夾斷的長槍。但是在我放出「爆炸吼」之後,他的右手臂化作一灘肉泥,藍色的血沫噴向我和伊吉。


    「不錯嘛。還差我一點。」


    伊吉對我的話隻是一臉錯愕。


    「戰鬥時別說話!嘉優斯你什麽時候才會閉上嘴巴啊?」


    「你說的字明明比我多,啊,這次的反駁字數又變得比你多了。」


    聽見伊吉一回嘴,我就馬上出聲反駁。


    伊吉露出一臉打從心底感到不敢置信的表情,但下一秒又板起臉孔。亞爾利安戰士衝向前方想突破包圍網,我也跟在青年的身後。


    我跑到拉爾豪金和吉吉那的後方。一隻如同石柱般的粗大前腳踏在回廊的石頭地板上,石地破碎聲和巨獸的咆哮頓時在回廊中激蕩出偌大回音。


    一個龐大的灰色物體阻擋住我們的去路。


    粗壯的四肢,一間房子大小般的軀體,臉部的左右兩邊有著散熱板似的大耳朵,長長的鼻子像是第三隻前腳般來回晃動。


    那是一隻要抬起頭才能看見的巨象。我像是要喚起回憶一般低喃:


    「我記得『主教』的棋子,在古老的卻爾斯象棋中就是大象,但這算犯規吧……」


    巨象高高舉起比正常象隻還要長上數倍的鼻子,幾乎要碰到回廊的高挑天花板,下一秒,如同破城槌般重重往下砸落。


    拉爾豪金正麵接下等同於落下巨岩的攻擊。他雙手橫架住魔杖槍斧,用槍身擋


    住攻擊,但是過於巨大的衝擊力,讓這位巨漢的腳跟踏碎了地麵。


    巨象的鼻尖向上一彈,放射狀的銳利牙齒朝前突刺。


    拉爾豪金以左手巨拳粉碎了想刺穿自己的利牙,同時僅用右手腕之力,像在轉動小樹枝似地掄起魔杖槍斧,一刀切斷了長鼻。


    藍色的血霧噴灑,巨漢將槍斧架在肩頭上。巨象正想繼續迎擊時,身軀卻不禁失去平衡。


    這是由於伏在地麵上不斷跳躍前進的吉吉那,忽然一刀斷斬了巨象右前腳的緣故。


    「別忘了這是集體作戰啊!禍式!」


    拉爾豪金高舉起魔杖槍斧「剛毅之物加德雷德」,朝著巨象正在傾斜的頭部劈落。巨象恐懼地瞪大雙眼時,槍斧已砍進牠的眉心。同時咒式炸裂。


    化學煉成係咒式第五位階「曝轟收斂錐波」發動後,在槍尖頂端產生的黑索金發生爆炸,經由研缽狀的咒式指示式,產生集結為一點的收束效果。化為死神之錐的衝擊波,直接粉碎了巨象厚重的頭蓋骨。


    緊接著暴風竄入巨象體內,將內髒卷得支離破碎,腹部也因此膨起;超越肌膚的張力極限後,倏地炸開。藍黑色的血液和內髒潑向地麵,散發出騰騰熱氣。


    拉爾豪金槍尖上所使用的「曝轟收斂錐波」,也可使用於挖掘岩盤的時候。集束之後的暴風,能發揮出比一般爆破強上數倍的貫穿力量,可說是近身戰咒式中的最強咒式之一。


    巨象沒了頭部之後失去平衡,倒臥在自己的內髒及藍色血海中。一陣轟隆巨響在回廊中回蕩。


    砍斷巨象前腳的吉吉那並不戀戰,立即開始狂奔。往回廊的更深處衝去。


    在吉吉那疾奔的同時,位於他前方石柱的陰影中又出現了一陣波紋。從左右兩側出現了深灰色立方體以及三角錐身形的「城堡」禍式。這兩名禍式似乎是連體嬰,牠們同時編起結界和爆裂咒式。


    「喝啊啊啊啊啊!」


    吉吉那發出勇猛的咆哮聲,加快衝刺的速度,接著拉開屠龍刀涅雷多的刀柄,伸展成全長二九九○公厘、雙手握柄的長槍。隻見他將涅雷多高速旋轉,看起來就像一麵銀色圓盤,隨即化為一道閃光落下。


    彷佛是被結界和右方的立方體吸引過去一樣,一道斜向的斬擊劈向禍式。斬光一轉,又在左方的三角錐禍式上劃下一刀。


    吉吉那的大衣翻飛,穿梭在兩頭禍式之間。高硬度的兩隻禍式被砍為四截,一一倒下。刺耳的四次落地聲響起,藍色的血液也同時濺出。


    那樣淒絕的流暢動作,優雅地如同美神的舞蹈。


    吉吉那的狂奔毫無停歇,化為長槍的屠龍刀彷佛是他的翅膀。回廊的盡頭又出現波紋,禍式再度湧現。


    空間的波紋之中,正浮現出一個馬頭,帶著毫無感情波動的雙眼,口中吐著藍色業火,頭顱十分巨大。然而下一秒,吉吉那的屠龍刀一閃。


    從頭部斷麵中噴出大量藍色鮮血,馬頭飛向空中。隨後出現一個無頭的巨人軀體,然後往前倒地。


    遲了幾秒後,馬頭才頭下頸上地砸落在石地上。在牠那雙已死的瞳仁中,映照的是屠龍族戰鬼的優美背影吧。


    「攻破包圍網了!跟在吉吉那後麵!」


    聽見拉爾豪金的號令,正努力讓禍式們倒向藍色血泊中的咒式士們立即作出反應,一同奔向回廊深處。


    進攻型咒式士們突破包圍網,繼續往前推進。禍式在後頭發出怒吼,緊跟而來。當我回過頭正想放出咒式的那一剎那,雷擊和爆破咒式就已炸開。


    我又一次回過頭,看見許多進攻型咒式士們紛紛從回廊的左右兩邊衝出來。那些是在左右側建築中尋找彈頭的二隊和三隊,此時也趕來與我們會合。


    「社長!左側沒有發現彈頭!」


    「右側也一樣沒發現蹤跡!」


    魏特斯和布萊格兩名副隊長大聲報告。


    「別人都說白癡和笨蛋喜歡高處,看來彈頭真的在鍾塔上。」


    拉爾豪金的嚴峻視線望向回廊的盡頭、鍾塔的基座。


    「一隊、二隊和三隊留在這裏絆住剩下的禍式!魏特斯和布萊格和我們會合衝進鍾塔,散開!」


    在場所有的進攻型咒式士,聞聲馬上分成兩邊開始奔跑。我的身後又傳出更多的爆炸聲和怒吼。禍式們發出哀號。


    在首當其衝的吉吉那身後,是拉爾豪金、伊吉還有嘉貝菈,接著才是我、魏特斯和布萊格。


    我很確信。


    在第二次的戰鬥中,至今我、吉吉那和拉爾豪金的夥伴們,步調已經達到完全一致,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還有人能抵抗得了我們的團隊戰鬥力。


    就算對手是亞南?嘉蘭和亞姆普拉,我也根本不覺得會輸。


    總覺得這氣氛有些懷念呢。


    我追上吉吉那,發現夥伴臉上也同樣有著笑意。


    逐漸逼近回廊盡頭,「爆炸吼」的爆破火焰再度撞破門扉,我們疾速穿過眾多的煙霧和門板破片之間,衝進鍾塔的基座。


    在鍾塔的基座裏,是一片寬敞的石頭地板,沒有預料之中的埋伏。


    從最底層往上看,鍾塔的內部是一座中空的樓閣。空中縱橫交錯的支架和梁柱、以及修補用時的鷹架,構成了各式各樣的幾何圖形。


    陽光從每個階梯上所開設的小窗戶中照射進來,形成一條條光帶。互相交錯的光帶為幾何性的支撐構造,又增添了許多複雜的陰影。


    在支架和光線的遙遠上方,可以看見巨大的齒輪和機器。那裏應該就是鍾塔的運轉機房吧。


    「從這裏可以上去!」


    聽見布萊格的大喊,我的視線又回到平地。胡子臉的布萊格正衝向四周堅固牆壁上的樓梯。我看向吉吉那,夥伴點了點頭。


    除了布萊格以外的所有人,都不打算爬樓梯上去。


    伊吉和副隊長魏特斯同時一躍而起抓住支架,又躍向更上方,很快消失在三樓高度的梁柱之間。拉爾豪金和嘉貝菈也隨後往上飛縱。


    吉吉那伸出右手,一把抓住我的後頸,把我當作行李一樣拎起。下一秒,我感覺到視野一陣晃動。


    我已被帶著飛上半空的梁柱之間。


    我朝自己的腳尖望去,可以看見布萊格的胡子臉正從下方仰視我們。布萊格似乎對跳躍並不擅長,他帶著一臉悔恨,死心地繼續在階梯上飛奔。


    吉吉那的腳掌踏上梁柱,霎時一陣衝擊。我的身體像個玩具東搖西晃,吉吉那又接著往更上方飛縱。


    「我們人類的咒式還真方便……好痛!」


    吉吉那著地於五層樓高之處的同時,我的小腿倏地撞上某個硬物。痛得我不禁發出哀號。


    一眼望去,原來是裝設在梁柱上的金屬圓筒。雖然覆著厚厚的灰塵,但的確是個古老的滅火器。


    我環顧一下四周,其他的梁柱和支架上也裝置著同樣的滅火器,可是我的腳卻偏偏剛好撞上它,看來我的運氣很背。


    「這真不是個好兆頭,害我突然很想回家。」


    「別擔心。這是經過精密計算後,故意讓你撞上的。」


    麵對無情撂下這句話的吉吉那,我不由得淚眼哭訴:


    「請問,在這種情況下還找我碴的意義是?」


    「我認為所謂的自由,是一種在近代的前提下形成的重要概念。」


    「這也太自由了!還有我不懂為什麽隻有近代的定義才是正確的啊!」


    吉吉那一臉不滿。


    「總之拜托你溫柔點,像是在運送寶物一樣!」


    「如果你是貴重物品的話,那我會對這個世界絕望。」吉吉那屈起膝蓋。「我要加快速度了,彈跳時會變得更不穩。」


    當吉吉那正要蹬直膝蓋的那一瞬間,一聲慘叫在樓閣中激起回音。


    我抬起頭,剛好有種溫熱的水滴落到我的臉頰上。我伸手一抹,那是血滴。緊接著,在眼前的梁柱交錯之處傳來一陣悶響。一條握著魔杖劍的右胳膊掉了下來,卡在那裏。


    慘叫聲再次響起。接著不斷落下的,是小腸和疑似為肝髒的內髒碎片,以及被扯斷的雙腳,在噴濺著鮮血的同時,紛紛往最底層掉去。


    又是一陣怒吼和咒式的爆炸聲。前頭的伊吉、拉爾豪金和嘉貝菈自上方掉了下來。接著他們各自跳上支架、梁柱和修補用時的鷹架,以免向下掉落。


    「魏特斯被殺了!那個混賬家夥!」


    半個麵孔都染上鮮血的伊吉發出怒吼。拉爾豪金則是架好魔杖槍斧。


    「他來了!」


    所有人的視線往樓閣上方望去,手中的魔杖劍開始編


    織咒式。


    一名穿著鎧甲的巨人,站在七樓的某根梁柱上。那是「戰之紡織者」亞南?嘉蘭男爵。


    巨人的右手正抓著魏特斯的頭部。那顆頭顱的半邊臉龐已然消失,腦漿不斷淌下。亞南?嘉蘭的左手也提著魏特斯,但那是個胸腔以下已盡數消失,隻剩小腸向下垂落的上半身。


    看見同伴淒慘的屍體,身經百戰的進攻型咒式士們都不禁停下動作。


    「你們終於解開謎團,來到這場晚宴的最終舞台了。」


    亞南?嘉蘭俯視著我們的雙瞳中,閃爍著血紅的光芒。


    「不過,我這麽期待這場精彩難得的『晚宴』,隻有這樣的話太無趣了。」


    眾人的怒火霎時燃起。在我們發動攻性咒式的瞬間,亞南?嘉蘭丟開魏特斯的頭顱,低聲說道:


    「這裏空氣太差了,我掃除一下灰塵,你們退開吧。」


    「全員退避!」


    拉爾豪金嘶聲高喊,我們的身體便反射性跳向後方閃避,切換原本所編織的咒式,並躲向鍾塔的牆邊。


    在如此緊急的時候,一路攀爬樓梯的布萊格正好抵達。


    「布萊格!快逃!」嘉貝菈尖聲大喊,她的聲音卻與傳送音波的大氣一同消失。因為亞南?嘉蘭正往塔底放出一道巨大光柱。


    布萊格的咒式防禦和盔甲彷佛不曾存在,當爆烈光束往下衝時便直接貫穿了他的全身。咒式士的身體因為超高熱度而瞬間炭化、蒸發,之後消失無蹤!


    毀滅之火瞬間讓金屬和木材製的支架、梁柱和腳架消失殆盡,並化為一陣怒濤向下墜落。光束垂直地自鍾塔的七樓貫穿至一樓。


    巨響掩蓋了另一聲巨響,沸騰的空氣形成利刃刮起旋風。


    化學鋼成係咒式第四位階「遮熱斷障檻」,在生成的鎳基超合金和鈦鋁金屬化合物中,添加上硼及高熔點的金屬鉿後形成一道隔熱壁,我們躲在當中忍受高溫。


    狂暴的旋風過境之後,眼前遭到熱融解的金屬竄起火焰。之所以能看見外頭景象───是因為我和拉爾豪金所展開的,就連龍的噴火都能擋下的雙重積層隔熱壁───由於高溫而熔解了一部分的緣故。


    亞南?嘉蘭咒式的光束射線有著超乎想象的狂暴破壞力。


    我解除「遮熱斷障檻」,抓住鍾塔的窗戶邊緣探出身子。一股熱風驀地撲向我的麵頰。


    低頭一看,我們先前攀登過的支架和梁柱的中央部分都消失了,呈現出一個空心的圓柱空間。在更遙遠的下方,一樓的石地上鑿出了一個擂缽狀的大洞。在大洞的底部,熔解的石地板正不停冒泡。


    一個石材碎片自我腳邊掉落至一樓地麵後,馬上被吸進一樓那一大片的炙熱熔岩中,並冒起陣陣高溫熱泡。


    亞南?嘉蘭的龐大身軀往下飛到六樓。


    「這點程度的攻擊要好好躲開啊!差一點就連『宙界之瞳』都要燒毀了。」


    我感到一陣恐懼。


    眼前的禍式方才所發動的,是化學煉成係咒式第七位階「重靈子殼獄瞋焰霸」。


    原本來說,能在拓撲空間中引發的核融合反應威力就已遭到限製,況且是個能放射出數千到數萬度高溫的禁忌咒式。


    更可怕的是,就連達到十三層級,本職為化學煉成係咒式士的我,也需要數小時的準備時間才能發動,而且還要作好腦袋和神經係統被燒毀的覺悟,但是對方卻在一瞬間就發動了這個禁忌咒式。


    「咒式和演算能力的等級差太多了!」


    「不過來嗎?你們不是為了拯救這個人類城市,要來打倒我嗎?」


    亞南?嘉蘭的鮮紅色眼珠,望向佇立於鍾樓牆邊的我們。


    但是沒有一人能夠動彈。


    在場的,都是高達十二或十三層級的高位進攻型咒式士。


    可是我們與大禍式的程度相差太多了。麵對壓倒性的戰力差別,所有人和我都得出了同樣的結論───絕對性的敗北。


    「你們不行動的話,就再一次置身於地獄業火中吧。」


    亞南?嘉蘭舉起右手,掌心已經大半編好了「重靈子殼獄瞋焰霸」的龐大咒印組咒式。


    絕望的鉤爪緊揪住心髒,忽然旁邊有道人影衝出。


    我看見了吉吉那的背影,他將屠龍刀高舉至肩頭,飛躍至空中。


    亞南?嘉蘭拋出魏特斯的身軀,想阻止屠龍族戰鬼的逼近。


    屠龍刀一閃,將屍體子彈砍成兩半。亞南?嘉蘭和吉吉那,兩者在空中交會。


    藉由「空輪龜」的咒式,吉吉那從肩膀和腳掌生成噴射口,放射出壓縮後的空氣。他在半空中緊急煞車,以腳作為中心點向前空翻。亞南?嘉蘭的手僅僅劃破空氣。吉吉那的回旋斬擊卻往大禍式的頭部斬下。


    麵對出乎意料的攻擊,亞南?嘉蘭舉高了雙手仍是無法擋下刀刃。屠龍刀的冰冷刀身陷進騎士的臉龐!


    「來得好!我就是在等像你這樣的勇士!」


    富含血青素的藍色血液噴出,亞南?嘉蘭仍是露出了駭人的笑容。吉吉那灌注了所有力量的刀刃,又更加陷進染成了一片藍色的臉龐。


    亞南?嘉蘭身體一扭,將吉吉那連人帶刀拖下。接著兩名戰鬼一同在鍾塔的半空中往下墜落。


    兩人越過我們所在的樓層,看似要掉至最底部時,卻又在空中拉開距離,站立於鍾樓的半空中,彷佛那裏有著肉眼不可見的地麵一般。


    我凝神注視。在鍾樓的半空中,密布著許多細線。是亞南?嘉蘭在墜落之時,發動了生物變化係咒式第二位階的「蜘蛛絲」,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蜘蛛巢穴。


    「來吧,這裏就是我們的競技場。」


    亞南?嘉蘭大聲地宣告生死鬥的開始。


    「地獄的勇者們啊!來吧!」


    在我左右方的拉爾豪金、伊吉和嘉貝菈發出勇猛的吶喊往前衝出。他們跳向懸浮於四樓半空的禍式,紛紛刺出魔杖劍。跟著眾人的動作,吉吉那也在蜘蛛的巢穴上疾走。


    上下左右、合計五柄魔杖劍襲來,亞南?嘉蘭男爵完全不閃不避。


    禍式僅是擋下了所有致命的攻擊。


    牠以巨斧擋下嘉貝菈的細劍,接著以厚盾彈開伊吉的雙劍。舉起三叉槍止住拉爾豪金的槍斧攻擊,更以大劍格開吉吉那的巨刃。


    看準進攻型咒式士們之間的空隙,我所編織的「電乖閻葬雷珠」的電漿彈竄向前方。在快要打中亞南?嘉蘭時,卻化成了一陣亮光和火花。有個六角形的光之組成式正保護著大禍式。


    「等一下?」我不禁錯愕。「我在這種距離偷襲你,你卻讓第五位階的咒式完全無效化,你的結界到底有多強啊?」


    「弓弩般的咒式簡直無趣,而且無用。」


    亞南?嘉蘭承接了咒式劍士們的攻擊,腳掌下的蜘蛛絲往下彎曲後又回複彈性。


    他順著反彈的力道,將巨斧、大劍、三叉槍和厚盾撞向四名咒式士。四人身上濺出鮮血和盔甲碎片,一個個朝四周飛出。


    伊吉撞上鍾樓的牆壁,拉爾豪金的背部猛然撞向一座支架,吉吉那則是被推向窗戶,撞碎石材。


    當嘉貝菈快要撞上牆壁時,我急忙移動身體將她整個接住。滾向一旁後,我側身猛力撞上一座支架。懷中的嘉貝菈露出微笑。


    「哎呀,真是出乎意料的溫柔男子呢。」


    嘉貝菈的右手肘和胸前的刀傷大量出血。


    「不管怎麽說,我似乎也出乎意料地運氣很不好。」


    我確認自己的肋骨和肋軟骨已經斷了四根。而且在滾倒的時候,我的側腹附近又撞上了一個裝置於支架上的滅火器。運氣真是太背了!


    我因為疼痛而發出呻吟,同時拉回視線。於鍾塔內部互相交錯的梁柱和支架上,吉吉那、拉爾豪金和伊吉都已經擺好戰鬥姿態。


    不過每個人的鼻孔和嘴角都淌著鮮血。而吉吉那一次接一次地發動治療咒式。


    眾人的視線緊盯著站在梁柱上的亞南?嘉蘭,終於明白了大禍式為何擁有著令人不敢置信的防禦能力。


    自右肩和左肩長出的兩條手臂,高舉著擁有妖惑氣息的漆黑大劍。自左側腹下方長出的手上,則是拿著以惡鬼長相為圖騰的盾牌。


    而右側腹長出的手腕,握著血紅色的大斧。下腹部兩側長著第三對手臂,提著壯大到令人發毛的三叉槍。


    亞南?嘉蘭男爵長著六條如同節肢動物般的雙關節手臂。六隻手上各自拿著由咒式合成的異世界武器。


    雙眼、額頭和臉頰上,合計共有六個複眼,全身覆蓋著昆蟲般的綠色甲殼


    。原本就已龐大的身軀,現在又大了一倍。看來「戰之紡織者」這個別名與蜘蛛有關。


    「隻要擁有這個在『混沌派』中也為數不多的幹涉結界,一般的咒式對我是沒用的。」


    對方的動作流暢地彷佛是個老練武人,架好六條手臂上的四個兵器。禍式武將抬起全副武裝的腳尖,往前踏出一步。


    「遵從禍式與人類鬥爭的古老法則,隻憑刀槍和我來場血肉搏鬥吧!」


    裝甲碎裂、衣服上滿是鮮血的進攻型咒式士們倏地往四周散開。所有人在梁柱、支架和鷹架上奔馳、飛翔。我也重新握緊魔杖劍繼續進攻。


    亞南?嘉蘭男爵顧慮著我的戒指,因此並未使用遠距離攻性咒式。乍看之下似乎對我方有利,但對方不使用咒式時,便張著猶如銅牆鐵壁的防禦結界,比妮多沃爾克使用恩尼基魯德的力量時所發動的結界還要強大。


    麵對亞南?嘉蘭級的咒式幹涉結界,我和嘉貝菈這類的後衛幾乎毫無用武之地。換言之,隻能如同對方所說的,以擁有咒力的魔杖劍直接攻擊對方。


    拉爾豪金、吉吉那和伊吉踩著敏捷的腳步逼近對手。接著,戰之紡織者和疾奔而來的咒式士們終於互相交會。


    吉吉那的屠龍刀和拉爾豪金的魔杖槍斧,接連發出雷速刺擊和破城槌,但對手卻更快地揮舞惡鬼之盾一一擋下,兵器撞擊時發出鏗鏘巨響。


    亞南?嘉蘭手上的大斧、三叉槍和大劍化為旋風,將屠龍刀和魔杖槍斧彈開或架開。


    四處不斷爆出火花,而進入刀劍軌道中的支架和梁柱一一被砍成碎片!


    我的目光絲毫跟不上正與亞南?嘉蘭對抗的咒式劍士們的動作。


    咒式劍士們讓刺激腦部神經細胞傳達係統的活化蛋白激酶c開始活性化,找出能夠合成enh蛋白質的遺傳因子。


    另外,神經進行傳導時,聚集在神經細胞內膜上的陰離子會跟著移動,因為極化效應造成不帶電的區域轉成負電,進而妨礙神經傳達係統的傳導速度。咒式劍士針對這點,重新製造出能讓神經細胞內膜上的陰離子中性化的電壓依賴性鈣信道。就算是不具有跳躍傳導功能的無髓神經,也能以秒速五十公尺的速度進行傳導,讓神經傳達速度加快為常人的數十倍。


    亞南?嘉蘭在咒式劍士們之間,刮起了速度驚人的利刃暴風。在銀色閃光的亂舞中,我找出了能夠切入攻擊的那一瞬間。


    我迅速切入後,一把大劍立即迎麵劈來。吉吉那的屠龍刀將其彈開,一陣呼嘯在我耳邊響起。吉吉那彈開大劍後,三叉槍隨即向他刺去,但拉爾豪金挺身以槍斧硬是接下這一槍。


    在拉爾豪金駭人的臂力下,凶惡的三叉槍被硬生生格開。槍尖帶著熱氣掠過我的瀏海後,像劈開一張薄紙般貫穿了金屬支架。


    「你不行。」


    吉吉那撂下這一句話後,繼續往前進。


    這就是前鋒咒式士們的世界。由刀劍暴風雨所支配,剎那時間感的世界!


    亞南?嘉蘭將三叉槍反轉後,拉爾豪金再次以槍斧迎擊,將對方的三叉槍壓往下方。伊吉在拉爾豪金健壯的背上一蹬,躍向上空。青年屈起雙腳,躲過自下方揮來的血色巨斧。接著又趁對方招式用老,蹬上伸直的斧頭刀背,奮力揮落雙劍,利刃頓時砍斷亞南?嘉蘭的頭盔。


    來不及阻擋這致命一擊的禍式,舉起第一對手臂,握緊的大劍如同水平瀑布般由右往左狠狠湧至。伊吉反射性地將雙劍拉向右側,接下狂暴的衝擊波。


    漆黑大劍粉碎了伊吉的右劍,接著削下他的右臂。速度絲毫未減的刀身,眼看就要斬斷亞爾利安人的頸項。


    墨黑巨劍與空氣分子產生劇烈摩擦,削斷了伊吉的頭發。


    拉爾豪金及時抓住了伊吉的腳,將他拉離大劍的死亡軌道。


    幾乎同時揮動的巨斧,在下一秒砍進拉爾豪金的肩口。重積層裝甲彷佛紙張一般遭到粉碎,濺起鮮血。


    亞南?嘉蘭手中水平的大劍軌道又是一折,向拉爾豪金發出宛如落雷的一擊,但屠龍刀挺身相迎。吉吉那將手按在刀背上,擋住異界的蠻力。刀與劍發出尖銳的金屬碰撞聲。


    亞南?嘉蘭的第二條右手臂一動,掄起大斧朝吉吉那露出空隙的腹部砍去。屠龍族利用彈開大劍的動作,往後方一躍。三叉槍毫不留情地再度追擊,我和嘉貝菈刺出刀劍想阻止攻勢,卻被剛槍輕而易舉地彈開。


    槍尖直逼吉吉那。吉吉那發動生物強化係咒式第二位階「骨硬盾」,讓骨膠原纖維骨骼中的磷灰石和膠原迅速成長;他展開硬化後的骨之盾,接下三叉槍的強大衝擊。


    亞南?嘉蘭的手腕一扭,三叉槍的槍尖陡地旋轉,立時粉碎了骨之盾,連同甲殼盔甲和左臂一起貫穿。


    當鮮血和盔甲碎片濺起時,吉吉那踢著自己製造出的盾牌,順勢向後倒縱。


    吉吉那在退往後方的我和嘉貝菈身旁著地。拉爾豪金和伊吉也隨後跟來。


    不過一瞬間的攻防戰,艾裏達那最強的咒式劍士們滿身瘡痍。


    「看來雙劍伊吉,得改名孤劍伊吉才行了。」


    伊吉疼痛地皺起臉笑道,趕到他身旁的嘉貝菈看見自他右臂湧出的鮮血後,一臉凝重。


    「……虧你還笑得出來。」


    嘉貝菈在魔杖劍上發動電磁雷擊係咒式第一位階的「灼劍」。


    「至少比在強製收容所遭到嚴刑拷打好啊。不然女人要是看了我的裸體,可能都會嚇跑吧。」


    「夠了,別說話!」


    嘉貝菈目光沉痛,將灼熱的劍身壓向伊吉右上臂的斷麵上。一陣令人作惡的氣味飄散,斷麵炭化掉,強行止住了出血。


    另一方麵,吉吉那也身受重傷。三叉槍的那一擊,讓他的左臂和胸前的甲殼盔甲中不斷湧出鮮血。


    拉爾豪金也是傷勢不輕,左肩口的出血已經染紅了他全身的重積層盔甲。


    當眾人在治療和重整陣容時,目光一刻也未從禍式身上移開。亞南?嘉蘭並沒有無謀地繼續追擊,而是重新架好自己的兵器。


    藍色血液自伊吉所劈開的頭盔中湧出,流至下顎,再滴進他的甲殼盔甲胸前。紅色的複眼興致盎然地看著血液的流向。


    「竟能讓我受傷嗎?真是愉快、太愉快啦!」


    亞南?嘉蘭敲打著四個武器,吶喊出勇猛的喜悅。


    「就晚宴的獵物而言,真是太足夠了。雖然對亞姆普拉很不好意思,但是那個咒式和『宙界之瞳』就由我接收啦!」


    亞南?嘉蘭的聲音撼動了周遭的空氣。我忍耐著氣壓,問向夥伴:


    「吉吉那,那家夥的劍技程度如何?」


    「至今遇到的禍式,都是超越三次元的生物,因此牠們都以高次元生物的壓倒性力量和速度戰鬥。不過也僅止於此。」吉吉那淡淡地陳述事實。「對上擁有同等身體能力的人類咒式劍士的高超劍技時,牠們根本不是對手。」


    吉吉那睨向亞南?嘉蘭的眼神,已認定對方是位強敵。


    「然而,亞南?嘉蘭不一樣。就算在可以當作人類優勢的劍技這塊領域來看,他和咒式劍士相比一點也不遜色。我不知道牠作了哪些調整,雖然有些違反常理,但仍算是超一流的劍術和槍術。」


    吉吉那的臉完全被自己的鮮血染紅,此時正因為強敵的出現而散發出喜悅的光輝。也就是說,對方是個危險至極的敵人。


    「要是遠古的人類見到牠,可能還會以為牠是武神吧。」


    真是至高無上的讚美詞。


    「這麽說來,那個大禍式擁有比咒式劍士還強大的壓倒性體力和不死身軀,處於絕對有利的情勢囉。」


    吉吉那對我的分析頷首。


    「為了推翻不利的情勢,需要想點計謀呢。」


    我開始思索。在咒式劍士的高速戰鬥中,隻要製造出一瞬間的破綻就已足夠。怎麽做?有了!


    「吉吉那、拉爾豪金、伊吉、嘉貝菈。我有個計謀,你們還能再戰一次嗎?」


    我說完後,伊吉和嘉貝菈有些猶豫。不過之後眾人便點了點頭。


    「你的人格不足以相信,不過無恥這一點倒是信得過。」


    吉吉那一說完,所有人又再次用力點了點頭。總覺得有點受傷,但我還是說出提案:


    「拉爾豪金,把雪茄給我。」


    「雪茄?你想沉澱心情嗎?」


    「別問了,所有雪茄都給我吧!」


    我接過拉爾豪金丟來的小箱子。我丟開箱子,將十幾根雪茄握在左手中


    。


    「作戰很簡單,就是一口氣攻向他。我會讓亞南?嘉蘭產生一瞬間的破綻。」


    不僅是拉爾豪金,眾人都露出詫異的表情。


    「沒時間猶豫了!牠要來囉!」


    亞南?嘉蘭已經高舉著武器往我們衝來,咒式劍士們也向前迎擊。


    我的咒式飛過劍士們衝刺的身影上方。化學煉成係咒式第三位階「緋龍七咆」所形成的七道燃燒火焰,在亞南?嘉蘭的結界前擴散,落至梁柱和支架的表麵上,燃起熊熊烈火。我所擲出的雪茄也因激烈燃燒而竄起嗆濃煙霧。


    「賣弄小聰明的障眼法是沒用的!」


    視野遭到阻斷的禍式,強行地突破火焰和煙霧衝來。同時咒式士們的劍群朝他攻去。


    大劍、巨斧和三叉槍一陣猛攻。屠龍刀接下大劍、三叉槍則與槍斧激烈撞擊,發出鏗鏘巨響。


    在樓閣內部燃燒的熊熊烈火,替幾何學性的交錯梁柱和支架增添了複雜的陰影。烈火像是神話中的章節,正照亮著殊死決鬥的場景。


    「愚蠢的家夥!」


    猛然膨大的三叉槍朝我刺來,我立即用魔杖劍優爾加格開,但光是槍劍交會的衝擊,就讓我產生輕微的腦震蕩。我在腳步往後退時還險些掉落梁柱,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子。


    「誰是愚蠢的家夥啊!」


    由於對方的結界,咒式的火焰開始慢慢消褪。亞南?嘉蘭震開煙霧,龐大的身軀清晰地浮現出來。


    我往後退一大步,避開禍式的大劍突刺。


    「我們可是背負著吉薇和一千兩百條的人命,誰管你的戰士遊戲啊!」


    聽見我說的話,亞南?嘉蘭深吸了一口氣。禍式的武人身軀更加漲起,全身盈滿憤怒。


    「這裏不是你這種軟弱之輩該待的地方!這裏可是神聖的劍矛製裁聖地!」


    大禍式開始在梁架上狂奔,將滿腔怒火化作直線突擊。這時一隻手倏地扣住我的肩膀。


    我被一把拉開,替補上我位置的嘉貝菈提起尖劍迎擊。亞南?嘉蘭舉起長臂,漆黑的大劍劃破空氣朝下猛劈,砍向女咒式士的腦袋。


    嘉貝菈的身形一晃,進入禍式咒式幹涉結界的範圍後便完全消失。那是嘉貝菈利用電磁光學係咒式第二位階「光幻體」,所製造出的立體光學影像幻覺。


    亞南?嘉蘭的身軀往左傾斜時,拉爾豪金立即攻向對方的側身。不過三叉槍的槍尖和巨斧立刻加以迎擊。拉爾豪金架開槍尖,避開大斧。


    大禍式將大劍往橫一畫後收回,完全不把拉爾豪金手肘部位的防禦放在眼裏,隨即又往他的側腹刺去。


    致命的刀刃在側腹的表麵上激起火花後便靜止不動。亞南?嘉蘭的複眼閃過驚歎。


    化學金屬係咒式第六位階的「重合鈞微隗甲鎧」,是指將鋯、鈦、鎳、銅等金屬,至少取用其中三種組成合金,將尺寸控製在一百奈米以下,以奈米為單位讓粒徑平均分布,形成一種遠比一般金屬擁有更高強度、韌度和耐蝕性的奈米金屬。


    全身罩著超金屬盔甲的拉爾豪金,彷佛化身為一座難攻不破的城堡,甚至擋下了亞南?嘉蘭的刀刃!


    「全員突擊!」


    拉爾豪金的槍斧將亞南?嘉蘭的大劍往上彈開。


    終於,由禍式手中的四具武器所形成的防禦壁被打破,同時間迅疾如一顆子彈的華劍士伊吉飛出。


    黑色巨劍連忙迎向朝自己欺近的伊吉,但是反擊的速度遲了一秒。


    盡管肩口遭到大劍劃傷,伊吉仍是逮著空隙,將左手的魔杖劍砍入正在揮舞的盾牌內側。劍刃貫穿了左邊第二條手臂,並將其破壞。亞南?嘉蘭發出憤怒的咆哮,舞動血色巨斧。伊吉放開魔杖劍後側身往梁柱上一個翻滾躲開攻擊。


    電光般的三叉槍追擊而來。一柄由賈那散鐵重咒合金製成的刀身刺出阻擋槍尖的攻擊,兩者交纏發出尖銳的聲響。


    吉吉那讓屠龍刀與三叉槍的槍尖繼續糾纏,剛韌的手腕一轉,將對方的兵器拉向支架,讓槍尖深深刺進金屬支柱裏。


    亞南?嘉蘭發出怒吼,正想舉起巨斧時,臉上卻突然閃過了一抹痛楚。他的動作一瞬間出現停滯。


    趁著這瞬間的空隙,吉吉那以刺在支架上的長槍柄作為支撐點,朝後空翻。左腳的腳尖在空中畫出一個由下至上的圓弧後襲向亞南?嘉蘭,但被他側頭避開。


    在下一秒,吉吉那的右腳尖已順勢踢中亞南?嘉蘭側頭之後暴露的下顎。吉吉那繼續往後空翻,然後著地。


    禍式被踢碎的下顎噴出藍色血液,他仍舉起巨斧往橫一掃。屠龍族立刻伏下壓低身形,巨斧隻是空虛地畫過他的上空,最後砍進支架,卡在半空中。


    亞南?嘉蘭這次的巨斧揮擊甚至無法砍碎支架,明顯可知牠的速度和力量皆已下降。這是因為吉吉那的踢擊引起腦震蕩,但對於不習慣「肉體」的禍式而言,並無法明白這一點。


    吉吉那反手一轉,賈那散鐵重咒合金的刀身沿著三叉槍的長柄往禍式滑行。刀身沒入握著長柄的第三隻右臂,立時將其一分為二。接著他躍上亞南?嘉蘭的槍柄,當作支撐的平台。


    吉吉那的利劍刺進亞南?嘉蘭的胸口,粉碎厚重盔甲後一路往第一隻左臂劈開!


    藍色血雨噴灑而下。此時拉爾豪金的槍斧畫過地麵激起藍色火花,接著化為猛獸躍起。


    巨漢的槍尖,與正要襲向吉吉那的巨斧互相衝撞。同時拉爾豪金在槍斧尖端所編織的化學金屬係咒式第三位階「赫铔哭叫」發動了!金屬還原熱反應的三千度高溫烈火,隨著火花一同熔解了禍式的巨斧,連帶燒毀了握著巨斧的第二條右臂!


    趁此良機,吉吉那的刀身一翻,襲向亞南?嘉蘭的頸部。


    對方反手握著大劍防禦,屠龍刀卻連同劍柄整個砍斷。金屬利牙咬碎亞南?嘉蘭的頸動脈,血青素的鮮血濺出如雨,將吉吉那的美貌和身軀染成一片血藍。


    禍式的嘶吼頓時撼動了整座樓閣。


    「了、了不起,人類之子啊……」


    口中淌出大量鮮血的亞南?嘉蘭,露出武者的笑容。


    「雖然我不喜歡你,不過就同為武人而言,倒是也不討厭。」


    吉吉那抽回屠龍刀涅雷多後,回轉式咒彈倉開始接連噴出火花,發動生物強化係咒式第五位階的「鋼剛鬼力臂法」。


    將全身的強化筋肉都施加在著力點的劍柄上後,化為斷頭台的水平刀刃,落在亞南?嘉蘭的頸部。以總頸動脈、左胸鎖乳突肌、左僧帽肌、脊髓和大後頭神經為中心,將身體左側與右邊相同卻左右相反的組織一同切開!


    複眼閃起一抹紅色餘光,亞南?嘉蘭的頭部飛向空中。到達拋物線的頂點後,開始墜落。


    一邊噴濺著青藍色的鮮血,往鍾樓的最底層墜落。


    失去了頭顱和好幾隻胳膊的巨人軀體,從各自的傷口斷麵中湧出藍血,卻仍在轟隆作響。魁梧身軀一震,想震開環繞住自己的咒式士們。


    「還不死心啊!」


    著地的伊吉已經失去右手,隻有左手握著魔杖劍「左撇子雷格爾斯斯」的劍柄。劍柄中射出導線,卷住刺在亞南?嘉蘭握著盾牌的第二條左臂上的刀身。


    「首先是萌芽!」


    發動咒式。在亞南?嘉蘭頸部和手臂上的七個傷口中,產生了逆向的洪流。


    洪流互相纏繞交會後,長出了七株茂盛的樹枝。樹枝的頂端長有數百個花蕾。


    伊吉展開咒式,身為禍式支配者的無首魁梧身軀一陣痙攣。


    「那麽,接下來要發揮生物生成係咒式第四位階『死屍色鬼櫻』的真正本領了!這可說是地獄的綠化運動!」


    咒式植物的七株樹枝開始吸取體液,亞南?嘉蘭全身的血液悉數逆流而上。自傷口長出的樹枝尖端,數量驚人的花蕾不停顫動,而後開出花朵。


    盡是鮮豔的青、碧、藍等顏色。


    成千上萬的偌大花瓣紛紛盛開。


    吸取了亞南?嘉蘭的血青素鮮血後,蒼藍的櫻花帶著夢幻的美感,燦爛地繽紛綻放。


    自禍式傷口中長出的七株樹枝開滿了藍色花朵,在樓閣中搖曳生姿。


    麵對這副世俗之外的幽玄景色,我不禁默然佇立。


    華劍士伊吉所施展的咒式,其實與外觀呈現的美麗正好相反,是一種招來絕對死亡的狠毒咒式。


    若是與伊吉打近身戰,光是被他碰到就必死無疑。


    「正是你喜歡的風雅死法呢。」


    「少了點風來舞動花朵呢!」


    嘉貝菈喊道,


    在魔杖劍的前端施展三重電磁光學係咒式第六位階「煌光灼弩連閃射」,數十條流星光劍於是在空中飛舞。


    以龐大熱能為傲的光劍群,撞上力量減弱的幹涉結界。比起紅外線光,更能在近距離下發揮破壞力的硬x雷射光線,僅靠破壞力就將結界如同薄紙般貫穿。接著一一射向亞南?嘉蘭的胸口、肩膀、手臂、腹部和大腿。


    隨著嘉貝菈左右搖動著魔杖劍,光劍群也縱橫不分地四處掃射。


    無情的硬x雷射光線不停飛舞,連同後方的支架和梁柱與禍式的軀體一同燒斷。完全就像是在解體的景象。


    摧毀其再生能力和不死身軀,壓倒性的破壞。


    無差別的殺戮,完全不管禍式的心髒和腦袋早掉在哪裏。


    炭化的斷麵才冒出一陣蒸氣,數百片的肉塊就接著掉向梁柱和支架。然著隨著青色花瓣不斷掉落,遭到解體的肉片也一一落入底層的黑暗中。


    伊吉和嘉貝菈喘著氣。兩人手中魔杖劍的機關部位和刀身,冒出了硝煙和蒸氣。


    看見施展了我從未見過的傳導咒式的伊吉,和一次就發動三重第六位階高位咒式的嘉貝菈,我真的隻能說神乎其技。


    就咒式單純的破壞力而言,是我略勝一籌,不過就咒式的獨創性來說,我倒是遠遠比不上伊吉,和操控能力極佳的嘉貝菈。


    華劍士伊吉和光幻士嘉貝菈。真是堪稱為拉爾豪金事務所雙璧的高強進攻型咒式士組合。


    我吐出一直屏住的呼吸。拉爾豪金拉起倒在地上的我。


    「你是怎麽讓那個亞南?嘉蘭停止動作的?」


    「你是什麽時候發動了毒氣係咒式?不對啊,就算發動了也應該會被結界彈回吧?」


    嘉貝菈提出疑惑。拉爾豪金的眼中浮現出理解的神采。


    「原來如此,所以才用雪茄嗎。」


    「正是如此。」我的臉上應該掛著惡魔般的微笑吧。「雪茄葉中包含的尼古丁、氧化尼古丁、新煙堿等三十種以上的尼古丁係生物堿,在許久以前被當作是天然殺蟲劑所使用。就連現在,還有一部分從事園藝的人會將煙草溶解於水中,當作是殺蟲劑來用。」


    我繼續說明:


    「我們或許隻會覺得煙味很嗆,但是蜘蛛類的呼吸器官,是由名為書肺的氣道發展後所形成的原始器官。由於構造單純,過濾空氣中有害物質的能力相對較低。還不習慣現實世界肉體的亞南?嘉蘭,就像是一個小嬰兒突然吸了一大口煙一樣吧。」


    「沒想到我以往的壞習慣竟然派上用場。」


    拉爾豪金說完後,我點了點頭。


    「還有,由於這隻是雪茄燃燒的單純化學反應,亞南?嘉蘭的咒式幹涉結界才會無法辨識。我想大禍式的心思應該沒細膩到連呼吸的空氣都會進行篩選,果然被我猜對了。」


    我自拉爾豪金的肩膀上移開,憑自己的力量站穩,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與寡言的亞南?嘉蘭攀談,讓他大口呼吸,到此為止都在我的作戰計劃內。不過呢,這也隻算是一種戰鬥的輔助。光靠你們的劍技似乎就能打倒對方了,我的作戰其實也沒什麽太大意義。」


    伊吉和嘉貝菈張著嘴巴。


    「你總是在進行這種繁複瑣碎的戰鬥計劃嗎?應該說,你有病嗎?」


    比起佩服,伊吉比較像是感到驚愕地發出疑問。下一秒,亞爾利安人的膝蓋一軟跪倒在梁柱上。接著一旁的嘉貝菈也靠著身後的支架慢慢滑下。


    兩人的臉色都十分蒼白。


    伊吉失去右臂,肩膀和心口都受到大劍重創。嘉貝菈自右臂到胸口也被橫砍了一刀,血流不止。而且剛才的咒式三重發動,也讓她的神經係統遭到破壞。


    兩人重傷的程度可以說是活著就堪稱奇跡了。


    拉爾豪金吐了口氣。


    「你們兩個就留在這裏吧。接下來由我、嘉優斯和吉吉那處理。」


    「怎麽可以!」聽見拉爾豪金的宣告,伊吉不禁大叫。他的表情和聲音像是個不願遭人拋下的小孩。「比起我,老爹你更信賴那兩個家夥嗎!」


    「伊吉,你冷靜一點考慮情況!你的身體狀況已經不能再戰了。」


    「不要!我要和拉爾豪金大叔一起撐到最後!就算父親要舍棄孩子,孩子也不會舍棄父親!」


    伊吉的眼神十分認真,他扣下左手魔杖劍上的扳機,發動生物生成係咒式「蔦葛腕」。右臂的斷麵中竄出常春藤,藤蔓互相糾結。


    藤蔓作出了一條連五根手指都具備的綠色右臂。伊吉高舉假右手,在拉爾豪金麵前故意似地靈活轉動手指。


    「這樣子啊,我明白了。」


    拉爾豪金背過身,伊吉立時放下心來,打算站起身子。下一秒,拉爾豪金旋風般地轉過身軀,以魔杖槍斧的槍柄輕輕撞向伊吉的下顎。


    巨漢的動作十分迅速,以厚實的手掌撐住伊吉失去意識的頭,再溫柔地將宛如陷入沉睡的伊吉放在嘉貝菈的膝蓋上。嘉貝菈也細心地讓伊吉躺好。


    「從一出世就是個愛給人添麻煩的小子。」


    拉爾豪金帶著慈父般的眼神。


    「嘉貝菈,伊吉就拜托妳了。」


    「看來到這邊已經是我們的極限了。」


    嘉貝菈的發絲淩亂,露出虛弱的微笑。


    「老身已經累的啦。剩下的就交給你們這幫腐敗的魔障小子了,好好加油喲。」


    這本該是個溫馨的場麵,但是嘉貝菈已經疲憊到性格開始轉變,演出一句台詞語氣四段變化的驚人絕技。


    看來把伊吉和嘉貝菈留在這裏的判斷十分正確。就算參加了下一場戰鬥,大概隻能勉強施展一次攻擊吧。而之後便無法再戰。


    「走吧。」


    屠龍族戰士出聲後,我和拉爾豪金回過頭。吉吉那已經站在鍾樓的梁柱之上。


    「還有一頭怪物,在上麵等著我們。」


    吉吉那鋼鐵般的雙瞳往上望去───


    定在鍾塔的最上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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